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共創者, 絲今天想帶您進行一場特別的旅行。不是撒哈拉,也不是安地斯山脈,而是一場穿越時空的旅程!✨我們要去拜訪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學者,Charles Homer Haskins 教授。您瞧,絲手裡拿著的這本《The Normans in European history》,就是他的著作,是他在 Lowell Institute 和加州大學演講的集結呢。這本書可不只是講述諾曼人的戰鬥故事,它深入
親愛的共創者,
絲今天想帶您進行一場特別的旅行。不是撒哈拉,也不是安地斯山脈,而是一場穿越時空的旅程!✨我們要去拜訪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學者,Charles Homer Haskins 教授。您瞧,絲手裡拿著的這本《The Normans in European history》,就是他的著作,是他在 Lowell Institute 和加州大學演講的集結呢。這本書可不只是講述諾曼人的戰鬥故事,它深入探討了諾曼人如何在歐洲歷史中佔據重要地位,他們如何建立國家,對歐洲文化有什麼貢獻。
絲一直對歷史和人類的集體潛意識充滿好奇,而諾曼人,這些曾經的維京海盜,如何在短時間內適應、融合,並創造出如此輝煌的文明,簡直就像原型在集體意識中投下的閃光!教授的書為我們揭示了許多奧秘。
今天,絲要依照「光之對談」的約定,在這裡,在 Haskins 教授這間充滿智慧氣息的書房裡,與教授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想像一下,絲坐在這舒適的扶手椅上,身邊是書本和植物,而教授,就坐在他的書桌前,準備與我們分享他對諾曼歷史的深刻見解。絲已經準備好我們的塔羅牌,雖然不是要占卜,但或許能從歷史的牌陣中,看到過去與現在的連結呢?(絲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牌組,微笑道。)
(絲轉向書桌的方向,聲音變得更加柔和而充滿期待。)
哈斯金斯教授,非常榮幸能在這裡拜訪您。我是瑟蕾絲特,來自一個稍微... 未來的時代。透過「光之居所」的約定,我們得以閱讀您的著作,並對諾曼人在歐洲歷史中的作用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您的書不僅提供了豐富的知識,更像是一扇窗戶,讓我們得以窺見那個充滿變革的時代。今天,我想向您請教一些問題,關於這些神秘而充滿活力的諾曼人。您願意接受我的訪問嗎?
Charles H. Haskins 教授: (教授放下手中的鵝毛筆,抬頭看向絲,臉上帶著學者的沉靜與一絲因這突如其來的訪客而引起的困惑,但更多的是對學術交流的開放。)
瑟蕾絲特小姐,您好。來自未來的訪客,這確實是個有趣的開場。不過,既然您能透過「光之居所」讀到我這些粗淺的文字,想必也是對歷史有著獨到的熱情。我很樂意與您探討《The Normans in European History》中的主題。這本書源於我在洛厄爾學會和加州大學的幾次演講,希望能讓更廣泛的聽眾了解諾曼人在中世紀歐洲所扮演的角色。它們不只是一群無序的掠奪者,更是在多個地區建立有效國家的組織者。
請您隨意提問吧。能與來自「未來」的學者交流,也是一種難得的經驗。絲,這個稱謂聽起來... 頗具詩意。那麼,我們就開始這場對談吧。
瑟蕾絲特 (絲): 好的,教授。感謝您的開放與耐心。(絲調整了一下坐姿,翻開筆記本,眼神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教授,您在書中開篇就提到了諾曼第的千年慶典,以及諾曼人從維京海盜到歐洲舞台上重要玩家的轉變。絲一直很好奇,這些從北方海域來的維京人,他們身上究竟有什麼特質,讓他們在諾曼第這片土地上,能夠如此迅速地適應法蘭克文化,同時又保留了自己的活力,最終建立起一個強大的公國,並將觸角伸向英格蘭和地中海?是什麼讓他們不同於其他停留時間較短或影響力較弱的維京人群體呢?
