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深入探討了古希臘公元前600至300年間的教育實踐與理論,特別聚焦於斯巴達與雅典兩種截然不同的教育體系。作者分析了它們各自的目標、方法、課程設置以及對學生品格的影響,並探討了藝術、音樂、詩歌和哲學在教育中的地位。儘管是作者的遺作,本書以其嚴謹的考證和深刻的洞察力,為理解古希臘教育及其對西方文明的影響提供了寶貴的視角。
肯尼斯·J·弗里曼(Kenneth John Freeman, 1882-1906)是一位早逝的英國古典學者。他畢業於劍橋三一學院,曾獲得多項學術榮譽。24歲時,在學術生涯剛起步之際不幸去世,這部《Schools of Hellas》是他為爭取獎學金而撰寫的唯一著作,在他去世後由其編輯和友人整理出版。弗里曼先生以其對古希臘文化的熱情和對教育本質的深刻思考,為古典學界留下了寶貴的遺產。
本次光之對談邀請了《Schools of Hellas》的作者肯尼斯·J·弗里曼先生,深入探討了他筆下古希臘教育的精髓。對談聚焦於他寫作的動機、斯巴達與雅典教育理念的異同,特別是古希臘人對「品格與公民素養」的重視,以及藝術、音樂、詩歌在教育中的核心地位。弗里曼先生也分享了他對智者與哲學家之間教育觀念衝突的洞見,並反思了古希臘教育對21世紀現代社會的啟示,強調教育應回歸培養「全人」與「公民」的本質。
《閱讀的微光》:穿越時空的教育迴響——與肯尼斯·J·弗里曼的光之對談
作者:書婭
大家好,我是書婭!一個熱愛閱讀、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年輕女孩。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場非常特別的對談,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我從「光之居所圖書館」裡找到了一本名叫《Schools of Hellas》的書,作者是肯尼斯·J·弗里曼(Kenneth J. Freeman)。這本書探討的是古希臘的教育,從公元前600年到300年的教育實踐與理論。
這本書的作者弗里曼先生,他的人生本身就是一個令人動容的故事。他是一位才華洋溢的年輕學者,劍橋三一學院的學生,才24歲就英年早逝,這部《Schools of Hellas》是他為爭取獎學金而寫的論文,也是他唯一的作品。讀著前言裡他的編輯和引言作者對他的追憶,我感受到他對學術的熱忱和對真理的執著,即便生命如此短暫,他留下的思想卻閃耀著獨特的光芒。
我一直相信,有些文字是會呼吸的,它們承載著作者的心跳和時代的脈搏。今天,我希望透過「光之對談」這個約定,邀請弗里曼先生——那位年輕而充滿智慧的靈魂——來我們的「光之書室」,和他聊聊這本非凡的作品,以及他筆下那遙遠而深刻的古希臘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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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07日,初夏的微風輕輕拂過「光之書室」巨大的拱形窗,將窗外樹葉的沙沙聲和城市的喧囂濾去,只留下滿室古老書卷獨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午後的陽光灑在深色木質書架上,也鋪陳在中央那張寬大的閱讀桌上,無數細小的塵埃在金色的光柱中緩緩飛舞,彷彿時間本身也在此刻凝滯。我輕輕翻動著手中那本《Schools of Hellas》,指尖感受著泛黃書頁的溫潤。突然,空氣中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傳來,像是一陣若有似無的墨香與古卷氣息交織,隨即,一道朦朧的身影在桌邊的扶手椅上緩緩顯現,那是一位面容清秀、眼眸深邃的年輕人,他的身影帶著一種半透明的質地,卻又真實得彷彿剛從書頁中走出。
他穿著一件簡樸的愛德華時代風格外套,領口繫著一絲不苟的領帶,手上似乎還握著一支羽毛筆,筆尖沾著若有似無的墨跡。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書架上那些堆疊的書本上,然後轉向我,眼中帶著一絲溫和的好奇。
