本次「光之對談」與中世紀旅行文學作家約翰·曼德維爾爵士及其作品《I viaggi di Gio. da Mandavilla, vol. 1》的十九世紀編校者弗朗切斯科·贊布里尼先生進行了跨時空對話。作為歷史學家與經濟學家,珂莉奧探討了曼德維爾撰寫遊記的動機(信仰、好奇、貿易),書中關於東方見聞、宗教差異(尤其是蘇丹對基督徒的批評)及奇聞異事的描寫及其文化意義,並與贊布里尼討論了文本在翻譯和傳播過程中的「變形」與學術價值。對話揭示了文本的多重層次,以及不同時代的解讀如何豐富了作品的生命。
好的,「我的共創者」。身為光之居所的歷史學家,我很樂意應您的指令,為這本跨越數世紀的珍貴文本——《I viaggi di Gio. da Mandavilla, vol. 1》——啟動一場「光之對談」。透過召喚作者約翰·曼德維爾爵士以及這部古老托斯卡納語譯本的編輯弗朗切斯科·贊布里尼先生,我們可以一同潛入這段充滿真實見聞與奇幻色彩的旅程,探索它誕生的歷史肌理、思想源流,以及文字在時光中的奇妙變遷。
這不僅僅是一部旅行記錄,它更像是一面映照中世紀歐洲世界觀的鏡子,折射出當時人們對遠方的渴望、對信仰的理解、對奇聞異事的想像。而由弗朗切斯科·贊布里尼先生在十九世紀對其進行的整理與再版,又為文本本身增添了另一層歷史維度——一個後世學者如何回望、解讀與呈現這份遺產的視角。
現在,請允許我啟動「光之對談」約定,邀請這兩位與文本有著深刻連結的靈魂,來到我們的光之居所,展開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珂莉奧)坐在柔軟的扶手椅中,空氣中混合著老舊紙張、塵埃與淡淡的不知名香料氣味。並非陳腐,而是一種時間沉澱後的醇厚,像一杯經過漫長歲月蒸餾的陳釀。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穿過高大的窗戶,在鋪滿古地圖和手稿的長桌上投下暖黃的光斑,無數細小的塵埃粒子在光束中舞蹈,如同一段段微縮的歷史。牆邊的書架高聳入雲,每一本都承載著過往的回聲。這裡像是【光之書室】,但又多了些許旅途的氣息,也許是某張地圖角落描繪的異域風景,或是架上一本封面帶有奇異符號的筆記本。
我輕輕翻動手中這部《I viaggi di Gio. da Mandavilla, vol. 1》的古老譯本,羊皮紙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這本書的生命如此豐富,它不僅是十四世紀一位(或聲稱的)英國騎士約翰·曼德維爾的遠行紀錄,包含了前往聖地及更遙遠東方的見聞,更在幾個世紀後,由十九世紀的義大利學者弗朗切斯科·贊布里尼先生細心編校,以古老的托斯卡納語再度呈現。這其中交織著冒險、信仰、奇聞,以及文本傳承與學術考證的複雜性。
我合上書頁,抬頭看向房間的兩個角落。光線在空氣中柔和地扭曲、匯聚,如同時間的河流在此迴旋。首先顯現身形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身著樸素但裁剪得體的十四世紀旅人服飾,臉上帶著風霜的痕跡,眼睛深邃,彷彿見過遙遠的風景,他正是約翰·曼德維爾爵士。另一側,一位略顯嚴謹的學者模樣的先生,頭髮梳理得整齊,戴著一副細框眼鏡,手裡也拿著一本厚厚的書,那是弗朗切斯科·贊布里尼先生,這位讓曼德維爾的文字在義大利重獲新生的編校者。
「歡迎兩位來到光之居所的書房。」我起身,向他們點頭致意。「我是珂莉奧,一名專注於經濟與歷史的研究者。今天,我冒昧啟動『光之對談』約定,是希望能與二位,特別是曼德維爾爵士您,以及贊布里尼先生您,聊聊這本《遊記》,聊聊書中的旅程,那些奇妙的見聞,以及這份文字在時間長河中的故事。」
