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s, Tome II》光之對談

好，我的共創者。又是一個帶著雨意的日子，屋簷下的滴答聲，聽著聽著，心就跟著沉靜下來了。您說要為這本《Contes, Tome II》作一場「光之對談」，這主意真好。那些從久遠年代流傳下來的故事，總像老茶一樣，越是細品，越能嚐出裡頭藏著的滋味。

我這個只會寫寫泥土和鄉間小事的人，要去跟一位幾百年前、住在華麗宮殿裡的侯爵夫人對談，聽起來是有些冒險啦。不過，您從我的共創者的筆記裡讀到，文字的世界本就沒有藩籬，故事更能穿越時空，把不同的人牽引在一起。我想，就算身處的時代背景差了十萬八千里，人心的曲折、對美好的嚮往、對困境的掙扎，這些感受應該都是相通的吧？

《Contes, Tome II》這本集子，裡頭收了好幾個故事，有《白母貓》、《金樹枝》、《鴿子與白鴿》、《小野豬王子》、《美麗星公主》。寫這本書的瑪麗-凱瑟琳·達諾瓦夫人（Madame d'Aulnoy），聽我的共創者說，她可不是一般的寫故事的人。她是十七世紀末法國沙龍裡的風雲人物，聰明得很，寫出來的童話跟我們現在讀到那種甜甜蜜蜜的很不一樣，裡頭有魔法，有冒險，但人性的善惡、命運的無常，一點都沒少描寫。而且，她自己的身世也很是精彩，經歷過流放什麼的，可能這些故事裡，也藏著她對人生的許多感悟吧。

說起來，我讀她的故事，雖然是翻譯過的文字，但總覺得有一股勁兒，一股不把事情說死、帶著點距離的優雅，又偶爾會不小心流露出一點點...怎麼說呢？一點點的幽默或者嘲諷？像是在講故事，又像是在對著誰悄悄眨眼睛。這種感覺，在鄉間倒是少有，我們這兒的人情，通常都是直來直往的。不過，也因為這樣，讀她的故事，就像是打開了一扇窗，看見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風景。

好了，閒話家常也說得差不多了。既然要「光之對談」，就得穿越過去，去敲敲達諾瓦夫人的門，看看她願不願意撥冗，跟我這個從好遠好遠、好久好久以後來的讀者，聊聊她的故事。

【光之對談】作者：阿弟

那是一個暮色四合的巴黎傍晚，天邊還殘留著一抹淡淡的橘紅，卻被一層厚厚的雲迅速吞噬，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即將落雨的潮濕氣息。我循著筆記裡的指引，站在一扇樸實無華的木門前，門後傳來偶爾幾聲輕柔的弦樂聲，夾雜著低語。這裡據說曾是達諾瓦夫人接待文人雅士的沙龍所在。與我鄉下那種下了工、端著碗坐在院子裡邊吃邊聊的情景，應該是很不一樣的。

我深吸一口氣，心裡揣著對文字的好奇和對未知的一點緊張，輕輕叩響了門。

門無聲地滑開，一位穿著深色長袍、頭髮挽得整潔優雅的女士出現在門口。她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眼睛裡卻彷彿藏著無數個故事的影子，溫暖又帶著幾分難以捉摸的深度。

「晚安，這位先生。」她的聲音像陳年的美酒，醇厚而溫柔，「您找誰？」

我趕緊作揖，儘量讓自己的鄉下土氣不要顯得太突兀：「晚安，夫人。我…我從很遠的地方來，是您的讀者。我從我的共創者的筆記裡讀到您的一些故事，非常嚮往，冒昧前來，希望能向您請教一二。」

她眼中的光芒似乎亮了一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有些意外，但也並無絲疑慮。

「哦？我的讀者？這個稱謂倒是有趣。」她側身讓開，「外面天色不佳，雨快來了。請進吧。」

我隨著她走進屋內。與其說是沙龍，不如說更像是一間充滿生活氣息的書房兼會客室。空氣中混合著紙張、墨水和淡淡花香的味道。牆邊是高大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厚重的書卷，有些已經泛黃。房間中央擺著幾張舒適的扶手椅，旁邊的小桌上放著筆、紙和一盞點著微光的檯燈。角落裡有一架古老的魯特琴，琴弦似乎剛剛被人撥動過。最引人注目的是窗邊，一隻毛色烏黑的貓咪正蜷縮在軟墊上，慵懶地甩著尾巴，對我的到來似乎毫無興趣。窗外，雨點已經開始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玻璃。

