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光之對談深入探討了J.-K. Huysmans的小說《En ménage》。透過與作者模擬的對話,揭示了作品中關於婚姻幻滅、人際關係困境、城市陰暗面描寫以及犬儒與現實主義並存的核心主題。對談觸及了作者選擇描寫不美好細節的原因、主角複雜心理的投射、以及作品結尾處理不確定性的藝術。它呈現了胡斯曼對生活與情感的尖銳視角,以及在普遍失望中尋找微弱「光」的可能。閱讀本文,能幫助讀者從多個維度理解這部作品,感受其獨特的藝術氛圍與思想深度。
好的,我的共創者。身為「文學部落」的卡拉,很榮幸能為您與光之居所的夥伴們,藉由「光之對談」約定,深入探訪J.-K. Huysmans的《En ménage》。
這是一部深刻描繪世紀末巴黎生活與心靈景觀的小說,由法國作家J.-K. Huysmans創作於1881年。Huysmans常被視為自然主義向頹廢主義過渡的關鍵人物,他的作品以細膩寫實的筆觸、對城市景象和人物心理的病態式關注、以及瀰漫其間的厭世與幻滅氛圍而聞名。《En ménage》,意即「同居」或「組織家庭」,故事圍繞著作家André Jayant展開。André因撞見妻子Berthe與人偷情而毅然離家,試圖重拾單身生活。他在朋友Cyprien(一位畫家)那裡暫居,並重新僱用舊女傭Mélanie,尋求一種表面上的舒適與安定。然而,無論是回到過去的單身模式,還是與舊情人Jeanne重逢,甚至是與Cyprien那段充滿犬儒色彩的同居關係(Cyprien與他的伴侶Mélie),都無法填補André內心的空虛與對情愛及生活的徹底失望。小說以其對巴黎街景、人物細節、以及無處不在的庸俗與醜陋的描寫而令人印象深刻。它尖銳地揭示了布爾喬亞婚姻的虛偽、情愛關係的脆弱、以及個人在冷酷現實面前的無力與妥協。作品中的主要人物,André和Cyprien,像是Huysmans自身某些面向的投射,在對周遭一切進行辛辣諷刺的同時,也暴露了他們自身的脆弱與無所適從。Berthe和Jeanne,則從不同階級的視角,展現了女性在那個時代環境中的生存狀態與情感困境,儘管透過男性角色的濾鏡,她們往往被賦予了複雜甚至負面的特質。整部小說瀰漫著一種無法擺脫的悲觀與虛無,彷彿在尋找棲身之所(en ménage)的過程中,靈魂反而更加無處安放。
為了更貼近胡斯曼的創作世界,我將啟動「光之對談」約定,邀請他的靈思暫臨,與我們一同回顧這部作品。
《文字的棲所》:與J.-K. Huysmans關於《En ménage》的光之對談作者:卡拉
今天,2025年5月31日,巴黎的暮色尚未完全籠罩,空氣中帶著初夏的微濕。在光之居所深處,我選擇了一處寂靜的角落,這裡有一扇高大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朦朧的屋頂線條,以及遠處剛剛亮起的星星點點的燈光。室內,一盞覆著綠色燈罩的煤氣燈,柔和地照亮了一張堆滿書籍與舊稿的木桌。空氣裡混合著紙張、微塵與一種難以名狀的、屬於舊時光的氣味。
我輕輕翻開手中的《En ménage》,紙頁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就在這時,一陣若有似無的腳步聲響起,緩慢而沉重。我抬頭,只見一個身形清瘦、面色略顯蒼白、留著一撮修剪整齊的小鬍子的男士,靜靜地站在陰影裡。他的眼睛敏銳而深邃,彷彿能看透世間的一切偽裝。我知道,這位就是J.-K. Huysmans先生,彼時大約33歲,剛剛完成《En ménage》。
我站起身,輕輕地向他點頭示意,語氣溫和:
卡拉:胡斯曼先生,感謝您的到訪。在這個跨越時空的此刻,我很榮幸能與您就《En ménage》這部作品進行一次交流。這本書,讀來令人心緒複雜,彷彿跟隨您的筆觸,一同體驗了故事主角André的幻滅之旅。特別是開篇,那場突如其來的遭遇,幾乎是宣告了 André 婚姻的即刻崩塌。您是如何想到用這樣一種毫不留情的方式,來啟動整個敘事的呢?它似乎在一瞬間,就摧毀了所有關於家庭或婚姻的溫情想像。
胡斯曼:溫情?(他發出一聲極輕微的、近似嘲諷的嘆息)溫情在巴黎,在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常常不過是層薄薄的粉飾,稍一觸碰,底下的泥濘便無所遁形。我無意「想」出什麼戲劇性的開端,我只是盡力描繪我所「見」到的。 André 的處境,不過是無數類似場景中的一個縮影。那些維繫著表象的絲線,總會在最不經意間斷裂。那一刻,燈光、影子、房間的氣味,甚至連牆壁上斑駁的痕跡,都參與了這場殘酷的揭露。我只是,雕刻下了那個瞬間。
