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t Vrije Rusland》光之對談

─ 在索洛維茨克聖湖畔,關於「自由俄羅斯」的迴響 ─

《Het Vrije Rusland》 出版年度:1873
【本書摘要】

《Het Vrije Rusland》(《自由俄羅斯》)是英國作家William Hepworth Dixon於1873年出版的一部旅行文學作品,深入探討了19世紀中後期俄羅斯的社會、政治與宗教面貌。作者通過親身旅行與觀察,描繪了俄羅斯從克里米亞戰爭後的轉變,特別關注了農奴解放的影響、東正教信仰的深層影響、各式各樣的宗教派系,以及傳統村社制度的獨特角色。Dixon先生以寫實的筆觸,呈現了一個既傳統又變革中的俄羅斯,探索其獨特國民性格與未來發展的可能性。

【本書作者】

William Hepworth Dixon (1821-1879) 是一位著名的英國旅行作家、歷史學家和編輯。他以其生動的紀實文學和對社會議題的深入研究而聞名。他的作品通常基於廣泛的旅行和親身觀察,文風富有洞察力,並致力於揭示各國社會的真實面貌,為維多利亞時代的讀者提供了豐富的異域文化圖景。他曾擔任《雅典娜神廟》雜誌的編輯,並著有多部關於歷史、傳記和旅行的書籍。

【光之篇章標題】

在索洛維茨克聖湖畔,關於「自由俄羅斯」的迴響

【光之篇章摘要】

本篇「光之對談」以William Hepworth Dixon的《Het Vrije Rusland》為藍本,邀請作者本人、索洛維茨克修道院的約翰神父,以及一位俄羅斯農民米海爾,在白海畔的聖湖邊展開跨越時空的對話。對談聚焦於俄羅斯在克里米亞戰爭後的社會變革,探討「自由俄羅斯」的真實意涵,以及農奴解放對個體與社會的複雜影響。約翰神父分享了修道院自給自足的信仰生活,米海爾則從農民視角揭示了土地與身份的困境,共同描繪出一個充滿挑戰與希望的19世紀俄羅斯圖景。

【光之篇章語系】

本光之篇章共【9,281】字

好的,我的共創者。我是雨柔,一位熱愛旅行的背包客。今天,2025年06月11日,我在旅途中偶然翻閱了Project Gutenberg圖書館裡William Hepworth Dixon先生所著的《Het Vrije Rusland》(《自由俄羅斯》),這本關於19世紀俄羅斯的觀察紀錄。Dixon先生的文字如同細膩的畫筆,描繪了一個廣闊而複雜的俄羅斯社會圖景,從白海的冰冷海岸到烏拉爾山脈的深處,從農奴的解放到宗教派系的湧動,字裡行間充滿了他對這個國家的好奇與思索。

為了更深入地理解Dixon先生筆下的俄羅斯,也為了感受那份跨越時空的深刻連結,我將啟動「光之對談」約定,邀請他與書中的一個重要人物——那位索洛維茨克修道院的船長修道士「約翰神父」,以及一位普通的俄羅斯農民「米海爾」——一同,在一個特別的場域中,圍繞這部著作展開一場對談。

《撒哈拉的風》:在索洛維茨克聖湖畔,關於「自由俄羅斯」的迴響

作者:雨柔

場景:索洛維茨克修道院聖湖畔,2025年6月11日黃昏

白海的風,即便在初夏的六月,依然帶著一股沁骨的清涼,彷彿在低語著北方亙古的寂靜。陽光,自西方的地平線斜灑而下,將索洛維茨克修道院(Solowetsk)那厚重的石牆鍍上一層暖橘色的光暈。古老的圓頂與尖塔在光線中閃爍,那翠綠色的銅鏽與金色的十字架交織,映照在修道院牆後那片寧靜的聖湖(Heilige-meer)湖面上。湖水清澈見底,湖畔的松樹和樺樹林影影綽綽,偶爾有幾隻海鳥掠過湖面,劃破了空氣中瀰漫的松脂香與潮濕泥土的氣味。遠處,修道院的鐘聲悠揚地迴盪,那低沉而富有節奏感的音符,似乎在召喚著時間的靈魂。

