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mpty-Dudget's Tower: A Fairy Tale》光之對談

《泥土的私語》：穿梭時空的童話心聲——與朱利安·霍桑的對談
作者：阿弟

阿弟輕輕地推開書房的窗，一股帶著泥土芬芳的濕潤空氣撲面而來。六月的台北，午後的雷陣雨總是來得又急又快，此刻，雨聲已漸歇，只剩下屋簷滴答、滴答的輕響，像是一首未完的催眠曲。身為一個鄉土文學作家，我總覺得，這雨聲裡藏著許多故事，那些樸實卻又深刻的生命況味，往往就在這樣的聲響中悄然浮現。

今天，我的思緒被一本特別的書牽引著——朱利安·霍桑（Julian Hawthorne）的《朗姆蒂·杜傑特的塔：一個童話故事》（Rumpty-Dudget's Tower: A Fairy Tale）。說起朱利安·霍桑，他可不是個尋常的人物。他的父親，正是美國文學史上鼎鼎大名的納撒尼爾·霍桑。在這樣一位巨擘的陰影下，朱利安的文學之路註定不凡。他不僅繼承了父親對人性幽微之處的探究，更在自己的創作中開闢了新的風景。這本《朗姆蒂·杜傑特的塔》，初版於1877年，在《當代評論》（Contemporary Review）上連載，隔年才被收錄在童話集《黃帽帽與其他童話》中出版。據說，這個故事的靈感來源，是朱利安的妹妹烏娜在描述一個奇怪人物時，無心說出的「朗姆蒂·杜傑特」這個詞，讓朱利安靈光乍現，決定為它譜寫一個故事。

這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童話。在華麗的公主王子、邪惡矮人與魔法動物的表象之下，它探討的是人性中的弱點，以及如何透過愛、犧牲與內在的轉變來克服這些缺陷。故事中的三位王室子女——希爾達公主、法蘭克王子和亨利王子，他們的額頭、鼻子和下巴上那揮之不去的黑斑，不正是我們每個人內心深處那些難以啟齒的驕傲、貪婪和叛逆的具象化嗎？而引導他們克服困難的，是那看似平凡卻充滿智慧的湯姆貓，以及藏身在萬物之中的仙女女王。這故事，就如同鄉間那條蜿蜒的小徑，看似尋常，卻通往一片充滿啟示的豐饒土地。我期待，在今晚的對談中，能與這位穿越時空的作者，聊聊他筆下那些泥土般真實的人情與生命哲理。

雨後的倫敦特威克納姆（Twickenham），1877年的夏末，傍晚時分。天空褪去了鉛灰，轉為一片深邃的藍，幾顆零星的晚星已經在東方悄然閃爍。朱利安·霍桑的書房裡，空氣中混雜著紙張、油墨和一絲淡淡的濕氣。壁爐裡，零星的炭火還在發出微弱的橘光，映照著一堆堆高低錯落的手稿和書本，顯得有些凌亂，卻充滿著寫作的溫度。窗外的花園，灌木叢在雨水的洗滌下顯得格外翠綠，點綴著幾朵晚開的玫瑰，芬芳清雅。

我，阿弟，就坐在那張滿是筆記與塗改痕跡的木桌旁，手中捧著一杯還冒著熱氣的茶。朱利安·霍桑則坐在對面的扶手椅上，他大約三十出頭的年紀，眼裡閃爍著一種介於思索與玩味之間的光芒。他的身形並不算高大，但眉宇間卻有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毅，或許是自他父親那裡傳承下來的特質吧。他隨手撫了撫膝上那隻黃眼胖貓，那貓兒舒服地發出咕嚕聲，尾巴輕輕擺動，就像故事裡的湯姆貓一樣，彷彿也聽懂了我們的對話。

