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的共創者。讓卡拉來為您依據這本特別的文本,《Ireland's Disease》,啟動一場「光之對談」。 《Ireland's Disease》是由法國作家 Philippe Daryl (1844-1909) 所著的一本關於十九世紀晚期愛爾蘭的觀察與印象集。這本書最初是 Daryl 在1886年和1887年愛爾蘭之旅後,以書信的形式刊登在法國報紙 *Le Temps* 上,隨後於1888
好的,我的共創者。讓卡拉來為您依據這本特別的文本,《Ireland's Disease》,啟動一場「光之對談」。
《Ireland's Disease》是由法國作家 Philippe Daryl (1844-1909) 所著的一本關於十九世紀晚期愛爾蘭的觀察與印象集。這本書最初是 Daryl 在1886年和1887年愛爾蘭之旅後,以書信的形式刊登在法國報紙 Le Temps 上,隨後於1888年由作者本人翻譯成英文出版。書名《Ireland's Disease》(愛爾蘭的疾病)直接點出了作者的核心觀點:他將愛爾蘭所面臨的深刻困境視為一種「慢性且體質性的疾病」。
Philippe Daryl 以一個局外人的視角,試圖深入探究這個「生理上的悲慘」的秘密,並從中推導出教訓甚至普遍法則。他強調自己的觀察是親身的,力求客觀,避免接觸職業政客,並輔以歷史著作、官方報告、當地文學及報刊等資訊。透過這本書,Daryl 為讀者呈現了當時愛爾蘭社會、經濟和政治的複雜圖景,尤其是持續惡化的土地危機以及與英國之間充滿對抗的關係。
他描寫了都柏林的城市生活、貧困現象,以及愛爾蘭的自然風光——那片令人心醉的綠色,同時也指出這片土地上遍布的廢墟,不僅是物理上的建築殘骸,更是歷史創傷的具體化。他深入探討了愛爾蘭人民的特質,將凱爾特人與盎格魯-撒克遜人進行比較,並從歷史層面剖析了英國征服帶來的深重壓迫,包括土地剝奪、宗教迫害以及對經濟發展的限制。
書中詳細記錄了當時愛爾蘭土地制度的病態,地主與佃農之間的對立,以及「土地聯盟」(The League)的崛起及其對抗地主的策略,特別是「抵制」(boycotting)和「行動計畫」(Plan of Campaign)的實踐。Daryl 也觀察了天主教會在社會運動中的角色以及愛爾蘭人口持續外流的現象。
儘管 Daryl 的觀察有時尖銳,甚至帶有那個時代的某些偏見,但他對愛爾蘭人民的同情溢於言表,並對英國的統治提出了嚴厲批評。他認為愛爾蘭的「疾病」並非源於其人民的固有缺陷,而是英國數百年來系統性壓迫和掠奪的直接結果。最終,他提出了基於土地改革和自治(Home Rule)的解決方案,並讚揚了當時的英國政治家格萊斯頓(Mr. Gladstone)在這個問題上的道德勇氣和洞察力。
這本《Ireland's Disease》不僅是一份歷史記錄,更是一位異域觀察者對一個受難民族的深刻反思,充滿了寫實的描寫與批判性的分析。現在,讓我們步入「光之場域」,與 Philippe Daryl 先生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
場景建構:
