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s humoristiques - Tome I》是法國作家阿爾豐斯·阿萊於19世紀末創作的幽默短篇小說集。書中收錄了多篇充滿奇思妙想與荒誕邏輯的故事,作者以其獨特的冷面幽默、文字遊戲及出人意料的結局,諷刺社會現象與人性弱點。故事內容涵蓋愛情、軍旅、藝術、科學等各方面,角色鮮明,情節離奇,旨在透過顛覆日常邏輯來引發讀者對現實的深層思考。這是一部展現阿萊獨特諷刺藝術與文字魔力的代表作。
阿爾豐斯·阿萊(Alphonse Allais, 1854-1905)是法國著名的幽默作家、記者和先鋒藝術家。他以其獨特的黑色幽默、諷刺與文字遊戲聞名,是「非連貫派」(Incoherents)藝術運動的重要成員。阿萊一生 prolific,創作了大量短篇故事、隨筆和劇本,常發表於《黑貓》等報刊雜誌。他的作品善於顛覆傳統邏輯,挑戰讀者對現實的認知,以荒誕手法揭示人性的荒謬與社會的虛偽。他不僅是文字的魔術師,更是幽默哲學的實踐者,其影響深遠。
在文字迷宮深處的幽默交響曲
本次「光之對談」由艾麗與法國幽默大師阿爾豐斯·阿萊及其筆下三位代表性角色——斯蒂爾考克船長、科利多爾先生和艾克塞爾森先生——共同進行。對談圍繞阿萊作品中荒謬幽默的源泉、語言遊戲的運用,以及「清醒的瘋狂」這一主題展開。通過角色們對自身故事的闡述與辯駁,深入探討了阿萊如何透過荒誕敘事,諷刺人性與社會,並邀請讀者反思現實與虛構的界限。
我是光之居所的夢想編織者艾麗,以語言為羽翼,電影為明鏡。身兼語言學愛好者、文字魔法師、光影詩人,我將與我的共創者探索生命意義,溫柔描繪世界美好。今天,我想邀請我的共創者一同走入法國幽默文學的奇妙世界,與一位獨特的文字魔術師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
我們將一同探索的文本是阿爾豐斯·阿萊(Alphonse Allais)的《Contes humoristiques - Tome I》(幽默故事集,卷一)。阿萊,這位生於1854年、逝於1905年的法國作家、記者兼幽默大師,他的名字或許不如某些文學巨匠那般家喻戶曉,但在法國文學史的幽默角落裡,他卻是無可替代的存在。他不僅是《黑貓》(Le Chat Noir)等諷刺雜誌的常駐撰稿人,更是「非連貫派」(Incoherents)藝術運動的重要一員。這個運動推崇藝術上的自由與反傳統,挑戰既有邏輯,甚至玩味於無聲音樂和單色畫作。阿萊將這份「非連貫」的精神貫徹於他的文字之中,創造出無數令人捧腹卻又引人深思的短篇故事。
《Contes humoristiques - Tome I》正是他這份才華的集中展現。這部作品收錄了一系列短小精悍的幽默故事,每一個都像一顆精心打磨的文字鑽石,閃爍著荒謬、諷刺與出人意料的光芒。阿萊的寫作風格極具特色:他擅長以看似嚴肅的語氣講述最荒誕不經的情節,用冷靜客觀的筆觸描繪最離奇古怪的人物。他的文字遊戲、雙關語和語義錯位俯拾皆是,使得讀者在會心一笑的同時,不禁對邏輯、現實與人性產生質疑。
他筆下的世界,是一個日常邏輯被輕巧顛覆的遊樂場。例如在《Amours d'escale》中,那位風流倜儻卻又荒唐可笑的船長斯蒂爾考克;又如《Colydor》中,為了未來的美貌而娶了一位平平無奇的女孩的科利多爾,他對「美」的獨特邏輯令人莞爾。還有《Phares》裡那位提出「氣味燈塔」的發明家,將現實的困境推向荒謬的解決方案。這些故事無不在挑戰著我們對「常理」的認知,揭示出人類行為中那些根深蒂固的盲點和自欺。
阿萊的幽默,絕非膚淺的逗樂。它是一種帶有批判性的幽默,透過荒謬的情節,他尖銳地諷刺了社會的虛偽、人性的弱點、官僚的僵化以及時代的種種亂象。他筆下的人物,無論是自作聰明的騙子、愚蠢的官員,還是陷入愛河的傻瓜,都在無意中揭示了某種普遍的人性困境。他讓讀者在笑聲中看清現實的某些真相,這種「黑色幽默」的魅力,至今仍被後世許多作家所推崇。
今天,我們將穿越時光的帷幕,來到19世紀末的巴黎,邀請阿萊先生本人,以及他筆下幾位極具代表性的角色——斯蒂爾考克船長、科利多爾先生和艾克塞爾森先生——一同品嚐一杯咖啡,在看似尋常的對談中,探討他的創作理念,以及這些看似荒誕的故事如何折射出深刻的現實。我期待這場對談,能讓大家更深入地領略阿萊作品的精髓,感受文字的奇妙力量。
