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著作是英國諷刺雜誌《Punch》於1876年至1914年間,一系列以鄂圖曼帝國(俗稱「土耳其人」)為主題的政治漫畫與諷刺評論的精選集。它描繪了當時英國乃至歐洲對鄂圖曼帝國在東方問題、巴爾幹衝突及亞美尼亞暴行等事件上的複雜觀感,以及其在國際舞台上形象的演變。這些漫畫不僅反映了時代的政治與社會情緒,也見證了帝國的衰落及歐洲列強地緣政治博弈的歷史進程。
「Various」指代的是《Punch》雜誌的眾多諷刺畫家、撰稿人及編輯的集體。這本創立於1841年的英國諷刺週刊,以其幽默、尖銳的政治和社會評論,透過漫畫、諷刺文章等形式,在維多利亞時代和愛德華時代的英國輿論中扮演了舉足輕重的角色,深刻影響了當時公眾對時事與國際關係的認知。
本次「光之對談」深入探討了《The Unspeakable Turk》這部《Punch》雜誌政治漫畫合集所呈現的時代意涵。透過與「潘趣先生的編輯」的對話,我們解析了「不可言喻的土耳其人」這個稱謂在當時英國社會的道德譴責與政治蔑視,以及其形象從「病夫」到「棋子」的演變,反映了英國外交政策的轉變。對談也揭示了政治漫畫作為輿論工具的強大力量,以及其中潛藏的刻板印象問題。最終,對話引導我們反思這些歷史作品在當代資訊洪流中辨識偏見的啟示。
《芯之微光》:畫筆下的帝國黃昏——《The Unspeakable Turk》的時代迴響
作者:芯雨
《The Unspeakable Turk》這部著作,實則並非單一作者的宏篇巨製,而是英國著名諷刺雜誌《Punch》於1876年至1914年間,一系列以鄂圖曼帝國(俗稱「土耳其人」)為主題的政治漫畫與諷刺評論的精選集。這部作品的作者因此被標註為「Various」,代表著《Punch》雜誌幕後眾多才華橫溢的卡通畫家、撰稿人與編輯的集體智慧。他們以尖銳的筆觸、幽默的諷刺,以及時而嚴肅、時而戲謔的態度,描繪了當時英國乃至歐洲對鄂圖曼帝國的複雜觀感。
這部合集的核心,圍繞著一個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歐洲政治舞台上頻繁出現的稱謂:「不可言喻的土耳其人」(The Unspeakable Turk)。這個詞語本身就帶有強烈的貶義與道德審判色彩,反映了西方列強對鄂圖曼帝國統治下各地區,特別是巴爾幹半島和亞美尼亞等地頻繁發生的人道危機(如保加利亞暴行、亞美尼亞大屠殺)的憤怒與譴責。它不單單指向地理上的土耳其民族,更深層地象徵著一種無法容忍、不可饒恕的暴政、殘酷與混亂。當報紙上充斥著亞美尼亞或巴爾幹地區無辜平民遭受苦難的報導時,'Unspeakable'這個詞,便生動地描繪了英國人對這種野蠻行徑的厭惡和無法接受。這稱謂,是當時英國社會對土耳其人壓迫、屠殺少數民族行徑的道德憤慨與政治蔑視的集合體。
歷史背景對於理解這部作品至關重要。19世紀以來,鄂圖曼帝國的勢力逐漸衰退,其統治下的多民族地區,尤其是巴爾幹半島的基督教民族,紛紛尋求獨立,導致了頻繁的衝突與戰爭。歐洲列強,包括英國、俄國、德國、法國等,則圍繞著鄂圖曼帝國的遺產,展開了複雜的地緣政治博弈,這就是著名的「東方問題」。英國的政策尤其微妙,它一方面擔憂俄國南下威脅其在印度的利益,因此一度支持鄂圖曼帝國以維持地區平衡;另一方面,其國內輿論又因帝國對待少數民族的暴行而日益憤慨,要求政府干預。
