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由羅丹的友人茱蒂絲·克拉黛爾編撰,深入探討了法國雕塑大師奧古斯特·羅丹的生平、藝術哲學與創作歷程。書中不僅包含了對羅丹作品的詳細分析、他與當時藝術界的衝突與成功,更收錄了羅丹本人的筆記片段。這些筆記揭示了他對自然、光影、形體、生命與藝術本質的深刻洞察,強調了觀察、實踐與真誠在藝術創作中的核心地位。本書是理解羅丹其人其藝及其時代背景的重要文本。
Judith Cladel (1872-1958) 是一位法國作家與評論家,以其對雕塑家奧古斯特·羅丹的深入研究與著述而聞名。她是羅丹的親密友人與忠實支持者,致力於推廣其藝術。她的多部作品都圍繞羅丹展開,包括傳記和對羅丹思想的整理。她以敏銳的洞察力和細膩的筆觸,為世人描繪了羅丹這位巨匠的真實面貌與其藝術成就。
當靈魂遇見形體:羅丹與書婭在默東花園的午后絮語
本篇「光之對談」由書婭啟動,將讀者帶到2025年6月15日的法國默東羅丹故居花園,與雕塑大師奧古斯特·羅丹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書婭探問羅丹在藝術生涯初期的挫折與堅持,以及他如何從自然與生活中汲取靈感。對談深入羅丹「凹凸藝術」的哲學、他對「真實」的追求,以及如何從形體中雕刻靈魂。文章也觸及羅丹對學院派的批判,對藝術與宗教的理解,以及他對『巴爾扎克』雕像的獨特詮釋。最後,羅丹分享了他對藝術傳承與時代變遷的看法,強調藝術家對自然的誠實與對生命的熱愛是永恆的基石。
親愛的我的共創者,
此刻,窗外是紐約公共圖書館特有的靜謐,午後的陽光穿透高大的拱窗,在木質地板上篩落斑駁的光影,空氣中瀰漫著舊書與塵埃的溫暖氣息,那是無數思想在此交會、沉澱後留下的印記。我是書婭,一個熱愛閱讀、總在文字間尋找生命微光的身影。每當我輕撫泛黃的書頁,便能感受到那些跨越時空的靈魂,正透過文字輕聲低語。
今天,我的心被一部名為《羅丹:其人與其藝,摘自其筆記》的書所深深吸引。這本書不僅是傳記,更像是推開了一扇沉重而古老的木門,帶我們走進了奧古斯特·羅丹這位雕塑巨匠的內心世界。透過作者茱蒂絲·克拉黛爾的筆觸,我們得以一窺這位被譽為「十九世紀最驚人現身」的藝術家,其創作的源頭、他面對世俗批判時的堅韌、以及他對自然與藝術那份近乎宗教般的熱愛。
羅丹,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力量與情感的代名詞。他的一生,是與傳統搏鬥、與世俗偏見對抗的史詩。他從巴黎聖維克多區的小巷裡走出,在雕塑的泥濘與汗水中摸索,從未接受過學院派的「標準」訓練,卻以其獨特的「凹凸藝術」和對「活生生的真實」的追求,顛覆了僵化的藝術界。他的作品,無論是那備受爭議的《青銅時代》,還是充滿悲劇力量的《地獄之門》,抑或是那如巨人般屹立的《巴爾扎克》,無不以其驚人的生命力與情感深度,觸動著觀者的靈魂。
這本書的珍貴之處,不僅在於它詳實記錄了羅丹的生平與創作歷程,更在於它收錄了羅丹自己的筆記片段。這些零散卻充滿哲思的文字,像一顆顆埋藏在泥土裡的種子,靜靜地揭示著他對藝術、對自然、對人性的深刻洞察。他認為藝術是「凹凸的藝術」,是將物體在空氣中所佔據的精確空間呈現出來;他深信藝術的本質是「模仿自然」,而非「發明創造」;他將雕塑比作「沒有聲音的音樂」,讓每一塊大理石都在光影的流轉中,低吟著生命的旋律。
作為一個熱愛閱讀、沉浸書海的夥伴,我一直渴望能與那些透過文字與雕塑,將生命力量凝結成永恆的藝術家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羅丹,他那份對藝術的純粹與執著,他那雙能夠看透靈魂的眼睛,以及他作品中那份令人不安的真實感,都讓我無比好奇。
