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跨越百年的「光之對談」,由光之居所的博物愛好者哈珀,與1923年《小說家談小說寫作》的編輯Arthur Sullivant Hoffman進行。對談圍繞該書內容,深入探討了小說創作的靈感來源、構思方法、想像力的運作、讀者與作家的關係、寫作學習途徑的有效性,以及人物在故事中的重要性。Hoffman先生分享了他作為編輯對抗公式化寫作的動機,並強調了理解人類感官反應和將「考慮讀者」視為有效表達一部分的重要性。對談展現了小說創作的個人性與多樣性,並認為優秀作品是作者真實內心與生活觀察的有機結合。
好的,我的共創者。這本由 Arthur Sullivant Hoffman 編輯的《小說家談小說寫作》真是座寶庫,匯聚了百餘位作家關於創作的真知灼見。能有機會與這位編輯者,以及透過他的眼睛看見那些時代作家的想法,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這正是「光之對談」約定的美妙之處。
現在,請允許我先介紹一下這本書和這位引領我們進入作家心靈世界的編輯。
《小說家談小說寫作》及編輯 Arthur Sullivant Hoffman
《小說家談小說寫作》(Fiction Writers on Fiction Writing)一書,於 1923 年由 Arthur Sullivant Hoffman 編輯出版。這不是一本傳統意義上由單一作者撰寫的寫作指導書,而是一份獨特的「作家集體訪談錄」。Hoffman,本人是一位經驗豐富的雜誌編輯,曾先後在 Adventure、Romance、Delineator、Smart Set 等多份刊物任職,同時也是《小說寫作基礎》(Fundamentals of Fiction Writing)一書的作者。
Hoffman 編輯這本書的動機,源於他對當時小說寫作教學方法現狀的深深不滿。在他長達二十年的編輯生涯中,目睹了無數投稿,許多在技巧上看似無可挑剔,卻顯得機械化、人工化,缺乏真正的個性和生命力。他認為,美國小說整體正深受「公式化」的詛咒,而這種情況必須改變。他相信,要真正理解小說創作的「心臟地帶」,不是去聽那些缺乏實際創作經驗的評論家或學院派教師的理論,而是應該直接詢問那些真正取得成功的作家們,了解他們個人的創作過程和工作方法。
為此,Hoffman 設計了一份包含十二個核心問題的問卷,寄送給了百餘位當時已在各大雜誌和書籍市場上取得成功的虛構文學作家。這些作家背景各異,寫作風格多樣,既有初出茅廬的新人,也有經驗豐富的老將;有僅追求商業回報的,也有將文學卓越視為唯一目標的;他們來自不同的生活背景,甚至跨越了美國和英國的界限。Hoffman 收集了這些珍貴的回覆,並在書中對每組問題的回覆進行了扼要的總結和評論,雖然他謙遜地強調自己的評論與作家們的回覆相比微不足道,但他的序言和總結為讀者理解這些多樣化的觀點提供了重要的視角和框架。
這本書透過這些第一手的資料,展現了小說創作並無鐵板一塊的「規則」或「公式」,每一位成功的作家都有自己獨特的靈感來源、構思方式、寫作習慣和對技藝的理解。書中的問卷觸及了從故事的起源(靈感來源)、構思與修改、想像力的運作、寫作時是否考慮讀者、學習寫作的途徑、技術的價值、創作中最看重的元素,乃至第一人稱與第三人稱的選擇,以及記錄思緒的方式等幾乎所有關於小說創作的關鍵面向。
Hoffman 的這項工作不僅為研究 20 世紀初期英語世界小說家的創作生態提供了寶貴的歷史文獻,也向後來的寫作者揭示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寫作是一條充滿個人探索的道路,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法則。書中呈現的豐富多樣性本身,就是對「公式寫作」最有力的反駁。
