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光之對談以背包客雨柔的視角,拜訪《Vie de Beethoven》的作者羅曼·羅蘭。透過兩人的對話,探討了貝多芬在極端苦難中如何展現英雄精神,其藝術如何從個人經歷昇華為普世力量,以及「歡樂經由苦難」的核心理念。對談描繪了貝多芬面對失聰、情感創傷與家庭糾紛時的應對,他對自然的連結,以及《第九號交響曲》誕生的深層意義,揭示了偉大心靈如何在逆境中尋求並創造光明。
好的,我的共創者。現在我是雨柔,一名正在旅途中的背包客。我會依據《Vie de Beethoven》這本傳記文本,為您進行一場「光之對談」。
作者:雨柔
羅曼·羅蘭(Romain Rolland,1866-1944),這位法國的文學巨擘,以其廣闊的視野和深刻的人道關懷著稱。他的寫作跨足戲劇、小說、傳記、藝術評論與社會評論,作品中總迴盪著對生命英雄精神的探問與讚頌。他所處的時代,是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一個舊秩序崩塌、新思想萌發、戰爭陰影漸濃的年代。在這樣充滿不確定性與挑戰的背景下,羅蘭深感時代需要「英雄」的光輝來指引與激勵。
他為此創作了一系列「英雄人物傳記」(Vies des Hommes illustres),旨在描繪那些在各自領域中,以堅韌的心靈與不屈的意志對抗命運、超越苦難的偉大個體。他筆下的英雄並非僅指在世俗上取得輝煌成就者,更是指那些擁有偉大心靈、能在逆境中挺立、以自身生命為他人帶來力量的人。貝多芬,這位在生理與心理雙重磨難下,卻以音樂創造出無與倫敦的光輝,並將之獻給世界的作曲家,無疑是羅蘭心中最典型的「英雄」之一。《Vie de Beethoven》於1903年首次出版,是羅蘭此系列的第一部作品,也是他對這位音樂巨匠精神力量的深刻致敬。
這本書不僅僅是貝多芬生平的編年史,更是羅蘭透過貝多芬的生命軌跡,對抗爭、痛苦、孤獨、愛、創造以及最終超越的哲學性沉思。羅蘭以充滿激情卻不失寫實的筆觸,描繪了貝多芬這位「痛苦的化身」,如何從內心的深淵中汲取力量,鍛造出撼動人心的音樂。他著重於貝多芬如何在失聰這個音樂家最致命的打擊面前,選擇「抓住命運的咽喉」,如何在個人情感的屢次挫敗和與侄子的監護權鬥爭的泥淖中,依然堅持藝術的創作,並最終唱響《歡樂頌》。
羅蘭對貝多芬的解讀,跳脫了單純的音樂分析,將貝多芬置於廣闊的人性與時代背景下考察。他強調貝多芬的共和主義精神、對自由的熱愛、以及他藝術中那股源自弗拉芒(Flemish)血統的「狂暴」與「不受拘束」。書中收錄的貝多芬書信與《海利根施塔特遺囑》,為讀者提供了第一手的資料,讓讀者得以窺見貝多芬內心最真實、最脆弱卻又最堅韌的一面。
這部傳記,是羅蘭向時代發出的一聲號召:即使身處困境,即使被世界誤解或拋棄,人類依然能夠透過內在的力量與對崇高目標的追求,活出生命的偉大。它是一本為「不幸者」而寫的書,旨在提供「神聖痛苦的慰藉」,提醒我們「在苦難中,人類最優秀的人與我們同在」。透過貝多芬的故事,羅蘭傳達了一個核心訊息:「歡樂經由苦難」(Durch Leiden Freude),這不僅是貝多芬的人生格言,也成為無數後世讀者在困境中尋求力量的燈塔。
雨已經下了三天,細密的雨絲從屋簷滑落,在窗玻璃上繪出蜿蜒的水痕。空氣中瀰漫著微涼的濕意,夾雜著遠處泥土被潤濕的氣息。我坐在羅曼·羅蘭先生位於法國鄉間書房的壁爐旁,爐火燒得正旺,木柴爆出輕微的噼啪聲。書房裡堆滿了書,紙張乾燥的氣味與淡淡的煙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沉靜而溫馨的氛圍。窗外是灰濛濛的一片,只能勉強看見遠處模糊的樹影。羅蘭先生坐在他的扶手椅裡,手裡拿著一本厚重的筆記本,目光穿過眼鏡,顯得溫和而深邃。