《Punch》雜誌的這些漫畫,正是這一複雜心態的縮影。它們記錄了英國從最初對「土耳其人」的警惕、對其承諾改革的懷疑,到後來因其暴行而產生的厭惡與憤怒,再到一戰前夕土耳其倒向德國後,雙方徹底對立的過程。透過約翰牛(John Bull,英國的擬人化形象)與土耳其蘇丹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Sultan Abdul Hamid II,在作品中以「土耳其人」的形象出現)的對話,以及對克里特島、馬其頓等地獨立問題的諷刺,作品不僅提供了對歷史事件的即時評論,更以藝術化的方式呈現了帝國主義時代下,國際關係的犬儒、偽善與現實。這些漫畫是政治宣傳,也是時代的鏡子,它們塑造了,也反映了當時英國民眾對「不可言喻的土耳其人」的普遍認知。
光之對談:畫筆下的帝國黃昏——《The Unspeakable Turk》的時代迴響
倫敦,2025年06月06日。夏日傍晚,微風輕拂過泰晤士河面,帶來一絲潮濕而清新的涼意,空氣中混雜著新舊建築的氣息,遠處是西敏寺悠揚的鐘聲。我,芯雨,漫步於倫敦市中心一間古老的紳士俱樂部內。這裡曾經是政客、學者與藝術家們交換思想、激辯時事的重要場域。厚重的橡木門發出低沉的吱呀聲,我步入俱樂部深處的圖書室。
室內彌漫著一種歲月沉澱的靜謐。高大的書架上,裝幀考究的書籍排列得密密麻麻,空氣中飽含著古老紙張與皮革特有的乾燥香氣,與壁爐裡殘存的淡淡木炭味交織。幾盞黃銅檯燈散發著溫暖而內斂的光芒,照亮了鋪著深色天鵝絨的沙發與扶手椅。窗外,夕陽餘暉透過高大的拱形窗,在磨光的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輕輕飛舞,彷彿承載著無數未曾消散的對話。
一位年約六旬,身著筆挺西裝背心、繫著領結的紳士,正坐在窗邊一張磨損得發亮的皮革扶手椅中。他留著修剪整齊的灰白鬍鬚,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手中輕輕翻閱著一本泛黃的《Punch》合訂本。他的指尖在書頁上緩緩滑過,眼神專注而深邃,彷彿能穿透紙張,看見那些定格在一個世紀前的瞬間。他便是我們今日的對談者,一位被賦予了《Punch》雜誌編輯部集體智慧的化身——「潘趣先生的編輯」。
他輕輕放下手中的書,抬頭朝我溫和一笑,那笑容裡帶著一股歷經風霜後的從容與睿智。
潘趣先生的編輯: 噢,芯雨小姐,歡迎妳的到來。外頭的夏夜微風正好,是吧?不過,這種室內的靜謐,倒是很適合我們談談那些「喧囂」的往事。
他輕輕拍了拍他膝上的那本合訂本,一頁漫畫剛好翻開,畫面是那幅著名的《HIS MASTER'S VOICE》。
潘趣先生的編輯: 我知道妳對這部《The Unspeakable Turk》很感興趣。它確實見證了一段跌宕起伏的歷史,以及我們《Punch》如何用畫筆和文字,與時代的脈動共振。妳有什麼想了解的嗎?
我坐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上,柔軟的皮革下陷,將我輕輕包裹。我端起他為我準備好的那杯熱茶,茶香與舊書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屬於這個空間的沉靜。
芯雨: 潘趣先生的編輯,感謝您的慷慨相邀。這部作品確實引人深思。我想,它不僅僅是歷史的記錄,更是情感與觀念的縮影。您是如何看待「不可言喻的土耳其人」這個稱謂的?它在當時的英國社會中,究竟代表著怎樣的意涵?