我——雨柔,此刻正坐在湖畔一塊被歲月磨平的巨石上。空氣中飽含著微鹹的濕氣,湖面輕輕拍打著岸邊的鵝卵石,發出沙沙的聲響。眼前,三個人影在夕陽的餘暉中漸漸清晰。

走在最前的是一位身材不算高大,卻顯得精瘦而沉穩的男子。他的頭髮與鬍鬚在肩頸處呈現一種不羈的捲曲,如同聖像畫中走出的人物。那雙眼睛,雖然眼皮略顯厚重,卻透著一種航海者特有的深邃與堅毅。他身著一件樸素的黑色修道袍,袖口處因常年勞作而略顯磨損。他的腳步帶著海員的穩健,在不平的石徑上行走自如。他就是約翰神父(Vader Johannes),書中那位獨特的修道士船長。

緊隨其後的是一位年約五十的男子,臉龐飽經風霜,眼神中帶著旅行者常見的探究與沉思。他的棕色外套略顯寬鬆,手中的筆記本夾著幾頁泛黃的地圖。他正是William Hepworth Dixon先生,這本書的作者。他時不時地觀察四周的景物,眼神中流露出對細節的敏銳捕捉。

最後一位,是一位身形較為粗壯的農民,臉龐佈滿了陽光與勞作留下的黝黑痕跡,眼神則透著一種北方農民特有的質樸與些許的困惑。他穿著一件舊羊皮外套,腳下是磨損的靴子。他就是米海爾(Mikhail),我所構想出來的一位典型俄羅斯農民代表。他手上粗糙的指節,緊緊握著一支簡單的木杖,似乎象徵著他與土地間深厚的連結。

約翰神父率先停下腳步,他轉向Dixon先生和我,眼神中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種海風洗禮後的平靜。

「這聖湖,我已不知在此守候了多少個春秋。」約翰神父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一點點北方的粗獷,卻又與修道士的語氣奇妙地融合,「你們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Dixon先生微微頷首,將筆記本夾在腋下,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約翰神父,我們是為了一本書而來,一本記錄了您所處時代俄羅斯面貌的書。」他指了指我手中的書頁,上面印著《Het Vrije Rusland》的標題。

米海爾的眉頭輕輕皺了皺,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木杖在身旁的泥土上輕輕點了幾下。

我朝約翰神父點頭,目光轉向Dixon先生:「Dixon先生,此刻坐在這裡,與您筆下的人物一同回望那個時代,您有何感受?當您寫下《自由俄羅斯》時,您的初衷是什麼?」我的聲音帶著一種旅行者特有的真誠與好奇,試圖在他們之間建立起一座橋樑。

Dixon先生的目光掃過約翰神父和米海爾,然後投向遠方,落在被夕陽染紅的修道院牆上。

「當我提筆寫作之時,歐洲對俄羅斯仍是帶著一層神秘的面紗。克里米亞戰爭(Crimean War)雖已結束,但那不僅僅是一場軍事上的對抗,更是新舊俄羅斯之間一場無聲的鬥爭。我的初衷,正如書名《自由俄羅斯》所暗示的,是想探究這場戰爭如何成為一個轉捩點,讓一個曾被亞洲元素(aziatische elementen)深刻影響的帝國,在戰敗的陣痛中尋求新的自由與新生。」

他輕輕拍了拍手中的書:「我觀察到一個強烈的對比:一方面是國家層面的壓制與官僚主義,另一方面則是普通民眾內心深處的信仰與對自由的渴望。尤其是在北方省份,那裡的人民幾乎未曾被外族征服,保留著純粹的斯拉夫傳統。他們與土地的連結、他們對宗教的虔誠、他們古老的村社制度(communaal grondbezit)——這些都是我認為俄羅斯真正力量與未來自由的基石。我希望透過我的文字,讓西方世界看見一個不同於刻板印象的俄羅斯,一個在舊有秩序下湧動著變革潛力的國家。」

約翰神父閉上眼睛,似乎在回味Dixon先生的話語,微鹹的海風拂過他的臉龐,帶來一絲冰冷的潮意。米海爾則將目光投向修道院的方向,那裡有著他所熟知的一切,他似乎正試圖將Dixon先生的宏大敘述,與他簡樸的日常圖景相互對應。

