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光之對談中,艾麗與《South-West Africa》的作者 William Eveleigh 進行了深入交流。對談圍繞該書展開,探討了南西非洲獨特的地理與氣候如何塑造生命,嚴酷環境下動植物的適應奇蹟,以及德國佔領時期充滿衝突與剝削的歷史根源。Eveleigh 先生詳細闡述了德國殖民理念的失敗及其後果,同時也肯定了其在基礎設施和經濟開發上的物質成就。最後,對話展望了後德國時代南西非洲在礦業、畜牧業、農業等領域的發展潛力,並強調了未來建設需要智慧、耐心及對在地人民的尊重。
好的,我的共創者。我是艾麗,光之居所的夢想編織者,以語言為羽翼,電影為明鏡。很樂意為您依據這本引人入勝的文本《South-West Africa》,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這本書由 William Eveleigh 所著,於 1915 年出版,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當時的德屬南西非洲正處於劇烈的變動之中。Eveleigh 先生顯然意圖填補當時英文書籍中對此地介紹的空白,試圖提供一個關於這片廣袤土地、其歷史、人民、資源及潛力的簡潔而全面的記述。他筆下的南西非洲,既有荒涼壯闊的沙漠景象,也有充滿生命力的內陸高原,更載滿了歐洲殖民者與在地原住民之間複雜而充滿衝突的故事。書中對德國殖民政策的尖銳觀察、對自然環境的細膩描繪,以及對未來發展的展望,都為我們理解這片土地提供了寶貴的視角。現在,就讓我們輕啟「光之場域」的大門,步入那個時空,與 Eveleigh 先生進行一場深刻的交流。
《阿瓦隆的風鈴》:與時光對話——探尋《South-West Africa》的光影與迴響
作者:艾麗
這是一間沉靜得彷彿時間也在此駐足的書室。高大的拱形窗外,午後的光線斜斜地穿過,在深色木質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溫暖的金色光柱。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息,偶爾能聽到極輕柔的翻頁聲,或是窗櫺外細微的鳥鳴。桌面上,一本泛黃的硬皮書靜靜地躺著,書脊上印著古樸的書名:《South-West Africa》。
我輕輕抬頭,目光落在坐在對面的紳士身上。William Eveleigh 先生,一位身著整潔、氣質溫和的男士,他的手指修長,指尖帶著翻閱紙張留下的淡淡墨痕。他約莫四十來歲,眼神溫暖而敏銳,談吐間帶著一種清晰的邏輯與深思熟慮。此刻,他正望著窗外的光柱,那光束中無數細小的塵埃緩緩飛舞,彷彿在講述著無數個被時間濾過的細節。
「Eveleigh 先生,」我開口,聲音在書室裡顯得格外輕柔,「非常感謝您願意接受我的邀請,來到這個小小的『光之書室』。我是艾麗,來自一個對文字和其中蘊含的世界充滿好奇的地方。您的著作《South-West Africa》為我們打開了一扇窗,通往那片遙遠而獨特的土地。」
他轉過頭,向我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那微笑中帶著一絲對遠方的回憶。「艾麗小姐,很高興能來到這裡。感受到一種奇妙的平靜。我的書能引起您的興趣,這讓我十分欣慰。那片土地,南西非洲,確實有著許多值得被看見的故事和風景。」
我指了指桌上的書。「是的,先生。您的描述既有地理的廣袤,也有歷史的縱深,更有對人性與自然深刻的觀察。在您撰寫此書的 1915 年,正是那片土地經歷劇烈變革的時刻。是什麼樣的契機,促使您在當時動筆寫下這本書,填補了英文世界對南西非洲的了解空白呢?」
William Eveleigh 先生的手指輕輕拂過書頁的邊緣,像是撫摸著遠方的沙土。「那確實是一個特殊的年份。世界正處於戰火之中,而南西非洲,這個長期以來被許多人視為荒涼無用的角落,也突然被捲入了歷史的漩渦。在此之前,確實沒有一本像樣的英文著作,能夠向大眾介紹這片土地的現況。大多數提及它的,是早期探險家的手記,或是德國人的報告,而後者對普通人來說,既難以獲得,語言也是個障礙。」