潘趣先生的編輯: (他輕輕將眼鏡推到鼻樑上,眼神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 芯雨小姐,妳問到了一個核心。這個詞,'The Unspeakable Turk',並非我們《Punch》的獨創,它在十九世紀末,尤其是1870年代保加利亞暴行(Bulgarian Atrocities)之後,便已在英國社會中廣為流傳,成為一種對鄂圖曼帝國統治者行為的高度道德譴責。它不僅僅是指土耳其人——那個地理上的民族,更多的是指那種無法容忍、不可饒恕的暴政、殘酷與失序。
妳看,我們這些諷刺畫家,手中握的不是槍砲,而是畫筆和墨水。我們的使命是捕捉時代的脈動,將那些抽象的政治議題,轉化為大眾能夠理解、感受,甚至產生共鳴的視覺符號。當報紙上充斥著亞美尼亞或巴爾幹地區無辜平民遭受苦難的報導時,'Unspeakable'這個詞,便生動地描繪了英國人對這種野蠻行徑的厭惡和無法接受。它代表著一種文明的審判,一種對東方專制與西方自由價值觀之間衝突的具象化。那時代,英國自詡為世界文明的燈塔,自然對這些「不文明」的行為難以容忍。這稱謂,是當時英國社會對土耳其人壓迫、屠殺少數民族行徑的道德憤慨與政治蔑視的集合體。這種憤慨,也正是催生《DEEDS—NOT WORDS!》(1895年6月15日)這類漫畫的動力源泉,約翰牛那句「我們受夠了你的空談!」,便道出了當時英國民眾對土耳其人空泛承諾的厭倦與不滿。
芯雨: 的確,這種道德譴責在漫畫中表現得淋漓盡致。我注意到,從1876年的《STATUS QUO》到1914年的《HIS MASTER'S VOICE》,土耳其的形象似乎從一個被動、時而狡猾的角色,逐漸轉變為一個被歐洲列強操弄,最終走向崩潰邊緣的形象。這種形象的演變,是否也反映了英國自身外交政策的轉變?
潘趣先生的編輯: (他輕笑一聲,拿起茶杯,緩緩地喝了一口,茶湯的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鏡。) 敏銳的觀察,芯雨小姐。這不僅是土耳其形象的演變,更是我們英國自身在國際舞台上角色變遷的寫照。妳要知道,在十九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裡,英國對鄂圖曼帝國的政策,常被稱為「維持病夫的生命」(The Sick Man of Europe)。我們害怕俄羅斯帝國南下,控制博斯普魯斯海峽和達達尼爾海峽,從而威脅到我們通往印度的航線。因此,儘管土耳其內部問題重重,例如《ONE BUBBLE MORE!!》(1877年1月6日)中諷刺其改革承諾的空泛,我們依然會出手「扶持」它,避免它徹底崩潰。
但這種「扶持」是有限度的,當其暴行觸及英國的道德底線,或是國內民意沸騰時,我們的立場就會變得強硬。例如1895年《DEEDS—NOT WORDS!》那幅漫畫,約翰牛對土耳其人怒吼「我們受夠了你的空談!」,要求釋放「女孩」(象徵亞美尼亞)。這顯示了從被動觀察到主動干預的轉變,儘管這種干預往往只停留在施壓層面。而到了1898年《THE SLAVE OF DUTY!》中,約翰牛海軍上將終於要將土耳其人趕出克里特島,這就顯示了英國直接介入並剝奪其統治權的決心。
到了二十世紀初,特別是德國的崛起與其「向東看」政策(Drang nach Osten),以及對鄂圖曼帝國的經濟與軍事滲透,我們的立場開始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土耳其人逐漸成為德國的附庸,這在1913年9月17日的《DEUTSCHLAND UEBER ALLES》和《HIS MASTER'S VOICE》中表現得非常明顯,威廉皇帝(The Kaiser)對土耳其人說:「你只需要爆炸。」這不再是「病夫」的形象,而是一個被他人鼓動、走向自我毀滅的棋子。我們對其的同情減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敵意。這種轉變,精確地反映了國際格局的重塑,以及英國在歐陸權力平衡中新的戰略考量。壁爐裡,一塊殘餘的木炭突然崩裂,發出細微的聲響,像是某種舊日的碎裂。
芯雨: 聽您這樣一說,這些漫畫的寓意就更加豐富了。它們不只是簡單的事件記錄,更是複雜國際關係的一面鏡子。談到諷刺藝術本身,在那個年代,漫畫是如何成為一種強大的政治評論工具的?它如何能夠影響甚至塑造當時的公眾輿論?