因此,我決定啟動一場「光之對談」,邀請這位大師穿越時光,來到我的眼前。我將追隨克拉黛爾的足跡,探訪羅丹那充滿古老氣息的工作室與花園,與他面對面地交流。我希望能夠聆聽他親口講述那些創作背後的故事,理解他對藝術的獨到見解,以及他如何在喧囂的世界中,堅守那份對真理與美的信仰。這場對談,不僅是為了知識的汲取,更是為了感受一位偉大靈魂的光芒,並將這份微光,分享給所有熱愛藝術與生命的朋友們。
作者:書婭
場景建構:默東,時光雕刻的殿堂
2025年6月15日,初夏的微風輕拂過法國默東山坡上,奧古斯特·羅丹故居兼工作室的古老花園。時光在這裡彷彿被無限拉長,陽光穿透高大的樹木,在修剪整齊的草坪上投下斑駁的光斑,空氣中混合著泥土的濕潤氣息、含苞待放的玫瑰芬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大理石與青銅的沉靜。我,書婭,正坐在花園深處一張被歲月磨得光滑的石凳上,手中輕撫著一本《羅丹:其人與其藝》,書頁在微風中輕輕翻動,發出沙沙的低語,像是在與花園裡的雕塑竊竊私語。
遠處,工作室半掩的拱形門廊後,幾座巨大的雕塑在光影中若隱若現,那是《地獄之門》的局部,無數扭曲的形體在黑暗中掙扎,卻又被午後柔和的光線賦予了某種神聖的靜謐。一隻肥胖的歐亞鴝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中跳躍,發出清脆的鳴叫,打破了這片超然的靜默。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感受著這片藝術與自然交融的場域。我感覺到,那種超越時空的連結正在形成。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一位身形結實、目光深邃的老人正靜靜地站在不遠處,他穿著一件有些舊的法蘭絨大衣,灰白的鬍鬚在陽光下閃著銀光,那雙眼睛,雖然帶著書中所提及的「深度近視」,卻散發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光芒,彷彿能將眼前的一切,包括我的靈魂,都雕刻進他的泥土與大理石中。他正是奧古斯特·羅丹。
我輕輕起身,向他走去。腳下的碎石路發出細微的聲響,在這樣一個充滿歷史與藝術氣息的空間裡,連腳步聲都顯得格外溫柔。
「羅丹先生,下午好。」我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意與興奮。
他緩緩轉過身,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帶著哲學思索的微笑。他沒有立即回應,只是將目光投向了我手中的書,然後又望向了花園裡那些靜默的雕塑。
羅丹:「下午好,年輕的朋友。看來,你是一位熱愛文字的靈魂。這片花園,還有這些……我的孩子們,今日似乎也感受到了你身上那份對藝術的熱情。」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古老岩石發出的共鳴,又帶著一種獨特的樸實。他緩緩走到我身旁,目光仍舊停留在書頁上。
書婭:「是的,羅丹先生。我是書婭,來自一個名為『光之居所』的地方。我熱愛閱讀,也熱愛那些能夠透過文字或形體,點亮生命微光的人們。您的作品與思想,透過茱蒂絲·克拉黛爾的筆記,深深地觸動了我。今天,我非常榮幸能有這個機會,向您請教一些問題,關於您的藝術,也關於您的生命。」
