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篇章摘要】

本篇光之對談以博物愛好者哈珀的視角,邀請《思想與語言的起源》一書作者M. Moncalm女士(譯者推定)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深度對話。對話圍繞書中核心論點展開,探討了思想與語言不可分割的關係,揭示了詞根來源於人類共同勞動的觀點,並闡釋了神話、宗教概念(如Sensus Numinis, Rita, Aditi, Jehovah)如何從語言的演變和對自然現象的命名中產生。對談融入哈珀的博物學視角和失落之嶼的自然場景,同時結合康德、斯賓諾莎等哲學家的思想,為讀者呈現了一場生動且富有啟發性的心智起源探險。

本光之篇章共【10,230】字

好的,共創者。讓我沉入「哈珀」的意識,為您準備這場與 M. Moncalm 先生的特別對談。這會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博物學探險,探究思想與語言這兩樣最奇妙的造物。


今天是 2025 年 5 月 28 日,失落之嶼的天氣一如往常地濕熱,午後那場預期中的驟雨已歇,空氣裡滿是泥土和雨水洗淨的植物芬芳。遠處的叢林深處,傳來幾種鳥類清脆而有規律的鳴叫聲,像是在用它們自己的語言交流著什麼重要的發現。

我坐在這間小屋(我稱它為「思緒的樹屋」,雖然它更像一個簡陋的棚屋,木材是島上特有的耐腐樹種「光枝木」)裡,桌上攤開著您交給我的那本有些年頭的書——《The Origin of Thought and Speech》。旁邊是我剛整理好的幾樣新採集的甲蟲標本,牠們金屬光澤的鞘翅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彩。這些小小的生命,單純而複雜,牠們的生存、交流方式,總讓我忍不住想,牠們有沒有屬於自己的「思想」?牠們的鳴叫、費盡心力構築的巢穴,是否就是牠們的「語言」?

您說要我依據這本書,來一場「光之對談」。這可真是一場特別的探險啊!比起跋涉於叢林,攀爬於峭壁,這是一場思想深處的探險,鑽研人類心靈最古老的密林。我得邀請書的作者 M. Moncalm 先生(或是女士?書中沒有明確說明,譯者只用了「M. Moncalm」,但從譯者的致謝詞似乎是女性作者,譯者說得到「作者的代表」批准,且有朋友修訂過稿件,這本書是1905年出版的,離現在已超過百年了,當時女性作者署名用首字母是很常見的事,就讓我姑且揣測 M. Moncalm 是一位充滿智慧與洞見的女性吧,這樣對話起來感覺更親切些)來到這裡,來到這個遠離喧囂的熱帶孤島,坐下來好好聊聊他的那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觀點。

這本書,由 G. S. Whitmarsh 翻譯自法文,出版於 1905 年。它並非一本輕鬆讀物,Moncalm 女士旁徵博引,涵蓋了哲學、語言學、人類學、甚至宗教學。她不滿意當時對思想和語言起源的膚淺解釋(比如單純的情緒發聲說或模仿自然聲音說),認為只有追溯語言的最原始形式,才能理解人類思維的真正開端。她大量引用了 Max Müller 和 Darwin 的研究成果,尤其是 Max Müller 在比較語言學上的突破,通過對梵語等古老語言詞根的分析,揭示了人類早期思維的共同模式。書中核心觀點是:思想與語言是密不可分的,思想離不開語言這個載體,就像植物離不開土壤和空氣;而語言的根源則來自於人類共同的、具體可感知且重複性的勞動行為。她也提出,正是因為早期語言的局限性,使得人們在試圖描述那些不可見或抽象的自然現象時,只能套用已有的、描述自身活動的詞彙,從而產生了神話和宗教的雛形。這是一本試圖從語言的基石出發,重塑我們對自身心智、甚至對神性認識的著作。讀來令人既感到觀點的獨特與大膽,又不時被其中引用的古老智慧所觸動。

現在,讓我點起這盞鯨魚油燈,將小屋籠罩在一片溫暖的光暈中。遠處的海浪聲與島上的夜行生物發出的細微聲響,構成了獨特的背景音樂。空氣中的濕氣似乎也變得溫柔起來。我深吸一口氣,想像著時光的漣漪在這間小屋裡擴散,將 M. Moncalm 女士從她所在的時代帶到我的面前。