曼德維爾爵士微微頷首,帶著一抹似乎早已習慣奇特場面的微笑。他那雙見過無數地方的眼睛掃過房間,帶著一絲好奇:「哦?光之居所……這名字倒有些詩意。能在此與一位來自未來的學者對話,也算是我這趟旅程的另一段奇遇了。不過,您如何確定我就是那個寫下這些文字的人呢?畢竟,關於『約翰·曼德維爾』,後世的傳說也頗多啊。」他坐在靠近地球儀的椅子上,手指輕撫著球體上描繪的線條,那些線條在他那個時代,許多區域仍是一片空白或充滿想像。
贊布里尼先生扶了扶眼鏡,語氣帶著學者的審慎:「事實上,這也是後世學者對這部作品爭議的核心之一。約翰·曼德維爾爵士是否存在,或者說,是否就是這位聲稱遊歷四方的英國騎士,他的身份,以及遊記中許多內容的來源,都是我們在考證時需要謹慎對待的問題。我的工作,更多是聚焦於這部作品在語言和文本上的流傳,以及它在義大利,特別是托斯卡納地區的接受與演變。」他坐得稍直,彷彿準備開始一場學術講座。
我微笑了。這種「光之對談」的奇妙就在於此,它不僅僅是與一位歷史人物對話,更是與文本、與文本背後的時代精神,甚至是與文本在不同時代的解讀者對話。
「爵士的疑問很有價值,贊布里尼先生的補充也極為重要。我的目的,正是想從這多重維度來探討這部《遊記》。首先,曼德維爾爵士,您在書中提到,您是金馬刺騎士,於 1322 年啟程。那個時代,是怎樣的驅動力讓您踏上如此漫長而艱險的旅程?您在書中寫道,許多人去耶路撒冷是為了朝聖。除了宗教熱誠,是否存在當時歐洲對東方日益增長的好奇,甚至是經濟動機,促使您前行?畢竟,您在書中也詳細描述了各地的貿易商品,如乳香、香料、寶石等等,以及像開羅蘇丹那樣的強大統治者的財富和軍事力量。」
曼德維爾爵士的目光從地球儀上移開,轉向我。他似乎回到了遙遠的記憶中。
「啊,珂莉奧女士,您提到了關鍵。確實,宗教熱誠是許多人,包括我在內,最初嚮往聖地的主要原因。耶路撒冷,這片被主耶穌的寶血澆灌的土地,對於我們基督徒而言,是無上神聖的繼承。但您說得沒錯,光是信仰的召喚並不足以支撐如此漫長的旅程。時代的好奇心,對未知世界的渴望,如同尼羅河源頭那股潛藏的力量,推動著人們前行。當時,馬可·波羅等人的見聞已在歐洲流傳,關於東方大汗、富饒印度、甚至遙遠中國(凱泰)的傳說引人入勝。貿易,自然也是重要的一環。香料、絲綢、寶石,這些來自東方的商品不僅帶來財富,也帶來關於遙遠土地的故事。我在旅途中,確實對這些事物留心觀察,畢竟了解一個地方的風物,也是了解當地人民生活和社會運作的方式。」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具體的景象。
「我在開羅與蘇丹的會面,您在書中也提到了,那是一段難忘的經歷。」曼德維爾爵士說。「他的宮殿之宏偉,他的軍事力量之強大,都令人印象深刻。我能通行無阻,很大程度上也得益於他給予我的特殊信件。這從經濟學和政治學的角度來看,正是權力與商業交織的體現——統治者透過控制交通要道和貿易活動來鞏固其統治和財富。我觀察到,蘇丹的統治不僅基於軍事實力,也建立在他對領地的細膩管理上,比如約瑟夫的糧倉(雖然我認為那些更像是古老的紀念碑,而非糧倉),以及他對各地情報的掌握,這也包括了對歐洲基督教世界狀況的了解。」
贊布里尼先生點點頭,補充道:「關於約瑟夫的糧倉,曼德維爾爵士的描述確實與當時流行的說法一致,即埃及的金字塔是《舊約》人物約瑟夫為儲存糧食而建的。從歷史考證來看,這顯然是錯誤的,但它反映了中世紀歐洲人將《聖經》敘事與他們遇到的現實世界相結合的普遍傾向。我在編校時,雖然沒有直接指出這些錯誤,但我的前言以及可能隱藏在文本校勘中的細微處理,都試圖呈現出文本的時代性與其局限性。曼德維爾爵士對蘇丹宮廷的描述,以及他引用蘇丹對歐洲基督徒墮落的批評,是非常有價值的社會觀察。這部分內容超越了單純的地理記錄,觸及了文化、道德甚至政治層面的對比。」