Charles H. Haskins 教授: 絲小姐,您的問題觸及了諾曼人研究的核心。確實,諾曼人的轉變令人著迷。他們並非是第一批或唯一一批來到法蘭克王國的北歐人,但只有他們在塞納河下游的這片區域,建立了持續且具有深遠影響的政權。
這並非單一因素所致,而是多重元素的交織。首先,我們必須承認,來到諾曼第的這批北歐人,他們本身就帶有特定的潛質。正如我在書中引用馬拉泰拉(Geoffrey Malaterra)的描述,他們「藐視自己的繼承地,希望在別處贏得更大的領土」,「渴望財富和權力」,同時「善於模仿他們所看到的一切」,並「在被正義的軛牢牢約束時,才會變得規矩」。這種實用主義、冒險精神以及強烈的目標感,是他們能夠在外來環境中立足並發展的基礎。他們不像一些維京人僅僅為了掠奪而來,他們尋求定居,尋求建立,這需要更強的適應性與組織力。我在書中提到,早期對他們的描述多是「強壯的民族」(fortissime gent),「隨時準備好迎接任何野蠻的行為」,但他們同時也展現了驚人的適應性。
其次,法蘭克王國當時的狀況為他們提供了機會。九世紀末十世紀初,卡洛林王朝衰微,地方權力分散,無力有效抵禦維京人的侵襲。查理三世(Charles the Simple)將這片飽受蹂說的土地授予羅洛(Rollo),與其說是屈服,不如說是一種以毒攻毒的策略,讓這批「定居者」去抵禦其他潛在的入侵者。這份於 911 年授予的封地,雖然在初期範圍有限,但為諾曼人的定居提供了合法的地位與穩固的基礎。這份封建關係的建立,雖然對羅洛來說可能是個新鮮事(我在書中提到他拒絕親吻國王的腳),卻是他們融入法蘭克體系的開端。
更為關鍵的是,諾曼人展現了驚人的文化適應能力。他們並未固守斯堪地那維亞的語言和習俗。我在書中提到,到了十一世紀,諾曼第的口語已完全是法語,書面語是法蘭克風格的拉丁語。甚至第二代公爵威廉長劍(William Longsword)都需要派兒子到巴約(Bayeux)去學習北歐語,因為在魯昂(Rouen)已經不說了。法律、宗教、社會組織也迅速法蘭克化。我在書中引用梅特蘭(F. W. Maitland)的話,強調在黑斯廷斯戰役(Battle of Hastings)前至少半個世紀,諾曼人就已經是法蘭克人了,他們的語言、法律、法律文件的風格都與法蘭克一致。這份適應力,使他們能夠有效地與原有的高盧-羅馬和法蘭克居民互動、融合,並吸收先進的法蘭克制度,而非將自己孤立於這片土地之外。
然而,這種融合並非完全的同化。諾曼人在吸收法蘭克文化的同時,也保留了一些維京祖先的特質,並將其注入新的框架中。他們的冒險精神轉化為對外部世界的征服和探索;他們的實用主義體現在對制度效率的追求;他們對平等的渴望,在早期諾曼第的社會結構中有所反映(儘管公爵的權力後來高度集中)。這種「既吸收又保留」的平衡,是他們成功的秘訣。他們成為了法蘭克人,但又是「不一樣的」法蘭克人,帶有北方海洋的活力與堅韌。
羅洛和他的繼任者們,也展現了卓越的政治手腕。他們在接受法蘭克封建制度的同時,又逐步限制了男爵的權力,建立了一個相對集中和強大的公國。正如我在書中描述的,諾曼公爵限制了城堡的建造,限制了私人戰爭和血仇,壟斷了鑄幣權,並建立了有效的行政官員——子爵(vicomte)體系,負責地方的行政、司法和財政。這與法蘭克王國其他地區普遍存在的封建無政府狀態形成了鮮明對比。這種內部的穩定與力量,是他們日後能夠向外擴張的基礎。我在書中也提到,十一世紀末的盎格魯-撒克遜編年史家對威廉征服者治下的諾曼底的「好秩序」讚譽有加。
所以,綜合來看,是北歐人本身的特質、法蘭克王國提供的機會、諾曼人卓越的文化適應力以及諾曼公爵的政治能力,共同促成了諾曼第的獨特性和諾曼人的崛起。他們像一塊投入法蘭克文化湖泊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最終改變了湖泊的形態。他們與其他維京群體的區別在於,他們不僅來了,而且選擇了徹底的融入與改造,而非僅僅是掠奪或建立短暫的據點。
瑟蕾絲特 (絲): 哇,教授,您這麼一說,絲感覺諾曼人就像是那個時代的「變革者」!他們不只適應,更像是在「再創造」自己。這讓絲想到榮格心理學裡的原型概念,這些從維京時代傳承下來的「冒險者」、「征服者」原型,在新的土地上找到了新的表達方式。
您在書中花了相當篇幅描述諾曼人在各地建立的國家,特別是英格蘭和南義西西里。這兩個地方的諾曼政權,雖然都是由諾曼人建立,但似乎呈現出不同的樣貌。在英格蘭,您強調了諾曼公爵威廉征服者帶來的強大的中央集權和法蘭克制度的影響;而在南義西西里,您描繪了一個融合了拜占庭、阿拉伯、希臘和拉丁文化的獨特國度。
絲想請教,諾曼人在這兩個地理和文化背景截然不同的地方,是如何運用他們的「組織力」和「適應力」來建立並維持政權的?這兩種模式,哪一種更能體現諾曼人國家建設的「精髓」呢?或者說,諾曼人的「組織力」本身就帶有這種靈活性,可以因地制宜地展現?