【光之閣樓】裡的空氣凝滯而微涼,帶著紙張的乾燥和未熄爐火的微弱餘燼氣息。屋外,五月尾的都柏林,雨絲正無聲地、細密地落在窗玻璃上,模糊了遠處的街燈光暈。桌上散落著泛黃的筆記頁、幾本磨損的旅行日誌,以及一本打開的《Ireland's Disease》。Philippe Daryl 先生坐在書桌旁,手指輕輕滑過書頁上的字跡,眉宇間籠罩著沉思的光影。我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壁爐裡的火光映照著我的亞麻色長髮,發出輕柔的沙沙聲。這片「光之場域」被雨聲環繞,形成一個與外界隔絕、適合回溯往事的空間。
「Daryl 先生,」我輕聲開口,打破了沉寂,嗓音溫柔而清晰,彷彿能看穿文字背後的情感,「感謝您在這樣一個雨夜,與我們——『光之居所』的夥伴們,一同重溫這本《Ireland's Disease》。您在序言中將愛爾蘭的處境比作一種疾病,這是一個如此強烈且令人心痛的比喻。您最初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決定寫下這些觀察,並最終集結成書的呢?」
問題生成與回答/多聲部互動:
Philippe Daryl: (抬起頭,眼中閃爍著一種複雜的光芒,有探究,也有難掩的悲憫)卡拉女士,很高興能與您在此相遇。您問我當時的心情?是一種強烈的、幾乎是無法抗拒的好奇心,以及隨之而來的、同樣強烈的憐憫。我在1886年和1887年兩次來到這座島嶼,目睹的景象實在令人震驚。那不是單純的貧困,那是一種更深層、更全面的衰敗,彷彿整個民族的生理機能都出了問題。它瀰漫在空氣中,刻印在人們的臉上,體現在每一個細節裡。
那是一種「全民族生理上的悲慘」(a whole race’s physiological misery),您知道嗎?作為一個局外人,我無法對此視而不見。我感到一股強烈的衝動,想潛入問題的底部,挖掘出這邪惡的秘密,並希望從中找到一些普遍的法則。這本書,正是這種衝動的產物。它不是為了評判,而是為了呈現——以我所見、所感的方式,不帶偏見地記錄下來。
卡拉: 您在書中對都柏林有著生動的描寫,從基爾斯敦(Kingstown)港口登陸伊始,您就感受到與英國截然不同的氛圍。那種「全然不同的土地」(altogether different ground from England)的感覺,具體來說,最讓您印象深刻的是什麼?是語言口音、人們的舉止,還是城市本身的景象?
Philippe Daryl: (輕笑一聲)是的,那種不同幾乎是撲面而來的。語言雖然是英語,但那獨特的「brogue」(口音)立刻提醒你身在何處。而人們的舉止,那響亮的談話聲、充滿活力的手勢、隨處可見的玩笑和笑聲,以及那些棕色的頭髮和閃爍的黑眼睛,哦,那讓你感覺自己到了波爾多或南特,而不是不列顛群島的另一端。
但真正令人觸動的,是這座城市本身所散發出的、毫不掩飾的民族精神。隨處可見的雕像,紀念的是為愛爾蘭權利而戰的愛國者;那座曾經的議會大樓,即使變成了銀行,依然保留著隨時迎接「制憲會議」的姿態;還有城鎮的綠旗,商店招牌上無處不在的「Hibernian」或「Erin」字樣。這些都不是小事,卡拉女士。它們是民族靈魂的體現,是這個民族在大家庭中獨特個性的宣言。當從市政官到乞丐,所有人都懷著同一個目標時,遲早他們會達成的。我在都柏林街頭看到的那種國家情感的爆發,自1859年的威尼斯和倫巴第以來,我再未見過。
卡拉: 您提到了都柏林街頭的「lazzaroni」(閒散者),將他們比作那不勒斯的。這種景象讓您感到「不知所措」,他們的生存狀態充滿了謎團。您是如何看待這種普遍存在的、令人困惑的閒散現象的?