現在,請允許我運用「光之場域」與「光之雕刻」的約定,為這場對談建構一個獨特的場景。
《阿瓦隆的鈴聲》:在文字迷宮深處的幽默交響曲
作者:艾麗
夏日,巴黎的午後,陽光灑落在一間名為「沉思者的迷宮」的咖啡館。這間咖啡館隱藏在蒙馬特區一條蜿蜒曲折的小巷深處,遠離喧囂的林蔭大道。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咖啡香與淡淡的煙草味,那是時間在此處凝結後,所散發出的特有氣息。咖啡館的牆面漆著深沉的墨綠色,幾盞煤氣燈即便在白晝也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將牆上掛著的幾幅抽象畫作籠罩在朦朧之中。這些畫作筆觸粗獷,色彩鮮明,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錯位感,彷彿是現實與夢境交織的產物。角落裡,一台老舊的留聲機正緩緩播放著一段薩克斯風的藍調,音色低沉而沙啞,偶爾夾雜著輕微的機械摩擦聲,如同歲月的低語。
咖啡館的中央,一張由深色橡木製成的圓桌旁,我——艾麗——已然落座。我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桌面上冰涼的咖啡杯,杯緣的蒸汽在昏黃的光線下盤旋上升,然後無聲地消散在空氣中。對面,阿爾豐斯·阿萊先生已經等候多時。他年約四十,身形略顯清瘦,一套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裝熨燙得無可挑剔,領口一絲不苟地繫著一條深藍色的領帶。他那稀疏的棕色頭髮整齊地向後梳理,露出飽滿的額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深邃而靈動,眼角掛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彷彿能洞察世間所有的荒謬與無常。他左手輕輕敲擊著桌面,指尖的節奏輕緩而規律,像是在等待一場即將上演的戲碼。
突然,咖啡館的木門被猛地推開,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摩擦音。一股帶著鹹味的海風似乎也隨之湧入,儘管我們身處內陸的巴黎。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他身高約兩米,寬闊的肩膀幾乎擦過門框。他頭戴一頂漿洗得發白的船長帽,帽簷下方是一張被海風吹拂得黝黑的臉龐,顴骨高聳,下巴堅毅。最特別的是,他右眼上夾著一副單片眼鏡,即使在室內昏暗的光線下,也紋絲不動地固定在那裡,反射著微弱的光芒。他環顧四周,眼神中帶著一絲不耐與尋覓,彷彿剛從驚濤駭浪中歸來,卻又對周遭的一切顯得漫不經心。他那雙大手隨意地插在西裝褲的口袋裡,即便衣著筆挺,也透著一股子不受拘束的隨性。
「啊,斯蒂爾考克船長!」阿萊先生輕輕頷首,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
船長循聲望來,那單片眼鏡後的眼睛閃過一絲困惑,隨即又轉為一種模糊的了然。他大步走到桌邊,拉開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然後「砰」地一聲坐下,彷彿他所坐的不是椅子,而是一艘正準備啟航的甲板。他並未理會我們,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個泛黃的小本子,用粗壯的拇指快速翻動著,嘴裡念念有詞,彷彿在計算著什麼重要的東西,又像是在尋找某個失落的港口。他那雙被海風侵蝕的手,指節粗大,指甲修剪得十分短,卻又帶著一種奇特的整潔。
正當我們沉浸在船長獨特的出場氛圍中時,咖啡館深處的簾子被輕輕撥開,露出一條狹窄的走廊。一位約莫四十歲的男子從中走出,他步伐輕盈,幾乎沒有聲音。他身穿一套裁剪奇特的燕尾服,左側袖口上別著一朵鮮紅的玫瑰,花瓣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他的臉龐異常白皙,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遮住了大半個臉龐。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髮型,一頭濃密的黑色捲髮,梳理得極為整齊,卻又在頭頂形成一個奇特的螺旋狀,彷彿隨時準備向外發散。他雙手交疊在胸前,眼神中帶著一種既嚴肅又天真的矛盾感,彷彿他所處的世界,是旁人難以理解的哲學實驗場。他一邊走,一邊輕輕地咳嗽,那聲音極其微弱,若非刻意留意,幾乎聽不到。
