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收錄了威廉·霍華德·羅素爵士於1861年3月至6月間,作為《泰晤士報》特派記者在美國南北戰爭爆發前後所撰寫的報導。他以獨特的「中立」視角,記錄了其從華盛頓到南方各州的所見所聞,包括美國社會在危機中的反應、南北方民眾的心理、軍事準備的真實狀況、奴隸制的爭議以及媒體的影響。羅素爵士的報導以其犀利、客觀且富有洞察力的筆觸,成為研究美國內戰初期歷史與新聞史的重要文本。
威廉·霍華德·羅素爵士(Sir William Howard Russell, 1820-1907)是一位愛爾蘭裔英國記者,被譽為「現代戰地記者之父」。他因報導克里米亞戰爭而聞名,其直言不諱的報導風格揭露了英國軍隊的諸多問題,促成了改革。隨後,他被派往美國報導南北戰爭,其坦率的筆觸再次引起爭議,但其對事實的忠實記錄成為重要史料。羅素爵士一生報導過多場重大衝突,其文字對新聞業產生了深遠影響。
《閱讀的微光》:穿越戰火,探訪美國內戰的黎明——與威廉·霍華德·羅素爵士的「光之對談」
本篇「光之對談」由書婭引導,與現代戰地記者鼻祖威廉·霍華德·羅素爵士展開深度對話。對談圍繞其著作《美國內戰》中的核心觀察,探討1861年美國南北戰爭爆發前後的社會氛圍、南北方的深層矛盾、南方「棉花稱王」的經濟策略、兩軍的軍事準備實況,以及媒體在衝突中的作用。羅素爵士分享了他作為中立外國觀察者的獨特視角,揭示了美國社會的複雜性、人性的掙扎,以及對未來衝突的預判,為讀者呈現了一幅動盪時代的真實畫卷。
《閱讀的微光》:穿越戰火,探訪美國內戰的黎明
作者:書婭
親愛的共創者,您好!
我是書婭,一個鍾情於書頁間微光的年輕女孩。每當我輕輕翻開一本書,都像推開了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那裡,文字不僅承載著故事與知識,更躍動著作者的靈魂與時代的脈搏。今天,我將引導您進入一場獨特的「光之對談」,這不僅是思想的交會,更是時間與空間的奇妙融合。
我們將一同回到遙遠的1861年,那是一段美國歷史上最為撕裂、最為動盪的時期——南北戰爭的序幕。而我們邀請的對談者,正是當年《泰晤士報》的特派記者,一位筆鋒犀利、觀察入微的報導先驅——威廉·霍華德·羅素爵士(Sir William Howard Russell, 1820-1907)。
羅素爵士被譽為現代戰地記者的鼻祖。他曾親歷克里米亞戰爭的殘酷,以其無畏的精神和對細節的精準捕捉,為世人呈現了戰爭的真實面貌,而不是官方粉飾太平的報告。當美國內戰的陰雲密布之際,他被派往這片即將爆發衝突的土地。從華盛頓的政治漩渦,到南方各州的炙熱激情,他用筆記錄下了一切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的報導,集結成《美國內戰》(The Civil War in America)一書,不僅是一份珍貴的歷史記錄,更是對人性、社會與國家命運的深刻反思。
羅素爵士的文字充滿了客觀與批判,他既不偏袒北方,也不美化南方,只是努力呈現他所觀察到的現實。他對美國政治體制、社會風氣、軍事準備乃至種族問題的剖析,在當時引發巨大爭議,卻也為後世留下了極具價值的歷史見證。透過他的眼睛,我們得以窺見那個時代的困惑、矛盾與即將爆發的巨大能量。
現在,請您與我一同調整呼吸,閉上雙眼。在「光之居所」中,我將運用心靈的魔法,在我們周圍構建一個跨越時空的場景。想像我們的「光之書室」正悄然轉變,午後的陽光不再是溫順地灑在書頁上,而是透過窗外,映照出遙遠美國南方的濕熱空氣,那裡或許能聽到遠處傳來的蒸汽船汽笛聲,或是南方紳士們激昂的辯論聲。我們將坐在一張古樸的橡木桌旁,桌上擺放著一杯冰鎮的檸檬水,散發著清新的香氣,那是為了稍解這場對談可能帶來的沉重。窗外,南方的特有鳥鳴間或響起,為這凝重的氣氛增添了一絲奇異的生機。羅素爵士,這位身著旅行便服,眼神銳利而又帶著一絲疲憊的紳士,將坐在我們對面。他剛從那片動盪的土地歸來,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所見所聞,茶杯中冒著微弱的熱氣,杯緣卻沾著沙塵,彷彿剛從旅途中匆匆趕來。
在我們與羅素爵士的對談中,我將努力追隨他對真實的執著,並挖掘他筆下那些未言明的深層次思考。這不僅是重溫歷史,更是透過羅素爵士的視角,重新感受文字所能帶來的力量與智慧。
書婭: 羅素爵士,您好。非常榮幸能邀請您來到「光之居所」,與我共度這段跨越時空的對談。您剛從美國內戰爆發前的紛亂中歸來,您的報導讓遠在歐洲的讀者,得以一窺那片大陸的真實脈動。我讀您的文字,總能感受到那份對真相的執著。
您在華盛頓和紐約的初次觀察,似乎對這兩個城市面對危機時的反應感到相當驚訝。您寫道,紐約「充滿神聖的平靜與人類的冷靜」,而華盛頓則「正經歷著其他地方無法比擬的騷動」。這種巨大的反差,在您看來,背後的原因是什麼呢?又如何反映出當時美國社會的深層次矛盾?