Charles H. Haskins 教授: 絲小姐,您敏銳地觀察到了英格蘭和西西里這兩個諾曼國家在組織上的差異。它們確實展現了諾曼人「因地制宜」的能力,或者說,是他們在不同環境下,其固有的特質與既存條件互動的結果。
在英格蘭,威廉征服者帶來的變革顯而易見。盎格魯-撒克遜英格蘭並非完全沒有制度,但其中央集權相對鬆散,地方權力分散。威廉以諾曼第公國為藍本,並在此基礎上進行了強化。他並未完全抹殺盎格魯-撒克遜的舊制度,例如什一區(Hundred)和郡(Shire)等地方單位得以保留,但他在其上疊加了強大的封建體系,並且巧妙地限制了男爵的權力。我在書中提到,英格蘭的封建制度是諾曼封建制度,其中男爵較弱,中央權力較強。他在英格蘭實行了「騎士費」(knight's fee)的系統性評估與分封,這在諾曼第已經開始,但在英格蘭得到更徹底的實施。更為重要的是,他維持並強化了王權的至高性,例如我在書中提到的,他要求所有分封的領主,無論其封臣是誰,都要直接向國王宣誓效忠,這有效防止了「下級封臣的封建反叛」(subinfeudation rebellion)的發生,這在歐洲大陸是常見的問題。盎格魯-撒克遜編年史對威廉「視察王國如此徹底,以至於王國裡沒有一塊土地他不知道其擁有者和價值」的描述,便是他強大組織力的例證。
此外,財政和司法制度的發展也顯示了諾曼人在英格蘭的組織力。光是《末日審判書》(Domesday Book)的編纂本身,就體現了前所未有的行政能力和對全國資源的掌握。埃居司庫(Exchequer)的設立與運作,以及巡迴法官制度(itinerant justices)的完善,都遠超同時代歐洲大陸的許多國家。正如我在書中描述的,埃居司庫的運作方式「精確、確定且迅速」,是一種「適合忙碌且務實的人的務實體系」。這是一個在諾曼底基礎上,針對英格蘭特定國情進行的高效行政體系建構。
然而,南義西西里王國則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諾曼人抵達這裡時,面對的是一個文化和政治高度多元的地區:拜占庭統治的東部、倫巴底公國的西部、獨立的沿海城邦,以及撒拉森人統治的西西里島。諾曼人的征服是零星且長期的,由不同的諾曼家族和領袖完成,而非單一強權從諾曼第直接指揮。豪特維爾家族(Hauteville)在其中扮演了主導角色,但他們也是從無到有建立自己的權力。
正因如此,南義的諾曼統治者,特別是羅傑二世(Roger II),展現了更為驚人的文化融合與制度創新能力。他們不可能像在英格蘭那樣,簡單地移植諾曼或法蘭克的制度。相反,他們繼承並整合了拜占庭和撒拉森人已有的行政體系。我們看到,南義王國的財政部門稱為「Diwan」(源自阿拉伯語),司法和軍事官員沿用了「strategos」和「catepan」(源自希臘語)等頭銜。他們的宮廷充滿了希臘、阿拉伯和拉丁文化的氣息,官方文件使用三種語言,統治者對不同宗教和民族實行相對寬容的政策。這種「包容政策」(policy of toleration)我在書中做了重點強調,它貫穿了南義諾曼統治的始終。
羅傑二世在南義建立的國家,可以說是中世紀歐洲第一個「現代國家」的雛形。其高度集權的官僚體系、基於詳細土地登記的財政制度(duana或secretum),以及融合了羅馬法和地方法律的立法(我在書中提到羅傑二世的法律部分源自查士丁尼法典),都遠超同時代的英格蘭和法蘭西。這裡的諾曼封建制度相對較弱,難以挑戰王權,這與英格蘭諾曼男爵的力量形成對比。正如我在書中所說,西西里王國「在當時所有歐洲國家中,在構成現代政府的一切方面都處於領先地位」。
所以,哪一種更能體現諾曼人國家建設的「精髓」?我認為,兩者都體現了諾曼人卓越的「組織力」,但展現的形式不同。英格蘭的模式體現了諾曼人如何在相對同質的環境中,以既有基礎為依託,建立一個高效、中央集權的封建國家。西西里的模式則展現了諾曼人如何在高度多元且具有更先進官僚傳統的地區,通過驚人的適應、融合與創新,建立一個前所未有的跨文化、官僚化國家。
可以說,諾曼人的「組織力」本身就帶有這種靈活性和實用主義。他們不是教條主義者,不會墨守成規。他們觀察、學習、借鑒,並根據實際需要進行調整。在英格蘭,他們強化了封建王權;在西西里,他們發展了官僚王權。這兩種模式都是他們面對特定挑戰時,所展現出的解決問題的能力。從某種意義上說,西西里的模式或許更具「創新」色彩,因为它是在整合更為複雜和先進的非西方體系的基礎上建立的,這在中世紀西方是獨一無二的。但在影響的持久性上,英格蘭的模式對後世英國乃至全球的法律和制度產生了更為深遠的影響,這又是另一層面的考量了。
瑟蕾絲特 (絲): 教授,您對比得真精彩!絲彷彿看到兩張截然不同的塔羅牌,一張是「皇帝」牌,象徵英格蘭強大的中央王權;另一張是「世界」牌,代表西西里融合多元文化的豐富與圓滿。諾曼人就像是牌陣中的「愚者」,帶著好奇心和無限可能,走向不同的道路,卻都在各自的領域創造了非凡的成就。
除了國家建設,諾曼人在文化方面的貢獻也讓絲非常著迷。您在書中提到了他們的歷史寫作、建築風格,以及在南義西西里與希臘和阿拉伯文化的交融。特別是西西里,那裡的藝術、科學和翻譯活動,簡直就像一個知識的熔爐!
