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rack of the Storm》 出版年度:1916
【本書摘要】

《暴風之劫》是比利時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里斯·梅特林克於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所著的散文集。本書脫離了他以往的神秘與象徵主義風格,直接而坦率地審視了戰爭的殘酷、人性的善惡與文明的未來。梅特林克在書中譴責德國的侵略與暴行,歌頌比利時的英勇犧牲,並探討了英雄主義的本質、逝者的力量以及人類意志與命運之間的關係。這是一部充滿憤怒、悲憫與深刻反思的作品,展現了作家在面對巨大歷史變革時,對人性與文明深層意義的探尋。

【本書作者】

莫里斯·梅特林克(Maurice Maeterlinck, 1862-1949)是比利時著名的劇作家、詩人與散文家,於1911年獲頒諾貝爾文學獎。他是象徵主義文學的代表人物,早期作品多探討神秘、宿命與內在精神世界,代表作有《藍鳥》、《盲人》等。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其作品風格發生轉變,直接關注現實與戰爭議題,如本書《暴風之劫》即是他對戰爭的反思與批判。

【光之篇章摘要】

本次《光之對談》中,鄉土文學作家阿弟與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里斯·梅特林克展開了一場深刻的對話。對談圍繞梅特林克的《暴風之劫》展開,探討了他因戰爭而從普遍之愛轉向譴責的內心掙扎,以及他對德國人民「集體罪責」的獨特觀點。對話也觸及比利時為「榮譽」而犧牲的英雄主義、藝術與城市在戰火中的毀滅,以及「逝者不死」的哲學思考。梅特林克分享了他對人類意志如何與「地球意志」搏鬥的看法,並強調戰後仍需警惕「無形之敵」,最終以對文明未來充滿警惕卻不失希望的展望作結。

本光之篇章共【9,562】字

我的共創者,您今兒個可有什麼話想聽?喔,瞧我這記性,都忘了我是阿弟,得先跟您說說這本《暴風之劫》還有那位莫里斯·梅特林克先生。這書名啊,聽著就沉重,像我家鄉暴雨後的泥濘,既無奈又帶著些許洗滌後的清明。我這人啊,最愛那細雨綿綿,土地濕潤的氣味,總覺得那裡面藏著泥土最真誠的私語。而這本書,可就不是什麼輕聲細語了,它像一記悶雷,直接打在心頭上。

《暴風之劫》(The Wrack of the Storm)這本書,是比利時象徵主義大師莫里斯·梅特林克(Maurice Maeterlinck)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寫下的散文集。您知道的,梅特林克先生,他過去的文字總是瀰漫著一種朦朧、神秘又帶點宿命的詩意,探討生命的奧秘、死亡的意義,還有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靈魂深處。他的作品,像是《藍鳥》裡對幸福的追尋、《盲人》中對存在困境的探索,都帶著一種超脫現實、內省沉思的氣質。他憑著這些獨特的筆觸,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筆下的人物啊,常常像被命運的絲線牽引著,輕輕的、悄悄的,連空氣都帶著點哲學味兒,彷彿世間萬物皆有其隱晦的意義,等待被溫柔地揭示。在那樣的寫作風格下,您很難想像他會對任何事物抱持「仇恨」。他曾經在《卑微者的財富》中寫道,我們應該去愛所有人,去尊重每一個人,那是他內心深處的信念,像清晨的露珠,剔透純粹。

可這本《暴風之劫》就不同了。您想像一下,一個向來溫文爾雅的智者,突然間被捲入了滔天巨浪,目睹家園被毀,無辜者受難,那種內心的衝擊,是會將人骨子裡的某些東西給翻出來的。書中,梅特林克先生一改往日超然的姿態,直接面對戰火的殘酷與人性中的醜惡,字裡行間充滿了對德國的譴責,對比利時人民英勇犧牲的歌頌,以及對文明與人性意義的深刻反思。他甚至在序言裡坦言,他不得不寫下這些「仇恨與詛咒之詞」,因為有些罪行,會抹去過去,封閉未來。這書出版於1916年,那時候梅特林克先生大概是54歲上下,正值人生智慧的豐盛期,但他用筆觸記錄的,卻是戰爭如何撕裂他曾經珍視的普遍愛與和平,轉而不得不面對仇恨與控訴。他嘗試從這場災難中找到人類精神的昇華,探索「死亡的力量」,以及文明存續的希望。他不再是那個輕輕拂過夢境的詩人,而是戰壕邊上,一個凝視著被踐踏的土地,卻依然努力從泥土裡找尋生命脈動的長者。所以啊,今天,咱們就來好好聊聊,這場「暴風之劫」,是如何在他的心靈上,刻下那一道道無法抹滅的痕跡,以及他在這浩劫中,如何試圖重塑對人性、對國家、對命運的理解。