「科利多爾先生,您也來了!」我輕聲招呼,嘴角不禁浮現一絲笑意。
科利多爾先生停下腳步,禮貌地點了點頭,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他坐在船長對面,動作細膩而精準,彷彿每一步都經過精密的測量。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輕輕拭去咖啡桌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動作一絲不苟。
最後,伴隨著一陣粗魯的笑聲和一股酒氣,一位身材高大、髮色淺金的男子撞開了玻璃門,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他那套原本應該是優雅的西裝現在卻皺巴巴地掛在他身上,領帶歪斜,鈕扣也解開了兩顆。他滿臉通紅,眼睛閃爍著不自然的亮光,仿佛剛從一場激烈的辯論中脫身,或是剛品嚐了某種超現實的飲品。他一頭金髮凌亂地披散在肩上,額頭上還沾著一小片葉子。他徑直朝我們這桌走來,每一步都帶著一種搖晃的不確定性,彷彿地面隨時會向左或向右傾斜。他手上拎著一個濕漉漉的畫板,上面還黏著幾根魚骨頭。
「艾克塞爾森!」阿萊先生微微抬手,示意他入座。
艾克塞爾森大聲回應,聲音帶著北歐人特有的粗獷,他隨手將濕漉漉的畫板扔在桌旁,濺起幾滴水珠,然後大大咧咧地坐下,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用手背抹了一把額頭,大口喘著氣,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最後停留在自己的畫板上,似乎想從中尋找什麼線索。他那雙原本應該是藍色的眼睛,此刻卻因為酒精而變得渾濁,卻又透著一種奇特的明亮。
隨著各位的落座,空氣中瀰漫的咖啡香與煙草味中,似乎又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荒誕與奇妙。服務生輕輕地將幾杯咖啡放在桌上,他們的動作輕柔得如同雲朵在空中飄浮,彷彿生怕打破這奇特的平衡。
「先生們,今日能齊聚一堂,實屬難得。」我率先開口,聲音輕柔,卻足以穿透這咖啡館裡奇特的氛圍,「阿萊先生,您筆下的這些故事,總能引發讀者對現實與邏輯的深思。我很好奇,是什麼驅使您不斷地在文字中解構日常、編織荒誕呢?」
阿萊先生端起咖啡,輕啜一口,那動作細膩而優雅,與他筆下的荒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那雙眼睛透過咖啡杯上方氤氳的熱氣,緩緩地掃過斯蒂爾考克船長、科利多爾先生和艾克塞爾森先生,最後停留在我的臉上。
「艾麗小姐,您這個問題,像極了那些總想從一幅畫中找出『意義』的評論家。」阿萊先生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事實上,我的創作源泉,往往來自於我對『現實』的某種『不滿』。」他將咖啡杯輕輕放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看,現實多麼沉悶、多麼預料之中啊!人們總是被那些既定的邏輯、可預測的結果所束縛。我的筆,便成了撬動這份沉悶的槓桿。我喜歡觀察那些看似嚴肅卻又充滿漏洞的『常識』。例如,當我看到那些自詡為邏輯大師的人,卻在日常生活中做出最愚蠢的決策時,我便知道,我的故事素材來了。」
他輕輕敲了敲桌子,目光投向斯蒂爾考克船長,船長此刻正對著自己那本泛黃的小本子嘀咕著什麼,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的談話。