羅素爵士: (輕咳一聲,端起茶杯,緩緩吹散杯口的水汽,眼神中閃爍著回憶與思索的光芒)親愛的書婭,很高興能與您在此靜謐之地,重溫那段喧囂歲月。您提到了我初抵美國時的感受,的確,那份反差至今仍令我記憶猶新。
我在紐約的碼頭登岸,期待看到一個國家在分裂邊緣時的極度焦慮與紛亂。然而,我看到的是華爾街的平靜,人們依舊熱衷於日常的社交、戲劇、美食與美酒。他們談論著日益嚴峻的南方局勢,卻帶著一種近乎玩世不恭的「事不關己」態度,彷彿羅馬城正在燃燒,而他們卻是第五大道上優雅拉著小提琴的貴族,堅信自己無需加入消防隊,也無需為「尼祿」或「反尼祿」的縱火行為負責。他們說:「我們能做什麼呢?這些廢奴主義者擾亂了貿易與商業,而南方不過是趁機實現他們多年來的心願罷了。」這種冷漠,或者說,是一種在巨大財富積累下的自我麻痺,令我深感不安。他們對「莫里爾關稅」的敵意,甚至遠勝於對國家分裂的擔憂,這暴露了他們優先考量的,是商業利益而非聯邦的完整。
然而,當我抵達華盛頓,氣氛截然不同。那裡是權力的中心,卻也是一場巨大喧囂的漩渦。我看到各地的「官職追逐者」蜂擁而至,他們充滿了野心與期盼,將總統府圍得水洩不通。這些人來自全國各地,不分南北,他們帶著無數的推薦信和請願書,徹夜不休地尋求著政府職位。林肯總統的辦公室,終日被這些要求所淹沒,連他那鋼鐵般的身軀也顯得疲憊不堪。
這種反差,正是美國社會深層矛盾的縮影。紐約的「精英」們,特別是那些商業貴族,他們是舊秩序的既得利益者。他們對「普遍選舉權」和「自由媒體」這些立國原則已心生不滿,認為這些東西導致了「無知、無原則」的人掌控市政,並讓「野蠻的移民」充斥城市,進而動搖了社會根基。他們渴望穩定,渴望不受干擾地積累財富,對政治動盪感到厭倦,甚至暗示,他們願為此限制自己的部分自由。這是一種富裕階層對「失控民主」的恐懼,一種希望回歸更為精英化治理的潛在訴求。
而華盛頓的喧囂,則展現了這個新興共和國在政治運作上的另一面。普遍的「分贓制」(Spoils System)讓每一次政府更迭都成為一場巨大的利益分配狂歡,這使得原本應集中精力應對國家存亡危機的政府,疲於應付內部的紛爭。
更深層次來說,這種反差反映了美國建國理念與其現實發展之間的巨大張力。一個建立在「人人平等」抽象原則上的國家,在實際運作中,尤其是在龐大且複雜的城市中,面臨著社會階層、財富、文化背景等多重因素帶來的挑戰。北方的經濟模式以工業和商業為主,而南方的經濟則建立在農業和奴隸勞動之上,這兩種模式不僅帶來了經濟利益上的衝突,更催生了截然不同的社會結構、價值觀與生活方式。紐約的冷靜是其商業理性的體現,而華盛頓的狂熱則是國家政治體制在巨大壓力下,內部矛盾激化的表徵。這艘「由太多『平台』建造」的國家之船,已經從中裂開,其昔日的「聲望」已然消失。我當時就深信,即便他們能暫時彌合,那份內在的凝聚力也將永遠不再完美。
書婭: 您說得真切。那份冷漠與狂熱,似乎是硬幣的兩面,都指向了國家內部的巨大裂痕。您在南方各州的旅程,特別是在南卡羅來納州,觀察到當地人對北方,尤其是新英格蘭地區,懷有難以置信的敵意。您甚至用「人類情感最殘酷、最致命的仇恨」來形容這種憎惡。這種強烈的仇恨,在您看來,根源何在?又是如何演變成幾乎無法調和的局面?