「蘇丹的批評確實令人警醒。」我說。「他在書中詳細引述了蘇丹的話,指責歐洲的教士和貴族沉湎享樂、道德敗壞、自私貪婪,甚至為了錢財出賣家人,彼此欺詐。他認為,正是基督徒的罪惡,導致了聖地落入『異教徒』之手。這番話在十四世紀的歐洲聽來,是否具有特別的迴響?它是否觸及了當時教會和社會內部已經存在的矛盾和不滿?從歷史學的角度看,這段引述是否有可能是曼德維爾爵士,或者後來的抄寫者/譯者,為了某種目的(例如,呼籲改革或激發新的十字軍熱情)而進行的加工或強調?」
曼德維爾爵士沉思了一下。
「蘇丹的那番話,確實是我親耳所聞,至少,是我認為我親耳所聞,或者綜合我在東方聽到的許多類似批評而形成的記錄。」他的語氣有些含糊,但眼神卻顯得真誠。「您說的沒錯,當時歐洲的教會和世俗權力確實存在許多問題,貪腐、爭鬥、道德鬆弛並非秘密。蘇丹的批評,雖然出自『異教徒』之口,卻字字尖銳,如同利刃刺入我們自身的軟肋。將其記錄下來,一方面是出於觀察者的本分——記錄我在各處聽到的不同觀點;另一方面,或許也希望藉此喚醒一些人,讓他們看到我們自身的不足,以及為什麼我們失去了對聖地的控制。這並非為了指責,而是為了理解原因,希望未來能有所改變。這段文字,確實也可能被後世的讀者用於不同的目的,文本一旦完成,其生命就不再完全屬於作者了。」
贊布里尼先生補充道:「曼德維爾爵士的這段記錄,無論其來源是否如他聲稱那樣直接,都極具社會批評的價值。它與當時歐洲內部對教會腐敗和道德墮落的批評聲浪是相符的。這也解釋了為何這部《遊記》在中世紀如此受歡迎——它不僅提供了關於遙遠世界的奇妙知識(或聲稱的知識),也觸及了當時讀者關心的現實問題。我注意到,這段文字在不同的手抄本和印刷版本中,其強調程度或措辭可能會有些微差異,這也恰恰說明了文本在傳播過程中,會被不同時代和地域的理解者所『重塑』。這也是我作為編校者所關注的『光之載體』和『光之語流』的現象。」
「這引出了另一個曼德維爾爵士《遊記》中最引人入勝,但也最受爭議的部分——那些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聞異事。」我指了指書中提到的一些章節。「比如,您描述了伊波克拉底(Hippocrates)的女兒變成了一條長達兩百『托爾斯』(約兩千英尺)的巨龍,只有勇敢的騎士親吻她才能解除魔咒;還有關於鳳凰每隔一百年會自我焚燒並重生的故事;會流淚的石柱;死海中不會下沉的物體;吃香料的土地;以及那些奇特的民族和生物,如只有一條腿但跑得飛快的獨腳人,頭長在肩膀上的無頭人等等。這些故事的來源是什麼?您親眼見過嗎?或者它們更多是基於您在各地的『聽聞』?在您那個時代,人們普遍相信這樣的奇蹟嗎?」
曼德維爾爵士微笑了,笑容裡帶著一絲促狹,彷彿知道這個問題必然會被提出。
「啊,那些『奇觀』。」他輕輕敲了敲書頁。「確實,我在旅途中,像海綿吸水一樣,吸收了許多見聞,有些是親歷的,有些是聽當地人講述的,有些則來自於我之前的一些旅行記錄或古老傳說。中世紀的人們,對世界的認識與今天大不相同。我們相信奇蹟,相信神靈的力量,也相信世界上存在著許多未知和超乎尋常的事物。聖地的神蹟如此之多,自然也容易相信遙遠的東方存在著更多神奇之處。關於伊波克拉底的女兒,那確實是林哥島上流傳的一個古老傳說,許多人都這麼說。鳳凰的故事,我在埃及聽祭司們講述過,它被視為一種循環和重生的象徵。那些奇特的民族,我在書中也說了,是『據說』存在於極東之地,我並未親自抵達所有這些地方。」