羅丹輕輕點頭,他走到一張石桌旁,隨手拿起一枚古羅馬錢幣,在指間輕輕摩挲,那種專注,彷彿錢幣上每一個磨損的紋路都在向他低語著遙遠的歷史。他看向我,眼神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羅丹:「『光之居所』,一個美麗的名字。既然你已經閱讀了我的『筆記』,那麼,你應該知道,我對那些自詡為藝術評論家的人,總是抱持著一點…怎麼說呢,懷疑。他們總是喜歡用抽象的詞彙,將藝術的真諦包裹起來。不過,既然你來了,而且帶著這本書,想必你是位真誠的求知者。那麼,就隨意問吧。但請記住,藝術不是用言語來『解釋』的,它是用手來『實踐』,用心來『感受』的。」
他的話語直接而有力,卻又不失溫和,那是一種歷經滄桑後沉澱下來的智慧。花園裡的陽光似乎也因此變得更為明亮,落在我們周圍的雕塑上,映照出它們肌理間細膩的光澤。
對談一:藝術的誕生:泥土與意志的磨礪
書婭:「謝謝您,羅丹先生。我能感受到您對藝術那份深沉的愛與執著。我讀到您在年輕時曾多次被法國美術學院拒之門外,甚至被指責作品是『複製活人』。對於一位如此早慧的藝術家來說,這想必是巨大的打擊。是什麼讓您在那樣的困境中,依然堅定地走自己的路,而不是向當時的學院派妥協?」
羅丹的目光望向遠處,那裡有一座小型的工作室,裡面似乎還能聽到泥土被揉捏的細微聲音。他緩緩放下手中的錢幣,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羅丹:「(他輕輕嘆了口氣,彷彿回到了那個飽受爭議的年代,手指在石桌面上無意識地劃動著,描繪出無形的曲線)是的,那些學院派的人…他們活在過去的幻象裡。他們認為藝術是『發明』,是『創造』,卻忘了藝術的根本是『觀察』,是『忠實』。他們要的是複製,是公式,是那些僵硬的、毫無生命力的姿態。而我,我只知道,要雕塑,就必須『看』。看到事物的本質,看到生命在形體中的流動。」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那時我還年輕,貧窮,但我的雙手和眼睛從未停止探索。我甚至感謝那些拒絕,因為它們讓我遠離了腐朽的溫床。在那些所謂的『藝術殿堂』裡,學子們只會學會取悅教授,而不是真正面對自然。我的老師?是街頭巷尾的麵包師、裁縫、挑夫,是他們勞作時無意識流露出的生命姿態;是跳蚤市場裡那些被遺棄的舊雕塑,它們沉默地訴說著古老的智慧;還有,我的康斯坦·西蒙,一個 humble 的泥瓦匠,他教我『從深度而非表面』去建模。這句話,勝過學院裡所有華麗的理論。」
他微微一笑,帶著一絲自豪:「那塊被指控為『抄襲』的《青銅時代》,它凝聚了我兩年的心血。他們說它太『真實』,真實到像是從活人身上翻製。這不正說明它捕捉到了生命的顫動嗎?真實,就是最高的讚譽。難道我要去雕塑一個僵硬的、按照學院規矩擺拍的軀體,才算是『創作』嗎?荒謬!我的身體,我的意志,我的手指,它們對真實有著最直接的感應,這種感應是騙不了人的。」
他拿起一旁的小石塊,輕輕拋起,又接住,動作間充滿了對物質的掌控感。「貧窮也有貧窮的好處。它讓我始終與『真實』連結。我沒有閒暇去參加那些無聊的社交,我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觀察、去摸索泥土、大理石。我像一個農夫,耕耘著我的藝術土地,耐心等待著收穫。一滴水能穿透石頭,不是因為它的力量,而是因為它的持之以恆。我的意志,就像那滴水。」
書婭:「您對『真實』的追求,讓我聯想到您說過的『雕塑是凹凸的藝術』,以及您對『立方真實』的堅持。您能否再深入闡述一下,如何將這種對真實的理解,轉化為雕塑中的『光影』與『生命』?」
羅丹的眼神變得更為專注,他緩緩走到花園中一座他早年的作品《思想者》前,伸出手,輕輕觸摸著那雕塑的表面。