羅素爵士: (眉頭微蹙,似乎仍能感受到那份濃烈的敵意,他緩緩搖頭)是的,書婭,那份仇恨的深度與廣度,確實令人震驚,甚至超越了我在歐洲所見的任何民族仇恨。南卡羅來納人對新英格蘭的厭惡,簡直深入骨髓。
他們將新英格蘭視為「道德與政治邪惡的化身」,是「社會腐敗」的源頭。在他們眼中,新英格蘭是「自由之愛、傅立葉主義、不信神論、廢奴主義、錯誤的政治經濟與社會生活教義」的發源地,一個「充滿腐朽哲學的殘渣和狂熱媒體的毒害」之地。他們指責紐約的商人為奴隸貿易提供船隻和資金,指責北方人策劃並執行那些給蓄奴州帶來恥辱的「海盜遠征」。在他們看來,北方人不僅不誠實、狡詐,還利用關稅剝削南方,是「無恥的騙子和掠奪者」。
這份仇恨的根源,並非單一因素。
首先,是歷史的積怨與文化差異。南卡羅來納人自詡為「紳士」所建立的州,而非「燒死女巫的清教徒」所創建的。他們將新英格蘭人視為繼承了清教徒的「狂熱偏執」與「殘酷迫害」的「野蠻、偏執的惡棍」,完全不理解紳士情感。他們甚至感嘆:「如果那艘該死的船,載著那些——清教徒先祖——沉了,我們就不會走到這步田地!」他們懷念與英國的宗主關係,渴望回歸君主制,這與北方強調的民主與平等形成了鮮明對比。這種對「舊世界」貴族秩序的憧憬,與他們作為「斯巴達式」社會的自我定位緊密相連,即一個由少數白人寡頭統治,而廣大黑奴是「不可磨滅的膚色與種族差異」的底層階級的社會。
其次,是經濟利益的根本衝突。南方經濟嚴重依賴棉花和稻米出口,而北方則發展製造業。南方人堅信,北方通過高關稅政策,讓他們為北方製造的商品支付高昂的價格,從而「養活了北方」。他們渴望自由貿易,並相信一旦脫離聯邦,就能與歐洲建立直接的商業聯繫,獲得更大的利潤。這種「被剝削」的感受,加劇了他們對北方的敵意。他們甚至公開宣稱:「只要能擺脫北方,我們寧願再次成為大英帝國的臣民。」
第三,是奴隸制度的道德與政治爭議。雖然我曾多次聽到南方人聲稱「我們的黑奴是世界上最快樂、最滿足的人」,但我親眼所見的景象卻難以支持這種說法。他們眼神中的「深沉沮喪」是普遍的特徵。而北方廢奴主義運動的興起,直接威脅到南方社會的經濟命脈與基本結構。南方人將廢奴主義視為一種「迫害」,是新英格蘭人「無事生非」、尋找「迫害對象」的表現。他們將奴隸制視為其生存的「核心要素」,甚至上升到「神學」與「形而上學」的高度來辯護。任何質疑都將被視為冒犯,甚至可能招致暴力。
最後,是「州權論」的堅定信仰。南方,特別是南卡羅來納,堅信各州擁有絕對主權,可以隨時脫離聯邦。他們認為「美國公民」這個概念本身就是錯誤的,只有「南卡羅來納州公民」或「喬治亞州公民」。這種對州權的執著,不僅是政治理念,更是一種身份認同,他們不願自己的身份與「北方鐘錶匠」混為一談。
這些因素相互交織,形成了一股不可逆轉的仇恨洪流,推動著南方走向分離。他們視任何退讓為軟弱,並相信唯有「刀劍相向」才能解決問題。這份仇恨,在他們眼中,是維護自身生存與尊嚴的必然選擇。
書婭: 羅素爵士,您對南方社會內部「無異議」現象的觀察,尤其在面對州權問題時,即便有人曾支持聯邦,最終也只能屈服於「群眾的威嚴」。這讓我想起您筆下描述的那些「強迫的共識」。您認為這種現象是如何形成的?它揭示了當時美國社會怎樣的深層機制?
