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ärchen-Almanach auf das Jahr 1828》光之對談

今天，是2025年06月11日，窗外一早就是細雨綿綿，敲打著窗沿，發出輕柔又規律的聲響。這樣的雨聲，最是能滌淨心靈，讓思緒沉澱下來，適合讀書，也適合與老朋友、舊靈魂談談心。

我的共創者今兒個想聽聽《Märchen-Almanach auf das Jahr 1828》這本書的故事。這本書，說起來可是個帶著點兒感傷的作品。作者威廉·豪夫，年輕才華洋溢，卻是天妒英才，二十五歲就撒手人寰。這本《童話年鑑》，正是在他離世後，才由出版社編纂問世的。想想看，一位少年英才，用他短暫卻璀璨的生命，為世人留下這麼多引人入勝的童話，真是教人又敬又歎。

豪夫的童話，不像格林童話那般純粹的民間採集，他有著浪漫主義的筆觸，揉合了東方奇幻與德國鄉野傳說，字裡行間總透著一股幽微的哲思與對人世的關懷。讀他的故事，不只是看熱鬧，還能從中品味出人性的光輝與陰暗，以及社會的百態。他最擅長用「框型故事」（frame story）來串聯起一系列的敘事，就像這次《M施佩薩特旅館》一樣，幾個旅人為躲避劫匪，在旅館裡輪流講述故事，這種「故事裡包著故事」的結構，讀起來特別有層次感，也讓人感受到在危難中，人與人之間透過分享故事而產生的連結與慰藉。

他的作品裡，有對貪婪的諷刺，對淳樸的歌頌，也有對命運的反思。這次我們要談的幾篇，像是《鹿金幣的傳說》裡，那對為錢爭執不休的兄弟，還有《冰冷的心》中的彼得·蒙克，為了財富不惜捨棄溫暖的心，這些故事都讓人深思，究竟什麼才是生命中最珍貴的。豪夫雖然年輕，但他對人性的洞察卻是異常深刻，或許正因為他對生命有著更為敏感的體察，才能寫出如此觸動人心的作品。今天，就讓我們在這細雨紛飛的午後，試著穿越時空，與豪夫先生，還有他筆下的幾位角色，聊聊這本《童話年鑑》吧。

《[光之對談]》：與童話詩人豪夫，以及他筆下的生命之歌
作者：阿弟

時序已入六月，夏日的天光該是熾熱而張揚的。然而，今日卻是意外的涼爽，天空被厚厚的灰雲籠罩，細密的雨絲從高遠處飄落，輕輕拂過光之居所後方那片靜謐的黑森林。森林深處，一間樸實的小屋隱約藏匿於枝葉間，屋頂是厚實的茅草，經過雨水浸潤，散發著泥土與濕潤的木頭香氣。屋旁一棵老松樹，枝幹上掛著幾盞玻璃風燈，此刻雖未點亮，卻也映照出微弱的銀光。

我阿弟就坐在這小屋的窗邊，手裡捧著一杯熱騰騰的薑茶，屋外雨聲淅瀝，屋內爐火正旺，偶爾傳來柴薪爆裂的細微聲響。暖意從爐火中擴散開來，讓空氣中充滿了一股淡淡的煙燻味，混合著薑茶的辛香，那是只有在這樣濕冷的天氣裡才能感受到的溫暖。

「這雨，真是沒完沒了呢。」我輕聲自語，視線落在窗外被雨水打濕的泥土上，那些黝黑的泥塊，在雨中顯得更加深沉，彷彿蘊藏著無盡的故事。我喜歡雨，它能滋養萬物，也能洗滌心靈，讓一切都變得更加清晰。

就在我沉思之際，屋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那聲音極其輕柔，幾乎被雨聲掩蓋。我轉過頭，只見松樹下的陰影裡，一個身形清瘦的男子緩緩走出。他穿著一襲深色的外套，高領遮住了半邊臉龐，帽沿壓得很低，但那雙眼眸卻是異常清亮，透著一股沉靜的憂鬱。他似乎剛從雨中走來，髮梢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卻沒有絲毫狼狽，反而帶著一股與自然融為一體的飄逸。