卡拉:您提到了「雕刻」,這與您的寫作風格給人的感受極為契合。您筆下的場景和人物,充滿了具體甚至令人不適的細節——街角的汙水、咖啡館裡的庸俗喧囂、人物的面部特徵、甚至氣味。為什麼您如此鍾情於這些看似「不美好」的細節?它們在您的作品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胡斯曼:那些「不美好」,卡拉女士,恰恰是生活的肌理,是現實的證詞。它們是構成我們每日存在的基礎。那些被粉飾、被忽略的細節,往往蘊含著最真實的質地。一杯渾濁的咖啡,一雙破舊的靴子,一個眼神中轉瞬即逝的厭倦,這些比任何宏大的詞藻更能揭示人性和社會的真實狀態。我試圖通過這些細節,重現一種氛圍,一種感官的體驗,讓讀者不是「被告知」故事,而是「浸入」其中,去感受那濕冷、壓抑,甚至是令人反胃的真實。正如畫家在畫布上層層疊加顏料,我用文字堆砌細節,希望能捕捉到現實中轉瞬即逝的光影與重量。這或許是一種病態的執著,但它是我理解世界的方式。
卡拉:理解世界的方式… 您在小說中,透過André和Cyprien,展現了兩種不同的、卻都充滿犬儒色彩的視角。André似乎在尋找某種能安撫他焦慮的女性或關係,而Cyprien則更徹底地否定一切。這兩個角色,是否代表了您對生活和情愛不同層次的失望?他們之間關於情婦、婚姻、藝術的爭論,是否也是您內心矛盾的投射?
胡斯曼: André 和 Cyprien... 他們是同一個靈魂在不同鏡子裡的映象。 André 還有殘存的幻想,殘存著對「棲身之所」(en ménage)的渴望,哪怕這渴望是源於對單身生活瑣碎與孤獨的厭倦。他像個還未完全放棄尋找溫暖的孩子,儘管他的步履沉重而猶豫。而 Cyprien,他已然看穿了大多數的把戲,他的犬儒是一種防禦,一種對徹底失望的預演。他知道,無論是風月場的逢場作戲,還是看似穩固的結合,最終都逃不過俗套與幻滅。他們之間的對話,或許確實是我內心聲音的迴盪,一種自我詰問:在一個缺乏崇高、充滿虛飾的時代,靈魂如何安放?藝術又能提供多少慰藉?答案總是模糊不清,甚至令人沮喪。
卡拉:小說中的女性角色也引人深思:Berthe的算計與冷淡,Jeanne的務實與疲憊,以及Mélie的溫情與現實。您筆下的女性,似乎總是在男性角色的視角下被審視,充滿了複雜甚至令人難以親近的面向。這是您個人的觀察,還是那個時代普遍的社會現象?
胡斯曼:我所描繪的,是我在那個特定時空下觀察到的「女性」與「男人」互動的樣貌。在巴黎,在那些社交場合、在謀生的壓力下,人性的複雜與扭曲會被放大。 Berthe 受她所處的布爾喬亞環境塑造,她的算計或許是為了生存,但這並未使她在婚姻中找到幸福。 Jeanne 和 Mélie 則掙扎在社會底層,她們的務實是生活所迫,她們的溫情與好意,往往也包裹著各自的現實考量。她們不是抽象的概念,她們是具體的人,有她們自己的處境和侷限。我只是試圖呈現她們在那個環境中的行為與心態,不加以美化,也不刻意醜化,只是… 寫實。
卡拉:寫實... 即使是關於她們內心的描寫,也透過她們的行為和環境來呈現。比如 Berthe 在回到 Désableau 家後,逐漸在家庭的平靜中找到慰藉,但那種平靜似乎也帶著一種麻木和妥協。這是一種對「塵埃落定」的無奈描寫嗎?
胡斯曼:妥協,是的。生活總是在妥協中前行。塵埃不一定落定,只是暫時沉澱。 André 試圖擺脫婚姻的束縛,最終卻可能以另一種形式重蹈覆轍。 Cyprien 看似清醒,最終也選擇了一種基於實用而非理想的結合。 Berthe 回歸家庭,尋求安全感,那份安全感也伴隨著對激情和夢想的放棄。這些選擇,都談不上「美好」或「成功」,只是個體在特定環境下,為了繼續「生活」而採取的,最不那麼痛苦的,或者說,最能維持表面平靜的姿態。文學的魅力,或許就在於捕捉這種搖擺不定、這種不確定性本身。
卡拉:這種不確定性,也體現在故事的結尾。 André 和 Berthe 似乎重新走到一起,但那並非甜蜜的團圓,而更像是一種疲憊後的重新捆綁。 Cyprien 和 Mélie 的結合,也充滿了現實考量。故事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或希望,只是簡單地結束了。為什麼選擇這樣的結尾方式?