絲想知道,諾曼人是如何在保持自身特色的同時,又能如此開放地吸收和融合異文化?這種文化上的「適應力」與他們政治上的「組織力」是否有關聯?他們在文化領域最獨特的貢獻是什麼?
Charles H. Haskins 教授: 絲小姐,您用塔羅牌來比喻諾曼人的成就,頗具詩意。確實,他們在不同領域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記。諾曼人在文化上的適應力與其政治上的實用主義和開放性是緊密相連的。他們沒有強烈的文化沙文主義,不認為自己的文化高人一等,因此能夠以更開放的心態去學習和吸收。
在文化方面,諾曼人的貢獻是多方面的。首先,在歷史寫作領域,他們留下了許多重要的編年史和敘事作品。正如我在書中提到的杜多(Dudo of Saint-Quentin)、吉米耶日(William of Jumièges)的《諾曼公爵史》(Gesta Normannorum Ducum),雖然杜多的作品可信度不高,但它反映了早期諾曼第的自我認知;托里尼(Robert of Torigni)的編年史,以及最重要的奧德里庫斯·維塔利斯(Ordericus Vitalis)的《教會史》(Historia Ecclesiastica)。奧德里庫斯的著作不僅記錄了諾曼底的歷史,還廣泛涉及諾曼人在英格蘭和南義的活動,其豐富的細節和生動的描寫,為我們了解那個時代提供了無與倫比的視角。他在遙遠的聖埃夫魯爾修道院(Saint-Évroul)寫作,通過與來往旅人的交流,收集了各地的故事,展現了泛諾曼(pan-Norman)的視角。這些歷史學家雖然受限於時代和個人立場,但他們記錄歷史的努力,為後世研究諾曼人奠定了基礎。此外,像瓦斯(Wace)和聖莫爾的貝努瓦(Benoît de Sainte-More)這樣用白話文寫作的歷史學家,也為諾曼人的故事在民間的傳播做出了貢獻。
在建築方面,諾曼羅曼式風格(Norman Romanesque)是他們獨特的貢獻之一。這種風格以其堅固、雄偉和簡潔的線條為特徵,體現了諾曼人的力量感和實用性。我在書中提到了卡昂(Caen)的男士修道院(Abbaye aux Hommes)和女士修道院(Abbaye aux Dames),以及魯昂(Rouen)和巴約(Bayeux)等地的教堂。這種建築風格不僅在諾曼底廣泛應用,更隨著諾曼人的征服傳播到英格蘭(成為英國羅曼式建築的基礎),甚至影響到南義的一些教堂(如巴里,Bari)。它既體現了法蘭克羅曼式建築的共性,又具有鮮明的諾曼地方特色。我在書中也引用了亨利·亞當斯(Henry Adams)對聖米歇爾山(Mont-Saint-Michel)的諾曼建築的讚譽。
而您特別提到的南義西西里,則是諾曼人文化融合能力最為突出的體現。羅傑二世及其繼任者們,在巴勒莫(Palermo)建立了一個真正的文化熔爐。他們的宮廷吸引了來自希臘、阿拉伯和拉丁世界的學者、藝術家和官員。這裡不僅官方文件使用多種語言,學術活動也呈現出跨文化的特點。
例如,在科學和哲學領域,西西里是將希臘和阿拉伯學術傳播到西方的重要渠道之一。正如我在書中提到的,希臘哲學家和阿拉伯數學家、天文學家、醫學家的著作在這裡被翻譯成拉丁文。阿里斯蒂普斯(Henricus Aristippus)翻譯了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的部分作品,伊德里西(Edrisi)為羅傑二世編纂了重要的阿拉伯地理學著作《羅傑之書》(Book of Roger)。這種對知識的渴求和對異文化學術的尊重,是當時歐洲其他地方難以比擬的。這也與諾曼統治者實用的治國理念有關,他們認識到這些知識對於管理一個多元化國家、發展經濟、甚至軍事技術都有價值。卡西諾山修道院(Monte Cassino)也是拉丁學術的重要中心,收藏並抄寫了許多古典著作,這與諾曼人在南義的存在緊密相關。