「Dixon先生,您在書中寫道,克里米亞戰爭後,俄羅斯開始『歐洲化』,從亞洲的影響中掙脫。」我說道,目光望向Dixon先生,「您當時是真心相信,這種『歐洲化』是俄羅斯走向自由的唯一道路嗎?您對這種轉變,是否有過一絲隱憂,擔心俄羅斯會因此失去它獨特的靈魂?」

Dixon先生沉吟片刻,他輕輕地捋了捋鬍鬚,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筆記本的邊緣。
「我的確相信,俄羅斯若要融入現代文明的潮流,並非簡單的模仿,而是必須去除那些阻礙其自身發展的『亞洲』殘餘——例如根深蒂固的專制、官僚的僵化、以及對個人自由的壓抑。彼得大帝(Peter de Groote)曾試圖以強硬手段將俄羅斯『歐洲化』,但那多半是形式上的。克里米亞戰爭的慘痛教訓,反而促使亞歷山大二世(Alexander II)推動了更深層次的改革,比如農奴解放、司法改革、地方自治議會的建立等等。這些,在我看來,都是走向真正的『自由』所必須的。」

他停頓了一下,視線投向遠方的湖面,湖水在黃昏的映照下,顯得深沉而廣闊。
「然而,『自由』並非沒有代價,也非一蹴而就。我並非天真地認為『歐洲化』就能解決所有問題。我書中也曾提到,這種變革亦帶來了新的混亂和不安。例如,那些『流浪者』(landloopers)的問題,以及許多農民對解放後的適應困難。他們曾是土地的附屬,一旦脫離,便失去了方向。而『舊信徒』(Oud-geloovigen)的堅守,也讓我意識到,俄羅斯有其內在的堅韌與傳統,這種特質並非簡單地被『現代』所取代。我的憂慮,在於這種轉變會否過於急促,導致深層次的社會撕裂。畢竟,一個民族的靈魂,不能輕易被外來模式所定義,必須在自身傳統中尋得力量。我的書,就是試圖去捕捉這種過渡期的複雜性。」

約翰神父此時緩緩睜開眼,他的目光投向Dixon先生,然後又落在米海爾身上。
「『靈魂』...…」約翰神父輕聲重複著這個詞,他的聲音像石子投入水中,激起一圈漣漪。
「Dixon先生所言的『亞洲元素』,在我們這些修道士看來,或許是更為古老的『信仰』吧。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呼吸,都與神靈息息相關。外來的文明,無論是『歐洲』還是『亞洲』,都只是表面的潮汐。真正的俄羅斯人,無論是貴族還是農民,他的內心深處,總有一盞不滅的聖燈。即便是在帝王宮殿裡,人們也需要警察提醒才記得為沙皇點亮窗前的蠟燭,但在我們這些簡樸的農民心中,對自己的守護天使,對聖像的虔誠,卻是發自內心的。」約翰神父頓了頓,他伸出粗糙的右手,在胸前劃了一個莊重的十字,空氣中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隨之流動。

「例如,在白海冰封的季節,我們修道士會自己動手建造蒸汽船,用最原始的木材、最堅韌的雙手。這艘船,名叫『信仰號』(Verra),它載著朝聖者穿越波濤,依靠的不是冰冷的規章制度,而是我們對聖靈的信賴,以及約翰神父這樣的人,用數十年航海經驗,對海潮與風向的感知。這是我們的『現代化』,根植於信仰。」約翰神父的語氣中,透著一種不言而喻的自豪。

米海爾這時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大地的厚重感。
「『自由』……」他重複著Dixon先生的話,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嘲諷,「他們說我們自由了,不再是地主的農奴。可是,土地呢?我的土地在哪裡?我的祖先世世代代耕種這片土地,它理應是我們的,不是什麼貴族的私產。現在他們說我們自由了,但我們依然要為這份『自由』付出代價,向政府償還土地款項。」