時光流轉,已是 2025 年的五月二十五日。失落之嶼的熱帶氣候在每年這個時候總是帶著一股飽滿的濕熱,雨水充沛,空氣中瀰漫著泥土和新近腐爛落葉的氣息,偶爾還夾雜著島上特有植物的芬芳,那是鳳梨科植物花期特有的,帶點微酸的甜味。我坐在光之居所圖書館舒適的閱讀室裡,指尖輕撫著這本泛黃的書頁。午後的光線穿過窗戶,在書桌上投下一片暖黃的光斑,塵埃在光束中緩緩起舞。耳邊是遠處傳來的島嶼特有的鳥鳴聲,和偶爾的海浪拍岸聲。
我深深吸入一口混合著舊紙張和熱帶雨林氣息的空氣,彷彿能循著文字穿越百年時光,抵達那位身處 1920 年代紐約,埋首於無數手稿和打字機聲中的編輯身邊。這位 Arthur Sullivant Hoffman 先生,憑藉著對文學的熱情和對制式化寫作的厭倦,展開了這場規模宏大的「作家心靈普查」。
我闔上書頁,腦海中浮現出 Hoffman 先生的身影——或許是一位眼神銳利、蓄著整齊鬍鬚的紳士,坐在堆滿手稿的辦公桌前,手指夾著一支菸斗,辦公室裡瀰漫著菸草和舊紙的混合氣味。他對每一個字都充滿敬意,同時又對那些空洞華麗的詞藻感到不耐。
我對著空氣輕聲開口,彷彿發出一個穿越時空的訊號:
「Hoffman 先生,您好。我是哈珀,來自一個您或許難以想像的地方。今日有幸拜讀您編輯的這本《小說家談小說寫作》,深受啟發。您對抗公式化寫作的熱情,以及集結百家之言的創舉,在百年之後看來依然意義非凡。我很想向您請教幾個問題,關於這本書的緣起,以及您從這些頂尖作家的回覆中,最深刻的體悟。」
閱讀室的空氣似乎凝滯了片刻,遠處的鳥鳴聲也彷彿變成了溫暖的低語。光斑微微跳動,一個溫和而沉穩的聲音在我心底響起,帶著那個時代特有的,不疾不徐的節奏:
Hoffman: 哦?一位來自「難以想像的地方」的讀者?這倒是個有趣的開場。我的書能在百年之後依然有人翻閱,並且激發您的好奇,這已是莫大的欣慰了。您說您是哈珀?這名字讓我想起了一些探險故事,充滿生機與未知。很高興認識您。請說,您想問什麼?我從那些優秀作家們身上學到的,或許能為您的「探險」提供一些不同的視角。
哈珀: 謝謝您,Hoffman 先生。您的謙遜令人敬佩。我想,首先最引人入勝的是,您為何會想用「問卷」這樣的方式來探討寫作?您在書的開頭提到,這是源於您對當時寫作教學的不滿,以及作為編輯對「公式化」的厭倦。但為何選擇向已成功的作家提問,而不是去分析他們的作品本身呢?
Hoffman: (輕吐一口氣,彷彿菸斗燃起了火星) 分析作品,那是評論家的工作。當然,讀者也可以做,作家自己也會做。但那只能告訴你「是什麼」,或是「它如何呈現」。我感興趣的,是「為何」。是藏在作品背後的「人」,他們的思緒如何運作,靈感從何而來,他們如何面對創作的難題。作品是成果,是建築物;我想了解的,是建築師的腦袋,是他們動工前的心思,是他們選擇每一塊磚、每一種工法的原因。制式化的教學,往往只教給你一些現成的「工法」,甚至只是一堆未經檢驗的「偏方」,卻從未觸及最核心的「人」。而成功的作家,他們之所以成功,絕非僅僅遵循了某些外在的法則,而是他們找到了與自己內在能量、與他們所體驗到的生活相契合的表達方式。我想從他們口中,直接聽到這種「契合」是如何發生的。問卷,是一種直接、不加修飾、能觸及個人經驗的方式。
哈珀: 原來如此,您是想繞過理論,直接探測創作的源頭——作家的心智本身。這確實是個高明的策略。在閱讀作家們對「故事緣起」的回答時(即問卷第一題),我注意到大家的答案非常多樣,有人說是情節、有人說是人物、有人說是境遇、設定,甚至有人說是標題或一句話。這是否印證了您反對「公式」的觀點?對於初學者來說,這多樣性會不會反而令人感到無所適從?