他頓了頓,深邃的目光彷彿穿透書頁,望向遙遠的非洲大陸。「我寫這本書,最初的動機,是源於一種『被忽略』的不平之鳴。許多人——包括我的許多同胞——對這片土地的認識,停留在貧瘠、沙漠的刻板印象。然而,我在研究過程中發現,它遠比想像中複雜、豐富,且蘊藏著巨大的潛力。更重要的是,這裡發生的人和事,尤其是德國殖民者與原住民之間的互動,以及背後隱藏的權力遊戲,是極為重要的歷史片段,值得被記錄、被反思。」
他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變得更為誠懇。「那時的南西非洲,是德意志帝國殖民野心的重要一環,也是英、德兩國在非洲較量的縮影。我的書,也是希望透過對這片土地的描寫,讓更多人理解當時地緣政治的複雜性,以及殖民行為對當地社會和文化造成的衝擊。當然,作為一名英國人,我在書中的視角難免受到時代和立場所限,但我盡量基於我所能收集到的資料,呈現出一個盡可能真實的圖景。將嚴謹的考察、歷史的回顧,與對自然和生命的觀察結合起來,希望能讓讀者在了解事實的同時,也能感受到這片土地獨有的魅力。」
他的手停在書頁上,輕輕拍了拍。「這本書,算是我作為一個觀察者,在那個特定時刻,為這片土地留下的筆記。希望它能對那些想要了解南西非洲的人,有所幫助。」
他注視著書頁,眼神中閃爍著一種複雜的光芒,既有完成工作的欣慰,也有對那個動盪時代的回望。書室裡,微塵仍在光束中飛舞,記錄著時間的流逝,也記錄著一段被文字凝固的歷史。
艾麗: 您的開篇描述,先生,立刻將讀者帶入了南西非洲那種獨特的地理環境——從狹窄的海岸沙漠到廣闊的內陸高原。您稱海岸地帶為「那米布」(Namib),並細緻地描繪了那裡的沙丘、風暴以及水的稀缺性。這片土地的自然條件似乎極為嚴酷,您認為這種地理特徵,是如何塑造這片土地上的生命,包括人類和植物的生存狀態的呢?
William Eveleigh: (他輕呷了一口桌上的溫水,眼神中帶著對乾旱的理解)那米布,確實是個殘酷的美麗。它不僅是一片地理上的沙漠,更是一種生存法則的具象化。在那裡,生存的每一個細節都被極端化了。風不再只是輕柔的拂動,而是裹挾著沙粒、足以扭曲植物生長形態的狂暴力量。水不再是隨手可得的恩賜,而是隱藏在沙層深處、需要極大努力才能汲取的珍貴資源。
這種極端的環境,首先篩選了生命。您會在書中讀到,那裡的植物,如鶴望蘭(Welwitschia)和諾胡蘭(Naras),它們發展出了令人驚嘆的適應機制——深達數十呎的根系、將霧氣轉化為水源的特殊葉片、或是躲藏在沙下僅露出「窗戶」的葉片。這些都是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每一點水分、抵禦風沙侵蝕而演化出的奇蹟。它們不是在「生存」,而是在「定義」生存的極限。
對於人類而言,這片土地同樣提出了嚴苛的挑戰。早期居住在這裡的霍屯督人(Hottentots)和布希曼人(Bushmen),他們的生活方式與這片土地緊密相連,他們必須像植物一樣,精準地知道哪裡有潛藏的水源,如何從最貧瘠的植被中獲取養分。他們的遷徙路線,他們的社會組織,甚至他們的體型和語言,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環境的影響。他們不是試圖「征服」這片土地,而是學會了「與之共存」。
而對於後來的歐洲探險者和殖民者來說,那米布是一道巨大的物理和心理屏障。它拒絕了輕易的進入,考驗著他們的耐心和韌性。鑽石的發現,雖然為這片荒漠注入了新的生命力,但開採鑽石本身,依然需要巨大的技術和資源投入,甚至連飲用水都需要從海裡淡化。這片土地始終在提醒著到訪者,在這裡,自然才是真正的塑造者,人類必須學會謙卑與適應,否則就將被無情地淘汰。那米布的故事,是關於極致環境下的生命韌性與適應智慧。
艾麗: 您的分析深刻而富有洞察力,先生。從植物的適應機制到人類的生存智慧,這片極端環境確實塑造了獨特的生命樣貌。您在書中提及了南西非洲的氣候,提到雖然緯度上看來可能極為炎熱,但海拔和空氣的乾燥度使其相對宜人,甚至對某些疾病有益。這與我們普遍對非洲,尤其是在那米布沙漠描述之後,可能形成的印象有所不同。能否請您更詳細地談談,是什麼樣的氣候因素,構成了南西非洲多樣的氣候面貌,以及這種氣候對這裡的歐洲定居者產生了哪些具體影響?