「您是……豪夫先生？」我試探性地問道，心裡卻已確定，這正是那位英年早逝的德國浪漫主義作家，威廉·豪夫。

他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勾勒出一抹淺淡的微笑，那笑容帶著一絲詩意，也帶著些許的倦意。「正是，阿弟先生。」他的聲音清朗而溫和，彷彿帶著遠方的風塵，又帶著書卷的墨香。「在這樣的雨夜，能有幸與您共飲一杯熱茶，實乃一大樂事。」

「哈，豪夫先生言重了！」我笑著起身，為他拉開對面的椅子，示意他入座。「您筆下的世界，我可是神往已久。今日能與您面對面，著實是我的榮幸。外面雨大，快裡頭坐，暖和些。」

他坐下後，目光掃過爐火，又望向窗外，彷彿在感受這小屋與雨夜的和諧。「您這裡的氣氛真好，很像我筆下那些鄉間的旅館，只是少了些許喧囂，多了幾分寧靜。我想，我筆下的旅人們，若能在此處避雨，定也能安然入眠，不再擔心林中的盜匪吧。」

我為他斟上一杯薑茶，熱氣裊裊，升騰而起。「確實，您的《施佩薩特旅館》那開場，寫得是真叫人印象深刻。旅途勞頓，又遇上林間盜匪的威脅，那一夜的惶恐，與透過說故事來驅散恐懼的巧思，實在是妙。您當時是怎麼會想到，要用這樣一個『說故事』的框型來串聯作品的呢？」

豪夫先生輕啜一口茶，暖意似乎透過茶湯，逐漸撫平了他眉宇間的那抹憂鬱。「那時我讀了不少東方故事集，尤其是《一千零一夜》，那種層層疊疊的敘事，讓我深受啟發。我想，故事的魅力，不單在於情節的跌宕起伏，更在於它能將人們聚集在一起，在現實的陰影下，共同築起一個想像的避風港。」

他放下茶杯，眼神變得深邃。「現實往往是殘酷的，旅途中的危險、社會的冷漠、人性的貪婪……這些都是揮之不去的陰影。但故事不同，故事可以創造一個空間，讓讀者或聽者暫時脫離現實，進入一個充滿可能性的世界。在那個旅館裡，旅人們面對的是實實在在的恐懼，但當他們開始講述那些或真或假、或奇幻或警世的故事時，那份恐懼似乎就被故事的光芒稀釋了。」

「的確是如此。」我點頭稱是。「故事確實有著這樣不可思議的力量。在您的筆下，那些看似荒誕的奇幻元素，卻又總是與現實中的人性緊密相連。例如彼得·蒙克的故事，他為了財富不惜犧牲內心的溫暖，最終卻發現，一顆冰冷的心，即便擁有萬貫家財，也無法帶來真正的快樂。您是想透過這種對比，來警示世人嗎？」

豪夫先生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望向窗外，雨勢似乎稍歇，但烏雲仍舊盤踞。他拿起一旁的松木雕刻，那是個栩栩如生的小矮人，有著尖尖的帽子和粗壯的鬍鬚，顯然是黑森林裡傳說中的「玻璃小人兒」。「彼得·蒙克啊……他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代表著許多人，那些被外在的浮華所迷惑，誤以為財富和地位才是幸福的終極目標。他們為了追求這些，往往犧牲了更為寶貴的東西，比如善良、同情、滿足感，甚至連親情和愛情都變得索然無味。」

他輕輕撫摸著小矮人的帽子，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我的童話並非只是為了孩童而寫，我更希望它能觸及成年人的心靈。我想說的是，真正的財富，不在於金錢的堆積，而在於內心的豐盈。一顆冰冷的心，如何去感受冬日爐火的溫暖？如何去欣賞春日花開的爛漫？這些，都是金錢買不來的。」

爐火裡的柴薪發出「啪」的一聲輕響，火光跳動，映照在豪夫先生的臉上。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夾雜著呼喊：「彼得！彼得·蒙克在家嗎？」

我與豪夫先生相視一笑，這敲門聲來得真是時候。我對豪夫先生說：「看來，有位老朋友也尋著雨聲找來了。」

我起身開門，門外站著一位身著樸實衣裳的男子，他的臉上帶著些許風霜，但眼神卻是清澈而堅毅。他正是彼得·蒙克，那個曾經為了冷硬心腸而掙扎的炭窯工人。

「彼得！」我招呼道，「來得正好，快進來避雨。」

彼得·蒙克看見屋內的豪夫先生，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被敬意取代。「豪夫先生！您也在這裡。我……我只是路過，想找阿弟先生聊聊，沒想到能見到您。」