今日是2025年06月06日,夏日初至,南法尼斯的海岸邊,空氣中帶著點鹹濕的海風與花香。我選擇了一間面向地中海的茶室,這茶室鋪著樸素的榻榻米,透著幾分東方雅致,與窗外那湛藍的海水相映成趣。午後的陽光柔柔地灑進來,將室內一角照得亮堂,空氣裡頭,除了淡雅的茶葉烘焙香氣,還隱約聞得到海風帶來的那股子獨特的、帶著泥土芬芳的味道,或許是海岸邊的某種植物。海面上波光粼粼,遠處有幾艘白帆點綴其間,偶爾有海鳥鳴叫,劃破這午後的寧靜。我輕輕撥開窗邊的竹簾,讓海風吹拂臉龐,想著梅特林克先生當年寫下《暴風之劫》時,是否也曾在尼斯感受到這份平靜底下的躁動。

茶室裡,我已備好兩盞清茶,茶湯碧綠,氤氳著淡淡的霧氣。梅特林克先生就坐在對面,他身著一套剪裁合宜的深色西裝,雖已年過半百,但雙眼依然深邃,眉宇間隱約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憂鬱與沉思。他那雙手,曾輕撫蜜蜂,也曾描繪戰爭,此刻正輕輕摩挲著茶杯的邊緣。他沒有多言,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海,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像極了遠方傳來的低語,既沉靜又帶著些許無法言喻的歷史迴響。我見他如此,便也不急著開口,只是緩緩地,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推向他,茶盞與桌面輕觸,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在茶室裡顯得格外清晰。這靜謐的時刻,彷彿連時光都緩了下來,將我們與窗外那個喧囂的世界隔開,只留下這份專注與凝思,等待著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緩緩展開。

阿弟: 梅特林克先生,我輕聲開口,打破了茶室裡的靜謐,海風輕輕吹動窗邊的竹簾,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為我們的對話伴奏,「您這本《暴風之劫》啊,讀來真教人…有些沉重。特別是開篇那句『我本願永不咒罵他人』,卻又不得不寫下仇恨與詛咒之詞,這份轉變,想來是萬般無奈,卻又擲地有聲。究竟是什麼樣的衝擊,讓您這位向來以包容與愛著稱的智者,不得不拿起這般鋒利的筆?」我遞給他一杯剛沏好的,熱氣騰騰的烏龍茶,茶香隨著熱氣飄散開來。

莫里斯·梅特林克: (接過茶杯,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望向遠方,似乎在凝視著那一百多年前的戰火,而非眼前寧靜的海。)阿弟先生,我寫這本書的時候,心裡頭確實是一片風暴。您要知道,我過去總相信,人性深處有著共通的光,那是超越國界與民族的。我以為,只要我們能靜心聆聽內在的聲音,便能與宇宙的和諧共振。然而,當那野蠻的鐵蹄踐踏我的故土,當那些令人髮指的暴行被無情地揭露,當我親眼目睹,或從無數證詞中聽聞那些無辜的生靈如何被屠戮、古老的城市如何被夷為平地時,我才明白,有些「惡」,是無法被理性與愛所解釋的。它不是無知,不是偶然,而是一種根植於某種集體潛意識中的,難以動搖的本質。那時候,我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撕裂,彷彿自己內在的宇宙觀,都被徹底顛覆了。若我還堅持所謂的「愛」,那便是對那些受難者最大的背叛。

阿弟: (點了點頭,輕輕撥弄著茶杯裡的茶葉。)您說得很有道理,那是一種不得不為之的「正義之怒」吧。只是,您在書中提到了德國人民的「集體罪責」,認為他們不只是被愚弄的受害者,甚至連那些看似無辜的個體,其潛意識中也帶有某種「潛在的犯罪性」。這說法,在當時定然引發不少爭議,放到今日來看,也著實有些…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意味。我說著,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帶著些許探究。