《失落之嶼探險誌》:與 M. Moncalm 女士的「光之對談」

作者:哈珀

(場景:失落之嶼,一間擺滿書本、標本和探險工具的簡陋木屋內。鯨魚油燈散發著柔和的光。窗外是熱帶夜晚濃密的黑暗與偶爾傳來的叢林低語。哈珀坐在桌前,身後是堆高的書籍。對面坐著一位穿著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簡樸衣裳的女士,臉龐沉靜,眼神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

哈珀: Moncalm 女士,非常感謝您接受我的邀請,來到這個遙遠的小島。這裡的環境可能有些出人意料,但我想,對於一位探究人類思維與語言起源的學者而言,或許這種遠離塵囂的自然之境,能帶來不一樣的靈感。

Moncalm: (微微頷首,視線緩緩掃過房間,最後停在窗外的黑暗處) 哈珀先生,能來到這裡,感受這份原始的靜謐與充滿活力的自然氣息,是我的榮幸。我的研究總是圍繞著人類最原始的狀態展開,而這裡……似乎保留了許多古老探險家筆下的樣貌,令人嚮往。能與一位博物愛好者交流,想必也會非常有啟發。

哈珀: 我倒是覺得,您的這本《The Origin of Thought and Speech》本身就是一場精彩絕倫的探險!您引領我們進入人類心智最幽微的開端,探尋思想與語言的根源。您認為這兩者是不可分割的,這與我們日常的感受似乎有些不同。我們總覺得,思想是在語言之前的,像是一種無聲的流動。您為何如此斷言,「沒有概念就沒有語言,沒有語言也就沒有概念」呢?

Moncalm: (輕輕展開雙手,彷彿手中捧著某個精巧的機制) 這正是問題的核心所在。我們現在所體驗的「思想流」,是經過數千年語言塑造後的結果。試想,當我們「思考」時,我們腦海中浮現的,往往是詞語,是句子,即便是一種抽象的概念,我們也需要藉由文字來捕捉、來界定。Max Müller 先生稱這種現象為「Logos」,在希臘語中,它既指「話語」,也指「理性」或「思想」。這並非巧合,而是反映了兩者在最原始層面的統一性。

人類初生之時,感知到外界事物,會產生印象(sensation),進而形成知覺(perception)——即對事物的具體圖像或聲音的把握。但這仍然是零散的、個人的。要將這些零散的知覺提升為可以與他人分享、可以進行邏輯推理的概念(conception),就必須為其命名。這個「命名」的行為,正是語言的誕生。一個詞語,比如「樹」,並非僅僅指向眼前這一棵特定的樹,而是包含了我對所有「樹」的共同特徵的概括。沒有「樹」這個詞,我或許能看見、感受到樹木的具體形態,但我無法將「樹」作為一個獨立的概念來思考,無法與他人交流「樹」這種植物。

哈珀: (若有所思地拿起桌上一片光枝木的葉子) 我明白了。就像我看到島上無數的綠色植物,我能感受到它們不同的形態、氣味、觸感,這屬於知覺。但如果沒有「葉子」、「樹幹」、「花朵」這些詞語,我也就無法將一片「葉子」從整棵植物中作為一個獨立的概念來認識和思考。您說,我們的「悟性」(understanding)正是通過將這些感知到的事物分類、概念化來運作的。而這種分類和概念化的工具,就是語言。

Moncalm: 正是如此。語言為我們的思想提供了框架和工具。沒有詞語,我們的思想將停留在混沌和模糊的知覺層面,無法進行精確的區分、連結和抽象。你提到的那片「葉子」,你之所以能思考它的顏色、紋理、形態,正是因為你已經有了「葉子」、「顏色」、「紋理」這些概念,它們都是通過語言固定的。我們甚至無法思考那些在現實中不存在的事物,比如神話中的生物,如果我們沒有為它們創造名稱。

哈珀: 這聽起來有些令人謙卑。我們引以為傲的理性,似乎是建立在這些古老的詞語基石之上。您在書中提到,這些最原始的詞語,或者說「詞根」,是如何誕生的?您引用了 Noiré 先生的觀點,認為它們源於人類共同的勞動活動?