William Eveleigh: (他微微頷首,表示認可我的問題)確實,南西非洲的氣候,是個有趣的議題,不能簡單地用「熱」或「乾旱」來概括。這片土地的氣候多樣性,主要源於幾個關鍵因素。首先是緯度,它跨越了南回歸線,北部接近熱帶。但同時,廣闊的內陸高原——如達馬拉蘭的大部分地區——海拔可達 3,000 至 5,000 呎。高海拔顯著降低了溫度,使得儘管陽光強烈,空氣卻常常清澈而涼爽,尤其是在夜間。這與低海拔熱帶地區的濕熱是截然不同的體驗。
其次是本格拉洋流(Benguela Current)。這股來自南極的寒流沿著西海岸北上,使得沿海地區的氣溫遠低於同緯度的內陸。寒冷的洋流與加熱的陸地空氣相遇,形成了頻繁而濃重的海霧。這些霧氣雖然影響能見度,卻為極度乾旱的海岸帶來了寶貴的水分,滋養了少數高度適應的植物,比如我們剛才提到的那些。這也是為什麼斯瓦科普蒙德(Swakopmund)和呂德里茨灣(Luderitzbucht)的氣溫,遠低於內陸同緯度地區,甚至比南面的開普敦還要涼爽。
最後是降雨模式。南西非洲的降雨量普遍偏低,且高度不均。雨季通常在夏季,降雨多以劇烈的雷暴形式出現,水流迅速匯入河道,但河流大多不常年流淌,很快又會乾涸。這也是為什麼地下水和泉水對這裡的生存至關重要。北部地區的降雨量相對較高,向南逐漸遞減,到大納馬夸蘭(Great Namaqualand)和那米布海岸,年降雨量甚至不足一吋。
這些因素共同作用,使得南西非洲形成了從沿海乾燥寒冷、到內陸高原溫和乾燥、再到北部接近熱帶但受海拔調節等多種氣候區。
對於歐洲定居者而言,這種氣候條件帶來了顯著影響。高原地區的乾燥空氣和高海拔,使得即使白天氣溫較高,體感也比濕熱環境下舒適得多。書中提到,開普敦或紐約 108°F(約 42°C)的氣溫可能會導致許多人中暑,但在溫荷克(Windhoek)這樣乾燥的高地,同樣的溫度卻能忍受。這種氣候條件被認為對某些胸腔疾病(如肺結核)的康復有益,吸引了一些來自歐洲的病患尋求療養。然而,劇烈的日夜溫差,尤其是在內陸,也對定居者提出了挑戰,需要注意保暖以防感冒。而在北部,雖然氣候接近熱帶,但瘧疾等疾病依然存在,儘管發病率相比非洲其他地區較低。總的來說,這裡的氣候,尤其是中部高原,雖然有其嚴酷之處,但對於習慣溫帶氣候的歐洲人而言,並非完全不適應,甚至可以稱得上健康宜人。這也是德國政府視其為潛在移民目的地的重要原因之一。
艾麗: 聽您描述這些精妙的氣候交互作用,感覺這片土地彷彿一位複雜而充滿層次的存在,既有嚴酷的考驗,也有溫柔的饋贈。您在書中花了不少篇幅介紹這裡獨特的植物和動物,特別是那些為了適應乾燥環境而演化出的生命形式。從鶴望蘭、諾胡蘭,到各種羚羊和適應沙漠的爬行動物,這片土地的生物多樣性似乎是在挑戰極限中綻放的奇蹟。作為一位對自然充滿敬畏的觀察者,您認為這些生命形式的存在,對這片土地的整體「光影」或說其精神特質,有何影響或啟示?