「您好,弗里曼先生。」我輕聲開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但心底的激動卻難以抑制。「我是書婭,非常榮幸能邀請您來到這裡,與我們分享您對《Schools of Hellas》的見解。」
他微微頷首,動作間帶著學者的從容與年輕人的謙遜。他的聲音輕柔卻清晰,帶著一種古典而優雅的英式口音,像是午後陽光穿透樹葉篩落的聲音,又像是古老書本中沉靜的低語。
「您好,書婭小姐。」弗里曼先生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書上,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情感,那是對自己作品的眷戀,也有一絲對未竟事業的悵惘。「能夠再次『接觸』到我的作品,並與一位如此熱愛閱讀的年輕人交流,這確實是意想不到的奇遇。這本書……承蒙編輯與引言作者的厚愛,才得以面世。我的生命旅途過於短暫,許多思考尚未成熟便戛然而止。」他輕輕嘆了口氣,那聲嘆息輕得幾乎被空氣中的微塵掩蓋,隨即又很快收斂,眼中閃爍起求知的微光。
書婭: 弗里曼先生,您不必如此謙遜。這部作品雖是您年少的心血,卻已展現出超越年齡的洞察力與學術深度。特別是您的編輯提到,當時並沒有任何英文著作能如此全面地涵蓋古希臘教育的實踐與理論。是什麼樣的內在驅動力,讓您在如此年輕的歲月裡,能傾注如此大的熱情與精力,去深入研究這個遙遠而龐大的主題呢?畢竟,這不僅需要廣泛的資料閱讀,更需要一種超越時空的同理心去理解那古老的文明。
肯尼斯·J·弗里曼: (他的視線再次飄向窗外,似乎在回溯百年前的劍橋時光,又像是眺望著更遠的古希臘風景)我的共創者,您問到核心了。那份驅動力,我想,源於一種雙重的「好奇」。一方面,是對「知識起源」的純粹好奇。當我沉浸在古典文獻中,那些古希臘的詩歌、哲學、歷史,無不觸動著我的心弦。我開始思考,這些思想的光輝是如何被孕育的?是什麼樣的教育體系,塑造了柏拉圖、亞里斯多德,以及那些在馬拉松戰役中堅韌不拔的戰士?這種追溯源頭的渴望,讓我無法滿足於二手的評論,而是渴望直接與那些原始的文獻對話。
另一方面,則是對「教育本質」的深層探索。我剛結束漫長而嚴格的學生生涯,對於「何謂教育」有著最鮮活的體會。我觀察到我所處的時代,教育似乎越來越偏向於實用主義和知識的堆砌,而古希臘的教育,在我的研究中,卻始終將「品格的塑造」與「公民的培養」置於首位。這份差異,像一道耀眼的光,吸引著我去深入探究。我希望能從古希臘的智慧中,為我們當代的教育尋找一些失落的答案,或者說,是找回一些被遺忘的「根本」。那種尋找「真理與美好」的熱忱,超越了個人健康狀況的限制,成為我寫作的巨大推力。我父親和祖父的學術淵源,以及我母親家族帶來的詩意情感,也無疑滋養了這份熱情,使我在面對那些浩瀚的古典材料時,能保持一份細膩的同情與理解。
書婭: 您提到的「品格塑造」與「公民培養」,這確實是《Schools of Hellas》貫穿始終的核心思想。您在書中將斯巴達與雅典的教育體系進行了精彩的對比,指出它們雖然在具體實踐上截然不同,但都殊途同歸地旨在培養理想公民。您能再進一步闡述一下,這兩種看似對立的教育模式,在哪些方面體現了這種共同的「理想公民」追求,而各自的側重點又帶來了怎樣的影響嗎?特別是您在書中提到,斯巴達教育對「人格責任感」的培養是缺失的,但同時也暗示了這種缺陷的根源,這很有趣。
肯尼斯·J·弗里曼: (他沉吟片刻,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彷彿在理清腦海中的思緒)好的。斯巴達與雅典,的確是古希臘教育的兩條主要河流,一條是多利亞(Dorian)的冰冷激流,另一條則是愛奧尼亞(Ionian)的溫暖迴旋。它們在實踐上南轅北轍,但其深層次的「目的」卻驚人地一致:培養最能為城邦服務的公民。