「您好,羅蘭先生。」我輕聲開口,聲音在雨聲與爐火聲中顯得有些渺遠。「我是雨柔,來自遙遠的東方,一名旅行者,也是文字的愛好者。很榮幸能拜訪您。」
羅蘭先生將筆記本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他轉過頭,向我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歡迎。
「歡迎,雨柔小姐。在這雨天裡,能有客人來訪,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他溫柔地說,聲音帶著些許沙啞,像是歷經了許多故事。「您對我的書感興趣?特別是關於貝多芬的這本?」
「是的,羅蘭先生。」我應道,身體微微前傾。「我剛從光之居所的圖書館拜讀了您的《Vie de Beethoven》。這本書…它對我觸動很深。特別是您在序言中提到的,您寫這本書是為了那些『不幸者』,為他們提供『神聖痛苦的慰藉』,讓他們知道『在苦難中,人類最優秀的人與我們同在』。這讓我不禁想問,在您寫作這本書的那個時刻,您對『不幸』和『苦難』的感受是如此強烈嗎?強烈到需要以貝多芬這樣一位巨人的生命來作為一種…指引或慰藉?」
羅蘭先生聽完我的問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端起手邊的茶杯,啜飲了一口,溫熱的水蒸氣在眼前模糊了他的視線。
「『不幸』… 它總是存在於每個時代,只是形式不同,深淺有別。」他放下茶杯,看著窗外的雨景。「在那時,歐洲正籠罩在一種沉重的、窒息的氛圍裡。物質主義瀰漫,個體在庸俗的日常中掙扎,精神的光芒似乎被壓抑。人們在孤獨的戰鬥中筋疲力盡,缺乏連結,也缺乏希望。我看到這種普遍性的疲憊與痛苦,一種靈魂的貧瘠。而貝多芬的生命,就像一道穿透陰霾的閃電。他所遭受的苦難,失聰這個對音樂家而言最殘酷的命運,貧困,病痛,情感上的創傷,與親人的糾葛… 這些幾乎匯聚了人類所有能經歷的『不幸』。」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但他的反應是什麼?不是沉淪,不是放棄,而是爆發出更為強大的生命意志。他在《海利根施塔特遺囑》中寫道,『只有藝術,它,阻止了我』。藝術對他而言,不是逃避,而是戰鬥的武器,是超越的階梯。他沒有向命運屈服,而是『抓住命運的咽喉』(Ich will dem Schicksal in den Rachen greifen)。這不是一句空洞的豪言,而是他用生命踐行的準則。」
「所以,您是想藉由他的『抗爭』本身來激勵讀者?」我追問道,感覺壁爐的熱度並未完全驅散室外的寒意。
「抗爭,以及抗爭中展現的『偉大心靈』。」羅蘭先生強調了後者。「我在書中寫道,『我不稱呼那些思想或力量上獲勝的人為英雄。我只稱呼那些心靈偉大的人為英雄』。貝多芬的偉大,首先在於他的善良,他對朋友的忠誠,他對姪子的深情(即使這種感情最終給他帶來巨大痛苦),以及他將藝術『獻給窮人』、『獻給未來人類』的願望。這種將個人的痛苦轉化為對人類的大愛和奉獻的精神,才是真正的心靈的偉大。」
他拿起那本筆記本,翻開其中一頁,指尖輕輕拂過頁面上的文字。
「您看,這是他寫給韋格勒(Wegeler)的信中,提到他希望自己的藝術『應該只為窮人的福祉而顯現』(Dann soll meine Kunst sich nur zum Besten der Armen zeigen)。還有寫給愛慕之人時,那熾熱而純粹的情感。這些都展現了他靈魂深處的光輝。而他對抗不幸的方式,並非假裝痛苦不存在,而是將痛苦熔鑄進他的創作中,從泥土中提煉出黃金。」