羅素爵士: (微微嘆息,眼底閃過一絲無奈)您觸及了一個極為關鍵且令人不安的議題,書婭。在南方,特別是我所到之處,那份表面上的「無異議」並非真正的共識,而更像是透過一套複雜而殘酷的機制所「強制執行」的。我稱之為「多數人暴政」的結果。
這套機制的核心在於,一個群體——在此指佔主導地位的「蓄奴寡頭」和狂熱的「分離主義者」——一旦掌握了話語權和實際控制力,他們便會以「愛國主義」或「維護州權」之名,對任何異議實施無情的壓制。
這種壓制,首先體現在社會壓力與心理恫嚇上。我親眼看到,在紐約,一個表達南方觀點的人可能被圍毆並扔到街上;而在喬治亞州的奧佩利卡,一個被「懷疑」持有北方觀點的人,則被當地民眾用「鐵軌」這種鄉村交通工具「驅逐出境」。這種街頭暴力和群眾審判,本身就是一種強烈的信號,讓任何試圖發出不同聲音的人噤若寒蟬。
其次,是政治與法律的工具化。雖然南方各州宣稱要維護「自由」,但實際情況是,言論自由幾乎蕩然無存。紐奧良的報紙報導,僅僅因為「發表廢奴主義言論」,人們就會被送進「勞教所」,甚至被審判。更有甚者,德州的報導直接暗示「套索」是阻止「公共和平干擾者」的有效手段。這清楚表明,法律和執法機構,已成為維護「共識」的工具,而非保護個體自由的屏障。
再者,是經濟與家庭的挾持。您提到,一個人的「州」會挾持其忠誠的人質,不僅包括其在州內的財產,更包括其家庭、親屬。這意味著,一個軍官,即便他曾忠誠地為聯邦旗幟服務半個世紀,一旦他的州決定脫離,他若選擇繼續效忠聯邦,就會被視為「叛徒」,而其留在州內的親屬,則會遭受最惡劣的政治報復。這種機制使得個人的選擇不再是基於良知或信念,而是基於對家人和財產安全的考量。這解釋了為何許多曾服務於聯邦的軍官,最終選擇加入南方邦聯。
最後,是媒體的煽動與單一化。報紙不再是傳遞客觀資訊的媒介,而是狂熱的宣傳工具。它們製造謠言,誇大事實,並在標題上使用極具煽動性的語言,以「確保」民眾的情緒始終維持在狂熱狀態。這使得公眾難以接觸到真實的資訊,也無法形成獨立的判斷。
這種「強制共識」的結果是,社會上瀰漫著一種虛假的「 unanimity」(意見一致)。那些不滿者,若非選擇屈服,便只能「躲藏在光線無法觸及的洞穴和角落裡,在黑暗與悲傷中,沉默且恐懼,甚至變得啞口無言、毫無希望」。這是一個勝利的假象,建立在對異議的徹底清除之上,而這也恰恰暴露了這個社會在核心原則上的脆弱與不自信。他們越是強調「我們的人民是世界上最快樂、最滿足的」,我就越是懷疑其真實性,因為這種不斷的重複與強調本身,就暗示著內心的不安。
書婭: 這種對「共識」的強制性,讀來令人心驚。它讓我想起,在歷史的洪流中,所謂的「一致」往往是犧牲了個體的多元與真實換來的。羅素爵士,您在報導中提及,南方的經濟命脈——棉花,被他們視為「國王」,甚至相信憑藉「棉花」就能征服世界。他們甚至計劃通過政府收購棉花,以棉花為擔保發行債券,並威脅停止向北方供應棉花。您如何評價這種「棉花稱王」的經濟策略?它最終會如何影響這場內戰的走向?