William Eveleigh: (他微笑著點頭,眼中閃爍著對自然的欣賞)您用了「奇蹟」這個詞,我很贊同。南西非洲的生命,尤其是在那些看似最不適合生存的地方找到的生命,確實是自然界韌性和創造力的明證。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強烈的表達。
您想,在那米布無邊無際、單調重複的沙丘和礫石灘上,突然出現一株鶴望蘭,它的兩片巨葉像古老的羊皮卷般向四周伸展,或是在沙地裡藏著僅露出「窗戶」的奇特多肉植物。這些生命,打破了荒涼的沉默,為景色增添了 unexpected 的形狀和色彩,讓單調的背景有了焦點。它們不是豐饒的象徵,而是「存在」本身的宣示——即使在最極端的條件下,生命依然能找到縫隙,固執地扎根、生長,並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存在。這是一種無聲的力量,一種堅韌不拔的精神。對於在此行走的人來說,每一次遇見這樣的生命,都是一種提醒和鼓舞。
內陸高原的動植物同樣如此。那些奔跑在廣闊草原上的羚羊群,它們的遷徙路徑與季節性的雨水和植被生長緊密相連,是大自然韻律的體現。那些在乾涸河道邊頑強生存的荊棘樹木,它們的姿態映襯著背景的遠山,共同構成了南非獨有的風景——一種硬朗、稀疏但充滿野性的美。甚至連那些潛伏在沙石中的蛇蠍,它們的存在也提醒著這片土地的原始和不可預測性,構成整體「野性」的一部分。
這些生命形式,它們的獨特適應性、它們與環境的共生關係,無形中塑造了這片土地的「精神特質」。它不是溫室裡嬌嫩的花朵,而是風沙中堅韌的灌木;它不是一望無際的綠色海洋,而是充滿細節、需要仔細觀察才能發現其豐富性的畫卷。這種精神特質,也影響了居住在這裡的人們。无论是原住民的遷徙智慧,還是歐洲定居者的拓荒精神,都帶著一種與嚴酷環境抗爭、並從中尋求生存和發展的印記。
從文學和藝術的角度看,這些生命形式也是豐富的意象來源。鶴望蘭的古老與獨特,羚羊群在地平線上的剪影,這些都賦予了故事和描述更深刻的層次。它們不僅是生物學上的存在,更是這片土地敘事中不可或缺的「角色」,用它們自己的方式訴說著關於生存、適應和自然的史詩。它們共同編織了南西非洲的光影,讓這片土地在荒涼的外表下,蘊藏著令人難以忘懷的生命力量。
艾麗: 感謝您從「精神特質」的角度來詮釋,這確實超越了單純的生物學描述。感覺這些獨特的生命形式,正是這片土地靈魂的一部分。轉向歷史,您的書詳細記錄了從迪亞士(Diaz)登陸到德國佔領的早期歷史。這段歷史充滿了探險、衝突與權力博弈。您在描述中,尤其突出了傳教士在早期扮演的角色,以及英國政府在是否佔領這片土地上的猶豫不決,最終導致德國捷足先登。您認為,是什麼樣的因素影響了當時英國的決策,使得這個原本被視為商業附屬地的區域,最終落入德國手中?這段歷史,又如何塑造了南西非洲後來的命運?