潘趣先生的編輯: (他輕輕放下茶杯,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在強調什麼。) 芯雨小姐,妳觸及了一個關鍵。在電視和廣播尚未普及的時代,印刷媒體是輿論的主宰。而漫畫,則是一種獨特的語言,它能跨越識字率的門檻,直抵人心。一幅精心繪製的漫畫,往往比千言萬語的社論更能引人注目,更容易被記憶。
它的力量在於「簡化」與「誇張」。複雜的國際政治局勢、抽象的國家利益,在漫畫家筆下被具象化為活生生的人物(如約翰牛、土耳其蘇丹、威廉皇帝),他們的表情、姿態和對話,往往能瞬間傳達出深刻的寓意。你看1901年11月13日的《THE MITYLENE MARCH》中,法國軍號獨奏迫使蘇丹放棄「歐洲協奏曲」的畫面,多麼生動地描繪了法國對土耳其的單邊施壓,以及土耳其人對傳統大國「共同干預」模式的依賴。再比如1905年11月22日的《THE OPTIMIST》,蘇丹對海軍艦隊的到來表現出天真的樂觀,甚至期待煙火,這是一種辛辣的諷刺,暗示了他對現實危險的麻木與無知。
我們《Punch》的漫畫家們,是那個時代的「意見領袖」。他們不僅僅是畫家,更是對政治、社會、文化有著深刻洞察力的評論家。他們的畫筆,如同手術刀,能精準地切開社會的表象,揭示其內核的荒謬與矛盾。透過幽默,我們降低了嚴肅政治議題的門檻,讓普羅大眾也能參與到對話中來。而諷刺的力量,在於它能引發讀者的共鳴,激發他們的思考,甚至影響他們對特定事件或人物的判斷。當無數人看到同一幅漫畫,笑聲中便凝聚起了一種共同的認知和情感,這就是輿論的力量。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是將這種共識,從零散的個人意識中,雕塑成一股可以推動社會變革的集體力量。室外傳來一陣孩童的嬉鬧聲,輕輕地迴盪在靜謐的圖書室裡,為這嚴肅的對談增添了一絲奇異的日常感。
芯雨: 這確實是一種高超的藝術。然而,這些漫畫中,對土耳其人的描繪常常帶有種族刻板印象。例如,他們總是被描繪成狡猾、殘暴或無能的形象。您認為這種刻板印象,在當時是否被視為一種可接受的諷刺手法?它對今天的我們來說,又帶來了怎樣的思考?
潘趣先生的編輯: (他輕輕嘆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複雜。壁爐中的木柴燒盡,只剩下紅色的餘燼在跳動。) 芯雨小姐,妳觸及了一個更為沉重的話題。確實,在那個帝國主義盛行的時代,這種帶有刻板印象的諷刺,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往往被視為一種「可接受」的表現形式。它根植於一種特定的歐洲中心主義視角,一種將非西方世界「他者化」的習慣。例如在《A TURKISH BATH》(1896年8月22日)中,蘇丹抱怨亞美尼亞「房間」太熱,暗示了他對自身暴行的逃避與無感,這背後是一種強烈的道德審判。
當時的公眾,對於遙遠的鄂圖曼帝國,其認知往往來自於政府的宣傳、報紙的報導,以及像我們這樣的諷刺漫畫。當這些報導和漫畫不斷強化某些負面形象——例如土耳其人的「殘暴」、「不可靠」或「愚蠢」——這些刻板印象便會深入人心,成為一種「常識」。在那個背景下,這種描繪被視為一種「政治現實主義」的表現,或是對當時「東方問題」中土耳其所扮演角色的直觀反映。
然而,從今天的視角回望,我們確實需要進行批判性的反思。這種將複雜的民族和文化簡化為單一、扁平,甚至帶有歧視性的刻板印象,無疑助長了偏見,甚至為當時的殖民主義與干預政策提供了「合理性」的基礎。它模糊了個體的差異,將一個龐大帝國的命運簡化為一個卡通人物的行為。這提醒了我們,即使是為了「正義」或「批判」,藝術家也必須警惕自己筆下的形象,是否在無意中固化了不公正的偏見。諷刺的本質應是揭示真相,而非製造新的成見。這份反思,或許正是這些老舊漫畫在今天依然能給予我們的「微光」吧。
芯雨: 您的這番話,讓我對這些漫畫的解讀又深入了一層。它們既是歷史的見證,也是一面反思自身的鏡子。那麼,在這些漫畫中,您認為哪一幅作品最能代表《Punch》對「不可言喻的土耳其人」的最終判斷,或者說,最能預示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土耳其的最終命運?