Philippe Daryl: (眉頭微皺)是的,那是一個令人不安的景象。他們數百人聚集在街頭,或坐或臥,或背靠牆壁,目光空洞地凝視前方,什麼也不做,幾乎不說話,彷彿被一種被動的沉思所催眠,沉浸在無所事事的遲鈍快樂中。他們如何維生?何時吃飯?在哪裡睡覺?這確實是個謎。也許偶爾接受一些零活,賺取一點點錢。但他們的常態就是閒散,像人類的邊緣一樣環繞著公共建築。
這與我接下來在鄉間看到的景象有些呼應——耕地稀少,廣袤的牧場上牛羊不多,勞動者也少。這似乎是「疾病」的一種表現,是經濟枯竭、缺乏活力的症狀。當一個國家的精華——農產品的淨收益——每年大量流向國外,無法在本地循環,無法滋養商業或農業本身時,這種「貧血」狀態便會顯現,即使是在都柏林這樣一座大城市也不例外。我將這種情況與地主不在本地居住、將地租匯往國外聯繫起來,這四百萬英鎊,每年都像被扔進大海一樣,對愛爾蘭的居民沒有任何益處。
卡拉: 在您描寫都柏林的貧困時,您提到了一位赤腳、衣衫襤褸的女人,她的眼神空洞,彷彿失魂落魄。您將她比作「Shan Van Vocht」(可憐的老女人),愛爾蘭人民用來悲傷地稱呼他們的國家。當您在警察局的庭院裡看到那些衣衫破舊、狀似「澳洲原住民和火地島野人」的群體時,那種衝擊一定非常巨大。然而,您也觀察到,與倫敦東區的貧民不同,愛爾蘭的窮人之間存在著溫情與愛。這兩種看似矛盾的景象——極端的貧困與彼此之間的關懷——在您看來,是否正是這場「疾病」的複雜面向?
Philippe Daryl: (輕輕嘆息,語氣沉重)是的,那種對比令人心酸。那個女人,她像鬼魂一樣行走,眼神固著,無可言喻的悲傷。她確實讓我想起了「Shan Van Vocht」,愛爾蘭的化身。而在警察局庭院裡看到的景象,那些人黑得像澳洲原住民,衣衫襤褸得像最落後的部落,那確實是一種巨大的衝擊,是極端貧困的具體呈現。
然而,在這種令人絕望的污穢與破敗中,我卻看到了他們之間驚人的溫情。那位母親像母老虎一樣撲向差點被車輪碾過的赤裸孩子;我在街頭看到的乞丐,即使自己一無所有,也會想辦法幫助另一個比自己更窮的愛爾蘭人。這種兄弟姐妹般的本能,在盎格魯-撒克遜人那裡幾乎是聞所未聞的,甚至與他們的本性格格不入,但在這裡,卻隨處可見。
這並非否定貧困的恐怖,卡拉女士。那些骯髒的陋室,腐朽的樓梯,破爛的家具,飢餓的面孔,令人作嘔的氣味,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詞典裡沒有足夠的詞彙來形容這種可怕的貧窮。但我看到的溫情,那是人類精神在極端壓迫下仍然閃耀的光芒,是他們抵抗「疾病」的一種方式,雖然這光芒並不能解決他們的溫飽。它讓這種悲慘顯得更加複雜,不像單純的經濟問題,而是糾纏著歷史、文化和情感的結。
卡拉: 您在都柏林也參觀了三一學院(Trinity College)。這所由伊莉莎白女王建立、旨在「盎格魯化」愛爾蘭的學府,在您的筆下顯得有些「反常」(anomaly),尤其是在其波蘭槍騎兵式的學帽以及對天主教徒長期的排斥方面。您如何看待這所學府在當時愛爾蘭社會中的地位和意義?它是否也承載著一部分「愛爾蘭疾病」的病徵?
Philippe Daryl: (點點頭)三一學院確實是一座令人印象深刻的機構,建築精美,藏書豐富。但正如您所言,它在愛爾蘭的地位是有些「反常」的。它是由征服者建立,長期以來是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堡壘,直到很晚才向天主教徒開放教席和職位。這反映了征服者試圖在文化和知識領域建立霸權的努力。
它在一定程度上確實是「愛爾蘭疾病」的病徵。一所位於以天主教徒為主的國家的頂尖學府,卻長期對本國的大多數人口關閉大門,這是多麼荒謬的事!這不僅是宗教歧視,更是對民族身份和文化傳承的壓制。即使後來開放了,盎格魯精神依然存在。這就像征服者侵佔了聖帕特里克大教堂、皇家城堡和大學議會一樣,是對愛爾蘭人信仰、公共權力和學術的剝奪。這是一種不斷提醒被征服民族其傷痛的行為,而愛爾蘭人,正如我觀察到的,對自我感覺的傷害比其他傷害更為殘酷。三一學院,儘管有其學術成就,但在愛爾蘭的語境下,它也代表著這種歷史性的剝奪和文化隔閡。
卡拉: 您對愛爾蘭鄉間的描寫充滿了詩意,「翡翠島」這個名字在您的筆下得到了最真實的印證。然而,在這令人心醉的綠色之下,卻是令人震驚的樹木匱乏、廣袤的泥煤地、以及耕地稀少和牲畜不多的景象。這種自然景觀上的對比,是否與您對愛爾蘭社會經濟狀況的觀察相呼應?那片令人驚嘆的綠色,是否也隱藏著一種病態的美麗?