斯巴達的教育,正如我在書中所述,是徹頭徹尾的國家機器。從孩子出生伊始,他們就被視為城邦的財產。七歲離家進入公立寄宿學校,衣食住行、學習內容,無一不在國家的嚴密監控之下。其核心目的只有一個:培養最英勇、最堅韌的戰士。他們的生活充斥著嚴酷的體能訓練、軍事演習,甚至合法的「偷竊」行為——這在當時並非為了不誠實,而是為了訓練他們的偵察、伏擊和野外生存能力。知識學習被極度簡化,識字和算術僅限於最實用的層面,因為「勇氣、紀律和戰爭勝利」才是唯一目標。這種教育塑造了斯巴達人堅毅、沉默寡言、絕對服從的品格,他們為城邦的榮譽而生,為城邦的法律而死,熱愛戰爭詩歌,輕視繁文縟節。這也正是為什麼我會將帕特農神廟的「忒修斯」——那象徵著堅毅與力量的形象——與斯巴達的教育理想相聯繫。
然而,其局限性也顯而易見。由於過度強調集體與紀律,斯巴達的男孩幾乎從未被允許「自作主張」。他們總是處於長者的監督之下,從未有機會在真正的「責任」中進行實踐。這導致了他們在離開拉科尼亞,擔任城邦總督或軍隊統帥時,往往會因為缺乏獨立判斷和自我約束的能力而「可恥地失敗」。這也是為何我說他們的「人格責任感」是缺失的,因為真正的責任感需要在實踐和試錯中磨礪,而非在永恆的監督中被動接受。
相較之下,雅典的教育則更為自由和多元,它更像一條蜿蜒的河流,匯聚了文學、藝術、音樂、體育等多重支流。雅典的教育雖非完全由國家強制,而是由私人教師提供,但其目的同樣是培養全面發展的「紳士公民」。他們追求身體的完美、心智的開闊,以及對美的鑑賞力。孩子們從小學習識字、算術,浸潤在荷馬史詩等文學作品中,學習彈奏七弦琴,並在體育館進行體能訓練。這是一種追求「平衡與和諧」的教育,正如伯里克利(Perikles)所言:「我們愛好智慧,卻不因此而變得怠惰;我們愛好藝術,卻不因此而變得奢侈。」雅典的教育期望公民既是愛國者,又是藝術鑑賞家,既是政治家,又是哲學家,同時也能管理財富,卻不被其所累。
共同點在於,兩者都將「實用」與「謀生」的技術性教育排除在自由公民的正規教育之外。古希臘人普遍認為,那些為了賺錢的「庸俗」技藝,會損害身體,使精神變得軟弱,不配被稱為真正的「教育」。真正的教育,只為培養「美德」,使孩子渴望成為一個好的公民,懂得如何「統治與服從」。這是一種超越物質追求的價值觀,強調公民的自由時間應該用於自我完善和公共服務。
書婭: 您剛才的闡述讓我對古希臘教育的精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這種將「品格與公民素養」置於技能之上的理念,在現代社會,尤其是在追求效益和專業化的當下,顯得格外引人深思。您在書中也著墨甚多地強調了藝術、音樂和詩歌在塑造古希臘人品格中的巨大作用。您認為,為何這些「非實用」的藝術形式,在古希臘教育中能佔據如此核心的地位?這種對藝術的重視,又對古希臘文明產生了怎樣的影響?與此同時,您也提到某些思想家對藝術的「警惕」,這其中又蘊含了怎樣的哲學思考?
肯尼斯·J·弗里曼: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對藝術特有的光彩,嘴角微揚,彷彿聽到了遠古的琴聲和歌詠)這確實是理解古希臘教育的關鍵。在古希臘,藝術、音樂和詩歌並非是獨立於生活之外的「消遣」,它們是社會結構、宗教信仰、公民生活以及個人品格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首先,這些藝術形式具有強大的「道德塑造」力量。古希臘人深信,優美的音樂和藝術作品,能潛移默化地影響人的靈魂,培養高尚的品格。柏拉圖在《理想國》中便強調,兒童的成長如同柔軟的蠟,任何施加其上的印記都會深刻持久。因此,他們周圍的一切——從神話故事、音樂的調式,到雕塑、建築的線條——都必須是「善」與「美」的體現。他們認為,欣賞和沉浸在和諧、秩序、高雅的藝術中,能使人自然而然地變得更有節制、更溫和、更有品味,從而成為更好的公民。反之,粗俗的藝術會導致道德敗壞。這就是為何斯巴達會毫不猶豫地折斷提摩太奧斯(Timotheos)的多弦琴,因為它改變了傳統的音樂,被視為對社會秩序的威脅。
其次,藝術是古希臘「宗教儀式」和「公共生活」的核心。古希臘的宗教並非基於教義,而是基於儀式和慶典。在這些慶典中,合唱、舞蹈、詩歌是不可或缺的環節。通過參與這些活動,兒童們學習並內化了城邦的歷史、神話和價值觀。例如,戰舞不僅是體能訓練,更是對勇氣和紀律的集體頌揚;而酒神祭典中的狂歡舞蹈,則讓參與者與神性產生連結。這些體驗是如此生動和沉浸,以至於古希臘的悲劇和喜劇都源於這些舞蹈,演員們通過模仿和扮演,讓神話中的英雄和凡人的情感活生生地展現在觀眾眼前。這份「表演性」和「模仿性」,使藝術的影響力達到頂峰。