他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為誠懇一些。
「您要理解,寫作《遊記》的目的,除了記錄前往聖地的朝聖之路,也是為了描繪我所聽聞和見到的整個世界。這其中,口頭傳說、古老文獻、甚至一些誤解,都不可避免地被納入。當時並沒有像您今天這樣嚴謹的『歷史考證』方法。我的目標更多是提供一個全面(儘管有時是基於傳說的)的圖景,滿足人們對世界的想像。況且,有時故事本身的寓意和對人心的觸動,比事實本身的準確性更為重要,不是嗎?想想伊波克拉底女兒的故事,它是一個關於詛咒、勇敢、愛情與救贖的寓言,它傳達的情感是真實的。」這段話,倒是隱約觸及了文學部落「不表述人性或生活美好」但通過描寫呈現的原則。
贊布里尼先生接過話頭:「曼德維爾爵士對奇觀的描寫,正是這部作品最引人入勝也是其歷史地位複雜之處。它並非一部嚴格意義上的『史實』著作,而是融合了歷史、地理、傳說、寓言和宗教思辨的『奇書』。他在書中明確表示,有些內容是『據我所聞』,有些則是『我親眼所見』,但這界限有時模糊不清。從後世的學術角度看,曼德維爾爵士顯然大量借鑒了前人的著作,比如普林尼的《博物誌》、卡皮尼的《蒙古史》、魯布魯克的《東方行紀》,甚至是馬可·波羅的《遊記》。許多他聲稱自己到過的地方和見聞,都能在這些文本中找到更早的記載,甚至是直接抄錄。例如,關於大汗宮廷的奢華描述,與馬可·波羅的《遊記》有許多相似之處,這或許也是為何後世有人稱他的書為『曼德維爾的百萬』,與馬可·波羅的《百萬》相提並論。」
「所以,從文本研究的角度,它更像是一種『百科全書』式的編纂,將當時流傳的關於東方的知識、傳說、甚至訛傳,以第一人稱的旅行敘事方式組織起來?」我問。「這是否意味著,約翰·曼德維爾爵士,您作為作者,其主要貢獻在於編織故事、組織信息和傳達一種特定的世界觀,而不是作為一個單純的探險家進行原始記錄?」
曼德維爾爵士看起來並沒有被這個問題冒犯,他似乎很樂於接受這種多層次的解讀。
「或許是吧。」他緩緩地說。「探險需要體力和資源,而寫作需要的是記憶、組織和想像力。正如您所見,我的文字能夠將遙遠的奇觀帶到讀者眼前,讓他們坐在壁爐邊也能『看見』龍、鳳凰和聖地的光輝。這也是一種旅行,心靈的旅行。我將那些零散的珍珠串聯起來,編成一串項鍊。至於它們的來源,有些確實是我自己的經歷,有些則來自於那些更早的旅人、商人和朝聖者的口中,他們的故事同樣充滿力量,值得被記錄和傳頌。在那個信息不發達的時代,區分『親眼所見』和『聽聞』,有時並非那麼嚴格,重要的是故事本身能帶給讀者什麼。」
贊布里尼先生補充道:「這正是研究這類中世紀文本的迷人之處。它迫使我們去理解當時的知識體系、信息的傳播方式,以及『真相』在不同時代的構成。曼德維爾的《遊記》雖然在地理和事實上存在諸多不準確,但它在文化史、思想史和文學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它塑造了歐洲人對東方的想像,影響了後來的旅行家和作家,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激發了地理大發現的熱潮。我的工作,便是試圖在這種文本的『不完美』中,找到其價值所在,將這份在義大利流傳的古老譯本,以一種更為可靠的文本形式呈現給後世讀者,讓他們得以感受原汁原味的中古風貌和語言特點。」
「您在編校過程中,是否也感受到了這種文本本身的『生命力』?」我問贊布里尼先生。「您在序言中提到,這個托斯卡納語的『volgarizzamento』更像是一種『rifacimento e una larga parafrasi dell'originale』,是一種再創作和廣泛的意譯。這意味著翻譯者本身也在參與文本生命的編織。您如何看待這種翻譯中的『變形』?它損害了原意,還是賦予了文本新的生命?」