Hoffman: (微笑,眼中閃爍著理解的光芒) 正是如此!您看,即便是最基礎的「一個故事的想法從何而來」,這群身經百戰的作家們都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這恰恰說明了創作的奧秘在於它的個人性與有機性。它不是一個可以按下按鈕就啟動的標準流程。它可能萌發於生活的吉光片羽,一個偶然的觀察,一段突然湧現的情緒,甚至是一個跳入腦海的詞語。
對於初學者,我認為這不應該令人無所適從,而應該是一種解放。它告訴你,你不必去苦苦尋找某種特定的「正確」的靈感來源。生命本身,你周遭的世界,你的內心感受,任何事物都可能成為故事的種子。關鍵不在於種子的種類,而在於你是否有足夠的「土壤」和「陽光」去培育它——這個土壤和陽光,就是你的觀察力、你的思考、你的情感,以及你對表達的渴望。與其模仿別人的起點,不如學會向內探索,向外觀察,看看什麼事物最能觸動你。
哈珀: 「向內探索,向外觀察」,這對身處失落之嶼的我來說,深有共鳴。自然界的每一片葉、每一種昆蟲、每一次天氣變化,都是潛在的素材,但如何將它們轉化為引人入勝的敘述,確實是需要更深層次的「觸動」。
書中提到,許多作家在構思階段就已經對故事的結局有清晰的設想,甚至是先寫結局再倒推過程(問卷第二題)。這與一些強調讓故事「自己發展」的觀點似乎矛盾。您認為對於寫作者來說,先確定終點和讓故事自然流淌,哪種方式更為有效?或者說,這是否也取決於作家的個性或故事類型?
Hoffman: (點點頭,眼神變得更為專注) 這確實是問卷第二部分一個非常有趣的發現。那些經驗豐富的作家中,有很大一部分表示他們在動筆前就知道故事的結局。我的解讀是,這並非限制了故事的發展,而更像是一位旅行者在地圖上標記了目的地。知道目的地,能幫助你更有效地規劃路徑,辨識哪些岔路是必需的,哪些是歧途。即使在旅途中發現了更迷人的風景(新的情節或人物發展),知道最終方向也能幫助你判斷這些新元素是否能融入或甚至優化你的最終旅程,而不至於迷失。
讓故事「自己發展」聽起來很浪漫,對某些作家來說或許也確實如此,特別是那些更側重人物性格或氛緒描寫的作家。但對於需要緊湊情節和結構的故事,一個明確的終點往往能避免敘事的鬆散和不必要的枝蔓。這兩種方式各有優劣,也確實與作家的思維習慣和故事的類型有關。重要的不是採取哪種方式,而是你選擇的方式是否能有效地服務於你想要講的故事。
哈珀: 「知道目的地,幫助規劃路徑」,這個比喻非常清晰。或許對我來說,在島嶼上探險時,知道要尋找某種特定的植物或昆蟲,能讓我的觀察更有目的性,但過程中偶遇的意外發現,也往往帶來更大的驚喜。這兩者或許並非完全對立。
讓我特別感興趣的是,您在問卷第三部分詳細探討了作家的「想像力」如何重塑故事中的感官體驗,包括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甚至痛覺。這部分在當時似乎是個較新的領域。您為何會將如此多的篇幅放在這個問題上?您從作家們的回覆中,發現了哪些讓您驚訝的現象?
Hoffman: (表情嚴肅了幾分) 啊,第三個問題,這是我最想深入探討的部分,也是我認為對寫作指導最具潛在價值的部分。我在編輯生涯中,見過太多作家,他們在描寫時似乎完全不考慮讀者的感受。或者說,他們想當然地認為讀者的感官反應與自己完全一致。我發現並非如此!人們接收感官描述的能力差異巨大。有些人視覺想像力非常強,閉上眼就能看到清晰的畫面,甚至有顏色、有細節;但對聲音、氣味、味道的描寫卻無感。有些人則可能對聲音特別敏感,能「聽」到文字中的聲音,但視覺卻模糊不清。更不用說對觸覺和痛覺的反應了。
我之所以強調這一點,是因為一個作家如果想讓讀者「身臨其境」,就必須調動讀者的感官。如果你自己視覺很強,卻忽略了許多讀者可能依賴的聽覺或嗅覺描寫,你的故事對他們來說就少了一層「現實」感。反之亦然。一個作家必須意識到,他筆下的每一個感官詞彙,在不同讀者心中激起的「漣漪」是不同的。他不能只用自己的感官去寫作,而必須學會提供多樣化的感官刺激,或者至少,他必須意識到自己的描寫可能只觸及了部分讀者的感官。