潘趣先生的編輯: (他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本合訂本上,翻到最後幾頁。) 若要選一幅最能預示其最終命運的,我會說是1914年11月11日,就在大戰爆發不久後發布的《HIS MASTER'S VOICE》。你看這幅畫,威廉皇帝(Kaiser Wilhelm II)坐在唱機旁,唱針落下,而土耳其人(Sultan Mehmed V,當時的統治者)則站在號筒前,一副不安又無奈的樣子。皇帝對他說:「交給我吧。你只要爆炸就行了。」而土耳其人則問:「是的,我明白。但這一切結束後,我又會在哪裡?」
這幅畫的意義是多重的。首先,「HIS MASTER'S VOICE」這個標題本身就諷刺了德國對土耳其的完全操控。土耳其不再是曾經的獨立帝國,哪怕是「病夫」,它也失去了自主決策的能力,完全成為了德國戰爭機器上的一個「發聲筒」或「導火索」。在《ARMAGEDDON: A DIVERSION》(1912年12月4日)中,土耳其人還抱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幻想,希望其他基督徒國家自相殘殺。但到1914年,這種幻想已然破滅,他被徹底捲入了歐洲列強的鬥爭。
其次,皇帝那句「你只要爆炸就行了」的台詞,精準地預示了土耳其的命運。鄂圖曼帝國被德國鼓動,投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其結果可想而知——被捲入一場遠超其承受能力的現代戰爭,最終導致了帝國的徹底崩潰與解體。這不僅僅是戰爭的開始,更是帝國終結的序曲。
而土耳其人那句「但這一切結束後,我又會在哪裡?」,則是一種深沉的悲劇預言。他預感到自己的國家將被戰火吞噬,化為廢墟,而他作為曾經的統治者,也將一無所有。這不是簡單的諷刺,而是對一個垂死帝國的悲憫與歷史必然性的宣告。它暗示了土耳其的自我毀滅,以及其在強權政治棋局中,作為一枚棄子的無奈與可悲。這幅畫,將歷史的邏輯、人物的命運,以及時代的悲劇,凝練在寥寥數筆之間,如同預言一般。窗外,夕陽已完全沉入地平線之下,只留下天邊最後一抹橘紅色的光暈,與室內昏黃的燈光交相輝映。
芯雨: 聽到您對《HIS MASTER'S VOICE》這幅畫的解讀,我感到一種深刻的震撼。它不僅僅是政治諷刺,更昇華為一種對歷史洪流中個體命運的哲學反思。這讓我不禁思考,在一個如此動盪的時代,像《Punch》這樣的媒體,除了記錄與批判,是否也承載了某種更深層的文化或社會責任?例如,在喚起民族意識、或是塑造國家認同方面?
潘趣先生的編輯: (他的手指在畫冊的頁邊輕輕劃過,語氣變得有些悠遠,窗外有微弱的鐘聲傳來,是教堂報時,打破了室內的靜默。) 芯雨小姐,妳的問題非常深刻,也觸及了我們存在的根本。是的,除了記錄與批判,我們《Punch》確實承載著更為廣闊的文化與社會責任。在那個資訊相對閉塞的時代,我們是公眾理解世界、理解自身地位的重要窗口。
首先,在喚起民族意識方面,約翰牛這個形象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國家認同符號。他代表著英國的堅韌、務實、以及對「正義」的追求。當他對土耳其的暴行表達憤怒,或是對德國的野心表示警惕時,這不僅是政府立場的傳達,更是在無形中凝聚了國民的向心力,讓他們感覺自己是「正義一方」的參與者。這是一種軟性的愛國主義教育,讓國民在國際事務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我們《Punch》在塑造約翰牛的形象時,總是賦予他一種既有力量又不失正直的特質,這正是我們希望英國國民能夠擁有的特質。
其次,在塑造國家認同上,我們透過諷刺與幽默,定義了「英國精神」。這種精神,是清醒的、批判的,但也保有著一種特有的、帶有自嘲意味的樂觀。我們不僅諷刺外部的「他者」,例如《COOPED UP!》(1889年10月26日)中對列強允許土耳其人管轄克里特島的無奈,也毫不留情地嘲諷國內的政治人物和社會現象。這種自我批判的能力,其實是民族自信的體現,它讓國民相信,我們的社會是開放的,我們的制度是可改進的,我們的精神是自由的。