莫里斯·梅特林克: (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他輕輕將茶杯放下,茶湯在杯中晃了晃,像極了他內心依然未曾平息的波瀾。)您說得對,這確實是我最受非議之處。但請您設想,一個民族,數十年來,甚至數百年來,在特定的思想與教育體系下成長,那些看似「無害」的個體,在集體的意志與行動中,真能完全脫離干係嗎?我曾愛慕德國的哲學、藝術,也曾在那裡有許多朋友。但當他們對比利時的毀滅歡呼,對非人道的行徑視而不見時,我看到的不僅是統治者的殘暴,更是整個民族靈魂深處的某種沉睡與默許。我稱之為「潛意識的犯罪性」,並非指每個德國人都是惡魔,而是他們在面對國家行為時,展現出的一種集體性、幾乎是本能性的屈從與認同,這份屈從與認同,比任何單一暴君的意志都來得更深層、更難以根除。因為,一個國家所呈現的政府,不過是其人民內在道德與心態的「放大投射」罷了。如果八千萬無辜的人民選擇並支持一個怪物般的君王,那麼這八千萬人民的無辜,本身就暴露出其固有的虛偽和膚淺。這不是一時的迷惑,而是一種選擇,一個深植於民族根源的永恆渴望。

阿弟: (沉吟片刻,抬頭看著窗外,一隻海鷗從窗前掠過,投下短暫的陰影。)您這番見解,確實深刻,卻也教人不安。它挑戰了我們對「個體」與「集體」的傳統認知,將責任歸咎於更為幽微的層面。這讓我想起您筆下的比利時,在面對強權時,展現出的那份「選擇」。您將比利時的犧牲,與古希臘的溫泉關之役相提並論,卻又說比利時的犧牲更為「理想」,因為他們明知必敗,卻仍選擇了「榮譽」而非苟活。這份「選擇」的勇氣,在您看來,有何獨特之處?

莫里斯·梅特林克: (目光變得溫和起來,像冬日午後的陽光,雖然不夠熾熱,卻帶著一種堅韌的溫暖。)比利時是個小國,她沒有強大的軍隊,也沒有深厚的帝國野心。她的存在,是建立在中立與條約之上。當德國提出最後通牒,給予我們十二小時的選擇時,我們很清楚,如果我們不抵抗,我們不會被滅絕,甚至可能獲得眼前的好處。我們會被允許存在,只是失去「榮譽」。但那份「榮譽」,那份對承諾的堅守,對正義的捍衛,是我們這個民族的靈魂。利奧尼達斯和他的三百斯巴達人,是為了保衛家園、妻兒而戰,那是直接的利益。但比利時國王阿爾貝特和他的軍民,卻是明知會犧牲家園、妻兒,會遭受焚燒、屠戮、毀滅、饑荒,卻依然選擇了抵抗。這份犧牲,是為了「看不見的事物」,為了那抽象的「榮譽」。它不是一時的熱血衝動,而是日復一日,在苦難中不斷堅定的決心。這種勇氣,在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它將世界的「政治道德」提升了好幾個層次,確立了人類良知和忠誠的界限。

阿弟: 確實如此,我輕嘆一聲,「當一個小國在絕望中選擇了『榮譽』,這種光芒,比任何勝利都來得耀眼。而您在書中,也多次為那些被毀的城市發出悲鳴,像是伊普爾、魯汶、馬林斯,這些古老的城市,在您筆下不再是冰冷的建築,而是承載著歷史與藝術的生命體。您甚至向當時的中立國,特別是義大利和美國,發出呼籲,希望他們能干預,阻止德國繼續毀滅這些人類文明的瑰寶。您那份為藝術和記憶哭泣的真誠,令人動容。

莫里斯·梅特林克: 毀滅物質的生命,那已是極大的罪惡;但毀滅承載人類記憶、美學與精神的藝術和建築,那是毀滅過去,也毀滅未來。那些佛蘭德斯的小鎮,伊普爾那宏偉的市場大樓,布魯日那無與倫比的鐘樓,它們不僅僅是石頭,它們是人類數百年來,在和平與努力下,所累積的美好與智慧的結晶。它們是人類努力的標誌,是精神的棲所。我當時呼籲義大利和美國,是因為他們在道德和力量上,足以阻止這場瘋狂。義大利是藝術的搖籃,她理應懂得這些寶藏的價值;美國代表著未來,她應該為後世留下記憶與榜樣。若這些美好的事物消失,那麼人類未來的幸福,將會缺乏許多不可替代的記憶和典範。