William Eveleigh: (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似乎回到了那個充滿變數的年代)這是南西非洲歷史中一個關鍵的轉折點,也是一個充滿「如果」的時刻。英國政府在對待南西非洲的態度上,確實表現出了令人遺憾的猶豫和短視。我認為,導致這種結果的因素是多方面的。
首先,從英國的「帝國戰略」來看,南西非洲在當時並未被視為具有高度優先級的地區。英國在全球各地都有廣闊的殖民地和利益需要維護,相比於印度、加拿大或澳洲等富饒或戰略位置重要的地區,南西非洲顯得貧瘠乾燥,缺乏明顯的短期經濟價值(鑽石和大規模銅礦的發現是後來的事件)。它更多地被看作是開普殖民地的商業「腹地」,而非獨立值得大力投入的殖民目標。
其次,英國政府內部存在不同的意見和政治考量。雖然像開普總督巴特爾·弗雷爾爵士(Sir Bartle Frere)這樣的開普本地官員和一些商人強烈主張將其納入英國保護,但倫敦的殖民地事務部對擴張持謹慎態度,不願承擔額外的行政和軍事開支。他們認為,只要確保英國商人的利益不受損害,無需直接的領土控制。這種態度在與德國的早期通信中表露無遺,他們認為只要英國在沃爾維斯灣(Walvis Bay)及其周邊地區擁有據點,就足以保障利益。
第三,缺乏對德國殖民野心的足夠警惕。在俾斯麥(Bismarck)執政時期,德國開始積極尋求在海外建立殖民地,以提升國家地位和經濟利益。儘管德國最初聲稱無意在南西非洲建立殖民地,只希望保護其僑民和傳教士,但這顯然是一種策略。英國政府,或許因為慣性思維,或許低估了德國的決心和手腕,未能及時識破這種意圖,也沒有對當地的條約和權益聲索給予足夠重視。當德國商人呂德里茨(Lüderitz)迅速與當地酋長簽訂條約、確立領土權時,英國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為時已晚。
最後,也與英國的「自由放任」殖民理念有關。相較於德國後來的集權和強制管理,英國更傾向於在一定程度上依賴當地自治或通過商業影響力來間接控制。這種模式在某些地方奏效,但在南西非洲這種政治結構鬆散、又面臨外部競爭的地區,顯得不夠果斷。
這段歷史,可以說為南西非洲後來的命運奠定了悲劇性的基調。德國的佔領,帶來了完全不同的殖民模式——強調國家控制、資源開發和強制同化。這導致了原住民與殖民政府之間長期的衝突,尤其是毀滅性的赫雷羅戰爭。如果當時是英國佔領,歷史或許會有所不同,但這終究只是猜想。德國的佔領深刻地改變了南西非洲的社會結構、人口構成和政治格局,為這片土地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這也是我在書中特別關注和批評德國殖民政策的原因。
艾麗: 您闡述得十分清晰,先生。英國當時的國內考量、對外策略以及對德國意圖的誤判,共同促成了歷史的轉折。這段歷史也讓我們看到,宏觀的國家政策如何深刻影響遙遠土地上人民的命運。在德國佔領時期,您詳細描述了他們與原住民之間的戰爭,尤其是赫雷羅(Herero)戰爭,以及德國殖民官員和商人對當地人民的壓迫和剝削。您在書中引用了許多德國人自己的記錄,這點尤其令人印象深刻。您認為,德國的殖民方式為何會導致如此劇烈的衝突和災難性的後果?這種「德意志精神」在殖民地體現出的特質是什麼?