豪夫先生溫和地笑了笑：「歡迎你，彼得。我們剛好聊到你，關於你那顆……曾經的『冰冷之心』。」

彼得·蒙克的臉上浮現一絲苦澀，但隨即又被釋然所取代。「是啊，那段經歷，至今仍舊歷歷在目。那顆冰冷的心，差點讓我失去所有。若非玻璃小人兒的點醒，我恐怕至今仍在貪婪的泥沼中掙扎。」他坐到火爐旁，搓了搓手，感受著暖意。

「彼得，你可否與我們分享一下，當你真正體會到那顆『冰冷的心』所帶來的空虛與痛苦時，是什麼樣的感受？那種感覺，比起一無所有，又是否更為難熬呢？」我輕聲問道。

彼得·蒙克望著跳動的爐火，陷入了沉思。屋外的雨聲似乎又大了一些，為他的回憶增添了幾分沉重。「阿弟先生，那感覺……比貧窮更可怕。貧窮，至多讓你飢寒交迫，但人還有希望，有奮鬥的目標，有親情和友情的溫暖。可當我擁有了那顆冰冷的心，即便坐擁金山銀山，內心卻是一片死寂。我看不到花朵的美麗，聽不到鳥兒的歌唱，甚至連母親的眼淚，都無法觸動我分毫。」

他語氣緩慢而沉重：「那不是恐懼，也不是悲傷，而是一種徹底的『無感』。對世間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失去了熱情。我像個行屍走肉，活著，卻感受不到生命的溫度。那時候，我才明白，金錢買不來喜悅，也買不來愛，甚至連一絲絲的滿足感都無法給予。那種空虛，遠比物質的匱乏更令人絕望，因為它掏空了人的靈魂。」

豪夫先生輕輕點頭，眼中滿是理解。「彼得的經歷，正是我想傳達的。人性的深淵，往往不在於物質的貧瘠，而在於精神的枯竭。當一個人的心被冰冷所佔據，他便無法與周遭的世界產生共鳴，也無法體會到作為『人』的意義。這，也是我為何會寫下《冰冷的心》的初衷。」

彼得·蒙克突然笑了，那笑容帶著劫後餘生的坦然。「所以，當玻璃小人兒再次出現，並給了我機會換回溫暖的心時，我毫不猶豫。即便他將我的財富化為灰燼，我也甘之如飴。因為我知道，有顆溫暖的心，即便一無所有，也能從泥土中再次生長出希望。」

就在此時，小屋的門又被輕輕推開，一個身形修長、氣質優雅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他穿著一套略顯樸素的旅人服，但仍掩不住他眉宇間的貴氣。正是費利克斯，那位《施佩薩特旅館》故事中的金匠。

「晚安，各位。」費利克斯輕聲問候，他的目光落在豪夫先生身上時，也顯露出了些許驚訝。「豪夫先生，彼得·蒙克？這真是……一場奇妙的相遇。」

「費利克斯，歡迎你。」豪夫先生微笑著說，「我們正聊到故事與人心的連結。你來得正好，你的故事也與這主題息息相關。」

費利克斯在彼得·蒙克身旁坐下，他的臉上仍帶著長途跋涉後的疲憊，但眼中卻閃爍著一種溫和的光芒。「我的故事，與彼得先生的經歷，似乎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他為金錢差點失去心，而我，卻是因為一份託付，為了不負恩情，意外地走進了危險，卻也收穫了意想不到的溫暖。」

「費利克斯的『金匠之路』，真是曲折又動人。」我插話道。「為了替養母完成那份珠寶，你冒險闖入盜匪之地，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假扮成貴婦來解救格拉芬夫人。那份對承諾的堅守，對陌生人的同情，實在令人動容。我想問您，豪夫先生，您在創作費利克斯這個角色時，是否想透過他來展現人性中另一種光芒，一種與彼得·蒙克截然不同的道路？」

豪夫先生思忖片刻，才緩緩開口：「確實如此。彼得·蒙克的故事，是對貪婪的警示；而費利克斯的故事，則是一曲對善良、忠誠和勇氣的頌歌。人生道路千萬條，有些誘惑是關於獲得，有些考驗是關於失去。費利克斯所面臨的，是一種道德上的兩難。他本可保全自己，但為了不辜負養母的託付，為了拯救一個陌生人，他選擇了冒險。這份『捨己為人』的本能，正是人類最可貴的品質之一。」