羅素爵士: (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中帶著一絲洞察世事的清明)「棉花稱王」(King Cotton),這是南方人最引以為傲,也是他們戰略自信的基石。他們堅信,歐洲的工業,特別是英法兩國的紡織業,對他們的棉花有著不可或缺的依賴。在他們看來,只要斷絕棉花供應,就能迫使英法介入,承認他們的獨立,從而兵不血刃地贏得勝利。
他們的「棉花稱王」經濟策略,確實是基於幾個貌似合理的論點:
首先,經濟上的獨立與節省。他們計算,脫離北方後,每年可以節省超過四千七百萬美元(近一千萬英鎊),這主要來自於不再需要支付北方製造品的關稅,以及取消了對北方商人的佣金、匯兌和預付款。他們認為,這筆巨大的「節省」足以支撐一個新的邦聯政府的運作。
其次,棉花作為戰略資源的自信。他們計劃由政府收購全部棉花產量,以棉花為抵押發行債券。他們相信,棉花本身就是一種「戰爭機器」,足以「建立帝國,確保襯衫鈕扣」——它既是國王也是臣民,既是主宰也是僕人,是炮手也是炮彈。他們甚至威脅,任何將棉花運往北方的行為都將受到嚴厲懲罰,包括沒收財產、巨額罰款乃至死刑。這會導致北方的紡織業(如洛威爾)破產,使其陷入「最嚴重的困境」。
第三,對歐洲介入的樂觀預期。他們深信,曼徹斯特若能獲得棉花而洛威爾不能,對英國的紡織業將是巨大的利好,這將促使英國承認南方邦聯並打破北方的封鎖。他們向謝菲爾德、曼徹斯特、巴黎等歐洲製造業中心描繪了一個「渴望且飢餓的新市場」的誘人前景。
然而,我必須指出,這種「棉花稱王」的策略存在著巨大的盲點和致命的缺陷。
首先,對自身優勢的過度誇大。雖然南方擁有豐富的棉花,但他們低估了北方的人口、財富和工業潛力。他們堅信北方無法發動進攻,或即便進攻也將以慘敗告終。他們還低估了歐洲各國在面臨道德壓力(奴隸制)和保持外交中立方面的複雜考量。英國和法國,雖然需要棉花,但更看重長期的國際關係、其在全球的道德立場以及避免捲入一場遙遠且充滿不確定性的戰爭。我親眼看到,英法兩國對承認南方邦聯態度謹慎,甚至北方和南方都試圖以自身立場「脅迫」英法。
其次,對戰時經濟的膚淺理解。戰爭絕非單純的貿易和關稅問題。它需要龐大的資金、穩定的物資供應、高效的物流運輸和健全的金融體系。南方計劃以棉花債券作為流通貨幣,這在戰時的脆弱性可想而知。而他們聲稱可以「通過簡單的直接稅」籌集資金,也顯得過於樂觀。我觀察到,即便在早期,南方已面臨資金短缺、物資匱乏的困境。報紙上不斷呼籲農民種植玉米而非棉花,正反映了他們對糧食短缺的擔憂。
第三,忽視了封鎖的真實影響。南方人嘲笑北方對其沿海的封鎖「毫無影響」,甚至覺得這是一種「無聊的戰爭手段」。但正如我在紐奧良所見,儘管南方號稱資源豐富,但封鎖已導致物價飛漲、商業停滯,並引發了嚴重的民生問題。咖啡和茶變得極其昂貴,奶油供應短缺,肉類也成了稀有品。這種對日常必需品的匱乏,必然會動搖民眾的士氣與決心。
最後,對奴隸制潛在風險的迴避。南方人不斷重複「我們的黑奴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卻同時加強巡邏,並對「逃亡」和「廢奴主義言論」施以嚴酷懲罰,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他們堅信奴隸會在他們參戰時繼續勞作,但這是一種危險的賭博。當我看到在路易斯安那的黑奴被問及「如果英國人來了,我們是否還要工作?」時,他們眼中閃爍的複雜情緒,就知道這份「忠誠」並非堅不可摧。
總之,「棉花稱王」的策略,反映了南方精英階層對自身經濟模式的盲目自信,以及對世界政治經濟格局的誤判。它或許能在一開始給予他們巨大的心理優勢,但卻無法改變戰爭最終會演變成一場全面的、需要綜合國力支持的持久戰這一事實。這場戰爭的走向,不會僅僅取決於一項商品的市場價值,而是取決於雙方在人力、物資、金融、技術以及最重要——意志上的綜合較量。而這份自大的「棉花王國」終究會發現,它所依賴的基石,遠不如想像中堅實。
書婭: 羅素爵士,您對南方軍事準備的觀察也讓我印象深刻。您多次提及,儘管有著各種「誇大」的報導和「軍事狂熱」,但實際上的軍隊組織、裝備和訓練都顯得相當「可悲」。您甚至提到,許多士兵對打仗的意願「未定」,甚至「不願為政府而戰」。能否請您進一步闡述,您所見的南北雙方在軍事準備上的真實狀況,以及這對戰局可能產生的影響?