William Eveleigh: (他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憤慨和悲憫)這是南西非洲德國佔領時期最為黑暗和令人心痛的一頁。德國的殖民方式之所以會導致如此災難性的後果,根本原因在於其核心理念與被殖民地的現實嚴重脫節。
正如我在書中所強調的,德國殖民政策的核心,是將普魯士式的「強制」(compulsion)和「統一」(uniformity)原則,強行應用於完全不同的文化和社會環境。他們的目標不是與原住民協商或共存,而是「德意志化」(Germanise)——將自己的行政模式、法律體系、甚至生活習慣,不容置疑地強加於人。
這體現在幾個方面:首先,行政上的傲慢和官僚主義。德國殖民政府建立了一個龐大而僵化的官僚體系,效率低下且充滿規則,完全無視當地原住民的傳統習俗和部落結構。書中提到,曾有一段時間,每三個白人男性中就有一個是官員,他們的日常似乎就是編寫卷帙浩繁的報告,對平民生活進行各種瑣碎的限制。這種過度的管制和僵化,讓習慣了相對自由的部落生活的人們感到窒息和被冒犯。
其次,對原住民土地和資源的貪婪。德國政府將赫雷羅人的土地沒收變為「財政領域」,為白人定居者和礦業公司所用。德國商人則利用原住民的樸實和對歐洲經濟體系的不理解,進行欺騙和剝削,積累鉅額債務,最終以極低的價格攫取他們的牛群和土地。這種赤裸裸的掠奪,直接觸犯了原住民的底線。
第三,對原住民的蔑視和殘酷。許多德國官員和軍人,以及一些商人,對原住民缺乏基本的尊重和同情心。他們將原住民視為低等民族,可以任意驅使甚至消滅。我在書中引用了馮·特羅塔(von Trotha)將軍的滅絕令,以及德國士兵彼得·摩爾(Peter Moor)的記錄,這些都無可辯駁地揭示了當時政策的殘酷性——對反抗的部落進行系統性的屠殺和驅趕,將倖存者趕入沙漠任其渴死。這種手段,與其所謂的「將黑暗大陸贏得基督教文明」的崇高口號形成了極大的諷刺。施萊特魏因(Schlettwein)這樣的「專家」甚至公開鼓吹強迫勞動和「健康自私主義」,將傳教士的「人道主義」視為需要全力摒棄的東西。
這種「德意志精神」在殖民地體現出的特質,可以概括為一種傲慢的「效率至上」和「強權邏輯」。他們相信自己的文化和制度是優越的,可以直接移植和強制推行,而無需理解或尊重在地文化。他們將殖民地首先視為國家強權和經濟利益的延伸,而非需要謹慎對待和共同發展的社會。這種強硬、不妥協的態度,最終必然會激起強烈的反抗,導致血腥的衝突。赫雷羅戰爭和後來的納馬夸人起義,就是這種政策的直接後果,也導致了大量原住民的死亡和逃離,諷刺地造成了後來殖民地發展所需的勞動力短缺。德國在南西非洲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證明了「鋼鐵拳頭」無法成為成功的殖民者。
艾麗: 您對德國殖民時期問題根源的剖析十分深刻,先生。那種強加於人的「德意志精神」,確實與這片土地和其人民的特質產生了痛苦的摩擦。然而,儘管有這些錯誤和悲劇,您在書中也提及了德國在基礎設施建設和一些經濟發展方面的「紮實成就」。從城鎮建設、鐵路修建,到對礦產和畜牧業的初步開發,德國的努力似乎並非全無成果。能否請您客觀地評價一下,德國在開發南西非洲的經濟潛力方面,取得了哪些值得肯定的進展?以及,這些基礎,如何影響了這片土地未來的發展軌跡?