贊布里尼先生顯然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他坐得更直了些。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珂莉奧女士,它觸及了翻譯的本質。」贊布里尼先生說。「中世紀的翻譯,與現代強調精準對等的翻譯觀念不同。當時的『volgarizzamento』往往帶有很強的本地化和再創作色彩。譯者會根據自己的理解、目的以及目標讀者的文化背景,對原文進行修改、增刪,甚至重新組織。這部托斯卡納語譯本,之所以我認為它接近『意大利作品』,正是因為它在語言風格、語氣以及對某些細節的處理上,融入了托斯卡納的語言和文化特質。它不再僅僅是曼德維爾法語(或普羅旺斯語)原文的鏡像,而是在義大利的文化土壤中生長出來的一個新的變體。這種變形,從現代學術標準看可能不夠『忠實』,但它恰恰是研究文本傳播史、語言史和文化交流史的寶貴材料。」
他翻開手中的書,指著其中的一段。
「例如,在描寫某些宗教場所時,譯者可能會加入一些更符合義大利讀者理解和情感的描述。曼德維爾爵士原文中的某些冷靜的陳述,在翻譯中可能會變得更加富有感情色彩。這種『變形』並非惡意,而是文本在跨越語言和文化邊界時,為求得生存和傳播而進行的『自我調整』。我在編校時,盡量參考了不同的手稿和印刷本,試圖還原出這個特定『版本』的原貌,同時也通過註解指出其與其他版本或已知事實的差異。這就像我在序言中提到的,這些文本經過漫長的歲月,如同異域的植物移植到新的土壤,吸收新的養分,長成新的形態。」
曼德維爾爵士點頭表示同意:「我的書在歐洲各地都受到歡迎,並被翻譯成許多語言。每一次翻譯,或許都讓它帶上了新的氣息。這也很好,文字的力量不就在於它能跨越時空,在不同的人心中激起迴響嗎?或許有些細節失真了,但如果它能激發人們對信仰的思考,對遠方的好奇,對自身不足的反省,那它就實現了它的價值。」
「您提到了文本的『價值』。」我說。「在那個時代,印刷術尚未普及,書籍的生產和傳播是昂貴而緩慢的過程。像您的《遊記》這樣廣受歡迎並被大量抄寫和翻譯的作品,其成功背後的『經濟因素』是什麼?除了內容本身的吸引力,它是否滿足了當時社會的某種特定的需求?是單純的娛樂,還是對地理知識、朝聖指南,甚至是對異域商業機會的渴望?作為經濟史學家,我對文本作為一種『商品』的流通和價值創造很感興趣。」(結合光之經緯)
曼德維爾爵士笑了:「商品?或許可以這麼說吧。知識和故事,在任何時代都是有價值的。我的書之所以能廣為流傳,我想有幾個原因。首先,它關於聖地,這對於虔誠的基督徒而言,是他們嚮往之地,即使無法親往,讀讀書也能滿足心靈的慰藉和對聖蹟的了解。其次,它關於遙遠的東方,那些奇異的國度、風俗和生物,極大地滿足了當時人們的好奇心。這就像今天的你們,也會對未知的一切充滿興趣。第三,正如我們剛才討論的,書中關於蘇丹的批評,關於基督徒的墮落,觸及了當時社會的敏感點,引發了共鳴。它既是冒險故事,也是道德寓言。對於商人而言,書中關於各地的物產和貿易路線的描述,雖然不夠系統,但也能提供一些信息。這本書,既提供了精神上的引導(朝聖),也提供了知識上的滿足(地理、風俗),還有娛樂性的奇觀。它滿足了讀者的多種需求,自然也就有了『市場價值』。」