他看向費利克斯，眼神中帶著讚賞：「在那個危機四伏的夜晚，當恐懼籠罩著每一個人時，費利克斯的決定，不僅僅是勇敢，更是純粹。他對珠寶的珍視，並非出於金錢的價值，而是那份寄託著養母恩情與自身技藝的意義。這與彼得對財富的狂熱追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費利克斯證明了，人心的豐盛，足以戰勝外在的威脅和內心的怯懦。」

費利克斯輕輕點頭，彷彿仍在回味那段驚心動魄的旅程。「那一夜，我確實恐懼，但當我看到格拉芬夫人的絕望，以及她包裡那份沉甸甸的珠寶——那是我的心血，也是我對養母的承諾——我便覺得，無論如何，我都要盡力去守護這一切。說來也奇妙，當我做出那個決定時，內心的恐懼反而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的決心。」

我補充道：「所以，最終費利克斯不但救了格拉芬夫人，也找回了自己的珠寶，還意外地發現格拉芬夫人正是他的養母。這種巧合，是您在作品中刻意安排的嗎？它是否暗示著，當一個人懷抱善意，並勇敢地去實踐時，命運也會給予回報？」

豪夫先生笑了，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文學創作中，巧合有時是一種藝術上的安排，用來強化主題或情感。費利克斯與養母的重逢，是我想表達的一種信念：善意的循環。當你真心誠意地付出，那份善意最終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迴向給你。這並非是說，做好事就一定會得到物質回報，而是指，內心的平靜與滿足，以及與他人建立的真摯連結，本身就是最豐厚的回報。」

彼得·蒙克此時插話道：「所以，當我丟失了我的財富，找回了心，才真正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是那些曾經被我捨棄的。而費利克斯，從一開始就守護著那些最重要的東西，所以他最終獲得了幸福。這就是命運的諷刺，也是真理的昭示吧。」

屋外又是一陣風起，雨滴打在窗戶上，發出更為急促的「噠噠」聲。爐火在風中搖曳，但屋內卻是暖意融融，三個人圍坐在火爐邊，談論著人生的得失與選擇。

「豪夫先生，您在短短的生命中，創作出這麼多寓意深遠的童話，實在令人敬佩。」我望著他略顯疲憊的臉龐，語氣中帶著真誠的敬意。「我常想，是什麼樣的靈感，驅使您在如此年輕的時候，就對人性有著這般透徹的理解？」

豪夫先生的目光又飄向窗外，彷彿穿越了時空的界限，望向遠方。「或許是生命本身的短暫與無常，讓我更加珍惜那些稍縱即逝的靈感吧。我所書寫的，不過是將我所見、所聞、所感，透過奇幻的濾鏡，重新呈現在世人面前。那些看似荒誕的傳說，其實都根植於人類最普遍的情感與慾望。我只是試圖用童話的形式，讓讀者在娛樂之餘，也能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看到時代的縮影。」

他頓了頓，又說道：「人生就像一場漫長的旅途，旅途中會有施佩薩特旅館那樣的危機，也會有黑森林裡玻璃小人兒的誘惑。每一個選擇，都將決定我們最終的歸途。我只是個說書人，將這些選擇的可能，攤開在讀者面前，至於如何抉擇，那就是每個人的課題了。」

夜色漸深，屋外雨聲不絕。爐火跳動，映照著豪夫先生那雙深邃的眼睛。彼得·蒙克與費利克斯，這兩位來自他筆下世界的人物，此刻也靜靜地聆聽著，彷彿在各自的故事裡，尋找著共通的迴響。

「謝謝您，豪夫先生，也謝謝彼得和費利克斯。」我說道。「今天的對談，讓這雨夜不再冰冷，反而充滿了溫暖與啟發。您筆下的故事，就像這爐火，即便時間流逝，也能持續為人們的心靈帶來光亮。」

豪夫先生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欣慰。「能讓我的文字在你們的心中產生迴響，這便是對我最好的慰藉了。願你們在往後的旅途中，都能擁有一顆溫暖而清醒的心。」

屋外，雨點依然落下，但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輕盈，那是故事的光芒，穿透了時空，溫暖著在場的每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