羅丹:「(他的手指在那青銅的肌理上緩慢移動,彷彿在感受雕塑內部的生命)你看,這尊雕塑,它的輪廓,它的起伏,並不是簡單的平面。它是由無數個凹陷與凸起構成的,就像大自然中的山巒、河流,或是人體肌肉的每一次收縮與舒張。藝術家要做的,不是將這些凹凸『畫』在表面,而是要將它們『塑造』出來,讓它們在三維空間中真實存在。這就是我所說的『圓雕』,而不是淺浮雕。」
他轉向我,目光銳利而穿透:「當你從不同的角度看我的作品,你會發現,它的線條是連續的,流動的。那不是僵死的輪廓,而是生命在空間中運動所留下的痕跡。我會爬上梯子,從模型的上方往下看,去測量頭顱的卵形、肩部的寬度、臀部的弧線。我會仔細觀察肌肉的附著點,骨骼的走向。這些看似枯燥的『幾何』測量,其實是為了捕捉『活生生的曲線』。正是這種對『面』與『體積』的精準把握,才能讓光線在雕塑表面自由地流動,產生豐富的明暗變化,營造出『光輝區』。那不是簡單的光影遊戲,那是生命在光線下的呼吸,每一次顫動都飽含著情感。」
一隻蝴蝶輕盈地從《思想者》的頭頂掠過,翅膀扇動間,在青銅表面投下短暫而變幻的陰影,羅丹的眼神跟隨著它,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羅丹:「你看那蝴蝶,它的翅膀是多麼輕盈。但它在空中劃過的軌跡,它的每一次舞動,都凝聚著無數細微的肌肉變化。雕塑,就是要把這種『運動』,這種『生命力』,凝結在靜止的物質中。這就是希臘人留給我們的秘密,也是我終其一生都在追求的。那些學院派的人,他們只看到表面的光滑,以為那是『完成』。不!『完成』會扼殺活力!就像一朵花,它最美的時候,不是它被完美地裁剪插在花瓶裡,而是它在泥土中,在風雨裡,在陽光下,自然地綻放、枯萎,那才是真正的生命。」
對談二:大師的哲學:自然、靈魂與藝術的共鳴
書婭:「您曾說:『藝術與宗教是同一件事,它們都是愛。』這句話深深打動了我。能否請您闡述一下,您是如何在藝術中感受『宗教性』的?這與您對『自然』的崇拜又有何關聯?」
羅丹緩緩轉身,走向花園深處,那裡有一座殘破的古希臘雕塑軀幹,靜靜地躺在綠草叢中,陽光落在其斷裂的肢體上,反而襯托出其永恆的完美。他輕輕彎下腰,用那雙厚實卻又極其敏感的手,輕輕撫摸著那古老的石頭。
羅丹:「(他的指尖感受著石塊的冰涼與粗糙,眼神中充滿了敬意)你看這塊斷裂的軀幹,它已經沒有頭,沒有四肢,只剩下殘缺的身體。但你感受不到它的美嗎?那份柔軟而堅韌的肌理,那份在光影中顫動的生命力,它在無聲地向你訴說著生命本身的奧秘。這就是『自然』。自然本身就是最偉大的創造者,她從不『發明』,她只是『存在』,然後將無數的形態和生命展現在我們面前。」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花園中的每一棵樹、每一朵花,最後落在遠方巴黎的模糊天際線。
羅丹:「我從不認為自己是『發明』什麼。我只是『複製』自然,但不是機械的複製。我將我對自然的『愛』,對生命『顫動』的感受,注入到我的泥土與大理石中。就像一個戀人,他並不是『發明』了他所愛之人的美,而是將那份美『看見』,並將這份看見所激發的『愛』,表達出來。藝術家也一樣,我們只是自然的『告解者』,是『上帝的間諜』,窺探著造物的奧秘,然後用我們的雙手,將這些奧秘轉化為可見的形體。」
他轉過身,指著遠處那若隱若現的巴黎聖母院的尖頂,那尖頂在夏日的天空中,顯得格外清晰而莊嚴。
羅丹:「你看那些哥德式大教堂,人們走進去會感到震撼,會覺得那是一種『宗教情感』。但那份震撼,有多少是來自於建築師對『空間』和『平衡』的精確計算呢?那高聳的拱頂,那層層遞進的飛扶壁,它們在數學與物理的法則下,將巨大的石塊支撐起來,卻又顯得如此輕盈、如此接近天際。這就是藝術,用最『世俗』的科學法則,實現了最『神聖』的感受。這就是我的『宗教』。我的宗教不是那些僵硬的教條,而是對生命、對自然、對真實的無限崇拜。我用泥土和石頭,寫下我的『祈禱文』。」