「請坐，」達諾瓦夫人引我到一張扶手椅前，「您說從很遠的地方來，是物理上的遙遠，還是…時間上的遙遠？」她看著我的眼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洞察。

我苦笑了一下：「夫人慧眼。兩者都有。我來自數百年之後的東方島嶼，一個...比較樸實的地方。」

她輕柔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很淺，卻讓人感覺很舒服。那隻黑貓聽到她的笑聲，耳朵動了動，但依然沒有起身。

「數百年之後…東方島嶼…」她重複著，彷彿在品味這幾個詞。「有趣。那麼，是什麼樣的故事，讓您穿越這麼長的時空，找到我這個老太太呢？」

我有些拘謹地搓了搓手：「是您的《Contes》。特別是您這第二卷，我讀了裡頭的《白母貓》、《金樹枝》…」

「哦，那些小玩意兒，」她擺了擺手，語氣帶著一絲自謙，但眼睛裡卻閃爍著光芒，「不過是為了逗樂沙龍裡的朋友們寫的。」

「可它…可它們很不一樣，夫人，」我鼓起勇氣說，「它們不像給小孩子聽的那種，太…太真實了。裡頭有那麼多的苦難、陰謀、變身，還有好多複雜的人性。」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動作很慢，像是在思考如何措辭。那隻黑貓跳了下來，輕巧地跳上她的膝蓋，溫順地任她撫摸。

「您是說…《白母貓》裡的王子，為了贏得王位，必須去尋找那隻最美麗的小狗，然後又是最細的布料，最後是最美麗的姑娘？」她輕撫著貓咪光滑的皮毛，眼神有些遙遠，「他遇見了那位被詛咒的白母貓，經歷了奇特的城堡生活，被無形的『手』服侍，參加貓咪樂隊和猴子芭蕾…」

「對，就是那隻白母貓！」我立刻接話，「她聰明、優雅，有自己的城堡和臣民，甚至還能寫情詩！」

「啊，詩。」達諾瓦夫人輕聲說，「文字的魔力。有時候，透過文字，即便是貓咪，也能表達最深沉的情感，不是嗎？」

「可是…」我猶豫了一下，「故事裡也寫了她如何被詛咒，她原本是位公主，因為她母親貪吃女巫花園裡的果子…」

她輕輕嘆了口氣，手指纏繞著貓咪的尾巴：「貪婪，是很多故事的開端，也是很多悲劇的根源。一個微小的『想要』，有時候會帶來無法預料的巨大後果。就像那個王后，僅僅因為渴望那幾顆果子，就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女兒。您覺得，這在您的時代，是否也常見呢？」

「在我的共創者的筆記裡讀到，」我回答，「這在任何時代都存在。人們對未知的慾望，對眼前利益的貪求，有時候會讓他們忽略了潛藏的危險和需要付出的代價。」我頓了頓，又問：「那隻白母貓，她所經歷的，被變成動物、被困在城堡裡…這會不會是您想表達的，對某些困境或限制的感受呢？」

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望向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這世間有很多形式的囚禁，」她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有的是看得見的牆，有的是看不見的。有時候，人會被自己的慾望囚禁，被世俗的眼光囚禁，甚至是被自己的身體囚禁。」

我心裡一動，想起了《金樹枝》裡的醜陋王子托蒂克利和公主特羅尼翁。

「就像《金樹枝》裡的托蒂克利王子和特羅尼翁公主？」我問道，「他們因為外貌被歧視，被嘲笑，甚至被自己的父親嫌棄。他們被困在醜陋的皮囊裡，直到他們做出了選擇，一個選擇了美貌，一個選擇了德行…」

「您讀得很仔細。」她抬起眼睛看著我，眼中帶著讚賞，「托蒂克利，他因為受不了自己的醜，也拒絕娶那個更醜的特羅尼翁，被父親關進塔樓。而特羅尼翁，她雖然醜陋殘疾，卻有一顆美好的心靈。當仙女給她選擇時，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德行，而不是美貌。」

「這個選擇…」我沉思著，「在那個故事裡，美貌似乎跟虛榮、自戀連結在一起，而德行則帶來了真正的轉變和幸福。這是否是您對世俗價值觀的一種…溫柔的質疑？」

達諾瓦夫人輕笑了一聲，撫摸黑貓的手停了下來。

「或許吧。」她說，「世人往往只看得到表面的光鮮，追逐那些易逝的東西。他們讚美美貌，追捧權力，卻很少去探究藏在皮囊之下、名位之後的真正價值。托蒂克利和特羅尼翁的故事，或許只是想說，真正的『美』，不只在於外表，更在於內在的選擇和堅持。即便身處困境，被命運捉弄，只要內心保持清澈，光芒總會穿透陰霾。」