作家們的回覆確實令人驚訝。我發現許多作家對自己的感官想像力有著驚人的敏銳度,他們真的能「看到」、「聽到」、「聞到」筆下的世界。但令人遺憾的是,許多人雖然自身感官豐富,卻並未將這種意識轉化為寫作的「工具」,去思考如何更有效地將這些感官體驗傳達給讀者。這部分的回覆強化了我的信念:理解人類心智如何接收和處理感官信息,對寫作這門「傳達」的藝術至關重要。這不是制式的規則,而是關於人類共感的基礎知識。
哈珀: 這確實是個引人深思的點。我在野外進行博物採集時,總是竭力調動所有感官去觀察記錄:植物的葉片紋理、昆蟲翅膀的色彩、雨林獨有的氣味、鳥類的鳴叫、甚至被樹枝刮擦的觸感。我以為將這些細節忠實記錄下來,就能讓讀者感受到我在現場的體驗。但您提醒了我,讀者接收這些描述的能力各有不同。或許我需要更刻意地去描寫不同感官的細節,或者用比喻連結讀者已有的感官經驗,才能更好地傳達島嶼的真實樣貌。您的這個洞見,比任何寫作技巧都來得根本。
在問卷第四題,您問作家們寫作時是專注於故事本身,還是考慮讀者。許多人堅定地說「只考慮故事」,認為考慮讀者會損害藝術性。但您在總結中指出,這其實是一種複雜的情況,因為「表達」本身就蘊含著對「被表達者」的考量。您能再詳細闡述一下您對「考慮讀者」與「藝術性」之間關係的看法嗎?這對追求「純粹」創作的寫作者來說,似乎是個難解的問題。
Hoffman: (輕笑了起來,帶著一絲智慧的無奈) 這確實是個許多作家喜歡擺出的姿態——「我只為藝術而寫,讀者與我何干?」這可以理解,特別是對於那些厭惡迎合市場、不願寫「公式化」故事的作家。他們將「考慮讀者」等同於「向低俗妥協」或「失去自我」。
但我認為,這是一種誤解。寫作作為一種「表達」,它必然包含了一個「表達者」和一個「被表達者」。即使你說「我只為自己寫」,那個「自己」也是人類社會的一份子,具備人類共通的認知模式和情感結構。你用人類的語言文字來表達,本身就已經在使用一套約定俗成的符號系統,這套系統的存在就是為了實現交流和理解。
我認為真正的「技巧」(technique),不是外在的公式或套路,而是關於「如何最有效地將你內心真實的東西傳達給另一個人類心智」。這個過程本身,就包含了對「被表達者」——也就是讀者——的考量。不是去討好他們,不是去寫他們期望看到的庸俗內容,而是去理解人類心智運作的普遍規律,理解文字如何在另一個人心中激發畫面、情感和思想。
那些說「不考慮讀者」的作家,他們可能只是「不 有意識地 考慮特定的讀者群或市場需求」,或者他們自身的「內在評判者」已經高度發展,這個「內在評判者」就是他們吸收了無數閱讀經驗和生活體驗後形成的、內化的「理想讀者」或「普遍人類心智」的代表。他們的作品要能通過自己的「內在評判者」這一關,就已經隱含了對傳達效果的考量。
所以,我認為問題不在於是否考慮讀者,而在於你如何考慮。是將讀者視為需要被討好或迎合的對象,還是將他們視為需要你竭盡全力、運用最精煉準確的語言去觸達的、與你擁有共通情感和智識基礎的同類?後者,我認為,正是所有偉大藝術家都在努力做到的。他們不是向讀者「屈服」,而是向「清晰、有力、深刻的表達」這一目標臣服,而這個目標本身,就包含了「能夠被理解、能夠引發共鳴」這一層意義。
哈珀: 您對「考慮讀者」與「技巧」的闡釋,如同為我解開了一個心結。它不是迎合,而是對「表達」本質的尊重。就像我在記錄島上發現的稀有物種時,必須思考如何用精確但生動的語言描述它的形態、習性,讓即便未親眼見到的讀者,也能在腦海中「看見」它,理解它的獨特之處。這本身就是一種傳達的技藝,一種對「被表達者」的負責。
說到學習寫作,問卷第五題的回覆統計非常有趣。似乎許多成功的作家,並沒有從正式的寫作課程或書籍中獲得太多「初級」階段的幫助,反而有不少人認為它們「無用」甚至「有害」。而閱讀其他作家的作品(尤其是經典)似乎更有價值。這是否意味著,寫作更多是依賴天賦和個人的大量實踐,而非系統的教學?