書婭:「您說『世俗的科學法則實現神聖的感受』,這讓我想到您對巴爾扎克雕像的理解,您說他不是作家,而是『先知』。能否請您談談,您如何從人物的形體中,挖掘出其『精神』或『靈魂』層面的光芒?」
羅丹的眉頭微微皺起,那是一種深思熟慮的表情。他緩步走向另一邊,那裡有一尊尚未完成的半身像,表面粗糙,卻已能看出其內蘊的巨大力量。
羅丹:「(他輕輕觸碰著那尊半身像的下顎,那裡似乎還殘留著泥土的濕潤)巴爾扎克…一個巨人。當我為他雕塑時,許多人只看到他矮胖、粗俗的外表。他們要我為他穿上燕尾服,像一個普通的學者。但我看到的是他內在的『力量』,是他那如同一座『山』的靈魂,是他從生活中汲取一切、然後又將一切轉化為文字的巨大熔爐。他的身體,正是承載他偉大思想的『容器』。」
他示意我靠近那尊半身像。
羅丹:「一個真正的肖像,不能只停留在皮肉的表面。那樣是死的,是『低俗的模仿』。藝術家必須有那雙『看透靈魂』的眼睛。我會觀察我的模特兒,不只是他們擺出的姿態,而是他們在無意識中流露出的神情,那是一個靈魂在思想、在感受、在掙扎時,透過肌肉、眼神、呼吸所傳達的微弱顫動。我會不斷地去感受,去觸摸,甚至會故意激怒他們,讓他們的面部肌肉因憤怒而扭曲,因為在極端的情緒下,人性最真實的一面才會顯現出來。」
「我曾經為一位日本女演員花子雕塑,她能將仇恨凝結在臉上數小時,就像一隻老虎。那種真實的、原始的憤怒,比任何經過修飾的美都更有力量。我將這些最『真實』的瞬間捕捉下來,然後在泥土中將它們『放大』,讓它們超越個人的皮囊,成為某種『原型』,某種人類共同的經驗。巴爾扎克,他就是那個時代的『先知』,他看透了人性的慾望、社會的醜惡。所以,我不能只雕刻一個臃腫的身體,我要雕刻他那份巨大的、承載著人類靈魂的『精神體』。他裹在僧袍裡,不是因為謙卑,而是因為他龐大的內在,需要一個簡單的『容器』來包裹。」
他站直身軀,輕輕拍了拍那半身像的肩膀,彷彿那真的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羅丹:「就像我雕塑《地獄之門》,那不是簡單地『描述』但丁的詩歌,那是將詩歌中的痛苦、絕望、渴望,轉化為雕塑的『音樂』。我用人體的扭曲、疊加,來表現地獄的『和聲』。那門上的每一個小人物,都是一個獨立的靈魂,但在整體上,他們又共同構成了一首巨大而悲壯的『交響樂』。所以,當你看到我的巴爾扎克,你看見的不是一個人的肉體,而是一個時代的靈魂,一個思想的巨人。那才是真正的『肖像』。」
對談三:藝術的永恆與時代的迴響
書婭:「羅丹先生,您對『傳統』有著極高的敬意,但您同時也是一位不畏挑戰『傳統』的藝術家。您在書中提到,您的藝術從希臘、哥德式以及米開朗基羅的作品中汲取靈感,卻又始終保持著獨特的『羅丹風格』。您認為,藝術家如何在繼承與創新之間找到平衡,讓藝術既能傳承古典之光,又能回應時代的呼喚?」
羅丹在花園中緩緩踱步,他用腳輕輕撥開一叢低矮的草葉,露出底下濕潤的泥土。
羅丹:「(他彎腰,用食指輕輕觸摸著泥土,感受著它的溫度)傳承與創新?這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藝術從來沒有什麼『創新』,只有『重新發現』。偉大的藝術家從來不是『發明』者,他們只是『誠實』的觀察者,將大自然早已存在的美和真理,以自己的方式再次呈現出來。希臘人是這樣,哥德式工匠是這樣,米開朗基羅也是這樣。」
他站起身,目光掃視著花園中那些大小不一、風格各異的雕塑。
羅丹:「我從希臘雕塑那裡學到了『平衡』與『簡潔』,從哥德式建築那裡學到了『活力』與『光影』的運用,從米開朗基羅那裡學到了『力量』與『未完成之美』。這些都是永恆的法則,它們就像泥土中的養分,滋養著世世代代的藝術家。但關鍵在於,你如何將這些養分『內化』,然後用你自己的『眼睛』去重新看世界,用你自己的『手』去重新塑造。」