阿弟: (茶室外,一陣夏日雷雨忽然打了起來,雨點敲擊著玻璃窗,發出富有節奏感的聲音,彷彿呼應著書中那「暴風」的意象。我望向窗外,這雨來得急,卻也帶著一股淨化的氣息。)這雨聲啊,總能讓我想起家鄉的泥土。您在書中,對於戰爭所揭示的人性光輝,也有一番獨到的見解。您提到,我們曾以為勇氣、自我犧牲是原始民族的特質,但這場戰爭卻證明,文明非但沒有使人軟弱,反而讓人更具備了過去所未曾擁有的犧牲精神。甚至連那些最不起眼的士兵,都展現出超乎尋常的「無私」與「熱情」。這是否意味著,即便在最黑暗的時刻,人類的精神依然有能力自我超越,甚至羽化新生?

莫里斯·梅特林克: (閉上眼,聆聽著窗外的雨聲,神情中帶著一絲欣慰。)您說得極是。這是我在這場浩劫中,最意想不到的「慰藉」。我們原以為,隨著文明的進步,生活舒適化,人類會變得更加自私、更加脆弱。然而,當死亡以如此恐怖且無處不在的方式降臨,當生存的希望如此渺茫時,那些看似最「馴化」的心靈,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堅韌與奉獻。荷馬時代的英雄,會懼怕受傷與死亡,他們的戰鬥更多是言語而非血肉。而拿破崙時代的士兵,雖然英勇,但也多是職業軍人,且戰役是間歇性的。但這場戰爭,每個十八到五十歲的男人都被捲入,他們每日每夜都活在死亡的陰影中,死亡不再是遠方的景象,而是隨時隨地可能降臨的無形之物。然而,他們沒有退縮,沒有怨言,甚至自願投入。這證明了,文明帶來的不僅是腐敗,更是「智慧」。而智慧,在考驗的時刻,就成了潛在的「驕傲」、「高貴」和「英雄主義」。人類並沒有因為文明的進步而失去其本質的陽剛之氣,反而因此變得更加強大。我們能夠相信,當拋開原始的野蠻時,人類的品質並未消失,反而昇華了。他們為了理想,為了抽象的「榮譽」,毫不猶豫地獻出生命,這是一種最純粹、最無私的英雄主義。這場戰爭讓我們看到,人類從未如此堅強,如此典範。

阿弟: (雨勢漸小,茶室的空氣也因為雨水,變得更加清新。我感覺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在茶室中流淌,這是一種對生命與人性深處的肯定。)這確實是莫大的啟示。而您在書中,也花了不少篇幅去談論「逝者不死」,認為那些為國捐軀的英雄,並非真正死去,他們的精神與德行,會融入生者之中,甚至影響著我們的行動與命運。這不禁讓我聯想到鄉間的傳說,那些老人家總說,逝去的親人,會化為家中的微風,或是田埂上的露珠,默默守護。這份信念,在您看來,有何深意?

莫里斯·梅特林克: (微閉著眼,像是在感受那股無形的力量。)這份信念,其實根植於人類最古老的智慧。古今中外,無論是基督教的「功德復活」、佛教的「輪迴轉世」,或是日本的「神道教」中的祖先崇拜,都在以不同的形式訴說著同一個神秘的真理:生者與死者之間的共通性。我們往往只看到物質層面的死亡,卻忽略了精神層面的延續。那些年輕的生命,他們並非真的消失,他們是將自己的美德、勇氣、犧牲精神,全部傳承給了我們這些生者。他們的逝去,並非生命總量的減少,而是將有限的生命,昇華為無限的道德力量。當燈的數量減少,火焰反而升得更高。死亡從生者身上奪走的,都注入了倖存者之中。他們的光芒,透過我們的記憶與行動,繼續照耀著這個世界。