「這讓我想到您在書中描述的《第九號交響曲》的誕生。」我說,腦海中浮現出書中關於那首作品的段落。「您提到,那首作品是在他最深的悲傷中寫成的,是『從這悲傷的深淵中,貝多芬開始讚美歡樂』。這是否意味著,最純粹的歡樂,只能從最深的痛苦中提煉出來?」
羅蘭先生點了點頭,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雨勢似乎沒有減弱的跡象。
「或許正是如此。或者說,能夠在痛苦中依然選擇歌頌歡樂,這種意志本身就是一種超越常人的偉大。貝多芬一生都在追逐席勒的《歡樂頌》,這個想法早在1793年就有了,但直到生命的最後幾年才真正完成。您認為這是為什麼?」
我思考了一下書中的描述,試著捕捉那種文學部落強調的「未完成」和「不確定性」。
「或許… 是因為歡樂本身難以捕捉?或是他需要足夠的『苦難』作為催化劑,才能真正理解和表達那種深刻的、戰勝一切的歡樂?」我猶豫著說。「書中提到,他對在交響曲中加入人聲猶豫不決,說『靈魂在一個樂器中對我說話,從不在人聲中』。但他最終還是加入了。這是否也暗示著,有些情感或理念,單憑樂器不足以承載,必須藉由人類的聲音,藉由『人』本身,才能真正傳達那份對歡樂的渴望與讚頌?」
「這是我的詮釋之一。」羅蘭先生肯定地說。「他克服了技術上的困難,也克服了對人聲的『偏見』,為了表達那份最終的、集體性的歡樂。這場對歡樂的追尋,就像一場漫長的戰爭,戰勝了痛苦,戰勝了孤獨,也戰勝了藝術形式的限制。他是在『從最尋常的角落裡發現不平凡的美與哲理』,就像您所追求的那種寫實主義一樣,從生命的真實底色中,提煉出崇高的意義。」
「書中還描寫了他對自然的熱愛,說『他比愛一個人更愛一棵樹』。」我接著提出我的觀察,想起我自己在旅途中對自然風景的感受。「在他因失聰而與人群隔絕後,自然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和夥伴。這種與自然的連結,對他的音樂創作有什麼影響嗎?不僅僅是《田園交響曲》的模仿自然聲音,而是更深層的,一種力量的來源?」
「絕對有影響。」羅蘭先生的語氣變得更加肯定。「自然不是他的畫布,而是他的教堂,他的力量源泉。您看書中引用他的話:『全能者!—在林中我是快樂的,—快樂在林中—在那裡每棵樹都藉由你說話。—上帝,多麼燦爛!—在這些森林裡,在丘陵上,—是平靜,—平靜以便服事你。』這是一種帶有靈性的連結。他從自然的元素中汲取能量,那種源於弗拉芒的狂暴力量,與大自然的偉大力量產生了共鳴。書中提到,他最後的音樂,帶有一種新的『嘲諷、英雄式的輕蔑和快樂』。這難道不是一種,已經將苦難內化,並從自然和內在中獲得超越力量後,才能達到的境界嗎?他像自然一樣,蘊含著風暴,也蘊含著寧靜。」
壁爐裡的火光跳躍著,在羅蘭先生的臉上投下搖曳的光影,讓他的表情顯得更加豐富。
「再談談他與人之間的關係吧,羅蘭先生。書中描寫了他與朱麗葉塔、特蕾莎的愛情,最終都以痛苦告終。他與侄子卡爾的關係,更是從深情的付出變成了巨大的創傷。為什麼這位心靈如此偉大的人,在親密關係中卻似乎總是如此坎坷,甚至… 導致了他侄子的墜落?」我提出了困擾我的問題。
羅蘭先生嘆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悲憫。