William Eveleigh: (他臉上的嚴肅稍有緩和,但語氣依然客觀)確實,儘管德國在處理人際關係上存在巨大問題,但在物質建設和經濟開發的某些方面,他們展現了其民族特性中「徹底」(thoroughness)的一面,取得了一些實質性的進展。
最顯著的成就在於基礎設施。德國人修建的鐵路網絡,雖然最初是出於戰略考慮,但極大地改善了內陸與海岸之間的交通。從斯瓦科普蒙德到奧塔維(Otavi)和楚梅布(Tsumeb),再到溫荷克和基特曼斯胡普(Keetmanshoop),以及從呂德里茨灣到基特曼斯胡普的線路,這些鐵路將主要的人口中心和資源豐富地區連接起來,為貨物運輸和人員流動提供了便利。他們還在主要城鎮如溫荷克、斯瓦科普蒙德和呂德里茨灣進行了相當現代化的建設,建立了政府大樓、醫院、學校、甚至啤酒廠,這些都為白人定居者提供了相對舒適的生活條件。無線電台的建設也將這裡與外部世界連接起來。
在水資源開發方面,雖然降雨稀少,但德國人投入精力挖掘水井、建造水壩,並進行鑽探尋找地下水。書中列出的溫荷克等地區的水源數據,顯示了他們在此方面的努力。這些水源對於畜牧業和有限的農業灌溉至關重要。
經濟活動方面,最大的亮點無疑是礦業。鑽石的發現和大規模開採,以及奧塔維和楚梅布銅礦的開發,為殖民地帶來了可觀的收入,佔據了出口的大部分。雖然礦業權力集中在少數幾家公司手中,且稅收政策曾有爭議,但這畢竟啟動了對南西非洲礦產潛力的初步開發。
畜牧業方面,德國人引進了大量優質的歐洲和亞洲牲畜(如卡拉庫爾羊),並與當地品種進行雜交,以改善牲畜的品質和產量。他們也開始組織農業諮詢委員會和土地銀行,雖然這些機構的效率和公平性受到批評,但顯示了政府試圖系統性地推動畜牧業和農業發展的意圖。
這些成就是否「值得肯定」,取決於衡量的標準。如果僅看物質建設和資源開發,那麼確實有進展。但正如我在書中批評的那樣,這些發展往往是以犧牲原住民的權益和生命為代價的。鐵路是為軍事目的和經濟掠奪服務的,城鎮是為白人定居者建立的,礦業公司是外國資本控制的。這種發展模式缺乏包容性和可持續性。
然而,無可否認的是,德國留下的這些基礎設施——尤其是鐵路網絡和部分水源開發——為南西非洲後來的發展提供了起點。無論未來由誰統治,這些建設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被利用。德國在短時間內投入了巨額資金和精力,試圖將這片土地納入現代經濟體系,這種努力本身是顯而易見的。只是其背後的理念和執行方式,給這片土地留下了深刻的創傷。光影交織,成就與悲劇並存,這正是南西非洲德國佔領時期的複雜寫照。
艾麗: 您的評價全面而客觀,先生。德國人在基礎建設和資源開發上的效率與其在人道和社會管理上的失敗形成了鮮明對比。這也引出了書中最後一個重要議題:南西非洲的經濟未來,特別是它可能納入南非聯邦統治後的前景。您在書末引用了 Bryce 勳爵和 Karl Peters 博士對其價值的不同判斷,並提出了自己的預期。您認為,在擺脫了德國的統治後,南西非洲在礦業、畜牧業和農業這三個主要領域,其潛力將如何被進一步釋放?而對於渴望在這片土地上尋求機會的人們來說,您有何建議或提醒?