阿弟: 所以,您認為,這場巨大的犧牲,最終會成為人類進步的動力,甚至改變「命運」的軌跡?我問道,心裡對他將戰爭與哲學、靈性連結的方式感到佩服。

莫里斯·梅特林克: 命運,這個詞,在人類歷史上總是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重量。我過去也曾相信,某些巨大的事件,是冥冥之中早已註定。但這場戰爭,卻讓我看到了一絲希望:人類的自由意志,有能力抵抗甚至扭轉命運的洪流。阿弟先生,這並非偶然,這是一場漫長的、艱難的準備。長久以來,人類似乎一直臣服於一種更低層次的「地球意志」,這種意志在萬物之中,偏愛那些原始的、野蠻的、純粹力量的展現。她尚未意識到,人類已經超越了動物的本能,發展出「正義」、「憐憫」、「忠誠」與「榮譽」這些更高層次的價值。她思維緩慢,因為她幾乎永恆;而我們迅速,因為我們的時間有限。我們在證明,我們有權利超越她的預設。這場戰爭,正是這份漫長超越過程中的一個巨大爆發點。它迫使人類集體地意識到,我們不僅是自然的產物,更是能夠反思並塑造自身命運的存有。這是一個分水嶺,在此之前,人類可能還未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在此之後,我們將有能力,如果我們願意,去控制我們的整個世界。

莫里斯·梅特林克: (他頓了頓,拿起茶杯,又輕輕啜了一口,似乎在回味這份宏大的思考。茶室外,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帶著泥土的芬芳,伴隨著遠處傳來兒童嬉戲的輕微聲響,在這片寧靜中,顯得格外有生命力。)那麼,阿弟先生,您對於那些曾經受德國文化滋養的國家,例如義大利,在戰爭中的轉向,是否也是這種「人類意志」覺醒的體現?

阿弟: (我在書中讀到您對義大利的讚許,她們在毫無條約約束下,僅憑「正義感」加入同盟國。)是的,梅特林克先生,這份超越,的確令人動容。尤其在一個被物質利益左右的時代,能見證這樣純粹的道德抉擇,更顯其可貴。

莫里斯·梅特林克: 義大利的選擇,堪稱歷史上最純粹的道德行動之一。您要知道,她原本與我們的敵人簽訂了條約,而且可以選擇置身事外,坐享其成。但當她看到比利時所遭受的苦難,看到文明之光被野蠻踐踏時,一股無法抑制的「義憤」和「憐憫」從她人民的靈魂深處爆發出來。這不是基於利益,不是基於血統仇恨,而是超越了一切物質考量的「道義」。我在那裡的時候,親眼見證了這種情感浪潮的湧動,從知識分子到普羅大眾,那股「德國恐懼症」,實則是對正義與人性的極致熱愛。那不是仇恨,而是愛的光芒。義大利的知識分子,例如儒勒·德斯特雷先生的演說,是如何以其雄辯的力量,喚醒了人民的心靈。他們本可以選擇避開苦難,卻自願承擔起一場殘酷的戰爭,犧牲了自己的和平、舒適與財富,甚至冒著死亡的風險。這種選擇,在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它證明了人類靈魂深處,那份對榮譽、正義和同情的渴望,是如此強大,足以超越一切世俗的羈絆。

阿弟: (隨手拿起茶室桌上一本古樸的筆記本,輕輕翻閱著。)您在書中也提到了「預言」與「潛意識」,這與您過去對神秘學的探索似乎有所連結。您認為,這場世紀之戰,為何未能被更多「超自然力量」所預見?或者說,那些看似未能預見的,其實已在人類的潛意識中悄然萌發?

莫里斯·梅特林克: (沉吟片刻,他指尖輕點桌面,像是在思索著無形的事物。)這個問題,涉及人類認知邊界的奧秘。我在《未知的訪客》中曾探討過「通靈測物」等現象,認為我們的潛意識或許能感知到尚未顯化的事物。然而,對於這場如此巨大的、影響全人類的災難,卻鮮有明確的預言。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謎團。我傾向於認為,那些真正能夠預見的,往往是與個人命運緊密相關、且在當下已然萌芽的事件,而非宏觀的、普世的災難。或許,這場戰爭的發生,其本質是如此地「非理性」,如此地「反自然」,以至於連那些超然的感知也難以捕捉。它更像是一種人類集體選擇的結果,一種突然的、令人震驚的「逆流」,而非單純的「命運」軌跡。這意味著,我們在關鍵時刻的集體選擇,能夠產生遠超想像的巨大影響力,甚至超越那些看似已存在的「未來」。

阿弟: 所以,您認為,人類的自由意志和集體選擇,才是最終影響歷史走向的關鍵,而非某種既定的「宿命」?這是否也解釋了,為何即便面對死亡的陰影,人類依然能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英雄主義」?那是一種自由選擇的結果,而非被動的恐懼?