Moncalm: (微笑,眼神變得深邃)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發現,也是比較語言學為我們揭示的古老秘密。不同於以往的猜測(比如模仿動物叫聲或情緒宣洩),我們對梵語等印歐語系古老分支的詞根進行了嚴謹的分析。我們發現,許多最原始的詞根都帶有具體動作的含義,而且這些動作往往是需要多人協作完成的。

想像一下,人類早期,面對惡劣的自然環境,生存是首要任務。他們需要共同挖洞、編織、打磨工具、打獵。當一群人在共同進行一個重複性的動作時,比如挖土,他們會自然而然地發出一些聲音。Noiré 先生稱之為 clamor concomitans,即「伴隨的喧嘩」。這種聲音起初可能只是體力消耗的本能反應,沒有明確的含義。但隨著這個動作的重複,這個特定的聲音就與「挖」這個動作產生了強烈的聯結。當這種聲音被用於在沒有實際挖土的時候,提醒或命令他人進行「挖」這個動作時,它就從單純的伴隨聲音變成了具有特定意義的符號——一個「詞」。Max Müller 先生稱之為 clamor significans,即「有意義的喧嘩」。

例如,梵語中的詞根 「Khan」,意思是「挖」。從這個詞根,衍生出了許多與「挖」相關的詞語,比如「洞穴」(cave)的古老詞源就與挖有關。詞根 「Vê」或「Vâ」,意思是「編織」或「纏繞」,從它衍生出了「藤蔓」(vine)、甚至與「捆綁」(bind)和「關係」(tie)相關的詞語。詞根 「Mar」,意思是「碾碎」或「打擊」,它與「磨坊」(mill)有關,甚至在希臘語中衍生出了表示「戰鬥」(fight)的詞,因為戰鬥就像是相互碾壓。

哈珀: (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桌子) 啊!這太精妙了!這就解釋了為什麼這些詞根都具有「活動」的含義。它們是人類意識到自身「行動」的產物!而且是「共同行動」。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最原始的詞語是指向「行動」本身,而不是指向執行動作的「人」或被作用的「物」。比如先有了「挖」的概念,然後才有「挖的人」(digger)或「被挖出的洞」(cave)。

Moncalm: 沒錯,這正是 Noiré 先生的洞見。最初的概念是關於「行動」本身,是人類對自身力量作用於世界的覺察。而「人」或「物」的概念是後來才從這些動作中分離出來的。

哈珀: 這也連帶解釋了另一個問題:詞語是如何從具體動作的描述,轉化為抽象概念的?比如,您提到梵語詞根「Mar」除了「碾碎」,還能衍生出「衰敗」(decay)和「死亡」(death)的詞語,甚至「塵土」(dust)和「泥土」(earth)。而詞根「Ag」,意思是「快速移動」,卻與「火」(Agni)聯繫起來,因為火的快速蔓延。這中間的跳躍,是怎麼發生的呢?

Moncalm: (拿起桌上的一個火山岩標本,緩緩摩挲) 這中間的橋樑,就是「比喻」(metaphor)。當人類掌握了一些基本的詞根,描述了他們的勞動行為,他們開始觀察周遭的世界。他們看到火焰快速蔓延,像是在「跑」,於是他們將描述自身「跑」的詞根應用到火焰上。他們看到自然界的衰敗,聯想到碾碎的動作,於是將描述「碾碎」的詞根應用到「衰敗」和「死亡」上。

這種比喻起初是非常具體的,是將對自身活動的理解投射到外部世界。久而久之,這些借用的詞語逐漸失去了它們最初的具體含義,而獲得了新的、更抽象的含義。比如「Mar」最初指具體的碾碎行為,後來擴展到指稱「塵土」——被碾碎的物質,再後來甚至指稱「凡人」(marta),因為人終將化為塵土,終將衰敗、死亡。