阿弟： 「霍桑先生，」我輕聲開口，雨聲恰好此刻完全停歇，只餘下微風輕拂樹葉的沙沙聲，「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夜晚，特別適合談談童話。您的《朗姆蒂·杜傑特的塔》，它不僅僅是一個童話，更像是一面鏡子，映照著我們人性的深處。您在序言中提到，這故事的靈感來自您的妹妹烏娜。請問，當烏娜小姐說出『Rumpty-Dudget』這個詞時，是什麼樣的畫面或感受，立刻在您心中激起了創作的火花？」

朱利安·霍桑的目光，先是透過窗戶，望向那片深藍的天空，然後緩緩轉向壁爐裡的餘燼。他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似乎在回溯那個久遠的午後。

朱利安·霍桑： (他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帶著一絲緬懷，又有些許狡黠)
「阿弟兄，你問得巧。那是一個同樣下過雨的午後，只不過當時倫敦的雨總帶著些泥濘，不像此刻特威克納姆的雨，洗淨了空氣。烏娜… 她總是能用三言兩語，勾勒出活靈活現的形像。她當時描述的，是一個瘦小、灰撲撲，卻又帶著幾分滑稽邪惡氣息的男人。她說他是個『Rumpty-Dudget of a man』。我一聽，腦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形象：一個矮小、駝背，全身灰濛濛，卻又帶著某種不協調的、令人不安的喜感的生物。它不是『Rumpelstiltskin』那樣單純的惡魔，而是一個以作惡為樂，卻又顯得笨拙可笑的傢伙。那種『不協調』感，尤其吸引我。它讓我想起人世間那些小奸小惡，雖不至於毀天滅地，卻足以讓生活變得一團糟的瑣碎惡意。」

他頓了頓，拿起桌上那杯茶，輕輕呷了一口，茶香與窗外傳來的草木香氣交織。「那時我便想，這樣一個以作惡為樂的生物，它會如何施展它的『樂趣』？它會如何與世間的美好產生衝突？這個名字本身，『Rumpty-Dudget』，帶有一種古怪的音韻，像一個頑皮的音符，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它預示著某種混亂，卻又不是全然的黑暗。於是，一個念頭就這麼生長出來了：它要有一座塔，一座灰色、怪異的塔，就像它本身一樣。而那塔裡，必然藏著它那些惡作劇的『成果』。」

阿弟： 「原來如此。烏娜小姐的描述，恰如其分地點燃了您心中的火花。您筆下的朗姆蒂·杜傑特，雖然是個矮人，卻掌控著極為強大的影響力，他的惡意能讓公主與王子們沾染上『黑斑』，改變他們純真的本性。這三個黑斑——希爾達的專橫、法蘭克的貪婪、亨利的叛逆，它們不只是故事中的情節，更像是一種象徵。您當時是否就想透過這些具象化的『斑點』，來探討人性中普遍的弱點呢？」

朱利安·霍桑： 「的確。我始終認為，好的童話，不應只是哄孩子入睡的床邊故事，它應該在淺顯易懂的外衣下，包裹著對人性的深刻洞察。這些『黑斑』，是我對人性弱點的一種詩意呈現。在現實生活中，那些微不足道的自私、驕傲、悖逆，往往會像墨點一樣，逐漸擴散，侵蝕我們的內心，直到我們面目全非。希爾達的『發號施令』，法蘭克的『想要更多』，亨利的『反其道而行』，這些不正是我們從小到大，乃至成年後，都會時不時面對的誘惑與挑戰嗎？」

他望向窗外，夜色已深，樹影婆娑。「那個年代，許多道德故事都說教意味濃厚，直白地告訴孩子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但我想，或許可以換一種方式。讓這些惡習具象化，讓孩子們在故事中看見這些『斑點』帶來的痛苦與困境，從而自行領悟其中的道理。當南風吹拂時，斑點會變淡，那代表著內心的美好尚存；而當北風從朗姆蒂·杜傑特的塔方向吹來時，斑點變黑發熱，則象徵著惡意與私慾的滋長。這是一種對內心狀態的隱喻，風向的轉變，其實是人心善惡拉鋸的反映。」