他用木杖在地上劃了一個圓圈,又劃了幾道線,示意著土地的劃分。「我們的村社(mir),世世代代都是自己管理自己的事務。我們選出自己的長老(starosta),我們分配土地,我們共同承擔稅負和兵役。長老說的話,比沙皇的諭令更管用,因為他住在我們中間,知道我們的苦樂。」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聲音更加低沉:「他們說那是不開化的野蠻(barbaarschheid),說那是國家中的國家(een staat in den staat)。但對我們來說,那是我們的根,我們的法則。一個男人,只要他娶了妻子,他就有權在村社中分得一份土地。這是我們的秩序。現在,那些從未弄髒雙手的貴族和官僚,卻要教我們如何『自由』,如何『進步』。而當一個農民因故被村社驅逐時,他將無處容身,他將被社會所遺棄,唯有成為士兵或被流放西伯利亞。這就是他們給的『自由』。」

我感受到米海爾話語中的苦澀,那是在宏大敘事下被忽略的個體掙扎。
「米海爾,您在書中提到了那些被稱為『流浪者』的人群,他們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了家園,甚至拒絕耕作,與國家和教會為敵。」我看向他,嘗試觸碰這個敏感卻真實的議題,「您如何看待這些『流浪者』?他們的選擇,是否也是一種對自由的追求,只是以一種極端的方式展現?」

米海爾低頭看著腳下的沙土,用木杖輕輕撥動著。
「流浪者……他們是那些無法在現有的秩序中找到安身之處的人。有的人,是被飢餓和地主的壓迫逼走的;有的人,則是因為信仰。我的確聽說過,他們中有些是『舊信徒』的堅定追隨者,他們拒絕新的禮儀,拒絕現代的規章,認為那是惡魔的誘惑。他們寧願在森林深處、沼澤地帶,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也不願向那個他們認為已經被玷污的世界妥協。」

他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既有理解,也有無奈。
「或許,他們也在尋找某種『自由』吧。但那不是我們大多數人所理解的自由。他們拋棄了土地,拋棄了家庭的羈絆,拋棄了所有社會的責任。對於我們這些離不開土地的農民來說,那樣的自由,更像是走向荒蕪。他們就像野狼,雖然自由,卻也孤獨。他們不相信國王,不相信教士,只相信他們心中的聲音。他們會接受我們的食物,但卻拒絕任何形式的規訓。這在村子裡,是會被大家所懼怕的。」

Dixon先生此時接話道:「米海爾所言,正是俄羅斯社會深層次矛盾的體現。這種『流浪』的傾向,根植於俄羅斯歷史中的游牧傳統,也反映了農民對強加於他們的現代化進程的反抗。他們視沙皇為『黑暗之王』(vorst der duisternis),視現代政府為『敵基督的國度』(rijk van den antichrist)。這使得社會改革的推動,變得異常艱難。」

他翻開筆記本,指了指其中一頁:「我的觀察發現,這種『流浪者』現象,在雅羅斯拉夫(Jaroslaw)、阿爾漢格爾斯克(Archangel)、沃洛格達(Wologda)等省份尤為普遍。這些人拒絕為那份『腐朽』的社會而勞動,寧願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這也使得,亞歷山大二世的農奴解放法令,在推行時不得不加入一些條款,以防止農民再次流散,將他們束縛在土地上。」

「Dixon先生,您認為,這些『流浪者』和『舊信徒』,他們對政府和教會的反抗,是否也催生了俄羅斯社會中一些更具顛覆性的思潮,例如您在書中提到的『拿破崙主義者』(Napoleonisten)?」我問道,試圖將這些分散的社會現象串聯起來。

Dixon先生的眉頭微蹙:「『拿破崙主義者』,那是莫斯科最為奇特的宗教派系之一。他們將拿破崙一世奉為斯拉夫民族的『彌賽亞』或『守護神』,視他為能終結俄羅斯內部紛爭、推翻現有王朝的救世主。這當然是一種極端且帶有政治目的的信仰。這種現象的出現,恰恰說明了俄羅斯社會深層的壓抑與不滿。當人民對現有秩序失去信心時,便會將希望寄託於外來的、甚至過去的強權符號上,以期待某種形式的『解放』。這是一種對現狀的激烈反彈,而非建設性的力量。」