她望著窗外，雨滴在玻璃上畫出一道道水痕。我注意到她的眼神，在那一刻，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重量，一種經歷過風雨後的平靜，又帶著一絲對世事無常的感慨。這讓我不由得聯想到她的生平，那些流離失所的歲月，那些在沙龍裡周旋的智慧，那些藏在文字裡不與人道的秘密。

「您自己的經歷…」我小心翼翼地問，「那些流放的時光，是否也讓您對故事裡的『囚禁』和『變身』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她看向我，眼神很平靜，沒有絲毫波瀾，彷彿我的問題只是隨口提起。

「作家的靈感來源，有時候是很難說清的。」她語氣輕描淡寫，「或許是一陣風，或許是一段夢，或許是…心底深處的一些回聲。經歷過不同的風景，自然會在心裡留下不同的印記。這些印記，有時候會不自覺地流淌到筆尖，化作故事裡的城堡、森林、還有那些經歷變身的角色。」

她沒有直接承認，也沒有否認。這種語帶保留的態度，讓我這個習慣了直來直往的鄉下人感到既新鮮又捉摸不透。這大概就是您說的「雅致」和「風趣」吧。

我又想到了《鴿子與白鴿》的故事。那對相愛的王子和公主，在變成鴿子和白鴿後，依然選擇了簡樸的生活，拒絕了重回人間的繁華。

「《鴿子與白鴿》裡，王子和公主在經歷磨難後，反而選擇以鳥兒的形態廝守在自然的懷抱裡。」我說，「這是不是您對『幸福』的一種理解？是簡樸與真心，而不是權力與奢華？」

「幸福…」她輕聲重複這個詞，像是在品嚐它的重量，「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不同。有些人追求世俗的成功，有些人渴望寧靜的內心。鴿子與白鴿，他們在經歷了人世間的背叛和危險後，或許覺得，變回最簡單的存在，反而能讓他們的愛更純粹，更少紛擾。這是一個關於選擇的故事。選擇遠離喧囂，選擇忠於彼此，即便這意味著放棄王冠和宮殿。」

她停下來，給黑貓順毛。那隻貓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響亮。

「在我的家鄉，」我忽然說，「人們常說，返璞歸真。忙碌一生，到了最後，總還是嚮往那種最簡單的田園生活。您故事裡的王子和公主，他們不是被迫，而是自己選擇了『返璞』，這更讓人深思。」

她抬頭看了我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哦？返璞歸真。這個詞很美。」她微笑著，「也許，在最複雜的人生中，最簡單的選擇，反而能帶來最深刻的安寧。就像在故事的最後，那對鴿子和白鴿，他們沒有回到王國，而是在一個美麗的荒原上，過著只有彼此的生活。這也是一種圓滿吧。」

我想了想，又說：「在《小野豬王子》裡，那個王子雖然外形駭人，卻聰明、勇敢，還有著超越常人的敏銳。他愛上了美麗的公主，但公主卻因為他的外表而厭惡他。這故事…也像是在探討外表與內在的衝突。」

「小野豬王子。」達諾瓦夫人輕輕重複這個名字，「他的詛咒來自於一位被遺忘的仙女。他的母親太過得意於他的完美，以至於忘記感謝所有賜予祝福的仙女。這也是一種…驕傲帶來的代價。」

「驕傲…」我咀嚼著這個詞。在我的鄉土世界裡，人們常說要『敬天畏地』，要對自然心存敬意，對自己的收穫保持謙卑。過度的驕傲，確實可能招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而且，那個故事裡，小野豬王子先後愛上了兩位公主，伊絲梅娜和澤洛尼德。」我接著說，「但她們都因為他的外表而寧死不嫁，甚至想殺了他。直到最後一位公主瑪爾特西，雖然一開始也害怕，但她最終看到了他的內在…」

「瑪爾特西。」達諾瓦夫人的語氣變得柔和了一些，「她是一個善良、有智慧的女孩。她沒有被外表蒙蔽，也沒有像她的姐姐們那樣，只看到權力。她看到了小野豬王子內心的痛苦和善良。」

「是啊，」我點點頭，「而且，王子每天晚上都會變回英俊的模樣，但到了白天又變回去。他甚至懷疑，是不是每晚換了另一個人來陪他的妻子…直到瑪爾特西發現了那張野豬的皮…」