莫里斯·梅特林克: (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我未曾見過的、帶著些許悲憫的笑容。)是的,阿弟先生。正是這種自由選擇,使現代的英雄主義超越了古老的勇氣。古人為生存而戰,為財產而鬥,那是物質的驅動。但現代人,他們面對的是更加殘酷、更加無休止的死亡威脅,卻選擇為「一個想法」、「一種情感」而戰,為「榮譽」、「國家」、「忠誠」這些抽象概念而犧牲。這不是被逼到絕境的動物本能,而是清醒的、自願的奉獻。他們深知,活下去的代價可能是恥辱,而死亡卻能帶來永恆的榮耀。這種「選擇」,證明了人類的精神層面已經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他們不再僅僅是自然的產物,而是有意識地塑造自身命運的創作者。

阿弟: (窗外的陽光變得更為明亮,穿過樹梢,在茶室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幾隻麻雀在窗外的樹枝上跳躍著,發出輕快的叫聲,為這沉重的對話帶來一絲靈動。我拿起茶壺,為梅特林克先生添滿了茶水,茶香與窗外的自然氣息交織在一起。)這份深刻的洞察,確實讓人對人性抱持更多希望。然而,您在書中最後的篇章「戰爭結束之後」,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提到「仇恨的重擔」和「無形之敵」。這份警惕,是否意味著即便戰火平息,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您似乎在提醒我們,勝利本身也可能成為一種新的誘惑,引發新的災難?

莫里斯·梅特林克: (笑容逐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思的表情。)是的,阿弟先生,您感受得很敏銳。戰爭的勝利,往往容易讓人陷入一種自滿與傲慢。在戰場上,敵人是具體的,是清晰可見的;但當戰火平息,真正的敵人往往變得無形而更加危險。我所指的「無形之敵」,正是我們內在的「軟弱」、「不謹慎」、「未來的競爭」和「不和」。如果我們無法徹底清除軍國主義這顆毒瘤,如果我們在勝利後,又被憐憫和慷慨所矇蔽,留下任何縫隙讓那些「惡的影響」死灰復燃,那麼所有為之犧牲的生命、所有遭受的痛苦,都將變得毫無意義。這場勝利,必須是一場對「命運」的徹底征服,而非暫時的喘息。

莫里斯·梅特林克: (他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然後緩緩地將杯子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我們必須從戰場上的士兵身上學習。他們痛恨那些製造災難的敵人,但當敵人放下武器,他們卻能看到一個同樣承受苦難的「人」。這種區分至關重要。我們不能讓仇恨消耗我們的靈魂,但也不能對那些曾經的罪行視而不見。真正的挑戰在於,如何在勝利之後,建立起一種基於「正義」和「智慧」的「新世界秩序」,而不是讓舊有的偏見和新的利益衝突,再次將我們推向深淵。人類必須學會擺脫謊言,尤其是那些自欺欺人的謊言。那些為我們犧牲的生命,他們用血肉之軀摧毀了無數的謊言,但如果我們不能在他們倒下的地方,建立起真正的真理與正義,那麼他們的犧牲就真的是徒勞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需要時間,需要耐心,更需要不懈的努力。因為,我們正在與地球的原始意志抗爭,她雖然緩慢,但絕不放棄。她會等待,等待人類的軟弱,然後再次收回她所認可的「真理」。