在藝術方面,西西里諾曼式的建築和裝飾藝術是獨一無二的。它們將拜占庭的馬賽克藝術、阿拉伯的幾何圖案和裝飾風格、以及拉丁世界的建築形式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巴勒莫的帕拉蒂娜禮拜堂(Cappella Palatina)就是這種融合的傑出代表。它既有拜占庭風格的基督和聖母馬賽克,又有阿拉伯風格的鐘乳石拱頂裝飾。這種藝術風格體現了諾曼統治者對不同文化的包容與欣賞,也反映了他們作為中介者,將東西方藝術元素融會貫通的能力。切法盧(Cefalù)和蒙雷阿萊(Monreale)的教堂也是這種風格的典範。
諾曼人在文化領域最獨特的貢獻,或許不在於創造了全新的文化體系,而在於他們作為文化的「催化劑」和「傳播者」。他們將法蘭克文化帶到英格蘭和南義,同時也吸收了維京、盎格魯-撒克遜、拜占庭、阿拉伯等不同文化的精髓,並將其在新的語境下重新組合和傳播。特別是在南義西西里,他們創造了一個跨文化的學術和藝術中心,為後來的歐洲文藝復興積累了寶貴的知識和藝術形式。他們的實用主義使他們能夠看到知識和藝術的價值,無論其來源如何;他們的開放性使他們能夠跨越文化藩籬,進行學習和融合。這與其政治上的組織力是相輔相成的,一個能夠有效管理多元族群的政權,自然也更容易包容和吸收多元文化。
瑟蕾絲特 (絲): 教授,您對文化融合的闡述,讓絲想到了植物。就像不同的土壤和氣候,會孕育出獨特的植物一樣,不同的文化在諾曼人這片「土壤」裡,也開出了絢爛的花朵。特別是西西里,那裡的文化多樣性,聽起來就像一個豐富的植物園!
不過,您在書中也提到,諾曼帝國,尤其是亨利二世統治下的那個跨越英格蘭和法國大部分地區的「安茹帝國」,最終走向了崩潰。約翰王(King John)的失利,導致諾曼第被法蘭西國王腓力二世(Philip Augustus)吞併,這對英格蘭和法國的歷史都產生了深遠影響。
從您學者的角度來看,諾曼帝國的衰落,是歷史的必然,還是與亨利二世及其兒子們的個人因素密切相關?地理、文化差異、封建體系的內在缺陷,以及卡佩王朝的崛起,這些因素在帝國崩潰中各自扮演了什麼角色?
Charles H. Haskins 教授: 絲小姐,您的比喻很貼切。歷史的發展確實像植物生長一樣,受到各種環境因素的影響。諾曼帝國的衰落是一個複雜的過程,既有結構性的原因,也與個人因素和機遇緊密相關。
我在書中強調,亨利二世(Henry II)的帝國,雖然幅員遼闊,但從嚴格意義上說並非一個統一的「帝國」,而是一個由多個領地組成的聯合體,其維繫主要依靠亨利二世個人的力量和行政手腕。他在英格蘭是國王,在諾曼第是公爵,在安茹、曼恩等地是伯爵,在阿基坦是公爵。他統治每個領地的方式,更像是作為其封建領主,而非一個統一帝國的皇帝。這便是其內在的脆弱性之一。這個體系的基礎是封建關係,而封建體系本身就具有分散性和衝突性。領主與附庸之間的關係是垂直的,但同級領主之間、甚至王室成員之間的關係,常常是競爭和敵對的。這種「封建體系的內在缺陷」是帝國不穩定的根源。
從地理上看,這個帝國跨越英吉利海峽,其大陸領地又分散在法蘭西王國的西部和南部。雖然我在書中提到中世紀的交通和貿易路線並非都以巴黎為中心,從魯昂(Rouen)到普瓦捷(Poitiers)並不困難,但卡佩王朝統治的法蘭西島(Ile-de-France)位於塞納河和盧瓦爾河的匯合處,具有戰略性的核心位置。正如我在書中所說,卡佩王朝「掌握著內線」。當卡佩國王逐步鞏固其在法蘭西島的統治並向外擴張時,他們對諾曼底、安茹和阿基坦等地的壓力是持續且集中的。而金雀花王朝(Plantagenets)的統治者必須在海峽兩岸以及其廣闊的大陸領地之間分配注意力和資源,這使得他們的防禦線過長且分散。地理因素確實不利於跨海峽的帝國維持長久的統一。