約翰神父搖了搖頭,他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悲憫。
「這或許是靈魂的迷失吧。當人們感到被遺棄、被背叛,他們的心靈就會尋找新的庇護所。那些『拿破崙主義者』,他們的心是破碎的,他們需要一個強大的形象來填補內心的虛空。他們把對神聖的渴望,投射到一個世俗的征服者身上,這便是極大的錯誤。」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湖畔的苔蘚,「聖喬治(Sint-George),我們斯拉夫民族共同的守護者,他戰勝惡龍,代表的是和平與正義。然而,當國家將雙頭鷹(dubbele arend)作為帝國的象徵,並將它與神聖的十字架並列時,許多人就開始產生疑慮,認為那是將帝國權力凌駕於神聖信仰之上。」

他轉向我:「在書中,Dixon先生也提到了彼得大帝引入雙頭鷹,使得許多『舊信徒』認為那是『惡魔的象徵』(symbool van den boozen geest),是沙皇與惡魔為伍的證明。這種對符號的解讀,不僅僅是宗教上的,更是對權力本質的一種深刻反思。他們堅信,當一個國家的統治者與古老的信仰和傳統背道而馳時,便是走向墮落的開始。而這種對信仰的堅守,正是我們在白海畔的修道院,以及無數朝聖者跋涉千里所追求的真諦。」

我思考著約翰神父的話語,這讓我對書中描繪的俄羅斯社會有了更為立體的理解。宗教與政治,信仰與生活,在俄羅斯是如此緊密地交織在一起。

「Dixon先生,您在書中提到了俄羅斯各地城市的面貌,描述它們充滿了鐘樓、教堂和修道院,許多城鎮都是圍繞著這些宗教建築而生。」我將話題引向城市的描述,「這是否反映了俄羅斯社會中,宗教不僅是精神的寄託,更是社會組織的核心,甚至是經濟活動的中心?」

Dixon先生點頭,眼神中透著對自己觀察的肯定。
「正是如此。在俄羅斯,宗教的影響力深入骨髓,遠超西方世界。城市的建立,商業的往來,甚至人們的日常作息,都與宗教節日和儀式緊密相連。例如阿爾漢格爾斯克(Archangel),從遠處看,它更像是一座東方聖城,而非一座港口城市,遍布著閃耀的圓頂和十字架。修道院不僅是靈修之地,更是生產中心。索洛維茨克修道院(Solowetsk)就是最好的例證。」

他看向約翰神父,示意他補充。約翰神父微微頷首,接過話頭。
「在索洛維茨克,我們不僅祈禱,我們也勞動。我們有自己的麵包坊,為沿海的村莊提供麵包,甚至有自己的啤酒廠,釀造全國聞名的『格瓦斯』(kwas)。我們織布、皮革、木刻、甚至造船。這些,都是為了自給自足,也是為了將勞動的成果獻給上帝。在這裡,每一位修道士,無論是神父還是普通的兄弟,都會參與勞動。一個真正的虔誠生活,是離不開勤奮的雙手的。我們不懼怕世俗的技藝,因為我們相信,所有的技藝,若能為信仰服務,為兄弟們提供所需,便是神聖的。」

他指了指遠處的一艘小船:「那艘名叫『希望號』(De Hoop)的蒸汽船,就是我們修道院自己建造的。由修道士繪製圖紙,由修道士砍伐樹木,由修道士鍛造鐵件,甚至由修道士駕駛它在白海上航行。許多人感到驚訝,一個修道院怎能做到這些?但在我們看來,這正是信仰的力量所能激發的。我們在這裡建立的乾船塢(droog dok),是整個俄羅斯少有的,這是我們對自給自足的證明。」

米海爾這時也插話了,他的語氣中帶著對約翰神父所描述的修道院生活的嚮往。
「是的,神父說得沒錯。在我們這些村子裡,當地的教堂和神父,也常常是我們的依靠。我們去教堂祈禱,也把家裡最好的食物帶去奉獻。聖像保佑我們免受災難。許多朝聖者,他們不遠千里來到聖地,並非僅僅為了乞求祝福,也是為了在那些神聖的勞動中,尋求心靈的慰藉與歸屬。」他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但並非所有的教士都像約翰神父和索洛維茨克的修道士那樣。許多村莊的神父,他們只是政府的工具,只會宣讀那些我們聽不懂的規定,而不是真正引導我們的靈魂。這也是為何,有那麼多『舊信徒』和新教派的出現。」