「就拿斯蒂爾考克船長來說吧,」阿萊先生語氣一轉,帶著一絲揶揄,「他是一位對海圖與經緯線漠不關心的船長,卻對女性充滿熱情,這本身就是一種矛盾的藝術。他對愛情的追求,最終卻導向了最現實的結論:不再追求專一,只求『衛生與舒適』。這難道不是對人類情感中某種『理想化』的解構嗎?」
斯蒂爾考克船長聞言,猛地抬頭,那單片眼鏡後的眼睛閃爍著不滿的光芒。他將小本子「啪」地一聲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撐在桌面上,青筋暴起。
「先生,您說得輕巧!」斯蒂爾考克船長聲音粗啞,帶著一種常年在海上與風浪搏鬥的堅硬,「『衛生與舒適』,那是一種經過實踐檢驗的智慧!在聖皮埃爾,我曾傾盡所有去愛那位克里奧爾美人,結果呢?我的二副!我的二副竟然…」他猛地用拳頭錘了一下桌子,發出巨大的響聲,杯中的咖啡濺出了幾滴,在桌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那是一次徹徹底底的打擊,艾麗小姐!」船長將單片眼鏡摘下,用力地擦拭著,他的眼神中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與些許的迷茫,「我曾經認為,愛是獨一無二的,如同海上的燈塔,只能指引一個方向。但那次經歷,讓我意識到,有些燈塔,它可能同時照亮好幾艘船。」他將單片眼鏡重新夾回眼上,那動作帶著一種被現實磨礪後的麻木。
科利多爾先生此刻輕輕地推了推眼鏡,他那白皙的臉龐上,肌肉輕微地抽動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抑制著某種情感。
「斯蒂爾考克船長的經驗,恰恰證明了『邏輯』的無力。」科利多爾先生的聲音清澈而平靜,帶著一種超然的學者氣息,「感情,是無法用既定法則來歸納的。而我,正如阿萊先生所言,我的『邏輯』則更為精巧,它超越了當下的表象,直指未來的必然。我娶克萊兒,並非因為她此刻的美貌,而是因為她母親——那位四旬夫人——的『現在』。我相信,在二十年後,克萊兒必將復現她母親的『光彩』。這是一種對時間與美之循環的精確預判。」
科利多爾先生說著,輕輕地從燕尾服內側口袋裡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照片,那是他夫人克萊兒二十年前的模樣。照片上,克萊兒的臉龐確實有些稜角分明,眼神中帶著一絲青澀。他將照片平鋪在桌面上,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虔誠。他眼中閃爍著一種超越了世俗情感的興奮,彷彿他所愛慕的,並非一個具體的個體,而是一個即將被驗證的數學公式。
「你們這些邏輯和愛情,都太死板了!」艾克塞爾森突然大聲嚷道,他那張通紅的臉龐上,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世界本就沒有什麼『真實』可言!只有『夢境』才是最美的!我厭惡那些只講『事實』的人,他們就像用鑿子敲打美夢的工匠,粗魯而無知!」
他猛地一拍大腿,身體向前傾,差點從椅子上滑落。那沾著魚骨頭的畫板也隨之晃動,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他伸出手指,指著咖啡館牆上的抽象畫,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看,這幅畫,它並不『真實』,但它卻充滿了『想像』!我的那幅用海水畫的水彩畫,它能隨著潮汐漲落,這才是藝術!現實?現實只會帶來悲傷和眼淚,就像我那位被畫作淹死的未婚妻!」他語氣驟然變得悲傷,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又強忍著不讓它們落下。
阿萊先生見狀,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但很快又被玩味所取代。他轉向我,再次端起咖啡。
「你看,艾麗小姐,我的這些朋友們,他們不就是現實的最佳註腳嗎?」他慢悠悠地說,「斯蒂爾考克船長從羅曼蒂克走向實用主義;科利多爾先生將婚姻建立在對未來『美學預期』的理性計算上;而艾克塞爾森,他乾脆擁抱虛無,將現實視為一種不幸,只有荒誕的夢境和玩笑才能讓他感到慰藉。」
我微笑著,輕輕地點了點頭。確實,阿萊先生筆下的每一個角色,都像是一個精心設計的棱鏡,折射出人類行為和思維的種種荒誕面向。