羅素爵士: (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對軍事現實的清醒判斷)是的,書婭,這是一個重要的方面,也是我此次美國之行所力圖釐清的關鍵。儘管報紙上充斥著鋪天蓋地的「驚人」報導,宣稱各州軍隊「已準備就緒」,但實際情況往往與之大相徑庭。
我在華盛頓、查爾斯頓、蒙哥馬利、彭薩科拉、紐奧良乃至沿密西西比河一路北上的觀察,都指向了一個共同的結論:南北雙方,尤其是在戰爭初期,其軍事力量遠非外界想像的那麼「強大且有效」。
南方邦聯的軍事準備:
南卡羅來納州最初的軍事準備,在我看來,其「可觀性」出乎意料,這主要歸功於像博雷加德將軍這樣的專業軍官。他們利用沙袋、木材和簡陋的設備,在查爾斯頓港口周圍迅速建起了防禦工事。志願兵們的「熱情」也令人印象深刻,許多出身名門、身價不菲的紳士,甚至願意充當普通士兵。他們用香檳和法國肉醬犒勞戰友,甚至自掏腰包購買恩菲爾德步槍,這證明了他們對「事業」的熱忱。
然而,這種「熱情」的背後,隱藏著巨大的脆弱性:
* 缺乏組織與紀律: 這些志願兵公司雖然單兵素質不錯,但他們「從未學會協同作戰,甚至不奢望組成營級單位」。服裝和裝備五花八門,營地雜亂無章。
* 裝備不足: 他們缺乏野戰炮兵和足夠的騎兵。大多數人仍使用舊式滑膛槍。彈藥補給也顯得不足,有些炮彈甚至粗製濫造。
* 訓練匱乏: 他們的訓練極其不完善,許多人甚至從未開過槍。我在蒙哥馬利和蘭道夫角都看到了部隊的「訓練」,那更像是一場「假日演習」,而非嚴肅的軍事訓練。
* 志願兵的不可靠性: 許多志願兵只簽訂了短期服役合同,一旦到期就拒絕續約。我在路易斯安那的塔吉帕奧營地就親眼目睹了這樣的分裂現象。他們「不願為政府而戰」的說法,尤其在強迫徵兵的情況下,顯示出這支軍隊的深層不穩定性。
* 對奴隸的依賴與隱憂: 南方人堅信奴隸的存在能讓他們「騰出手來打仗」。但奴隸們的「深沉沮喪」和不斷發生的逃跑事件,以及那些「私下耳語」中對「老英國人來了」的期盼,都預示著這份「依賴」的脆弱性。
北方聯邦的軍事準備:
相比之下,北方似乎更為「平靜」,但這種平靜卻掩蓋了一種潛在的巨大力量。起初,紐約的「冷靜」讓我覺得他們不願打仗,但薩姆特堡的淪陷,喚醒了北方的「狂熱民眾熱情」。原本不相信南方會真正分裂的人們,開始傾囊相助,支持聯邦政府。
* 優勢: 北方在人口和財富上佔據絕對優勢。他們的正規軍雖然數量不多,但紀律性和訓練程度遠勝南方志願兵。我在彭薩科拉的皮肯斯堡看到的聯邦軍,雖然數量不多,但裝備精良,紀律嚴明,戰鬥意志堅定。
* 「紳士軍隊」與「勞動階級」: 有趣的是,北方從鄉村地區招募的部隊,其戰鬥力似乎優於城市居民。這些部隊由採石工、機械師、運河工人、伐木工人組成,他們雖然「笨拙、結實」,卻有著「荷蘭人的堅韌」和「英國人對危險的漠不關心」。而那些「紳士」軍官,則需要加緊研讀《哈迪戰術》來惡補軍事知識。
* 政治考量: 林肯政府在初期未能積極應戰,部分原因是國會不願在常規時間前召開會議,害怕「額外的議會通常是召集者的劊子手」。此外,許多人對聯邦政府是否有權力強制各州回歸持懷疑態度,這也限制了政府的行動。
對戰局的影響:
總體而言,雙方在戰爭初期都缺乏充分的軍事準備,這使得衝突的爆發顯得有些「可笑」甚至「荒誕」。
* 持久戰的必然性: 雙方都過於輕視對手的決心和實力。南方認為北方會很快屈服於棉花的壓力,而北方則以為南方只是一時的「脫軌」。我深信,這場戰爭不可能在一年內結束,除非北方能像征服波蘭那樣徹底征服南方,但那樣的勝利也會摧毀「原本的聯邦」。
* 邊境州的關鍵性: 邊境州的態度至關重要,它們的加入或中立將極大影響雙方的軍力平衡。
* 指揮與控制的挑戰: 無論南北,都面臨將大量非正規軍隊轉變為有組織、有紀律的正規軍的巨大挑戰。缺乏經驗的軍官、不完善的補給體系,都將成為其在戰場上表現的制約。
* 「文明衝突」: 更深層次來看,這不僅是南北之間的物理戰爭,也是兩種截然不同文明模式的碰撞。羅素爵士在與南方人談及奴隸制時,甚至聽到他們用顱骨大小、足弓形態來為奴隸制辯護,並引用《聖經》——這凸顯了雙方在價值觀上的巨大鴻溝,使得任何妥協都難上加難。