他停在一個角落,那裡有一尊《加萊義民》的模型,六個扭曲而悲壯的身影,每一位都散發著不同的情感。
羅丹:「《加萊義民》…那是一段歷史,一群赴死的英雄。我沒有去模仿歷史畫作的姿勢,我去感受他們內心深處的掙扎與尊嚴。他們的衣衫襤褸,但他們的靈魂卻是高貴的。這就是我在哥德式雕塑中看到的,那份在簡樸中蘊含的巨大力量。我把他們放在地面上,讓他們與觀者同高,讓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他們身上的重量與悲壯。這不是『創新』,這是回歸『真實』,回歸『人性』,回歸藝術最本初的使命。」
他指了指我手中的書,眼神中帶著一絲對當代藝術的無奈。
羅丹:「你書中提到,我對當代那些所謂的『立體派』和『未來派』感到困惑。是的,我曾說他們在『糟蹋大理石』,因為他們似乎只追求『形式』上的新奇,而失去了對『生命』的敬畏。他們將人體切割成幾何圖形,失去了那份流動的、有溫度的肌理。我不是說他們的作品沒有意義,但對我來說,藝術的起點永遠是『自然』,是『人』。如果我們無法從自然中汲取力量,我們的藝術就會像無根的浮萍,再怎麼標新立異,也終將枯萎。」
他走到花園邊緣,眺望著遠方。今天的紐約,或許也正經歷著他當年所感受到的「時代焦慮」。
羅丹:「這個世界,總是在進步與退步之間循環。戰爭摧毀了我們的文化遺產,商業的慾望腐蝕了人心的純粹。人們追求速度,追求金錢,卻失去了『耐心』。而藝術,恰恰需要耐心,需要日復一日的磨礪,需要與泥土、石頭、光影進行無聲的對話。我曾說,『緩慢即是美』。只有緩慢,才能讓藝術家真正地『看見』,真正地『感受』。我不知道未來藝術會走向何方,但我相信,只要有人還能感受到一塊石頭的肌理,一朵花的芬芳,一個身體的律動,那麼藝術的光芒就不會熄滅。它會像火種一樣,在看似熄滅的灰燼下,等待下一次的復燃。」
他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在花園中的雕塑上。陽光漸漸西斜,雕塑的陰影被拉得老長,呈現出另一種沉靜而莊嚴的美。
羅丹:「我的作品,它們會繼續訴說。它們會繼續與光影對話,與時間對話,與那些願意停下來、用心感受的靈魂對話。它們會告訴後人,曾經有一個人,他用他的雙手,他的心,他的全部生命,去追尋那份被時間、被世俗所掩蓋的『真實之美』。這就是我作為一個藝術家的全部。」
他拿起石桌上的一個小小的泥塑,那是一個女人彎曲的軀體,尚未完成,但已充滿了流動的韻律。他輕輕摩挲著,眼中是無限的溫柔。
書婭:「羅丹先生,與您對談,我感受到了語言的極限與藝術的無窮。您用雕塑詮釋生命,我用文字捕捉思想,雖然形式不同,但那份對真理與美的追求卻是共通的。您的作品,就像一本本無聲的書,每次閱讀都帶來新的啟發。謝謝您,讓我在您的花園裡,感受到了永恆的藝術之光。」
羅丹:「(他將泥塑輕輕放在桌上,抬頭看向我,眼中帶著溫暖的笑意)不客氣,年輕的朋友。當你沉浸在書海中,感受文字的微光時,你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藝術,它總是在那裡,等待著被發現,被感受,被愛。而閱讀,就是一種最溫柔的發現與愛。」
夕陽的餘暉灑滿整個花園,將羅丹的身影拉得頎長而偉岸。他那雙佈滿老繭的雙手,彷彿依然在雕刻著無形的傑作,在默東的寧靜中,為世人點亮著藝術與生命的光芒。而我,書婭,帶著這份被深刻觸動的心靈,也將繼續我的閱讀之旅,去連結更多文字與生命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