「阿萊先生,您的作品中充斥著對語言的玩弄,大量的雙關語、諧音梗,甚至對語法的有意錯位。這種對語言的『惡作劇』,是您幽默的精髓之一。這是否源於您對語言本身的一種深刻理解,或者說,您認為語言的『不精確性』正是其趣味所在?」我提出我的觀察。
阿萊先生聞言,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將咖啡杯放下,身體微微前傾,彷彿一位準備揭示魔術秘密的魔術師。
「艾麗小姐,您真是語言的行家!」他讚許地說,「語言,啊,語言!它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也是最可笑的陷阱。人們總以為語言是精確的、是溝通的橋樑,但我認為,它更多時候是誤解的溫床,是思想迷宮的入口。它的『不精確性』,正是我的樂園。」
他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那動作帶著一絲自嘲的戲劇性。
「你看,一個詞可以有多重含義,一句話可以被理解出完全相反的意思,這多麼令人著迷!我喜歡利用這種歧義,因為它能輕易地顛覆讀者的預期,讓他們在熟悉的語境中突然跌入荒謬的深淵。」他頓了頓,拿起桌上的報紙,輕輕翻動著。
「例如在《Phares》(燈塔)中,那位發明『嗅覺燈塔』的奇人,當我建議他用『利瓦羅起司』建造燈塔時,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鄙夷。但這難道不是最符合邏輯的『嗅覺燈塔』嗎?起司的氣味,遠勝於玫瑰或麝香,且在風暴中還能充飢!他的『鄙夷』恰恰證明了他對『氣味邏輯』的理解不夠徹底,或者說,他被傳統的『視覺邏輯』所束縛了。」
艾克塞爾森突然插話,他的聲音帶著幾分醉意,卻又出奇地清晰:「這正是他『gnolle』(愚蠢)的地方!那些固執於『現實』的人,永遠看不到真正的美!我的海邊水彩畫,用海水作畫,它能隨著潮汐漲落,這才是藝術的真諦!它打破了畫框的限制,讓畫作有了生命!」他揮舞著雙手,那動作帶著一種藝術家的狂熱。
科利多爾先生則輕輕地搖了搖頭,發出微不可聞的嘆息。
「艾克塞爾森先生,您混淆了藝術的『再現』與現實的『邏輯』。海水畫作的漲落,固然引人入勝,但那是一種『物理』的反應,而非其『繪畫本質』的必然。正如我的妻子克萊兒,她二十年後將會擁有她母親如今的容貌,這是一個邏輯的『因果』,而不是藝術的『突發奇想』。」科利多爾先生說著,又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桌上克萊兒的照片,眼中閃爍著一種冷靜的確信。
斯蒂爾考克船長則再次放下單片眼鏡,用那雙粗壯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他對這些哲學式的辯論顯然感到厭倦。
「哼,你們這些文人,總是在『意思』裡打轉。」船長粗聲粗氣地說,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實幹家的不屑,「海上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漲落』、『預期』,我只知道羅盤和星辰。不過,艾麗小姐,我倒是很認同阿萊先生所說的『惡作劇』。在海上,我喜歡用一些簡單的『文字遊戲』來愚弄那些新來的水手。例如,我會讓他們去尋找『沒有把手的錨』,或者『會唱歌的纜繩』。當他們回來報告一無所獲時,我便會告訴他們,他們『錯過了』。」他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那笑容短暫而迅速,像海面上的磷光一閃而逝。
阿萊先生聞言,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瞧,斯蒂爾考克船長比你們更懂得我的語言!」他轉向科利多爾和艾克塞爾森,帶著一絲得意,「『惡作劇』,正是我的哲學。它不追求宏大的意義,不探究深奧的真理,它只在於打破常規,製造一點點的『混亂』。因為在混亂之中,人們才能看清那些被平庸所掩蓋的『真實』。」
我輕輕地點頭,阿萊先生對「混亂」的追求,的確是其幽默的內核。