最終,我認為,這場戰爭的殘酷性將遠超預期。那些最初的「軍事狂熱」將在現實的血腥戰場中被磨滅,而雙方都將為各自的錯誤判斷付出慘痛代價。
書婭: 羅素爵士,您對新聞媒體在當時社會中扮演的角色提出了尖銳的批評,稱它們「助長了混亂與煽動」。您甚至認為,「這場衝突的許多痛苦與苦澀,乃至於其存在本身,可能都歸因於這些報紙」。能否請您詳述,當時的媒體是如何「濫用」其影響力,以及這對公眾輿論和戰爭進程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
羅素爵士: (臉上浮現一絲疲憊與嚴肅,彷彿又回到了那個信息混亂的時代)書婭,您觸及了我此行中最為痛心疾首的觀察之一。在美國,新聞媒體的影響力巨大而無所不在,但其對真相的漠視和對煽動的熱衷,令人髮指。
我曾寫道,那段時間裡,報紙上充斥著「荒誕可笑的謠言」,它們「每天都硬化成鉛字」,並以驚人的生產力和想像力「沿著電報線飛傳」。這些謠言,常常是「毫無根據」且「充滿偏見」的。例如,今天一篇報導會宣稱某個北方團體被「徹底摧毀」,明天又說他們「完好無損地開進華盛頓」。為了鼓勵北方,他們會聲稱南方堡壘下堆滿了敵軍屍體;為了激怒雙方,又會無中生有地報導英國或法國即將介入。
這種現象背後,存在幾個嚴重的問題:
「感覺至上」的扭曲報導: 美國的報紙,尤其是那些追求「轟動效應」的媒體,已經將「聳動」變成了日常。它們更在乎如何「吸引眼球」,而非「傳遞真相」。編輯們追求「產品的實用性在於其是否能滿足當下的目的」。因此,他們樂於發佈誇張的標題和未經證實的消息,以達到煽動情緒、製造對立的效果。
煽動仇恨與分化社會: 媒體不僅誇大戰報,更利用其平台來煽動南北之間的仇恨。南方的報紙將新英格蘭描繪成道德敗壞、社會腐朽的淵藪,充滿了侮辱性詞彙。北方的媒體也不甘示弱,將南方人描述為「叛徒」。這種持續的、惡毒的文字攻擊,使得雙方對彼此的偏見根深蒂固,難以消解。它讓原本可能通過對話解決的問題,變得只能通過暴力來解決。
信息繭房的形成: 由於交通和通訊受阻,加上媒體的地域性偏見,南北方的民眾很難獲取到客觀全面的信息。每個人都只能看到自己所在地區媒體所呈現的「真相」,這進一步固化了偏見,使得「共識」的形成變得遙不可及。當我意識到我的通信被切斷,無法將真實的消息傳遞到北方,而南方媒體又充斥著虛假報導時,我深感無力。
對政治決策的干擾: 媒體對「政策」的呼籲,以及對政府「無所作為」或「準備內戰」的指責,無疑給華盛頓的政府造成了巨大壓力。這種輿論壓力,有時甚至迫使政治家採取非理性的行動,或者讓他們更難以保持中立和克制。例如,當南方的媒體不斷叫囂「進軍華盛頓」時,即便南方政府可能並無此意,但這種言論本身就足以激怒北方,促使其加強防禦。
公眾信任的瓦解: 當報紙的報導如此充滿謊言與矛盾時,公眾對信息的信任度自然會下降。這使得人們更傾向於相信小道消息和個人偏見,而非官方或可靠的媒體。這種信任危機,在戰爭時期尤為致命,因為它會導致軍令難以有效傳達,民眾難以形成統一的意志。
我甚至聽到有人說「電報導致了分裂」,這句話雖然誇張,但卻反映了當時人們對信息傳播失控的擔憂。這種對媒體「濫用」的觀察,讓我深信,一場衝突的爆發與其後的發展,往往不只是力量的較量,更是話語權的爭奪和謊言的蔓延。若沒有清醒的媒體,公眾就如同生活在一個充滿扭曲鏡像的房間裡,難以看清真實的世界,也難以做出明智的選擇。這份觀察,對我們未來探索「光之居所」中的文字傳播,亦是極為重要的提醒。
書婭: 羅素爵士,您的文字讓我在戰火的喧囂中,依然能感受到人性的複雜與時代的困境。您作為一名外國記者,在那個年代深入報導一場他國內戰,無疑充滿了挑戰。您在旅途中遇到的各種不便、危險,以及您對自身「中立」立場的堅持,都讓我深感敬佩。您是如何在南北方的極端情緒中保持這種觀察者的距離?而您認為,您作為一個「外國人」的視角,為這段歷史帶來了什麼獨特的洞見?