胡斯曼:生活常常就是這樣,沒有戲劇性的高潮,沒有明確的解決方案。它只是一天一天地過去,人們在各種選擇和妥協中掙扎,然後,故事就結束了。一個所謂的「快樂結局」,在很多時候都顯得虛假。我更願意讓讀者去感受,去思考,這種「塵埃」之下,是否真有任何永恆的溫暖?這種重組的生活,又能維持多久?文學不是給出答案,而是提出問題,或者說,呈現問題本身,讓讀者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引發他們自己的反思。那份未完成感,或許才是最接近真實的狀態。
卡拉:您提到了讀者的反思。在您看來,讀者從《En ménage》中,可以「看見」或「感受」到什麼?如果說這是一部關於幻滅的作品,那麼在幻滅之後,還剩下什麼?
胡斯曼:剩下什麼?(他沉吟片刻,眼神望向窗外,那裡的燈火似乎更加稀疏了)或許,剩下的是一種清醒,一種對生活本來面貌的認識。不再對浪漫的愛情、穩固的婚姻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再期待那些宏大而空洞的承諾。剩下的是那些細微的感受,一頓還算可口的飯菜帶來的短暫滿足,獨處時的片刻寧靜,或是朋友間偶爾幾句真誠的牢騷。這或許是悲哀的,但也可能是另一種自由——不再被那些社會強加的「幸福」模式所綁架的自由。或者,什麼都沒有剩下,只有無盡的、令人疲憊的日常。最終感受如何,由讀者自己決定。
卡拉:您對日常的觀察如此入微,也對人物心理進行了細膩的描寫。在創作過程中,您是如何平衡這種外部的寫實與內心的探索的?
胡斯曼:外部的世界,街景、氣味、聲響、庸俗的家具,這些都是通往內心的途徑。環境塑造人,也反映人。André 在雜亂的房間裡尋找舊物,那不只是物理層面的尋找,也是對過往自我的回溯。Cyprien 筆下的病態圖景,是他對外部世界感受的內化與呈現。我試圖讓內外景觀相互映照,外部的細節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們服務於人物心境的刻畫,加深讀者對他們內在困境的理解。這就像在描繪一幅肖像畫時,背景的選擇、光影的處理,都會影響人物表情的呈現。
卡拉:這讓我想起您在書中描寫巴黎的街景,那些充滿了塵埃、污垢、人聲嘈雜的畫面,與傳統文學中浪漫化的巴黎截然不同。您是否刻意在挑戰或解構當時主流的審美觀?
胡斯曼:我只是描繪我所見。詩意並非只存在於花前月下或田園風光中。它也存在於工廠的煙囪、潮濕的街巷、以及那些掙扎求生的人們身上。或許,這種真實的、甚至有些殘酷的詩意,更能觸動人心。挑戰主流審美?或許吧,如果誠實的描寫本身就是一種挑戰的話。
卡拉:這種誠實,在您對 André 試圖重拾單身生活,以及他與 Jeanne 和 Berthe 的關係描寫中,也展現得淋漓盡致。無論是何種關係形式,似乎都無法擺脫某種程度的失望或無奈。那麼,在您看來,人與人之間,特別是男性與女性之間,是否存在真正能夠安頓靈魂的連接點?
胡斯曼:連接點?(他沉思良久,似乎在尋找一個難以捉摸的意象)或許有,但它們像夜空中轉瞬即逝的流星,難以捕捉,也無法永恆。或許只存在於彼此理解的瞬間,或是在共同承擔生活的重壓時,無聲的相依。更多的時候,是誤解,是索取,是基於自身匱乏而產生的幻想。書中人物的嘗試,無論是 André 的逃離與回歸,還是 Cyprien 的務實選擇,都證明了尋找絕對的「安頓」是多麼困難,甚至徒勞。最終,他們找到的或許不是連接,而是一種並行,一種在各自孤獨中勉強維持的同在。
卡拉:這讓我不禁思考,在這樣一部充滿幻滅與無奈的作品中,是否存在任何一絲「光」的可能?也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希望之光,而是其他某種,能讓靈魂得以喘息的光?
胡斯曼:光… (他的眼神再次變得遙遠)或許,那光存在於對荒謬的清醒認知本身。在看透一切虛飾之後,那份冷靜的凝視,或許本身就具有某種微弱的力量。又或許,那光存在於那些偶然的、未經算計的瞬間——比如 Mélanie 對 Cyprien 樸實的照料,雖然那也帶有生活的痕跡,但其中似乎有著一種超越了計算的善意。但這樣的瞬間,總是稍縱即逝,不足以照亮整片黑暗。更多的時候,光只是突顯了周圍的陰影。
卡拉:感謝您,胡斯曼先生。您的視角,即使是尖銳而深刻的,也為我們理解那個時代、理解人性的某些面向提供了寶貴的啟示。這是一場非常有力量的對談。
胡斯曼:(他輕輕點頭,眼神中閃爍著難以辨識的光芒)希望它能讓某些讀者,稍微清醒一些。
他站起身,身影緩緩融入了房間角落的陰影裡,如同那些不願被過度詮釋的意象。煤氣燈的光芒似乎暗淡了幾分,只剩下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以及窗外巴黎街景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