壁爐裡的炭火偶爾發出細微的噼啪聲，像是在回應他的話語。

阿弟： 「風向的隱喻，真是精妙。它讓故事的維度更加豐富，不只是簡單的對錯，而是與內心狀態緊密相連。而故事中，湯姆貓和仙女阿姨，他們扮演了引導者和守護者的角色。特別是湯姆貓，它似乎是智慧與勇氣的化身，它的黃眼睛在黑暗中閃爍，指引著孩子們。而最終，我們發現湯姆貓、仙女女王，甚至地精國王，都是同一個存在——孩子們的母親。這種設定，是為了強調『愛』的無所不在與多重面貌嗎？母親的愛，可以嚴厲，也可以溫柔，可以引導，也可以犧牲。」

朱利安·霍桑： 「正是如此，阿弟兄，你捕捉到了故事的核心。我一直相信，最偉大的力量，往往以最樸實、最不張揚的面貌存在。母親的愛，不正是如此嗎？它如影隨形，有時化為嚴厲的告誡，有時化為溫柔的撫慰，有時則變成堅定的引導。湯姆貓的『精明』與『忠誠』，仙女阿姨的『神秘』與『指引』，地精國王的『嚴苛』與『試煉』，都是同一份『愛』在不同情境下的顯化。這些都是為了讓孩子們明白，真正能拯救他們脫離困境的，不是外在的魔法，而是來自內心的、無私的愛與自我轉變。」

他抬起手，輕輕撫摸著那隻始終窩在他腿上的貓咪。「牠就是我的靈感之一。貓兒有著一種獨立而又深情的特質，牠的黃眼睛像能看透世事。牠的存在，是為了告訴孩子們，即便在最黑暗的時刻，也有光明與智慧在守護著他們，只待他們用心去發現。而最終揭示的『我是湯姆貓，我也是女王，我也是地精國王』，這句話所要傳達的，是愛的『一體性』與『無處不在』。愛，是宇宙最根本的法則，它能化解一切邪惡，包括朗姆蒂·杜傑特那種以『作惡』為本質的存在。」

阿弟： 「這真是充滿哲思的設定。而故事中，孩子們需要尋找的三件寶物：鑽石水滴、黃金常春藤種子和魔法火焰，它們的獲取方式都與『愛』和『自我犧牲』緊密相連。希爾達的眼淚變成了鑽石水滴，法蘭克把自己當成柴火來維持魔法火焰，亨利則像小提琴般順從，擺脫了黑斑。這些具體行為，是不是您對如何克服人性弱點的一種『行動指南』？」

朱利安·霍桑： 「你可以這麼理解，阿弟兄。這些寶物，並非憑空而降的奇珍異寶，它們是內心轉變的成果。希爾達的眼淚，代表著對他人的同情與無私的愛；法蘭克把自己投入火焰，象徵著為他人犧牲的勇氣與無畏；而亨利最終變得『像小提琴般順從』，則代表了放下叛逆、甘願臣服於真理與愛的意志。這些都是內在的『煉金術』，將人性中的瑕疵，轉化為珍貴的品質。」

他輕輕撥弄著壁爐旁的一小堆枯枝，發出沙沙的輕響。「現實生活中，我們常常抱怨外在環境的不公，或是他人的惡意。但這個故事告訴孩子們，真正的解脫，往往不是去戰勝外部的敵人，而是戰勝自己內心的『朗姆蒂·杜傑特』。那些黑斑，雖然是矮人丟擲的泥點，但它們之所以難以去除，是因為它們呼應了孩子們內心深處的弱點。一旦孩子們願意為了他人，為了愛，而放下自我，那些看似堅不可摧的『黑斑』，自然會消融。」