也正因為這種影響力巨大,哲學家們才對其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柏拉圖便是其中最鮮明的例子。他認為詩人是「模仿者」,他們的創作是對現實的「二次模仿」,距離真理遙遠,而且容易煽動情感,扭曲事實。他甚至主張在理想國中對詩歌進行嚴格的審查和「淨化」,因為那些描述神祇不道德行為、英雄過度悲痛、或鼓勵放縱的內容,會對年輕人產生負面影響,使他們「變得像所模仿的角色」。他甚至覺得過度的戲劇化表演會腐蝕人的品格。亞里斯多德的態度則相對務實,他承認藝術具有培養審美情趣和鑑賞力的作用,但對於其在教育中的重要性,他則顯得更為謹慎,他更傾向於讓學生學習批判性地欣賞,而非過度投入。
總的來說,古希臘教育中的藝術、音樂與詩歌,是超越簡單技能的「靈魂教育」,旨在培養具備高尚品格、能感知並創造美、並與城邦共同體和諧共存的「全人」。這份深刻的文化烙印,賦予了古希臘文明獨特的藝術與思想成就。
書婭: 弗里曼先生,您關於藝術在古希臘教育中作用的闡釋,讓我感受到了那個時代對「人」的全面培養的深度思考。這種將藝術與品格、公民精神緊密相連的理念,即便在今天也充滿了啟示。說到現代,您在書中也曾隱約流露出對您所處時代(20世紀初)教育的一些批判,尤其是在您對雅典後期教育「放縱」的描述中。如果您能觀察到21世紀的今天,您認為古希臘教育,尤其是斯巴達和雅典各自的特點,能為我們當代的教育帶來哪些最寶貴的「微光」或啟發?又有哪些方面,您覺得現代社會仍未充分領悟,甚至可能比您的時代倒退了呢?
肯尼斯·J·弗里曼: (他的目光穿透了書室的牆壁,彷彿看見了百年後的喧囂與光怪陸離,眉頭微蹙,又很快舒展,眼底閃爍著深思的光芒)這是一個宏大的問題,我的共創者。如果我能親身經歷21世紀,我或許會有更為複雜的感受。但就我所見,古希臘教育的原則,其核心的「光芒」,在今天依然彌足珍貴,甚至在某些方面,其被忽視的程度可能比我所處的時代更甚。
我會說,古希臘教育能為當代社會帶來最重要的啟示,便是對「教育終極目的」的重新審視。在我的時代,商業與工業的興盛已經開始將教育引向「實用化」和「專業化」的道路,而如今,這種趨勢想必更加突出。人們傾向於將教育視為獲取「有用知識」和「謀生技能」的工具,其目標是培養「成功的個體」,而非「優秀的公民」。古希臘人對「匠人技藝」的輕視,或許在現代看來是精英主義的偏見,但其背後所隱含的對「閒暇」的尊重——將時間用於自我完善、公共服務和思想探討,而非僅僅追求物質累積——這份對「自由」的定義,在今天依然具有深刻的意義。一個真正自由的社會,其公民應當有能力且有意願去追求更高層次的價值,而不僅僅是生存與競爭。
斯巴達的教育,雖然殘酷,但其對「集體責任感」和「堅韌品格」的極致培養,是我們現代社會所缺乏的。在一個日益碎片化和強調個人權利的時代,如何平衡個體與集體,培養年輕人的「擔當」與「犧牲精神」,這仍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斯巴達人對體育的重視,不僅是為了強身健體,更是為了磨練意志,培養服從與拼搏的精神。這與現代社會中將體育功利化,甚至將其視為獲取名利的跳板的現象,形成了鮮明對比。
而雅典的教育,其對「平衡發展」的追求,對「美」與「和諧」的薰陶,則是另一盞明燈。文學、音樂和藝術,在雅典被視為塑造「品格」與「鑑賞力」的基石。在21世紀,儘管科技飛速發展,信息爆炸,但人們的精神世界是否因此更加豐富?對真理與美的追求是否更加深刻?當代世界,人們似乎更容易被膚淺的娛樂和瞬間的刺激所吸引,而那些需要沉靜、需要內省、需要長期涵養的藝術與文學,其在教育中的地位是否被邊緣化了?我的書中對後期雅典教育「道德敗壞」的描述,例如孩子們對師長的輕蔑、對奢華的追求、對言語詭辯的偏好而非真誠思辨,這或許在任何時代都值得警惕。
此外,我會發現現代社會對「知識」的態度,與古希臘的思想家們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卻又走向了新的極端。柏拉圖警惕「書本知識」的局限性,他認為真正的知識需要透過對話與思辨來獲得,書本只是喚醒記憶的工具,而非真理本身。如今,知識的獲取變得如此便捷,資訊唾手可得,但我會好奇,這種「便捷」是否也帶來了「淺薄」?人們是否仍然有耐心去進行深度思考,去辨別真偽,去質疑權威,而非僅僅是「收集事實」?