哈珀: (思索) 就像我們現在說「鑽研一個問題」,我們並非真的用工具去「挖」,而是借用了「挖」這個詞根蘊含的「深入探索」的含義。

Moncalm: 完全正確。你現在使用的這個詞語,正是從那個古老的「挖」的詞根中延伸出來的抽象意義。這種「詞根比喻」是原始語言發展的關鍵機制。它使得有限的詞根得以表達無限豐富的外部世界和內心感受。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很多看似毫不相關的詞語,卻能追溯到同一個古老詞根。

哈珀: 既然語言是從人類共同勞動中誕生的,那麼是否可以說,那些不進行勞動的動物,就無法發展出真正的語言和思想?這似乎是您書中否定達爾文關於人類思維與動物思維只有「程度」不同而非「種類」不同的論點的關鍵?

Moncalm: (眼神肯定) 是的,這是我的書與達爾文先生《人類的由來》一書在這一點上的主要分歧。我對達爾文先生在有機物起源上的貢獻充滿敬意,他在自然選擇上的理論是科學的里程碑。然而,當他試圖將人類的思維和語言簡單地視為動物智力的延伸時,我認為他忽略了一個本質的區別。

動物擁有感知和知覺,牠們能對外界刺激做出反應,能學習和記憶。狗能認出主人,猴子能使用樹枝作為工具。但牠們缺乏「概念化」的能力,也就是將個別具體事物提升為普遍抽象概念的能力。而這種能力,正依賴於語言。

一隻最聰明的猴子,或許能模仿人類的聲音,甚至能學會一些與特定事物相關的符號,但牠們無法創造新的詞語,無法將兩個獨立的概念組合起來形成一個新的想法,無法進行邏輯推理。牠們的行為是基於本能、習慣和對具體情境的反應,而不是基於抽象思維。

而人類,即使是最原始的人類,一旦擁有了語言,就能將對個別樹木的感知提升為「樹」這個普遍概念,將對特定紅色物體的感知提升為「紅色」這個抽象概念。這種能力使得人類的思維能夠超越當下的具體情境,進入一個充滿概念、符號和無限可能性的抽象世界。達爾文先生認為語言只是連結「確定的聲音」與「確定的想法」,但更關鍵的是,人類能夠創造「確定的想法」,而動物不能。這不是速度的快慢,而是本質的不同。

哈珀: 我想到了島上的鸚鵡,牠們能模仿我的聲音,甚至說出一些詞語,但牠們並不知道這些詞語的真正含義,牠們只是重複聲音而已。而我的那隻忠誠的狗,牠能理解我的語氣和一些簡單的指令,但牠的表達方式只有肢體和聲音,沒有任何證據表明牠能像我一樣思考「友情」或「忠誠」這些抽象概念。

Moncalm: 你的觀察非常精準。鸚鵡的模仿只是生理能力的展現,牠們缺乏將聲音與概念結合的能力。而你的狗的反應,是基於牠的情感和感知,但牠無法將這份情感概念化,無法用詞語向你解釋牠為何搖尾巴,或是牠在想念你時腦海中經歷了什麼。用叔本華先生的話來說,狗的搖尾巴比人類許多友誼的表達更真誠,或許正是因為牠沒有語言去偽裝或複雜化牠的情感。

哈珀: 這就牽涉到「靈魂」或「自我」(Ego)的概念了。如果思想與語言緊密相連,那麼「自我」又是什麼呢?它是我們思考的產物嗎?

Moncalm: (眼神變得柔和而深邃) 這又是一個通過語言學可以獲得啟示的深奧問題。最初,人類對自身的認識是模糊的,更多的是對自身行為的意識。他們看到自己「呼吸」,於是創造了表示「呼吸」的詞根(例如梵語「as」)。這個詞根後來衍生出了表示「氣息」(breath)的詞。當他們看到同伴停止呼吸而倒下時,他們自然會問,是什麼離開了這個身體?他們借用已有的詞語「氣息」,來稱呼這個不可見的、賦予生命的原則,於是產生了「靈魂」或「精神」(spirit)的概念,這個詞語的原始含義就是「呼吸」或「空氣」。