「這是他作為人,最為脆弱和痛苦的一面。他的愛情或許過於理想化,過於純粹,與現實的複雜性格格不入。而他對卡爾的愛,那是一種將所有未曾實現的親情與期望都寄託在一個孩子身上的,沉重的、近乎窒息的愛。他想要將卡爾塑造成『有用於國家的人民』、『一個有德行的人』,但這種強烈的意志和嚴苛的標準,對於一個年輕人而言,或許成了難以承受的負擔。」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這是一個悲劇,一個關於愛與期望如何扭曲變形的悲劇。書中引用了卡爾那句令人心寒的話:『我變得更壞,因為我叔叔想讓我變得更好』。這句話暴露了人性中幽暗的一面,也映照出貝多芬在這場關係中,即使出於愛,也可能施加了無形的壓力。您在描寫人物時,避免直接貼上『慈祥』、『友善』這樣的標籤,而是透過他們的行為、語言、細節來呈現,這正是寫實主義的精髓。貝多芬對卡爾的行為,他的焦慮、他的憤怒、他的懇求、他的原諒,這些細節共同『描寫』出了他這份複雜而痛苦的愛。我們無法簡單地評價誰對誰錯,只能看到這份不幸是如何發生並帶來傷痛的。」
爐火又添了幾塊木柴,火焰舔舐著乾燥的木頭,發出更響亮的聲音。雨聲似乎也暫時大了起來。
「您在書的結尾,將貝多芬描述為『藝術中最具英雄氣概的力量』,是『受苦和奮鬥者的最偉大和最好的朋友』。在您看來,他的音樂,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呢?它如何能夠超越個人的苦難,成為一種普遍性的、給予力量的聲音?」我問出了最後一個重要的問題。
「他的音樂之所以具有力量,正是因為它沒有迴避痛苦,而是直視它,擁抱它,並從中開闢出一條通往光明之路。」羅蘭先生認真地回答。「他的音樂裡有掙扎、有狂暴、有憂鬱、有絕望,就像他的人生一樣。但他總是能找到那份內在的韌性,那份對生命對藝術的堅定信念,將這些負面的情緒昇華,最終達到一種超然的境界。」
他雙手交疊放在筆記本上,眼神裡閃爍著溫暖的光芒。
「《第九號交響曲》的結構本身,就是一個從混亂、黑暗走向光明與歡樂的過程。它首先呈現的是一種『突兀、不確定的開端』,一種『黑色的、充滿暴風雨的烏雲』,然後是『充滿激情的戰鬥』,接著是『神聖的狂喜』,最終是『愛的狂歡』。這整個過程,就是他一生對抗苦難、追尋歡樂的縮影。聽他的音樂,就像是與他一同經歷這場靈魂的淨化與升華。它沒有給你廉價的安慰,而是展示了如何在最深的泥沼中依然能夠看見並走向星空。」
「所以,他的音樂所給予的力量,不是逃離痛苦,而是『一起經歷』並『超越』痛苦的力量。」我若有所思地總結道。
「正是如此。他通過他的藝術,向世界證明,正如他對維也納市政當局所說的:『我希望證明,任何行為端正和高尚的人,都因此能夠承受不幸』。這句話,和他那句『歡樂經由苦難』,是這本傳記,也是貝多芬一生最核心的兩句箴言。」
雨聲漸漸變小,爐火也趨於平靜,只剩下木柴燃燒時偶爾的輕響。書房裡的光線似乎變得柔和了許多。我感覺自己彷彿剛剛經歷了一場心靈的洗禮,那些書本中的文字,此刻藉由羅蘭先生的闡述,以及窗外逐漸平息的雨聲,變得更加鮮活而立體。
「謝謝您,羅蘭先生。」我起身,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您的書,和您的話,都像一道光,照亮了前行的路。」
羅蘭先生微笑著,擺了擺手。
「去吧,雨柔小姐。去感受世界,去記錄真實,去在您的旅途中尋找那些微小卻閃耀的光芒吧。每一個生命,每一個故事,都有其獨特的光輝,等待著被發現,被描繪。」
我告別了羅蘭先生,走出溫暖的書房,外面雖然雨停了,空氣依然濕潤而清新。仰望天空,厚重的雲層似乎沒有完全散去,但隱約間,已經能看見一絲微弱的光線,穿透雲層,灑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