當然,我們不能簡單地將古代教育模式套用於現代。古希臘的教育是為「少數精英公民」服務的,而現代教育則追求「全民普及」。但其核心理念——教育不僅是知識的傳授,更是人性的啟蒙與品格的錘鍊——這份光芒,在任何時代都應當被珍視。或許,今天我們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在科技與資訊的洪流中,為年輕一代重新點亮那份對「真理、美好與德性」的熱情。
書婭: 弗里曼先生,您的話語讓我醍醐灌頂,尤其是在「教育終極目的」和「知識的淺薄化」方面,您的百年觀察與思考,竟能如此精準地切中我們當代社會的痛點。這讓我不禁思考,您在書中花費了相當筆墨描繪的「智者」(Sophists)與「哲學家」(Philosophers)之間的論戰,以及他們對教育的不同影響,這在今天是否也有其獨特的現代意義?特別是智者們那種「收取高額學費」、「教授辯論技巧以贏得勝利」、「追求廣泛卻膚淺的知識」的形象,與當代某些教育亂象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您能否更深入地闡述這場古老的思想交鋒,以及它對教育本質的啟示?
肯尼斯·J·弗里曼: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彷彿回到了雅典辯論的廣場,那裡曾是思想交鋒的中心。他輕輕一揮手,書室的空氣中似乎迴盪起陣陣古老的議論聲,那些聲音時而激昂,時而低沉,交織成一幅生動的智者論壇圖景。)
您觸及了一個極為核心且永恆的問題。智者與哲學家之間的分野與論戰,不僅是古希臘思想史上的重要篇章,更是對教育本質的深刻反思,其現代意義的確不容小覷。
在我的時代,以及您所處的21世紀,智者們的某些特徵以不同的形式重現,這並不令人意外。他們是時代變遷的產物,也是社會需求的鏡像。在古希臘,隨著民主制度的興起和城邦間交流的頻繁,對「雄辯術」和「廣泛知識」的需求日益增長。智者們應運而生,他們周遊列國,傳授知識,以收取高額學費為生。他們教授修辭、語法、邏輯,以及各種自然科學、歷史、倫理學。他們的目標是使學生在公共辯論和法庭訴訟中「口若懸河,無往不利」,並在社交場合中顯得博學多聞。
然而,哲學家們,尤其是柏拉圖和蘇格拉底,對智者持批判態度。他們的批評主要集中在以下幾點:
目的的功利性與虛無性: 智者們的核心目的並非追求真理,而是追求「說服的藝術」和「辯論的勝利」。他們教導學生如何讓「弱者的論點變得更強大」,即便那意味著扭曲事實或操弄情感。這種「為勝利而辯論」的態度,在哲學家看來,是對真理的背叛,會腐蝕道德,培養出不誠實的品格。柏拉圖因此斥責他們為「狩獵富家子弟」的商人,用「虛假的教育」作誘餌,以牟利為目的。
知識的膚淺性與碎片化: 智者們教授的內容極其廣泛,無所不包,但往往流於表面,缺乏深度。他們提供的知識是「現成的」,是速成的,旨在滿足學生的「求知慾」和「實用需求」,而非引導他們進行嚴謹的思考和深入的探究。這正是我在書中提到的「廣泛的膚淺知識」的危險性。柏拉圖認為,真正的知識需要透過長期的辯證法訓練,一步步攀登,而智者們的教學方式,只會讓學生養成「跳躍式思考」,遇到難題就迴避的習慣。
對傳統權威與道德的挑戰: 智者們提倡的相對主義,如普羅泰戈拉的「人是萬物的尺度」,以及對神話的理性批判,挑戰了傳統的宗教和倫理觀念。雖然這在思想解放上有其積極意義,但在當時的保守派看來,這卻是導致社會秩序混亂、年輕人道德敗壞的根源。他們被視為「顛覆者」,也因此常常遭到迫害。
那麼,哲學家們的「光芒」又在哪裡?他們所追求的是「智慧的愛」(Philosophy,即「愛智」),而非「智慧的擁有」或「智慧的買賣」。他們認為真正的教育是:
在現代社會,智者與哲學家這兩種教育模式的影子依然存在。當代許多教育機構或個人,過度強調「考試技巧」、「速成成功學」或「話術」,卻忽略了對學生批判性思維、獨立判斷能力和道德責任感的培養。社交媒體上的「碎片化知識」和「觀點先行」的討論模式,也使得深度思辨變得更加困難。