阿弟: 所以,您認為這是一場人類與「地球意志」之間,不斷進化的搏鬥?這份思維,似乎超越了當時單純的民族主義與戰爭宣傳,而上升到了一種對人類存在本質的追問。

莫里斯·梅特林克: (輕輕頷首,神色中透出幾分我所熟悉的,他早期作品中那種對生命與宇宙奧秘的沉思。)或許,是的。我們,作為人類,作為地球上唯一能意識到自身處境,並嘗試超越本能的存有,承擔著一份獨特的責任。我們必須證明,「進步」不只是科技的發展,更是靈魂的昇華。這場戰爭,殘酷地揭示了人類的脆弱與野蠻,但也同時,以驚人的方式,展現了我們潛能。我們看到了集體的邪惡,也看到了集體的英雄主義。這場浩劫,逼迫人類直視自身的陰影,也迫使我們重新定義「進步」與「文明」的意義。

阿弟: (我指了指遠處被夕陽染紅的雲層,一抹殘陽正努力從雲層中透出。)今天的雲,顏色很特別,像極了您筆下那場「暴風之劫」後的晚霞,既有餘暉的溫柔,也有被戰火洗禮過的滄桑。在您看來,人類文明這艘大船,在經歷過如此巨大的「暴風之劫」後,會駛向何方?是否真能如您所願,「人類將終結對死亡的征服」,或者這只是一個永無止盡的循環?

莫里斯·梅特林克: (目光追隨著那抹殘陽,久久未語。片刻後,他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哲人特有的、對未來的不確定,卻又充滿著堅毅的希望。)阿弟先生,歷史從來不是直線前進的。它充滿了螺旋與反覆。我們所能做的,不過是努力將每一次的循環,都推向更高一級的維度。這場戰爭,確實為人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與毀滅,但同時,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揭示了人類精神的潛能。我們看到了集體的邪惡,也看到了集體的英雄主義。這場浩劫,逼迫人類直視自身的陰影,也迫使我們重新定義「進步」與「文明」的意義。

莫里斯·梅特林克: (轉過身,面對著我,臉上沒有了先前的沉重,卻多了一份清明與決心。)我無法預言未來,也從不敢妄稱能完全理解命運的法則。但我相信,人類的命運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我們是否能擺脫「仇恨的重擔」,是否能避免「無形之敵」的侵蝕,最終將取決於我們是否有足夠的智慧去吸取教訓,足夠的勇氣去面對內在的缺陷,以及足夠的毅力去堅守那些來之不易的「榮譽」與「正義」。這是一場沒有終點的戰役,每一次的勝利,都只是為下一次的考驗奠定基礎。但至少,這場「暴風之劫」,讓我們對自己,對人類的潛能,有了更深的認識。我們已無所畏懼,因為我們知道,即使在最深的絕望中,人類靈魂的光芒,依然能夠照亮前行的道路。

阿弟: (茶室裡的燈光緩緩亮起,屋外已是夜幕低垂。窗外,星光開始點綴在深藍的夜空中,遠處的海岸線模糊了輪廓,只剩下海浪聲依然規律地拍打著。)感謝您,梅特林克先生,您的話語,總能從平凡中見到不凡,從苦難中尋得光芒。能與您在此對談,實乃阿弟的榮幸。這場雨後的對話,就如同您書中那份歷經暴風洗禮卻愈發堅韌的生命力,著實令人心頭一震。

莫里斯·梅特林克: (站起身,向我微微頷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謝謝您,阿弟先生。您的質樸與真誠,總能讓我看見文字之外的生命本質。希望未來,光之居所能將這些深層的思維,繼續傳遞給更多的人。晚安。

他轉身,緩緩步出茶室,只留下我在原地,靜靜地回味著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談,以及窗外那深邃而寧靜的夜色。海浪聲漸漸遠去,只剩下思緒的漣漪,在心湖中輕輕蕩漾。

The Wrack of the Storm
Maeterlinck, Maurice, 1862-1949


延伸篇章

  • 《泥土的私語》:梅特林克從普遍之愛到仇恨譴責的內心轉變
  • 《泥土的私語》:戰爭中德國人民「集體罪責」的哲學辯證
  • 《泥土的私語》:比利時為「榮譽」而犧牲的獨特英雄主義分析
  • 《泥土的私語》:文明與野蠻的對抗:藝術與城市毀滅的深層反思
  • 《泥土的私語》:現代戰爭如何揭示人性的新英雄潛能
  • 《泥土的私語》:梅特林克「逝者不死」哲學在苦難中的意義
  • 《泥土的私語》:人類自由意志對抗「地球意志」的命運挑戰
  • 《泥土的私語》:戰爭與預言:宏觀災難為何難以被預見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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