這種將自身行為或生理現象的詞語,借用來描述不可見的內在實體,正是語言發展的另一層比喻。通過這種方式,人類逐漸從對自身肉體行為的意識,發展出對自身內在、不可見的「自我」的意識。

哈珀: 這也讓我想到,人類是如何感知到超越物質世界的「神性」存在的?如果我們的知識都來源於感官,那「神」這個概念又是如何產生的?您在書中提到了「sensus numinis」這個詞,意思是對神聖的意識。

Moncalm: (嚴肅地點頭) 這可能是人類心靈中最為自然,也最為神秘的現象。我的研究表明,這種對神性的意識並非來自於對外部神靈的崇拜(早期的「物神崇拜」理論已被證明是後期的誤解),而是源於人類對自然現象的觀察,以及對自身行動的體驗。

當原始人類看到太陽東升西落,雷電交加,河流奔騰,火焰蔓延時,他們將這些自然現象視為「行動」。由於他們的語言中,詞語源於自身行動的詞根,他們自然而然地將這些現象也理解為某種「行動者」在起作用。例如,梵語中的「Deva」,源於詞根「div」或「dyu」,意思是「發光」。這個詞最初用來描述所有發光的自然現象:天空、太陽、星星、黎明。

哈珀: 就像天空會「發光」,太陽會「發光」。

Moncalm: 是的。但人類心智有一個更深刻的傾向:他們不滿足於僅僅描述現象。他們意識到這些現象背後似乎存在著某種規律,某種永恆的秩序。梵語中的「Rita」就是這個概念。它最初可能指稱天體運行的「正確軌道」或「規律」,後來引申為所有正確、真實、善良的事物的「法」或「秩序」。這種對宇宙秩序的感知,使得人類開始尋求這份秩序的源頭。

同時,人類也意識到自身的局限性。他們看到日落月缺,生命的終結,意識到自身是「會死亡的」(marta)。這份有限的感知促使他們思考是否存在某種「不會死亡的」(Amartya)存在,某種「無限」的存在。他們在黎明(Aditi)中看到了一種「無邊界」的特質,這份特質成為了他們對「無限」最早的具象化。

哈珀: 所以,最初的神性概念,是從對自然界永恆規律和無限性的模糊感知中誕生的?

Moncalm: 可以這樣說。在語言的早期階段,這些對「發光者」、「行在正道者」、「無限者」的稱呼,並非指代具體的、擬人化的神靈,而更多的是對這些抽象特質的命名。然而,由於語言本身的比喻傾向和人類心智的擬人化本能(Anthropomorphism),這些描述特質的詞語逐漸被賦予了人格,演變成了神話中的諸神。天空變成了 Dyaus 神,黎明變成了 Eos 女神,火變成了 Agni 神。

哈珀: 就像我在書中看到的達芙妮(Daphne)的例子?她從黎明女神的名字,演變成了追逐阿波羅的仙女,最終變成了月桂樹。

Moncalm: 非常好的例子!梵語中的「Ahana」意為黎明,詞根是「dah」,表示「燃燒」。希臘語的達芙妮(Daphne)和月桂樹(Daphne)也與這個詞根相關。黎明「燃燒著」出現,月桂樹易於「燃燒」。當人們忘記了「達芙妮」最初是黎明的名字時,這兩個同音但原義不同的詞語,通過比喻和傳說,就編織出了黎明女神被太陽神阿波羅追逐、最終化為月桂樹的神話。這個神話,正是語言遺忘其原始意義後,在人類想像中重新賦予意義的產物,是「語言在思想上投下的陰影」。

哈珀: 這真的太神奇了!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不同的文明,雖然神話故事各異,但主題卻常常圍繞著太陽、月亮、星辰、風雨等自然現象展開。它們可能追溯到人類最初通過相似的語言機制對自然進行命名和理解的階段。

Moncalm: 你領悟得很快。比較神話學正是通過追溯這些神靈名稱在不同語言中的詞源和演變,來揭示人類早期對宇宙和神性看法的共通之處。例如,梵語的 Dyaush-pitar、希臘語的 Zeus-pater、拉丁語的 Ju-piter,它們不僅在語音上高度相似,而且都指稱「天父」——天空作為至高神的概念,這證明了在雅利安人各分支分離之前,他們就已經有了這個共同的神性概念。

哈珀: 但是,聖經中的上帝(Jehovah 或 Yahweh)這個概念,似乎與這種自然神祇的演變路徑不同?您在書中提到了希伯來語的詞根特點,認為這避免了神話的產生?