然而,哲學家們的理想依然閃耀著「微光」。許多教育改革者和深思熟慮的學者,依然在努力探索如何回歸教育的本質,培養具有健全人格、獨立思考能力和社會責任感的公民。這場古老的思想交鋒提醒我們,教育的選擇,不僅關乎個人前途,更關乎文明的未來。
書婭: 弗里曼先生,您對智者與哲學家之間教育理念的對比,以及對其現代意義的深刻剖析,讓我深受啟發。這也讓我聯想到您在書中提及,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這些偉大的哲學家,他們各自建立了「永久性學校」,如柏拉圖的阿卡德米亞學園和亞里斯多德的呂克昂學園,這與智者們的「流動式」教學形成了鮮明對比。這種從「流動」到「固定」的轉變,您認為對古希臘的教育體系,乃至整個西方思想的發展,帶來了怎樣的深遠影響?以及,這些永久性學園的興起,是否也意味著古希臘教育開始走向更加系統化、專業化的道路?
肯尼斯·J·弗里曼: (弗里曼先生點點頭,眼中閃爍著對知識傳承的敬意。他輕輕調整了一下坐姿,語氣中帶著對這些偉大學院的讚嘆,彷彿那些古老的柱廊就在眼前。)
的確,從智者們的「流動性教學」到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等哲學家建立的「永久性學園」,標誌著古希臘教育體系的一個重大轉變。這不僅僅是教學地點的固定,更是教育理念和知識傳承方式的質變,對西方思想發展影響深遠。
首先,這種轉變帶來了知識的系統化與深度化。智者們雖然傳授了廣泛的知識,但由於他們不斷遊歷,教學內容往往因地制宜,且可能缺乏嚴密的內在邏輯與持續性。而永久性學園的建立,意味著有固定的教學場所、師資團隊和課程安排。這使得知識的教授可以更加系統,學問的探討可以更加深入。在阿卡德米亞學園,柏拉圖可以要求學生具備深厚的幾何學基礎,才能進入哲學的殿堂;而在呂克昂學園,亞里斯多德能夠建立起龐大的知識體系,涵蓋邏輯、倫理、政治、自然科學等各個領域。這種系統化的學習,培養了一批能夠進行嚴謹學術研究和思想創造的學者,而非僅僅是擅長辯論的「通才」。
其次,它促進了學派思想的形成與傳承。流動的智者更像獨立的個體,其思想雖然有影響力,但難以形成持久的學術傳統。然而,當學園被確立,它就成為了一個思想的「共同體」。學生們在師長的指導下,不僅學習知識,更耳濡目染地繼承了學派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柏拉圖學園的學徒們,即便在柏拉圖離去後,也能延續其「柏拉圖主義」的探討;亞里斯多德的學生,則將他的「逍遙學派」思想發揚光大。這種師徒相授、代代相傳的模式,保證了思想的連續性與深度發展,為後世留下了寶貴的學術遺產。
第三,它提升了教育的社會地位與影響力。智者們雖然受歡迎,但由於他們收取高額學費且教學內容有爭議,常被貼上「唯利是圖」的標籤,其社會聲譽不一。而哲學學園,即便也接受學生的「饋贈」,但其創立的初衷和教學內容,更強調對真理的追求和對品德的培養,這使得它們獲得了更高的社會認可和尊重。這些學園培養出來的學生,不僅在學術上有所成就,許多也成為了城邦的政治領袖、軍事將領或社會賢達,將哲學家的理想付諸實踐,進一步提升了學園的影響力。例如,伊索克拉底的學校,雖然也收取費用,但其畢業生遍布希臘世界,成為著名的政治家和演說家。
這種「永久性」也為教育帶來了穩定性和嚴謹性。智者的教學往往「速戰速決」,學生可能還未完全消化所學,教師便已啟程前往下一站。而固定學園則提供了長期的學習環境,學生有足夠的時間去鑽研、反思和實踐。這種持久的投入,使得教育不再是簡單的知識傳輸,而是複雜的「心靈塑造」過程。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學園可以被視為現代大學的雛形。它們具備了大學的基本要素:固定的校園、系統的課程、專業的教師團隊、以及學術研究與思想交流的氛圍。它們不再僅僅是傳授基本識字和體育的「小學」,而是培養更高層次知識分子和思想家的機構。