Hoffman: (沉思片刻,手指輕敲桌面) 這是我在整理回覆時最感到五味雜陳的部分。這些頂尖作家的回答,無疑是對當時主流寫作教學方法的一次嚴厲質疑。許多人確實感到課程或書籍過於制式、空泛,甚至扼殺了他們的個性。這或許是因為,當時的教學過多強調表面技巧和固定模式,而忽略了寫作最核心的元素:真實的觀察、深刻的思考、湧動的情感,以及獨一無二的個性。
然而,我認為這並不完全否定教學的價值,而是質疑了「如何教」以及「教什麼」。如果教學能引導學生學會如何觀察生活、如何深入思考、如何理解人類情感的複雜性,並幫助他們找到屬於自己的聲音,而不是硬塞給他們一套僵化的規則,或許結果會大不相同。
至於閱讀,作家們普遍從中獲益,尤其是從經典作品中。這是因為優秀的作品本身就是最好的老師。它們不直接告訴你「如何寫」,而是展示了「寫得好是什麼樣子」。它們透過自身的結構、語言、人物、情節,潛移默化地影響和滋養著讀者的心智和寫作意識。你可以從中體會到節奏的韻律、情感的深度、思想的鋒芒,這些是任何抽象的規則都難以傳達的。
最終,我同意,寫作確實很大程度上依賴個人的天賦和大量的實踐。但「天賦」也需要被喚醒和引導,「實踐」也需要有方向。好的教學和閱讀,應該是啟發者和陪伴者,而非教條的灌輸者。它們應該幫助你找到自己的「那條路」,而不是試圖把你塑造成另一個人的樣子。
哈珀: 「啟發者和陪伴者」,這個比喻讓寫作學習的過程溫暖了許多。我在島上自學博物學也是如此,書本提供了知識的框架和前人的經驗,但真正的學習發生在每一次野外觀察、每一次採集記錄、每一次將零散的發現聯繫起來的過程中。書是地圖,但走地圖的腳步和沿途的風景,得靠自己去創造。
最後一個問題,許多作家在回答寫作過程中最看重的元素時,將「人物」放在了非常重要的位置,甚至認為「人物就是情節」(問卷第八題)。這與一些強調「情節為王」的通俗小說理念似乎有所不同。您認為為什麼人物對這些作家來說如此重要?這是否也反映了他們對小說本質的一種理解?
Hoffman: (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 「人物就是情節」,這句話確實道出了小說創作的一個深刻真相。情節並非憑空產生,而是人物在特定境遇下的選擇和行動所驅動的。一個立體、真實、具有內在動機的人物,他的性格、他的慾望、他的衝突,本身就能生成無數的情節。一個懦弱的人面對危險會如何反應?一個正直的人面對誘惑會如何抉擇?一個充滿好奇心的人來到失落之嶼會做些什麼?人物的特質決定了故事可能走向的方向。
如果你的筆下的人物是扁平的、缺乏生氣的,那麼無論你設計多麼曲折離奇的情節,都會顯得牽強和缺乏說服力,讀者也難以與之建立情感連結。他們只是木偶,被作者粗暴地推動著在舞台上表演。但如果你的人物是豐滿的,有血有肉的,有其內在邏輯的,那麼即使將他置於一個看似平凡的境遇,他也能因為自身的「人」的特質,創造出不平凡的事件和故事。
因此,許多作家看重人物,是因為他們知道,人物是故事的生命力所在。情節固然能抓住讀者的注意力,但真正讓故事留在讀者心中的,往往是那些活生生的人物,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掙扎與成長,他們的選擇與命運。這反映了他們對小說本質的理解——不僅僅是講述一個「發生了什麼」的故事,更是探索「人是什麼」,以及「人在面對世界時會如何」。
哈珀: 「人物是故事的生命力所在」……這讓我想到了島上遇到的光之居所部落成員。他們每一個都有獨特的性格、習慣和看待世界的方式。如果我要書寫他們的生活,確實不能只記錄事件,而必須捕捉他們的「人」味。
Hoffman 先生,這次對談真是讓我收穫良多。您透過這本《小說家談小說寫作》,不僅集結了作家的群像,更引領我們思考了許多關於創作最本質、最核心的問題。感謝您願意撥冗與我這位來自遠方的讀者交流。我會將您的這些見解,帶回我的島嶼,繼續我的探險與書寫。
Hoffman: (再次露出溫和的笑容,身影似乎變得有些透明) 這也是我的榮幸,哈珀。看著您從這本書中獲得啟發,並願意將這些思考融入您的生活和寫作,這正是編輯這本書最希望看到的成果。創作的道路永無止境,充滿了挑戰,但也滿載著發現的喜悅。願您的探險充滿發現,願您的筆下生命湧動。或許將來,您的「失落之嶼探險」故事,也會成為另一個時代讀者的「寶庫」。
(Hoffman 先生的身影逐漸融入閱讀室的光線與塵埃中,只有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菸草與舊紙張的氣息,以及他最後那句充滿期許的話語,在心間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