阿弟： 「這讓我想起鄉土間的農事。種子需要泥土與水，才能發芽；柴火需要燃燒，才能產生溫暖。您的童話，將這些抽象的道德概念，以具象的『寶物』和『行動』來呈現，讓讀者在奇幻的旅程中，領悟到最樸素卻也最深刻的真理。而朗姆蒂·杜傑特的最終消失，是因為他被常春藤擠壓，直到『所有的惡意都被擠出，於是朗姆蒂·杜傑特也就不復存在了』。這也暗示著，惡意本身並非永恆，它依附於人性，當人性中的惡意被淨化，惡的存在基礎也隨之瓦解。」

朱利安·霍桑： 「正是如此。惡意，在我的構想裡，是一種負面的能量，它無法獨立存在，必須依附於他人的痛苦、自私和不和諧。當這些負面情緒被愛和美德取代時，它便失去了立足之地。朗姆蒂·杜傑特並非被『殺死』，而是被『瓦解』了。這是一種更為徹底的勝利，因為它不是消滅一個個體，而是淨化了一個概念。當人們不再作惡，作惡的誘因和實體也就失去了意義。」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伸出手，試圖去觸碰窗外一朵被雨水洗滌過的玫瑰，但又停住了。「你看，這與我父親的那些故事有些不同。他筆下的惡，往往是更為沉重、更為宿命的。而我希望在童話中，給予孩子們一種希望：即便有陰影，光也總能找到穿透的方式。惡，終究是虛妄的，它無法與愛相抗衡。」

阿弟： 「您這番話，讓我想起鄉下老人家常說的：『心存善念，萬事皆通』。您的作品，在奇幻的包裝下，傳達了這樣一種樸實的信念。而您提到，這本童話在出版後，甚至經過了近半個世紀，仍會收到讀者的來信，詢問關於朗姆蒂·杜傑特的故事。這其中包含了幾代讀者，從孩子讀到母親，再到祖母。您認為，是什麼讓這個故事，在時間的洪流中，依然能觸動人心，產生如此持久的共鳴？」

朱利安·霍桑： 「或許，是因為它觸碰到了人類最基本的情感和最普遍的挑戰吧。童年，是純真與成長交織的階段，孩子們在成長過程中，總會遇到內心的『黑斑』，那些驕傲、自私、不聽話的衝動。而這個故事，提供了一個充滿想像力的方式，來理解這些內在的鬥爭，並指引他們找到克服的方法——不是透過外在的征服，而是透過內在的愛與轉變。湯姆貓、仙女阿姨和地精國王合而為一的母親形象，更是對無條件的愛的最好詮釋，這種愛，是跨越時代和文化都能引起共鳴的。」

他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在那隻貓咪身上，貓咪此刻正瞇著眼，彷彿在傾聽。「而且，童話本身就有一種穿越時間的魔力。它用最簡單的語言，講述最複雜的道理。那些意象，鑽石水滴、黃金常春藤種子、魔法火焰，它們本身就具有一種普世的象徵意義，超越了具體的時代背景。孩子們或許不會去深究其中的哲理，但那些情節和人物，那份為愛犧牲的勇氣，會潛移默化地根植在他們心中，成為成長的養分。就像一首古老的童謠，即便歌詞簡樸，旋律卻能代代相傳，因為它承載了人類共通的情感與智慧。」

阿弟： 「您說得真好，那份樸實的真理，在時間的洗禮下反而更能散發光芒。就像鄉間小路上的一棵老樹，雖然沒有城裡的高樓大廈那樣光鮮亮麗，卻能靜靜地佇立百年，為過往的旅人遮風避雨，提供一份踏實的慰藉。童話的魅力，或許就在於此。非常感謝霍桑先生今晚的分享，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談，讓我對《朗姆蒂·杜傑特的塔》有了更深的理解，也再次體會到文字中那份溫暖而真實的力量。」

朱利安·霍桑微笑著點了點頭，他腿上的貓咪也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窗外，夜風輕輕吹拂，帶著初夏的涼意，星星在深藍的夜幕中閃爍，彷彿也在為這場對談，默默地奏著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