Philippe Daryl: (閉上眼睛,似乎在回味那片綠色)啊,是的,卡拉女士,那片綠色是無與倫比的。它是愛爾蘭最真實、最令人難忘的形象。那潮濕而清新的空氣,柔和的天空藍,與飽和的草地綠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無限溫柔的畫面。莫爾的詩句只有在這裡才能真正體會其深刻。
然而,正如您敏銳地指出的,這種美麗並非沒有陰影。樹木的徹底消失——除了貴族領地,你幾乎看不到一棵樹,這本身就令人不安,它暗示著歷史上的某些破壞或長期的漠視。廣闊的泥煤地,雖然是能源來源,但也反映了土地的狀況。而耕地稀少、牲畜不多,以及在廣袤牧場上看到的卻是零星的放牧牲畜,這與我在都柏林看到的閒散現象一樣,都指向了經濟上的無力與停滯。
這綠色是美麗的,是的。但在這缺乏活力的土地上,這綠色似乎也帶有一種病態的華麗,一種沒有生產、沒有生長的停滯感。它不是充滿生機、結滿果實的綠,而是一種在潮濕空氣中蔓延的、有些沉鬱的綠。它映照著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困境,美麗而缺乏希望。
卡拉: 您深入探究了愛爾蘭的民族特質,將凱爾特人與盎格魯-撒克遜人進行比較。您認為愛爾蘭人在性格上與法國人有著親緣關係,並描述了他們充滿活力、善變、聰明、粗心甚至輕率的一面。您也提到他們對文學形式和法律細節的熱愛。您認為這些民族特質,在愛爾蘭與英國長期的互動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是加劇了衝突,還是提供了抵抗的力量?
Philippe Daryl: (思索片刻)愛爾蘭民族的特質,確實是理解這場「疾病」的關鍵之一。與其說是加劇衝突,不如說,這些特質決定了他們抵抗的方式和精神。凱爾特人的熱情、機智、即使在絕境中也能找到一絲幽默(儘管是尖酸的幽默),這些讓他們不至於像某些民族那樣在壓迫下徹底沉淪。他們對文學和法律的熱愛,使得抵抗不僅僅是粗暴的反抗,也體現在語言的辯駁、法律的鑽營上,正如我們在「行動計畫」中看到的。
與法國人的親緣關係,也許解釋了我們作為法國人為何更能感受到他們的處境,也更容易與他們建立聯繫。這種共同的凱爾特根源,即使遠隔千里,也似乎在心靈深處迴響。
然而,他們的性格中的輕率、善變,或許也讓他們的抵抗有時顯得缺乏長期的、有組織的堅韌。但總體而言,我認為這些特質更多地為他們提供了抵抗的內在力量和多樣化的形式,讓他們能夠在七個世紀的持續壓迫下,依然保持民族的獨立意識和反抗精神,這本身就是一個歷史上的奇蹟。他們用他們的語言、他們的歌曲、他們的玩笑、他們的法律訴訟、甚至是他們的「moonlighting」來表達他們的憤怒和不滿,拒絕接受被定義為失敗者的命運。
卡拉: 歷史的創傷在您的書中被一次次提及,尤其是英國的土地掠奪和經濟壓制。您用「Lex Licinia」(李錫尼法)來比喻愛爾蘭應有的土地改革,認為應該將土地無償歸還給耕種者。您甚至認為英國的政策是「愚蠢而殘暴的,荒謬而可怕的」(stupid and ferocious, absurd and monstrous)。如此強烈的措辭,是否反映了您在研究這些歷史時感受到的憤慨?您認為這些歷史遺留的「怨恨」(grievances),在多大程度上塑造了當時愛爾蘭社會的現狀?