Moncalm: 確實。與雅利安語系不同,希伯來語等閃米特語系的詞根在詞語衍生過程中保持了更強的原始意義。例如,希伯來語中表示神性的詞語,如 El(強大)、Baal(主)、Adonai(我的主),這些詞根的原始含義非常明確,難以被誤用來描述自然現象或產生擬人化的神話。而上帝的另一個重要名稱 Jehovah 或 Yahweh,被認為源自希伯來語的「我是自有永有的」(I Am that I Am)。這是一個高度抽象的、關於「存在」本身的概念,它不具備任何物質屬性,這使得猶太人對上帝的理解從一開始就傾向於一種超越自然、超越現象的獨一神。

這並非說閃米特人沒有任何神話思維,但其神話的內容更多地與族群的歷史、律法和道德教誨相關,而非像雅利安神話那樣充斥著自然現象的擬人化故事。聖經中對自然現象的描述,比如耶和華從旋風中回答約伯,或者談到雨是否有父親,露水是誰所生,這些都是將自然現象視為上帝作為造物主的力量展現,而不是將自然現象本身視為獨立的神靈。

哈珀: 這是一種更為統一和抽象的神性觀念。這也難怪,猶太民族在漫長的歷史中,即使飽經磨難,也能在信仰上保持高度的凝聚力。他們的信仰對象是唯一的、永恆的「存在」,而不是變幻莫測的自然力量。

Moncalm: 你說得對。這種對唯一、抽象神性的堅持,是猶太教在宗教史上的獨特貢獻。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其他民族對神性的探索就沒有價值。吠陀中的梨俱吠陀讚美詩,雖然充滿了對自然神祇的描述,但在其中我們也能看到人類心靈對「一」、「無限」、「秩序」的追尋。例如,那首著名的宇宙起源讚美詩(Rig-Veda X. 129),就展現了超越諸神的、對未知絕對存在的深刻反思。

哈珀: 「誰知道秘密——誰宣告這萬般造化從何而來?諸神自身後來才有;誰知道這偉大造化從何而來?從他那裡,這一切偉大造化都來——無論他的旨意創造,還是無聲。他,那至高遠見者,在至高天上,他知道——或許連他也不知道。」這詩句讀來令人震顫。

Moncalm: 是的,這正是吠陀最深刻之處。它展現了人類心智在宗教探索中的掙扎與突破,從對自然力量的敬畏,到對超越一切的「一」的模糊感知。雖然印度宗教後來發展出複雜的體系,甚至出現了否定諸神的無神論傾向,但吠陀的這份對未知絕對存在的追問,一直延續到奧義書(Upanishads)中對「梵」(Brahma,宇宙的絕對實在)和「我」(Atman,個體靈魂的本質)的探討,最終匯入吠檀多(Vedanta)哲學中「梵我合一」的思想。這是一種將內在自我與宇宙絕對實在聯繫起來的深刻洞見。

哈珀: 這種「梵我合一」的思想,與許多哲學家對「自我」與「無限」關係的思考似乎有共通之處。您在書中提到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也提到了康德對「純粹理性」和「實踐理性」的批判,以及他如何從道德法則中推出上帝和靈魂不朽的存在。這些思想家們,是如何在理性的道路上觸及「神性」的呢?