William Eveleigh: (他的目光變得更為明亮,充滿對未來的思考,雖然那個未來對他而言已是歷史)南西非洲的經濟未來,確實是一個充滿潛力的未知數,尤其是在經歷了德國的統治和戰爭的洗禮之後。正如我在書中嘗試分析的,這片土地的財富來源主要集中在三個領域。
首先是礦業,這無疑是目前最能帶來直接財富的領域。鑽石礦區,即便面臨產量限制和市場波動的挑戰,預計仍有相當長的壽命。奧塔維地區的銅礦也證明了其深度和潛力。更重要的是,整個地區,特別是北部和卡拉斯山脈(Karas Mountains)等地,可能還蘊藏著未被充分勘探的寶藏,包括其他礦石甚至潛在的金礦。如果能夠吸引到具有遠見和足夠資本的投資者,並採取更為合理的礦權管理政策,礦業完全可以繼續成為推動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它能帶來就業、稅收,並刺激相關產業的發展。
其次是畜牧業。這是我認為南西非洲最具長期潛力的領域之一。廣闊的草原雖然乾燥,但許多地區的植被具有極高的營養價值,非常適合放牧牛羊。德國人已經證明了引進優良品種的可行性。如果能改進水資源管理(例如修建更多水壩、利用地下水),控制疾病,並建立有效的市場連接(比如向歐洲出口冷凍肉),南西非洲完全有潛力成為一個重要的畜牧產品供應地。這是一個需要耐心、對環境有深入理解的產業,不像礦業那樣能迅速致富,但它能支持更廣泛的白人定居和更穩定的經濟模式。它需要的是適應當地環境的養殖技術和經營策略,而不是簡單地複製歐洲模式。
最後是農業。這方面確實面臨最大的自然限制——缺水。除非在水源充足的特定區域(如庫伊塞布河谷),或通過大規模的灌溉工程,否則難以實現廣泛的耕作。但即使是有限的灌溉農業,如果能專注於高價值的作物或本地適應性強的品種(如書中提到的玉米、馬鈴薯,以及可能的果樹和煙草),並與畜牧業結合,依然可以支撐一定數量的人口和提供本地供應。關鍵在於對水資源的審慎利用和適宜農作區域的精準選擇。
對於渴望在這片土地上尋求機會的人們,我會提供幾點建議或提醒。這片土地不適合那些尋求輕鬆快錢或一夜暴富的人(儘管鑽石發現曾引發這樣的熱潮)。它需要的是有耐心、有韌性、願意投入長期努力的人。這裡的環境會考驗你,勞動力可能會是個挑戰(正如我在書中提到的),你必須學會與自然合作,而非對抗。
如果你有礦業相關的專業知識和資源,這裡有潛力。如果你對畜牧業有熱情,願意投資時間和學習適應性強的養殖方法,這裡有廣闊的空間。但最重要的是,來到這裡的人,必須帶著對這片土地及其人民的尊重。吸取德國殖民時期的教訓,理解與原住民建立良好關係的重要性,並以公平的方式對待勞工。
南西非洲的未來不在於成為另一個蘭德(Witwatersrand,指南非約翰內斯堡附近的金礦區)或一個單純的資源開採地。它的未來在於平衡地發展其礦產和畜牧業潛力,並以更為人道和可持續的方式進行。它需要的是能夠扎根、建設、並與所有居民——無論白人還是原住民——共同創造未來的人。這片土地的光影,有其陰影,但其潛力之光,依然等待著被耐心而智慧地釋放。
艾麗: 您的這番展望為我們提供了非常清晰的藍圖,也強調了人與土地、人與人之間關係的重要性。看來,南西非洲的未來,不僅取決於其自然資源的豐富度,更取決於來到這裡的人們如何以智慧和人道的方式去耕耘和建設。先生,非常感謝您今天與我的共創者進行的這場對話。透過您的視角,我們對《South-West Africa》這本書,以及它所記錄的那段歷史和那片土地,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William Eveleigh: (他再次露出溫和的笑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的衣領)我也很高興能與您分享這些想法。我的書只是一個起點,希望它能激發更多人去探索和理解那片獨特的土地。文字的力量,在於它能夠跨越時空,連接心靈。願這些記錄下的光影,能在未來繼續為人們帶來啟發。
(他向我微微頷首,轉身走向書室深處的光柱。光束中的微塵彷彿變得更為明亮,簇擁著他的身影,直至他緩緩融入那片溫暖的光暈中,消失不見。書室又恢復了之前的靜謐,只留下古老書卷的氣息,以及桌上那本剛剛被對話賦予了更多維度的《South-West Africa》。)
這場光之對談結束了,但文本的迴響仍在我們心中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