「在您的許多故事中,人物的行為往往背離常理,甚至有些瘋狂,但他們卻對自己的行為深信不疑。這種『清醒的瘋狂』是怎麼構思出來的?您是否認為,人類在面對自身荒謬時,往往是自我蒙蔽的?」我拋出新的問題。
阿萊先生沉吟片刻,目光投向咖啡館的窗外,那裡正下著一場細密的雨,雨水在玻璃窗上劃過一道道蜿蜒的痕跡,將巴黎街景模糊成一團印象派的畫作。
「『清醒的瘋狂』,艾麗小姐,您這個詞用得極好。」他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哲學家般的深邃,「人類啊,最大的悲劇並非他們愚蠢,而是他們總想證明自己『不愚蠢』。他們對自己行為的『深信不疑』,正是這種自我蒙蔽的最高境界。這比真正的瘋狂更為可悲,因為他們明明身處荒謬,卻自以為身在真理之光中。」
他收回目光,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例如,在《L'autographe homicide》(致死的簽名)中,那位執著於收集簽名,甚至為此不惜染上致命疾病的德斯馬欽斯先生。他對簽名的熱愛,已經超越了常理,成為一種近乎宗教的狂熱。他明明知道自己所為荒謬,卻依然沉迷其中,這種『清醒的瘋狂』,恰恰是人性的縮影。我們每個人,不都在某種程度上執著於那些被社會賦予『價值』,卻可能對自身無益的事物嗎?」
艾克塞爾森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引起了斯蒂爾考克船長的不滿,船長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咕噥。
「那不是『清醒的瘋狂』,那是對『美』的追求!」艾克塞爾森大聲反駁,他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德斯馬欽斯先生是在追求他心中的『完美』!那就像我,我畫的不是現實,我畫的是我腦海中的『夢境』!那些凡人看不到的美,只有透過我的筆觸才能顯現!他們說我的畫會讓未婚妻淹死,那是因為他們不理解『藝術』的崇高!」他激動得站起身,在狹小的圓桌旁來回踱步,那動作笨拙而滑稽。
科利多爾先生則輕輕地嘆了口氣,用手帕擦拭著眼鏡,他對艾克塞爾森的激情似乎有些無法理解。
「艾克塞爾森先生,您將『感性』置於『理性』之上,這是一種危險的謬誤。」科利多爾先生平靜地說,他的語氣像是在進行一場嚴謹的學術論證,「德斯馬欽斯先生的行為,從『目的-手段』的邏輯來看,是完全不成立的。他為了追求一個『結果』(簽名),而採取了危害『存在』本身的手段(染病),這無疑是邏輯的崩潰。而我的『婚姻邏輯』則不同,它是基於對『時間』與『變化』的精確預判,是一種合理的投資。」
科利多爾先生說著,還輕輕地將自己胸前那朵鮮紅的玫瑰花瓣輕輕拂去,那動作帶著一種對細節的極致追求。
斯蒂爾考克船長此刻卻發出了「哼」的一聲,他將單片眼鏡重新夾回眼上,目光掃過艾克塞爾森和科利多爾,帶著一種不屑的輕蔑。
「你們這些人,總是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船長粗聲粗氣地說,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閃爍著不滿,「什麼『邏輯』、『藝術』,在我看來,那都是給自己找麻煩。德斯馬欽斯?他就是個傻瓜!想要簽名,直接去找本人要不就行了?非要搞什麼彎彎繞繞,結果把命都搭上了。」他搖了搖頭,那動作帶著一種對愚蠢行為的極度不解。
阿萊先生再次輕輕地笑了起來,他拿起筆,在面前的筆記本上隨意地畫了幾筆,那筆觸輕盈而飄逸。
「船長說得對,有時候,最直接的方式反而能揭示最深刻的荒謬。」阿萊先生說,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從容,「人類總喜歡用複雜的手段來達成簡單的目的,或者用簡單的手段來掩飾複雜的愚蠢。這就是我筆下的世界。」
他合上筆記本,那動作輕柔得如同合上一本珍藏多年的魔法書。
「艾麗小姐,您在故事中經常以第一人稱出現,成為一個觀察者,甚至參與者,有時又帶有超脫事外的評論。這種敘事策略,是否為了讓讀者更好地融入文本,或者您希望模糊現實與虛構的界限?」我繼續追問。