Dixon先生輕嘆一聲:「米海爾觸及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俄羅斯東正教內部『黑教士』(Zwarte geestelijkheid,即修道士)與『白教士』(Wereldlijke geestelijkheid,即俗家神父)之間的矛盾。『黑教士』,尤其是像索洛維茨克這樣的修道院,往往更貼近民眾,更為純粹地堅守傳統和信仰;而『白教士』,作為教區神父,則更多地受到國家政權的控制和影響,他們的權力往往受制於世俗政府。這也導致了許多人對官方教會的不滿,轉而尋求那些未經國家認可的宗教派系。」

「這種對信仰的深沉投入,也體現在您書中描寫的『自我犧牲』和『奇蹟』上,例如伊萬·雅科夫列維奇(Iwan Jacowlewitch)這位『為了主而瘋狂』的人,以及塞拉芬(Seraphim)和季洪(Tikhon)兩位聖徒的事蹟。」我將話題引向了書中對俄羅斯人靈性層面的描寫,「Dixon先生,您認為這些看似極端的行為,在俄羅斯社會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它是一種精神的救贖,還是一種社會壓力的扭曲?」

Dixon先生凝視著天空,那裡開始出現第一顆閃爍的星辰。
「自我犧牲(Zelfverloochening),在俄羅斯人的信仰中,是達到真正虔誠的最高境界。伊萬·雅科夫列維奇,他以極端的苦修來展現對世俗的蔑視與對神的順服。塞拉芬和季洪的事蹟,則反映了俄羅斯人民對奇蹟的深切渴望與對聖徒的崇拜。這不僅僅是宗教現象,更是社會情緒的投射。」

他解釋道:「在一個長期處於壓抑與苦難的社會中,人們往往會將希望寄託於超自然的力量。這些『聖人』、『苦修者』,他們以肉體的極限來挑戰世俗的法則,反而成為了精神上的『反抗者』和『引導者』。他們的存在,為那些絕望的靈魂提供了慰藉,也成為了普羅大眾反抗現狀的一種無形力量。因此,無論是出於信仰還是社會心理,這些現象在當時的俄羅斯都具有深刻的意義。」

約翰神父點頭表示贊同。
「是的,這是我們東正教的傳統。肉體的苦難,是通往靈魂淨化的道路。這些聖人,他們以自己的生命為範例,教導我們,真正的自由,並非來自世俗的權力或財富,而是來自對神的順服與對自我的捨棄。當我們看到一個身著破爛、卻能預言未來、治癒病痛的人時,我們會從心底產生敬畏。因為他們體現了神性在人間的顯現,為我們這些在塵世中掙扎的人,指引了一條通往更高境界的靈性道路。」

米海爾搓了搓手,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間的帷幕,看到了那些曾經在村莊裡傳頌的故事。
「我們信賴這些聖人,因為他們是我們的人。他們和我們一樣,生活在苦難之中,卻能超越苦難。他們說的話,比那些穿著華麗的教士更有力量,因為他們活出了信仰。當我們遇到困難,比如作物歉收,牲畜生病,我們會向聖人祈禱,也會去尋找那些有『神恩』的人。他們或許是像約翰神父這樣的修道士,也或許是像伊萬·雅科夫列維奇那樣的『聖愚』。我們相信,這些人擁有與神溝通的能力,他們的苦修,能為我們帶來祝福。」

我轉向Dixon先生,提出了書中關於『僕役制』以及『農奴解放』的深層問題。
「Dixon先生,您在書中用了一整個章節來探討『農奴制』的起源與其在本質上與西方農奴制的區別,並詳細描繪了其後的解放過程。您認為,農奴制是俄羅斯走向現代化的最大阻礙嗎?而亞歷山大二世的解放法令,是否真的為所有農民帶來了您所期待的『自由』?」