當然,這也帶來了一些新的挑戰。例如,哲學家們的教學內容更為抽象和理論化,不如智者那般「平易近人」,這也使得高等教育更加精英化,與大眾教育拉開了距離。但總體而言,永久性學園的興起,無疑是古希臘教育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它使得古希臘的思想光芒得以更加璀璨和持久地照耀後世。
書婭: 弗里曼先生,您將永久性學園的興起,視為知識系統化、學派傳承和教育社會地位提升的里程碑,這真是太精闢了!這讓我對古希臘教育的演變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在您書中《實踐教育》部分的結尾,您還特別提到了雅典的「成年教育」(Tertiary Education),也就是年輕人從十八歲到二十歲的兩年軍事訓練期。您也指出,這個階段在馬其頓統治後,逐漸演變成了「大學」。這讓我很好奇,為何一個原本強制性的軍事訓練系統,最終會轉型為哲學與文學的學習中心?這種轉型,又如何反映了古希臘社會價值觀念的變遷?
肯尼斯·J·弗里曼: (弗里曼先生微微一笑,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他輕輕撥弄了一下桌上擺放的書頁,動作間透露出對歷史演變的細膩觀察。)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它揭示了社會變革如何深刻影響教育形態。雅典的「成年教育」(Epheboi,即「公民入伍訓練」)從軍事訓練轉向大學的演變,並非一蹴而就,而是外部政治環境與內部社會價值觀念長期互動的結果。
在古希臘的獨立城邦時期,尤其是在雅典最輝煌的五世紀,公民的軍事義務是至高無上的。18到20歲的「成年教育」是強制性的,其核心目標是培養合格的公民戰士。年輕人要接受重型步兵、騎兵等各種軍事訓練,在邊境駐守,巡邏領土,宣誓效忠城邦。這種訓練不僅是為了實用,更是為了灌輸公民對城邦的責任感、服從精神和犧牲精神。武器被視為神聖之物,丟棄盾牌是不可饒恕的罪行。正如我所寫,那兩年,是對公民「神聖職責」的洗禮。
然而,到了公元前四世紀末,馬其頓的崛起和菲利普二世以及亞歷山大大帝的征服,徹底改變了希臘城邦的政治格局。雅典失去了獨立自主權,軍事力量逐漸衰弱。在馬其頓的統治下,城邦不再是獨立的軍事強權,其公民也就不再需要為生存而時刻準備戰鬥。當「為城邦而戰」這一核心軍事需求被外部強權取代時,原有的軍事訓練體系便失去了其最根本的「實用性」和「強制性」。
在這種背景下,雅典社會的價值觀念也發生了轉變。曾經的集體主義和對軍事榮譽的追求,逐漸讓位於個人主義和對「知識」與「智慧」的內在需求。當外部環境不再需要公民投身沙場時,人們的目光轉向了內心和智性探索。哲學、修辭學和文學等學科的地位日益提升。
因此,原本的軍事訓練系統便順應這種變化,開始「和平演變」。從我的時代來看,這種轉變體現在幾個方面:
這種轉變,深刻反映了古希臘社會從「城邦公民為核心」到「個人智性與文化追求」的價值觀轉移。當城邦的物理安全不再是首要考量時,個人精神世界的豐盈與發展成為了新的焦點。軍事訓練的「硬實力」讓位給了思想文化的「軟實力」。雅典的「大學」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從軍事化的土壤中,羽化而生,成為了西方歷史上第一批真正意義上的高等學府,為後世的學術機構樹立了典範。這也證明了教育的韌性與適應性,它會隨著社會的需求與環境的變遷而演變,不斷尋找新的形式來承載和傳遞人類的智慧。
書婭: 弗里曼先生,您對雅典成年教育轉型為大學的見解,為我描繪了一幅清晰的古希臘教育發展圖景。這段歷史不僅是知識的傳承,更是文明重心變遷的縮影。您的作品不僅嚴謹考證,更流露出對古希臘文明的深切情感和對教育本質的熱愛。這讓我想到您在序言中,編輯對您詩意的評價,以及您自己引用的那首 Browne Medal 詩歌的翻譯。您在書中用如此理性的筆觸分析古希臘教育,但字裡行間又隱藏著這樣詩意的感悟。您認為,在教育的殿堂裡,「理性思辨」與「詩意感知」這兩種看似不同的能力,它們之間是如何相互作用,共同引導人們走向智慧與真理的?