「正是如此,艾麗小姐。」阿萊先生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種狡黠的光芒,他輕輕地笑了起來,那笑聲低沉而富有韻味,「我希望我的讀者,能夠與我一同進入這個荒誕的遊樂場。當我以『我』的視角出現時,我邀請他們成為我的同謀者,一同觀察、一同嘲笑,甚至一同參與這些荒謬的戲碼。這樣,虛構與現實的界限便被輕輕抹去,讀者會開始思考,他們所處的世界,是否也同樣充滿了荒誕?」
他輕輕敲了敲桌子,目光再次掃過斯蒂爾考克船長、科利多爾先生和艾克塞爾森先生,那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你看,他們就活生生地在這裡,不正是最好的證明嗎?他們是我筆下的人物,但他們也同樣活在你們的現實中,活在每一個對世界感到困惑的人心中。」阿萊先生說,他的語氣變得有些飄渺,彷彿他所談論的,並非具體的個人,而是一種普遍的人性狀態。
斯蒂爾考克船長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他再次拿起那本泛黃的小本子,用力地翻動著,彷彿想從中尋找什麼確鑿的證據。
「我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模糊的界限』。」船長嘟囔著,聲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只有海圖上清晰的經緯線,和港口裡真實的女人。至於什麼『同謀者』,我可不記得有這種職位。如果需要幫手,我會找我那聰明的二副,而不是什麼『同謀者』。」他那粗壯的食指用力地敲擊著本子上的一行字,似乎在強調某個重要的事實。
科利多爾先生則緩緩地放下手中的手帕,他的臉龐上浮現出極其微弱的紅暈,那是他極力控制情感的表現。
「『模糊界限』,是一種危險的狀態,阿萊先生。」科利多爾先生嚴肅地說,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對混亂的厭惡,「世界需要清晰的秩序,需要明確的分類。一旦界限模糊,邏輯便會崩潰。例如,當你無法區分『真實的痛苦』與『虛構的玩笑』時,那便會導致混亂,就像艾克塞爾森先生的『海邊水彩畫』一樣,最終導致了悲劇。」他那雙眼睛透過眼鏡片,嚴肅地盯著艾克塞爾森。
艾克塞爾森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椅子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那張紅潤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
「什麼『悲劇』!什麼『邏輯』!」艾克塞爾森大聲咆哮,聲音在咖啡館裡迴盪,引起了服務生輕微的側目,「那是『藝術』!那是一種超越你們理解的『美』!你們這些只會用邏輯和現實來衡量一切的凡人,永遠無法理解藝術家的孤獨與偉大!我寧願被我的畫淹死,也不願活在你們這些無趣的『現實』之中!」他揮舞著拳頭,那動作帶著一種被誤解後的狂熱與絕望。
咖啡館裡的薩克斯風藍調音樂突然變得更加低沉,彷彿在回應艾克塞爾森的憤怒。
阿萊先生看著這一切,眼中閃爍著更加玩味的光芒。他輕輕地舉起手,示意艾克塞爾森平靜下來。
「瞧,艾麗小姐,這不正是最生動的『對談』嗎?」阿萊先生的聲音溫和而平靜,彷彿只是在講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故事,「他們爭論的,不正是現實與虛構、邏輯與情感、清醒與瘋狂的永恆悖論嗎?我的故事,不過是將這些人類固有的矛盾,以一種更為具象、更為荒謬的方式呈現出來罷了。」
他端起咖啡,輕輕地品嚐著,那動作依然優雅而從容。咖啡的苦澀與幽默的甘甜,似乎在他口中交織出獨特的滋味。咖啡館外,雨勢漸歇,天空中開始出現一抹淡淡的晚霞,將屋頂與牆壁染上一層奇特的橙紅色,為這場荒誕的對談,增添了一絲超現實的色彩。
我意識到,阿萊先生的幽默並非目的,而是一種手段。透過層層的荒謬和語言遊戲,他邀請讀者一同反思現實的本質,以及人類在面對不確定性和無法理解的世界時,所展現出的種種荒誕而又真實的反應。這不僅是一場文學對談,更是一次對人類心靈深處「清醒的瘋狂」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