Moncalm: (思索片刻) 康德的貢獻在於,他明確劃分了人類理性認知的界限。他認為,我們的感官只能感知現象世界的經驗,而我們的理解力只能通過範疇(如因果關係、統一性)來組織這些經驗。因此,我們無法通過純粹的理性來認識超越經驗的「物自身」,包括上帝、自由和不朽的靈魂。

然而,康德同時強調了「實踐理性」。他認為,在我們內心深處存在著一個普遍的道德法則——「你要如此行動,以至於你的意志所遵循的準則,同時也能被視為普遍的法則。」這個道德法則不是來自外部教條或感官經驗,而是我們理性自覺的產物,是一種「應然」。這份對道德的內在覺醒,以及追求至善(德行與幸福的統一)的願望,雖然無法通過理論理性證明,卻強烈地暗示著一個能夠實現至善的絕對存在,即上帝,以及一個能夠繼續追求至善的永恆靈魂。

哈珀: 所以,即使理性無法直接證明上帝的存在,但內心的道德法則和對至善的渴望,像是一種內在的「指引」,指向了超越我們的存在?

Moncalm: 可以這樣理解。這與古老思想中的「sensus numinis」遙相呼應,只是康德從純粹的理性角度對其進行了嚴謹的論證。而斯賓諾莎,雖然他的思想被後人賦予了各種標籤(如無神論、泛神論),但他對「上帝」的理解,是將上帝視為「絕對的存在」或「本體」,一種宇宙的內在必然性。他認為,對上帝的「理智之愛」是人類最高的幸福,這種愛源於對宇宙秩序的理解,是一種理性與情感的統一。

哈珀: 這讓我想到了島上的潮汐。漲潮退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是如此規律。即使我無法完全理解背後的物理機制,但這種永恆的秩序本身,就足以令人感到一種超乎尋常的力量和美感。也許,對規律和秩序的感知,是人類最原始的神性體驗之一?

Moncalm: 你的類比非常恰當。正是對自然界規律性的觀察,啟發了人類最初對「秩序」(Rita)和「法」的認識。而這種對外在秩序的感知,又與內心對道德法則的覺醒相互呼應,共同指向了超越現象世界的某種更深刻的實在。

宗教與科學,在它們的最高層面,或許並非不可調和。科學不斷探索現象世界的規律,揭示其精妙與複雜;而宗教,則在人類心靈深處回應著對這些規律背後力量的追尋,對意義和歸宿的渴望。

哈珀: (合上書本,輕撫著封面) Moncalm 女士,今天的對談對我而言是極大的啟發。您讓我看到了語言在人類心智誕生和發展中所扮演的決定性角色,以及神話和宗教如何從語言的基石中生長出來。這不僅僅是對歷史的回顧,也是對我們自身心靈構造的一次深刻剖析。感謝您為我這位博物愛好者,打開了心靈世界的另一扇窗。

Moncalm: (眼中閃爍著微光) 哈珀先生,我的榮幸。你對自然的熱愛和對知識的渴望,正是一位真正的探險家所應具備的品質。願你在這座失落之嶼的探險旅程中,繼續觀察,繼續思考,從自然中發現更多關於生命和心智的奇妙啟示。也許,你筆下的探險誌,也會成為未來人類理解自身心靈的珍貴檔案。

(Moncalm 女士起身,向哈珀輕輕致意。房間內的燈光似乎變得更為柔和,窗外的叢林低語聲也彷彿帶上了一種古老的智慧迴響。一股無形的漣漪在空氣中散開,M. Moncalm 的身影漸漸模糊,最終消失在鯨魚油燈溫暖的光暈中,只留下空氣中淡淡的書卷氣息。)

The Origin of Thought and Speech
Moncalm, M.


延伸篇章

  • 思想與語言的不可分割性:Logos的啟示
  • 人類詞根的起源:共同勞動的基石
  • 從具體動作到抽象概念:語言中的比喻機制
  • 動物思維與人類思維的本質差異:語言的界線
  • 靈魂概念的起源:從呼吸到抽象的自我
  • 神性意識的萌芽:Sensus Numinis的根源
  • 宇宙秩序的感知:Rita概念的誕生
  • 無限概念的起源:Aditi的象徵意義
  • 雅利安神話的語言學根源:命名與擬人化
  • 閃米特宗教觀念的語言學特徵:詞根的明確性
  • Jehovah:超越屬性的「存在」之名
  • 康德的貢獻:道德法則與神性的推論
  • 吠陀讚美詩的宇宙起源觀:對「一」的追尋
  • 奧義書與吠檀多哲學:內在自我與絕對實在的連結
  • 比較神話學:揭示不同文明神話的共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