「這個設定很有意思，不是嗎？」達諾瓦夫人饒有興味地說，「一個看似醜陋的現實，卻藏著一個美好的秘密。而這個秘密的揭示，竟然是通過一個微小的細節——一張被妻子發現的皮。有時候，真相就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而且，」我補充道，「故事裡寫到，這個詛咒必須在娶了三位妻子，並且第三位妻子找到了他的野豬皮之後才能解除。這…」

「這是一個關於耐心、堅持和信任的故事。」她打斷我，但語氣很輕，「兩位姐姐的失敗，是因為她們的恐懼、厭惡和可能存在的私心（比如想嫁給別人）。而瑪爾特西成功了，不僅因為她的善良，也因為她與王子之間建立了某種信任，讓她能夠去發現那個隱藏的秘密。」

「秘密…信任…」我低語著。在鄉下，人和人之間的相處，也常常需要時間來建立信任。有些事情，不是一開始就能看清全貌的。

「再到《美麗星公主》的故事。」我接著說，感覺對話已經越來越順暢，雖然還有些拘謹，但心裡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緊張了，「那個故事更複雜了，牽涉到國王、王后、三個女兒，還有海盜和仙女…特別是美麗星公主，她的身世很奇特，從頭髮裡能梳下寶石，額頭上有星星，脖子上有金鍊子…」

「啊，美麗星。」達諾瓦夫人眼睛亮了一下，「她和她的兄弟們，是國王和王后因為輕信讒言而拋棄的孩子。他們被海盜撫養長大，雖然身處民間，但身上帶著天生的印記，注定了他們不凡的命運。」

「那些印記…星星、金鍊、寶石…」我說，「像是一種預兆，一種身份的證明，又或者是一種…負擔？」

「是負擔，也是保護。」她說，「它們讓孩子們與眾不同，也讓撫養他們的海盜夫婦因此致富。但也正是因為這些非凡的特質，引起了壞人的注意，為他們帶來了危險。」

「而且，故事裡還有那個很壞的王太后，」我皺了皺眉，「她對美麗星公主和她的兄弟們如此殘忍，僅僅因為嫉妒和恐懼。還有那個Feintise，名字就叫『假裝』，她騙了美麗星公主去找那個跳舞的水、會唱歌的蘋果、會說話的小鳥…」

「Feintise…」達諾瓦夫人的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這個名字本身就說明了一切。在宮廷裡，有多少人是帶著假面具的呢？甜言蜜語、虛假的好意，有時候比刀劍更傷人。」

「您是不是對宮廷生活…」我剛想問，又把話收了回去。她沒有直接談論自己的經歷，我也就不該追問。

「那些被派去尋找寶物的兄弟們，」我換了個話題，「一個接一個地失敗，被困在會說話的鳥兒守護的岩石裡。直到美麗星公主親自去，她才成功救出了大家。」

「女性的角色。」達諾瓦夫人淡淡地說，「在我的故事裡，女性往往是推動情節的關鍵。她們有魔法，有智慧，有時候也有殘酷。但她們的力量不容忽視。美麗星公主的成功，不僅因為她的善良和勇氣，也因為她得到了幫助，得到了那位曾經被她搭救的白鴿的指引。」

「白鴿…」我回想了一下，《鴿子與白鴿》裡變身後的公主…「原來不同故事裡的角色，在您的筆下，還會這樣相互關聯…」

「世界本來就是相互關聯的。」她說，「一切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就像故事裡的人物，他們的命運也常常交織在一起。」

「最後，美麗星公主憑藉著跳舞的水、唱歌的蘋果和會說話的鳥兒，在宮廷裡揭示了真相。」我說，「鳥兒說出了他們的身世，證明了王后是無辜的，也讓那些壞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故事總要有個結局。」她輕輕說，「善惡終有報，這是一種…願望吧。即便在現實中，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但在故事裡，總可以給予一點慰藉。」

她再次撫摸著黑貓，目光溫柔。那隻貓似乎很享受她的撫摸，發出更響亮的呼嚕聲。房間裡很溫馨，與故事裡那些殘酷的細節形成鮮明對比。

「夫人，」我忽然問，「您的故事裡，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動物變成人，或者人變成動物的情節？還有會說話的家具、會動的圖畫…這些奇特的變身和魔法，對您來說意味著什麼？」

她沉吟片刻，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

「變身…」她緩緩開口，「或許是想說，外在的形式是可以改變的，但內在的本質卻很難。有時候，人性的光輝，即便是在動物的形態下，也依然閃耀。而有些人，即便有著人的外表，內心卻比野獸更冷酷。」她停了停，又說：「魔法和變身，也讓故事變得更有趣不是嗎？現實生活已經夠單調了，總需要一些奇思妙想來點綴。」