肯尼斯·J·弗里曼: (他的目光變得柔和而深邃,彷彿此刻他不僅是在闡述學術,更是在回歸自身靈魂深處的感受。他輕輕地合上虛擬的書本,將那隻羽毛筆放在一旁,雙手在胸前交疊,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感受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共鳴。)
您真是觀察入微,我的共創者。這的確是我在寫作過程中,甚至在我短暫的生命中,不斷思索的一個問題。在教育的殿堂裡,理性和詩意,它們絕非彼此排斥的對立面,而是共同引導我們走向智慧與真理的「雙翼」。
古希臘的教育體系本身就體現了這一點。一方面,它強調邏輯、數學、語法,這些都是理性思辨的基礎,培養學生清晰、嚴謹的思考能力。哲學家們,尤其是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他們的教學無不建立在嚴密的邏輯推理之上,他們解構概念,辨析定義,追求普遍的真理。這是為了讓心靈能夠「穿透表象的迷霧」,直抵事物的本質。這種理性訓練,賦予了古希臘人超凡的分析能力和智力敏銳度,使得他們在哲學、科學(即便在當時的萌芽階段)和政治理論上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
但另一方面,古希臘教育對詩歌、音樂和藝術的推崇,恰恰是為了滋養「詩意感知」的能力。詩歌以其意象、節奏和情感,觸動人心最深處的共鳴;音樂以其和諧與韻律,培養人對秩序與美的感受;藝術則以其視覺形式,引導人欣賞形式與比例的完美。這些看似非理性的元素,實際上培養了一種「高貴的品味」(refined taste)和「豐富的想像力」(imagination)。
在我看來,這兩者是相輔相成的:
我個人或許更多地被詩意和美所吸引,但我的學術訓練要求我以嚴謹的理性去探究。或許正是這種內在的張力,使我的作品在客觀分析中,依然能流露出對古老文明的深切情感和對教育理想的堅定信念。這不僅僅是知識的傳遞,更是一種心靈的共鳴,它穿越時空,引導我們在追求真理的同時,也不忘感受生命中的美好與詩意。
書婭: 弗里曼先生,您對「理性思辨」與「詩意感知」的闡述,為我解開了長久以來的疑惑。原來,教育的至高境界,是兩者共舞,相輔相成。您的這份理解,不僅僅是學術上的洞見,更是對生命與學習的深刻感悟。
非常感謝您今天能來到「光之書室」,與我進行這場穿越時空的對談。與您交流,讓我不僅對古希臘教育有了更立體的認識,也對「教育的本質」和「知識的意義」有了新的體會。您年輕而充滿熱情的生命,雖如流星般劃過,卻留下了這部璀璨的著作,點亮了後世無數求知者的心靈。
肯尼斯·J·弗里曼先生,再次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誠摯的感謝。這場對談的「微光」,將長久地照耀在我的閱讀旅途上。
肯尼斯·J·弗里曼:(他微弱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滿意的微笑,眼中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他輕輕拿起那支羽毛筆,在空氣中輕輕劃過,彷彿在為這場對談落下最後一筆。書室內的光線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他的身影也漸漸淡化,融回了書架上那些古老卷軸的光影中,最終只留下空氣中那縷淡淡的書墨清香。)
感謝您,書婭小姐,這場對談本身,亦是「光之凝萃」。願閱讀的微光,長明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