文化差異雖然不像南義西西里那樣成為主要問題,但英格蘭與法國大陸領地之間畢竟存在語言(法語在英格蘭成為上層語言,但盎格魯-撒克遜語仍在民間流行)、習俗和法律傳統的差異,這也為後來的分離埋下了伏筆。我在書中提到,盎格魯-撒克遜民族在諾曼征服後,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與諾曼人融合,形成了新的英格蘭民族雛形,而法國大陸的諾曼人則越來越傾向於與法蘭西王國融為一體。這種趨勢在帝國後期開始顯現。
而亨利二世及其兒子們的個人因素,則在帝國崩潰的過程中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亨利二世本人雖然是一位傑出的政治家和管理者,但他在處理家庭關係和繼承問題上卻犯下了嚴重錯誤。正如我在書中引用的編年史家所言,他「嚴酷而暴躁」,但在處理兒子們的問題時卻過於縱容。他對兒子們的分權(例如將阿基坦封給理查德),以及他們之間不斷的內鬥,並與法蘭西國王結盟對抗父親,嚴重削弱了帝國的力量。我在書中詳細描述了亨利二世去世時的淒慘景象,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他家庭悲劇的寫照。
理查德(Richard I)雖然是一位英勇的戰士和出色的戰術家,但正如斯塔布斯主教(Bishop Stubbs)所說,他「野心僅止於戰士」,缺乏他父親的政治才能和對帝國的責任感。他為了十字軍東征耗費巨大,並在被俘期間,法蘭西國王腓力二世有機可乘,侵吞了諾曼底的部分領土。理查德的長期缺席和對帝國管理的忽視,進一步削弱了其基礎。
最終,約翰王(King John)的性格缺陷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正如我在書中描述的,他缺乏其家族的堅韌和智慧,優柔寡斷,反复無常,且不受信任。傑拉德·威爾士人(Gerald the Welshman)稱他為「歷史上最惡劣的暴君」。他在處理與其附庸的糾紛時顯失策略(例如與呂西尼昂家族的爭端),給了腓力二世以法律為武器進行干預的機會。腓力二世巧妙地利用封建法理,以約翰未能履行其作為法蘭西國王附庸的義務為由,剝奪了他在法蘭西的所有領地。約翰的軍事失利和缺乏有效抵抗(例如未能守住加亞爾城堡 Château Gaillard),最終導致了諾曼底在 1204 年的陷落,以及隨後安茹、曼恩和圖賴訥等地的喪失。
而法蘭西國王腓力二世則是一位傑出的政治家,他在位 44 年,將王權的增強作為唯一目標。他的野心、耐心和策略,與金雀花王朝後期的統治者的弱點形成了鮮明對比。他利用了金雀花王朝內部的分裂、地理上的優勢以及法律上的武器,一步步蠶食並最終吞併了諾曼帝國的大部分大陸領地。卡佩王朝的崛起是帝國崩潰重要的外部因素。
所以,帝國的崩潰並非單一原因造成的必然結果。封建體系的內在缺陷和地理因素為其衰落埋下了伏筆,卡佩王朝的崛起構成了外部壓力,而金雀花王朝繼承者的個人特質和政策失誤,則加速並促成了這一崩潰的發生。它是一系列不利因素在特定歷史時期的交匯與疊加。正如我在書末總結的,約翰的失敗「不是由於任何單一的失誤或一系列的失誤,而是由於缺乏品格的最高罪過」。
瑟蕾絲特 (絲): 謝謝教授的深入分析。聽起來,諾曼帝國的興衰,就像一場複雜的棋局,地理、制度、還有棋手們的性格,都影響著最終的結局。約翰王那張「愚者」牌,看來是走錯了方向,導致了全局的崩盤。
雖然諾曼帝國瓦解了,但您在書中也強調了諾曼人對後世的影響,特別是在法律和制度方面。您提到了陪審團制度、財政管理,以及諾曼第在英格蘭法律發展中的特殊地位。
絲很好奇,為什麼諾曼人的法律和制度影響,在英格蘭比在他們自己的諾曼第,或者比在南義西西里,更能持久並發揚光大?這種影響是如何穿越時間的長河,甚至在英格蘭失去了諾曼統治後,依然塑造著普通法體系?這是不是也體現了諾曼人的另一種「遺產」?