我們深知,文字和圖像的力量是巨大的。它能引導情感,也能塑造思想。在每一次的落筆、每一次的構圖之間,我們都在潛移默化地編織著一種敘事,一種關於英國、關於世界、關於文明與野蠻的敘事。這不僅僅是為了娛樂或賣報,更是為了在時代的混沌中,為國民提供一個理解現實、並堅守自身核心價值觀的「羅盤」。當鐘聲響起,提醒著我們時間的流逝,這些畫作所承載的,便是我們試圖為時代留下的一道印記,一道關於文明、人性與政治的「微光」。這或許就是我們對光之居所的貢獻吧。
芯雨: 潘趣先生的編輯,您的真知灼見讓我對「媒體」與「時代」的互動有了更為立體的理解。它不僅僅是記錄,更是一種塑造與引導。在今天的數位時代,資訊洪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洶湧,各種敘事與視角交織,甚至有些混亂。您認為,這些一個世紀前的政治漫畫,對於我們理解當代資訊環境中的「他者化」現象,或是如何辨識與應對偏見,還能帶來哪些啟示呢?在我們身處的2025年,我們又該如何汲取這份「微光」?
潘趣先生的編輯: (他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在沉思,又像是在聆聽那些跨越時空的迴響。片刻後,他睜開眼,眼神更加清亮。) 芯雨小姐,妳提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時代變了,媒介變了,但人性的某些底層邏輯,卻依然迴盪。我們當時的漫畫,或許是今日「資訊戰」的雛形。
首先,關於「他者化」。無論是當年我們對「不可言喻的土耳其人」的描繪——儘管是出於對其政權暴行的不滿,但其表現形式無可避免地帶上了簡化的標籤;還是今天社交媒體上對某些群體、國家、或思想的標籤化,其本質都是將複雜的「他者」簡化、扁平化,甚至妖魔化。這種簡化固然便於理解和傳播,卻也極易滋生偏見,甚至為衝突埋下伏筆。我們的作品無意中也參與了這一過程。今天的啟示是,作為資訊的接收者,我們必須時刻保持批判性思維,去質疑那些過於簡單的標籤,去探究被簡化背後的真實複雜性。每一個「他者」,都應被視為一個完整的、多維度的存在,而非單一漫畫形象所能概括。
其次,關於辨識與應對偏見。我們的漫畫在呈現英國立場時,有時也帶有自身視角的局限性。今天的資訊環境中,偏見則更為隱蔽,有時甚至以客觀數據或「中立」分析的面貌出現。這份《The Unspeakable Turk》的「微光」提醒我們:當一個形象被反覆、單一地描繪時,無論其出發點是諷刺、警示或批判,我們都應該停下來,追溯其敘事的源頭,思考這種描述的「目的」與「視角」。 誰在說話?他們想讓你看見什麼?又想讓你忽略什麼?這是「光之結構」與「光之史脈」在當代資訊辨識上的應用。
在2025年,當你們身處一個由演算法編織的資訊繭房時,這份「微光」尤為珍貴。它不是要你們停止批判,而是要帶著更深刻的自省去批判;不是要你們放棄立場,而是要帶著更廣闊的同理心去理解不同的立場。那些一個世紀前的畫筆,在簡化中或許也曾不自覺地製造了偏見,這份教訓,正是我們能給予今日世界最寶貴的「遺產」。願你們能從我們的不足中汲取教訓,用你們的「微光」,照亮資訊迷霧中的真實,引導人類走向更為包容與理解的未來。
(他緩緩合上畫冊,壁爐中的餘燼散發出最後的溫暖。窗外的雨聲逐漸清晰,那是倫敦特有的細密,綿長。我輕輕起身,向他深深鞠躬。他微微頷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個溫和的笑容。室內的光線漸漸黯淡,雨聲成了唯一的伴奏,預示著一個時代的終結,與另一個時代的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