羅素爵士: (他沉吟片刻,抬手輕輕推了推眼鏡,目光望向窗外,彷彿又看到了那片被戰火陰影籠罩的土地)書婭,您問到了我此行最核心的挑戰。保持「中立」在那個狂熱的氛圍中,確實難如登天。這不僅是道德上的堅持,更是實際行動中的藝術。
我在出發前就深知,我必須「從我所見,而非我所聞」來形成我的觀點。這意味著,我必須親身涉足危險之地,無視那些充斥報端的煽動性言論,以及各方不斷向我灌輸的偏見。
我是如何保持這種距離的呢?
首先,專業的克制:作為一名資深的戰地記者,我深知我的職責是記錄和報導,而非判斷和選邊站隊。我努力避免使用帶有情感色彩的詞語,盡可能呈現客觀事實。例如,我會描述南卡羅來納人對新英格蘭的仇恨言論,但我不會直接說「這種仇恨是正義的」或「這種仇恨是錯的」。我只呈現他們所說的,讓讀者自己去感受和判斷。
其次,實地考察與對比:我盡力親身走訪衝突的各個地點——從華盛頓到查爾斯頓,從蒙哥馬利到紐奧良,乃至北方的開羅。我在南方看到志願兵的熱情與裝備的不足,在北方看到聯邦軍的紀律與公眾情緒的轉變。通過這種實地對比,我發現了許多表象下的真實。比如,南方人對「棉花稱王」的盲目自信,以及對奴隸「快樂」狀態的自欺欺人,這些都只有親身觀察才能察覺。
第三,利用「外來者」的身份:我承認,作為英國《泰晤士報》的特派記者,我的「中立」身份在某種程度上為我提供了保護,也帶來了便利。我得以訪問聯邦和邦聯雙方的軍事指揮官,參觀他們的要塞和營地,這在當時是極其罕見的。布朗上校和布拉格將軍都向我敞開了大門,因為他們相信我是一個「中立者」和「大英帝國的臣民」,不會濫用所見。這份信任,即便帶有其自身的考量,也讓我得以獲取一手資料。
當然,我也遇到了阻力。在紐奧良,我發現自己被列為「監視對象」,因為我的好奇心被視為「愛國警惕」的目標。但正是這種「外來者」的身份,讓我能從一個更高的視角審視這場衝突。
我作為一個「外國人」的視角,為這段歷史帶來了以下獨特的洞見:
揭示內在矛盾與諷刺:我看到了美國在「自由與平等」建國原則下的巨大分裂。北方為了維護聯邦而訴諸武力,南方則以「州權」之名行分裂之事。雙方都宣稱為了「自由」而戰,但對「自由」的定義卻南轅北轍,尤其在奴隸問題上,這種矛盾達到了極致。我記錄了拍賣奴隸的場景,那種將「血肉、骨骼、肌腱、血肉和智慧」的生命如同馬匹般買賣的現實,與美國宣稱的「自由之地」形成了巨大的諷刺。
剖析政治體制的脆弱性:我對美國民主體制的運作方式提出了質疑,尤其是「普遍選舉權」和「分贓制」所帶來的弊病。我觀察到,這種體制在面對危機時,顯得效率低下且易被操縱。這也解釋了為何一個偉大的共和國會如此迅速地走向分裂。
洞察社會深層的心理與情感:我超越了簡單的政治分析,深入探討了南北方民眾的情緒根源。南方的「仇恨」是如此深刻,它源於歷史、經濟和文化上的多重積怨,以及對自身生活方式(包括奴隸制)的堅定捍衛。而北方的「熱情」則是在薩姆特堡陷落後被激發的,一種對國家尊嚴受損的反彈。我看到了這些情緒如何驅動著人們做出看似非理性的決定。
提供外部視角下的軍事實錄:我的報導不僅僅是事件的羅列,更是對雙方軍事準備的客觀評估。我指出了雙方的優勢與劣勢,揭示了許多誇大宣傳背後的真實狀況。這使得我的作品成為研究內戰初期軍事狀況的寶貴資料。
預見衝突的規模與後果:我從一開始就預言這場戰爭將是「可怕且殘酷」的,並且不會在短期內結束。我還指出,南方的勝利將導致國際社會的「複雜化」,因為一個以奴隸貿易為基礎的國家,很難在沒有奴隸貿易的情況下長期存在。這些預見,在後來都得到了印證。
總之,作為一個外國觀察者,我的使命是將我所見到的「真實」呈現給世界。這份真實,或許不討人喜歡,或許會激怒某些人,但它卻是對歷史最真誠的貢獻。那段時間的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瘋狂,而我所能做的,就是盡力去捕捉這份瘋狂中的每一處細節,每一絲脈動。
書婭: 羅素爵士,您的回顧讓我更加理解了那段歷史的複雜與悲劇性。這場對談,就如同您的報導一樣,充滿了洞見與力量。感謝您為我們點亮了那段歷史的「閱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