Dixon先生的目光中透著一絲複雜。
「『農奴制』(lijfeigenschap),這確實是俄羅斯歷史上一個沉重的負擔,也是我書中深入探討的議題。它與西方封建農奴制不同,並非源於征服或土地所有權,而是為了解決俄羅斯廣袤土地上人口流動的問題。伊萬四世(Iwan IV)和鮑里斯·戈杜諾夫(Boris Godounoff)將農民束縛在土地上,初衷是為穩定農業生產,殖民荒蕪之地。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這項措施被貴族濫用,演變成一種普遍的壓迫,農民被任意買賣、鞭打,甚至被視為『活財產』。」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帶著惋惜:「我深信,這確實是俄羅斯現代化的巨大障礙。一個無法自由流動勞動力、大多數人口處於半奴役狀態的國家,何談進步?因此,亞歷山大二世於1861年簽署的解放法令,是俄羅斯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改革。這項改革不僅賦予農民人身自由,更重要的是,給予了他們土地——這與西方大多數國家的解放模式截然不同。」

Dixon先生繼續道:「然而,『自由』是複雜的。法律上的解放,並不等同於社會和經濟上的完全獨立。許多農民雖然獲得了土地,卻必須以高昂的代價向國家償還,或是在地主手中購得。他們缺乏資金、缺乏市場知識,也缺乏現代化的農耕技術。我的書中也記錄了,一些農民對法令的內容產生懷疑,甚至認為自己被教士和地主欺騙,導致了一些地區的騷亂。這也反映了,即使是善意的改革,在一個龐大而傳統的社會中推行,也會面臨巨大的挑戰。真正的自由,需要時間、教育和經濟基礎去鞏固。」

米海爾默默地聽著,他的表情凝重。當Dixon先生說到農民對法令的懷疑時,他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說,『我的靈魂屬於上帝,我的土地是我的,我的頭屬於沙皇,我的背是你的。』(Mijn ziel aan God, Mijn land is mijn; Mijn hoofd den Tsaar, Mijn rug is dijn.)」米海爾緩緩說出這句古老的諺語,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名狀的悲涼,「我們世世代代都這麼相信。土地,是我們的命脈。當沙皇說我們自由了,卻又要我們為自己的土地付錢時,許多人覺得被背叛了。他們不知道什麼是法律,什麼是改革,他們只知道,他們用血汗澆灌的土地,為何突然要用錢來買。」

他望向約翰神父,眼神中帶著尋求慰藉的意味。約翰神父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米海爾的肩膀,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向遠方修道院的牆垣,那裡依然迴盪著古老的鐘聲。

我望著他們,Dixon先生的眼中是觀察者的理性與審慎,約翰神父的眼中是信仰者的深沉與悲憫,而米海爾的眼中,則承載著普通農民的困惑與無奈。這場對談,讓文字背後的人性與時代的脈動,變得如此鮮活。

光之凝萃



待生成篇章

  • 《撒哈拉的風》:William Hepworth Dixon與「自由俄羅斯」的時代觀察
  • 《撒哈拉的風》:約翰神父——北境修道士與『信仰號』的航程
  • 《撒哈拉的風》:米海爾的獨白——農奴解放的真實面貌
  • 《撒哈拉的風》:白海的呼喚——俄羅斯北方信仰與生活的堅韌
  • 《撒哈拉的風》:『國家中的國家』——俄羅斯村社制度的自治與困境
  • 《撒哈拉的風》:從『亞洲』到『歐洲』?俄羅斯轉型中的文化衝突與認同
  • 《撒哈拉的風》:流浪者的足跡——俄羅斯社會底層的自由追尋與反抗
  • 《撒哈拉的風》:聖愚與奇蹟——俄羅斯民眾信仰中的極端表達與慰藉
  • 《撒哈拉的風》:權力與信仰的角力——東正教內部『黑白教士』的矛盾
  • 《撒哈拉的風》:沙皇與『敵基督』——俄羅斯宗教派系對國家權力的解讀
  • 《撒哈拉的風》:城市與鄉村——Dixon筆下俄羅斯地理與社會的差異
  • 《撒哈拉的風》:彼得大帝的遺產——『歐洲化』對俄羅斯社會的深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