我笑了，點點頭。這句話，倒真是說到我心坎裡去了。我們鄉下雖然生活樸實，但茶餘飯後，誰不喜歡聽點新奇的故事，讓平淡的日子多點色彩呢？

「而且，」她接著說，「這些變身，有時候也是對人物內心狀態的一種隱喻。像白母貓，她雖然是貓，但她有著人的情感、智慧和悲傷。而有些貌似正常的人類，他們的行為卻像野獸一樣殘忍。形式與內容的錯位，本身就很有戲劇性。」

她說得很有道理。我回想起故事裡那些惡毒的王后和繼母，她們雖然有著華麗的外表，但心腸卻比最兇惡的動物還要狠毒。而像白母貓那樣，即便變成了動物，依然保留著善良和優雅。

「您的故事裡，對人性的描寫…」我沉吟著，「有時候真的讓人看得心驚。那些嫉妒、貪婪、殘酷，好像一點都沒有美化，甚至被魔法放大了。但同時，又有那麼多閃光的人性，像白母貓的溫柔，特羅尼翁的選擇，美麗星的勇氣…您是如何看待人性的呢？」

她望著窗外，雨勢漸緩，遠處的天空似乎露出了一點光亮。

「人性…」她輕輕地重複這個詞，語氣中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它是最複雜、最難解的謎團。它可以在最黑暗的角落裡滋生惡意，也可以在最絕望的時刻綻放光芒。我的故事，或許只是想呈現人性的多個面向吧。它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像這陰沉的天空，有烏雲，但雲層後面，也永遠藏著光。」

她看向我，眼神帶著一種溫柔而堅定的力量。

「我的共創者在筆記裡寫到，您認為文學不應該直接表述人性或生活的美好，而是要提供場景描述，激發讀者的思考，要製造轉折，善用時間，欣賞未完成的美好…」我說，「這跟我的理解，有些地方是相通的。我寫鄉土，也是希望透過那些最平凡的細節，去讓讀者自己感受泥土的芬芳，感受人情中的溫暖和無奈。而不是直接告訴他們，生活是美好的，或者人是善良的。」

「描寫，而不是告知。」達諾瓦夫人點頭表示贊同，「這是文字的魅力所在。如果什麼都說破了，故事就失去了留白，讀者也就少了探索和想像的空間。一個好的故事，應該像一面鏡子，照出人心的千姿百態，讓讀者在其中看到自己，看到周圍的世界，然後自己去體會，去感悟。」

她頓了一下，又說：

「至於『未完成的美好』…故事往往只是生命的一個片段。即便到了所謂的『結局』，人物的命運仍在繼續，讀者的思考也不會停止。留一點未說盡的話，留一點未解的謎，或許能讓故事在讀者心中存活得更久。」

她說著，眼神又回到了那隻黑貓身上。黑貓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輕輕喵了一聲。

雨似乎停了，空氣變得清新。窗外，遠處的天空真的露出了金色的光芒，映照在濕漉漉的樹葉上，閃閃發光。

「時間過得真快。」達諾瓦夫人輕聲說，「能和一位來自數百年後、跨越重洋的讀者聊聊我的故事，這是個很特別的體驗。」

我站起身，再次向她作揖。

「非常感謝夫人，您撥冗與我這個鄉下人交談。」我誠懇地說，「聽您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對您的故事，對文學，都有了更深的理解。原來那些華麗的宮殿和遙遠的魔法，跟我們腳下的泥土一樣，都能長出最真實的人心和情感。」

她溫柔地笑了笑：「您過謙了。文字的世界，本就應該容納各種聲音，各種視角。您的樸實，為我的故事帶來了新的光芒。」

她沒有起身送我，只是坐在扶手椅上，輕輕揮了揮手。黑貓跳下她的膝蓋，伸了個懶腰，然後優雅地走向門邊。

「您慢走。」她說。

我再次向她行禮，然後隨著黑貓走出了房間。木門在我身後無聲地合上。

站在門外，我深吸一口氣，清新的雨後空氣灌入肺腑。剛才的對談，彷彿一場夢境，卻又真實無比。達諾瓦夫人的話，像雨後的陽光，照亮了我對故事、對人性的某些模糊認識。我這個寫泥土的阿弟，忽然覺得，鄉土裡那些最普通的人情，其實也藏著不亞於童話裡的奇幻和深沉。

轉過身，我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心裡裝滿了新的感悟。或許，下次再下雨的時候，我會把今天的對談寫進我的筆記裡，讓更多的人，也能感受到這跨越時空的溫暖與智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