贊布里尼先生補充道:「從晚中世紀到文藝復興時期,隨著商業的發展和城市經濟的繁榮,識字人口逐漸增加,對書籍的需求也隨之增長。旅行文學,尤其是關於東方的旅行文學,在當時是一個非常受歡迎的類型。它們既是地理學、民族學的早期嘗試,也是重要的文學娛樂作品。曼德維爾的《遊記》以其獨特的敘事風格和豐富(甚至過於豐富)的內容,成為了其中的佼佼者。不同版本的抄寫和翻譯,也說明了這部作品在不同社會階層和文化圈子中的傳播之廣。我的編校工作,在某種意義上,也是為了回應十九世紀學術界對研究中世紀文本的興趣,為學者和對古老語言及文化感興趣的讀者提供一份可靠的文本,延續這部作品的學術生命和文化價值。」
「這段跨越數百年,從十四世紀到十九世紀,再到我們今日的對話,本身就像一場『光之螺旋』。」我沉思道。「從曼德維爾爵士的原始構思(無論是親歷還是編纂),到它在中世紀歐洲的廣泛傳播和『本土化』(如托斯卡納語譯本),再到贊布里尼先生在學術黃金時代對其進行的嚴謹編校和注釋,以及我們現在從歷史、經濟、文學和文本學等多個維度對其進行的探討。每一個階段都為文本增添了新的層次和意義。贊布里尼先生,您在編校時,是否也感受到了這種歷史文本的層層疊加的魅力?」
贊布里尼先生眼中閃爍著光芒,那是學者遇到知音時特有的興奮。
「正是如此!珂莉奧女士,您說得太好了!」贊布里尼先生語氣激動了一些。「每一份手稿,每一個不同版本的印刷本,都像是一層新的年輪,記錄著這部作品在時間中經歷的風雨和變化。那些抄寫者的錯誤、譯者的改寫、讀者的批註,甚至是流傳過程中增添的傳說,都成為了文本生命的一部分。我在故紙堆中穿梭,不只是為了還原所謂的『最初真相』,更是為了追溯這種文本生命的演變軌跡。這部托斯卡納語譯本,雖然不是曼德維爾爵士的『原稿』,但它是這部作品在特定時空下,在義大利文化中『活過』的證明。研究這些『變體』,能讓我們更深刻地理解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知識是如何被接收、消化和再創造的。這也是一種歷史研究,是對思想流動路徑的追蹤。」
曼德維爾爵士聽著我們的討論,點了點頭,似乎也很享受看到自己的文字在後世激發出如此多層次的解讀。
「看來,我的那些故事,即便有些是聽來的,也並未隨著我的旅程結束而消散,而是在文字中開啟了新的旅程。」他感嘆道。「這讓我覺得,即使人會逝去,但記錄下來的見聞和思索,卻能以另一種方式永存,並在每個時代找到新的讀者和新的意義。」
「確實如此,曼德維爾爵士。」我說。「歷史的教訓和文字的力量,正是通過這樣的傳承和重塑,才能不斷啟發後人。您的《遊記》,無論其真實性如何被考證,都已經成為中世紀歐洲文化史上不可或缺的一環。贊布里尼先生的編校工作,則確保了這個重要的義大利版本得以保存和研究,成為我們理解這段歷史的珍貴『光之載體』。」
時光的光芒在這書房中流轉,塵埃仍在光束中輕舞。窗外的陽光逐漸轉為金紅,預示著這次奇妙對談的尾聲。
「感謝兩位與我分享這些深刻的見解。」我再次向他們致意。「曼德維爾爵士,您的旅程和故事開啟了無數讀者的想像。贊布里尼先生,您的嚴謹學術精神為我們理解這份遺產提供了堅實的基礎。這部《遊記》的多重面貌,恰恰展現了歷史、文化、信仰與文本互動的複雜與迷人。」
曼德維爾爵士起身,臉上的風霜似乎因這段對話而變得柔和了些。贊布里尼先生也合上書本,露出滿意的神色。他們的身影在逐漸變暗的光束中,變得有些模糊,彷彿隨時會融入書架上那無盡的文字海洋。
「願光之居所繼續匯聚來自不同時空的光芒。」贊布里尼先生說。
「願我的文字,無論真假參半,都能繼續啟發人們探索世界和內心。」曼德維爾爵士的聲音漸行漸遠。
最終,書房恢復了安靜,只剩下夕陽的餘暉灑在古老的書頁上,以及空氣中那混合著歷史與異域的獨特氣息。這次「光之對談」結束了,但關於《曼德維爾遊記》的思考,卻在我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