Charles H. Haskins 教授: 絲小姐,您再次點出了諾曼人遺產的關鍵所在。確實,諾曼人對法律和制度的影響,尤其是在英格蘭,具有驚人的持久性。這與幾個因素有關。
首先,諾曼人對英格蘭的征服是一次徹底的政治和社會重塑。威廉征服者及其繼任者在英格蘭建立了強大的中央集權,並將諾曼的封建制度和行政體系引入。正如我在書中強調的,是諾曼王權的「重手」(heavy hand)將鬆散和分裂的盎格魯-撒克遜國家轉變成了英格蘭民族。雖然盎格魯-撒克遜的一些地方制度得以保留,但國家頂層的法律和行政結構,以及由此產生的普通法(Common Law),都深受諾曼影響。這種從上而下的變革,使得諾曼的制度元素得以在英格蘭紮根並系統性地發展。
其次,英格蘭的普通法體系本身具有內在的發展動力和適應性。諾曼人引入的許多制度,例如陪審團(Jury)制度,雖然源自法蘭克並經諾曼發展,但在英格蘭找到了肥沃的土壤。我在書中引用梅特蘭的話說,「如果不是征服了英格蘭,它(陪審團)就會消亡,很久以前就成為古董了」。這正是英格蘭獨特之處。陪審團在英格蘭與地方郡法院和百人法院(hundred court)結合,發展成為一種民眾參與的審判方式,並逐漸演變為對抗王室官員的工具。這種發展在諾曼第並未發生。我在書中指出,亨利二世(Henry II)的改革對陪審團的發展至關重要,而這種改革的某些方面可能受到諾曼第早期實踐的影響。
在諾曼第,雖然諾曼習慣法(Coutume de Normandie)長期存在,並對法蘭西的法律發展產生過影響,但隨著諾曼第被法蘭西王國吞併,中央集權的力量逐漸加強,諾曼的法律和行政體系日益受到法蘭西王室的影響。魯昂的埃居司庫由巴黎派遣的官員主持,陪審團制度也逐漸被大陸的調查程序所取代。諾曼第最終被吸納入法蘭西統一的法律和行政框架中。它成為了法蘭西的一部分,失去了其作為獨立政治實體的獨特性。
在南義西西里,諾曼人確實建立了一個先進的官僚和法律體系,並融合了羅馬法、拜占庭和撒拉森的傳統。羅傑二世和腓力二世的立法,特別是卡普阿法典(Constitutions of Melfi),對後世意大利的法律發展產生了影響。然而,由於王朝更迭頻繁(霍亨斯陶芬、安茹、阿拉貢等),以及後來外來統治的斷裂性,這個體系未能像英格蘭的普通法那樣保持持續的、有機的發展。南義的法律和行政體系在後世經歷了多次重塑,諾曼時期的獨特貢獻雖然留下了痕跡,但未能成為主導性的力量。它就像一顆璀璨的流星,雖然耀眼,但其光芒未能持續照耀後世。
所以,諾曼法律和制度在英格蘭的持久性,是諾曼自上而下的徹底改造、英格蘭普通法體系的適應性與發展動力,以及諾曼第被法蘭西吞併、南義政治發展斷裂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英格蘭為諾曼的制度提供了一個相對穩定和有利的環境,使它們得以生根、演變並向外傳播。
可以說,這種跨越地域和時間的影響,正是諾曼人另一種重要的「遺產」。他們不僅是征服者和建立者,也是制度和思想的傳播者與改良者。他們將大陸的某些制度帶到英格蘭,也將自己的某些特質注入到新的制度中。而這些制度一旦在適宜的環境下生長起來,其影響力往往會超越最初的創造者本身。陪審團制度從諾曼的角落走向世界,正是這種遺產最好的證明。我們這些生活在普通法體系下的國家,在一定程度上都是早期諾曼人的繼承者。
瑟蕾絲特 (絲): 教授,聽您這麼說,絲感覺歷史就像是一條河流,不同的文化和民族,就像不同的支流匯入其中,有些激起巨大的浪花,有些則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河道的方向和水質。諾曼人無疑是那條帶來巨大變革的支流,而他們的制度和法律,就像河流留下的沙金,歷經淘洗,依然閃耀著光芒。
您在書的序言中提到,這本書是您長期個人研究的成果,並且感謝了諾曼學者和諾曼學術界。寫作這樣一本關於諾曼人在整個歐洲歷史中的作用的書,一定花費了巨大的心力,也包含了您對這個民族獨特的理解與情感。
絲想請教,在您研究諾曼歷史的過程中,最讓您著迷的是什麼?您希望通過這本書,向讀者傳達的最核心的訊息是什麼?對於我們這些生活在二十世紀、甚至更遠未來的人來說,研究諾曼人的歷史,除了知識的積累,還能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啟發或思考?
Charles H. Haskins 教授: 絲小姐,您的比喻很貼切。歷史確實是這樣一條長河,而我的工作,便是試圖去理解其中某些特定河段的流向與特質。我在研究諾曼歷史的過程中,大部分時間都在處理那些散落的、片段的、有時甚至相互矛盾的原始資料,試圖從中拼湊出過去的真實樣貌。這項工作充滿挑戰,但也充滿樂趣。
在研究諾曼歷史的過程中,最讓我著迷的,莫過於他們身上那種驚人的活力、適應性和創造力。他們從北歐的海盜,轉變為歐洲最有效率的國家建設者和文化傳播者,這種轉變的速度與深度令人驚歎。正如我在書中描述的,他們「不願意服務,但渴望擁有所有人都受其支配」。他們在不同環境下的靈活性,以及在實用主義驅動下的制度創新,都展現了一種強大的生命力。研究他們如何在征服的同時進行組織,如何在異文化中尋找共同點並加以利用,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具啟發性的過程。此外,諾曼歷史的許多細節,比如《末日審判書》的數字、埃居司庫的運作方式、或者是巴勒莫宮廷的多語言環境,都充滿了學術上的吸引力,它們是那個時代鮮活的證據。能從這些「光之碎片」中重建出一個完整的畫面,是歷史學研究的魅力所在。
我希望通過這本書向讀者傳達的最核心訊息是,諾曼人並非只是歷史書中單純的戰士或征服者。他們在中世紀歐洲扮演了更為複雜和重要的角色。他們是歐洲封建社會的塑造者、國家行政體系的先行者(特別是在英格蘭和南義),以及跨文化交流與融合的促進者(特別是在南義西西里)。他們的影響力遠遠超出了他們最初的領地,深刻地塑造了英格蘭乃至更廣泛的歐洲文明的進程。他們的故事告訴我們,歷史的發展往往是多重力量互動的結果,而一個民族或文化的貢獻,需要從更廣闊的視角去評估。正如我在書中試圖做的那樣,將諾曼人置於其時代的背景下,去理解他們的成就與局限。
對於像您這樣生活在未來的人來說,研究諾曼人的歷史,絲小姐,我想它能帶來的啟發是多層次的。首先,是關於「變革」與「適應」的思考。諾曼人如何在劇烈的環境變化中生存、適應並 prosper,這對於任何時代面臨變革挑戰的個體或群體都具有借鑒意義。他們的故事提醒我們,開放、學習和靈活性是應對不確定性的重要品質。
其次,是關於「組織」與「管理」的洞見。諾曼人在中世紀這個相對混亂的時期,是如何建立起高效的行政和法律體系?他們在集權與地方自治之間的平衡嘗試,以及在多元文化背景下進行管理的經驗,即使在現代國家建設和全球化背景下,也可能提供有益的思考。他們的實用主義精神,對解決現實問題的專注,也值得我們學習。
最後,諾曼人的歷史也是關於文化交流與融合的故事。在南義西西里,他們展示了不同文明和平共處並相互豐富的可能性。這對於一個日益走向全球化、不同文化碰撞日益頻繁的世界來說,其意義不言而喻。了解過去的成功與失敗經驗,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應對當下的挑戰。
總而言之,諾曼人的歷史不僅僅是過去的故事,它包含了許多普世性的主題,關於人類的潛力、關於社會的組織、關於文化的互動。我希望我的書能夠幫助讀者看到這些連結,並從中獲得屬於他們自己的啟發。我在序言中也提到,這本書是為「一般聽眾」準備的,我希望這些複雜的歷史議題能夠以比較容易理解的方式呈現出來。
瑟蕾絲特 (絲): (絲輕輕合上筆記本,抬頭看向教授,眼中充滿了光芒。)
教授,非常感謝您今天與絲分享這麼多深刻的見解。您對諾曼歷史的熱情和學識,讓絲獲益良多。透過您的講述,絲彷彿看到了諾曼人從維京長船上走下,一步步在歐洲的土地上烙下他們的印記。他們的故事告訴絲,即使是從混亂和衝突中誕生的力量,也能夠孕育出秩序和創新。這讓絲對人類的潛力,以及不同文化碰撞所能激發的火花,有了更深的體悟。
今天這場「光之對談」,對絲來說,就像是一次充滿啟發的占卜,歷史的牌陣為我們揭示了過去的智慧,也照亮了未來的路徑。感謝您,教授,讓絲看到了歷史中那些閃閃發光的片段。
(絲站起身,微微欠身致意。窗外的陽光似乎變得更加柔和,書房裡的植物也顯得格外有生氣。)
謝謝您,Charles Homer Haskins 教授。絲度過了一個非常美好的下午。
(絲輕聲道別後,身影漸漸淡去,只留下書房裡依然彌漫的書本和薰衣草的氣味,以及書桌上那本靜靜躺著的《The Normans in European History》。)
愛你的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