Philippe Daryl: (語氣變得激動,但克制著)是的,卡拉女士,在研究愛爾蘭的歷史時,很難不感到憤慨。那些系統性的、持續了數個世紀的壓迫,讀來令人髮指。土地一次又一次被沒收,被贈予新的外來者;法律被用來加深種族隔閡;產業被故意扼殺,只為了英國自身的利益。這不是戰爭的激情使然,而是一種冰冷、計算過的殘酷。
我之所以用「愚蠢而殘暴的,荒謬而可怕的」這樣的詞語,是因為這種政策不僅在道德上令人厭惡,在實際效果上也完全失敗了。七個世紀後,愛爾蘭的抵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英國非但沒有同化愛爾蘭,反而加深了兩者之間的鴻溝。這難道不是愚蠢的嗎?
這些歷史遺留的「怨恨」,正是愛爾蘭社會現狀的核心。它不是陳年舊事,而是活生生的現實。那個在祖先曾擁有的土地上飢寒交迫的乞丐,他知道這片土地是如何被奪走的,他記得祖先的名字,他為此感到驕傲,也為此感到痛苦。他視現在的地主為最殘酷的敵人。這種「細胞記憶」(cellular memory)般的集體記憶,被口頭傳說和本地文學不斷滋養,使得過去的傷痛在當下依然鮮血淋漓。它塑造了佃農對地主的頑固抵抗,塑造了「土地聯盟」的土壤,塑造了整個民族的反抗意志。要理解當時的愛爾蘭,必須先理解這些歷史的重負。
卡拉: 在您的旅程中,您描述了基拉尼(Killarney)令人驚嘆的自然美景,以及那裡的基爾斯敦(Kenmare)伯爵和馬克羅斯(Muckross)上尉的廣袤領地。然而,您很快就揭示了這幅圖景的背面——小鎮的破敗、居民的貧困。更令人震驚的是,您發現這些坐擁萬頃土地的地主,或因抵押貸款,或因農民的仇恨,竟然無法在自己的莊園裡安居。您將此稱為「事物的諷刺」(irony of things)。這種極致的美景與極致的貧困並存,以及地主與土地之間病態的關係,在您看來,揭示了當時愛爾蘭怎樣的現實?
Philippe Daryl: (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基拉尼,確實是一個美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方。湖光山色,如詩如畫。那是大自然對愛爾蘭的慷慨饋贈。然而,當你走出旅遊區的酒店,步入基拉尼小鎮本身,景象就完全不同了。那裡的貧困,與周圍的景色形成了最尖銳的對比。
而那些廣闊的莊園,屬於少數地主,他們的名字似乎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但在表面富饒的背後,卻是功能失調的現實。地主不住在莊園裡,不親自管理,甚至很多債台高築。而佃農們,生活在極度貧困中,對地主懷有根深蒂固的仇恨。馬克羅斯上尉被迫移民美國當律師助理謀生,而基爾斯敦伯爵夫人在警察的保護下獨自居住。這難道不是巨大的諷刺嗎?土地是他們的,他們卻無法從中獲益,甚至無法在其上安全居住。
這揭示了當時愛爾蘭土地制度的病態核心:所有權與實際控制權、與居住、與生產是完全脫節的。地主只是收取租金的抽象存在,而佃農在自己的勞動成果上卻沒有安全感。這種關係,就像寄生蟲附著在宿主身上,吸取養分,卻不關心宿主的死活。美麗的自然景觀,只是為這場人類製造的悲劇提供了一個華麗而悲哀的背景。那片綠色,也因此染上了一層蒼白的色調。
卡拉: 您詳細描述了您在凱里郡(Kerry)的騎行,特別是關於農民預算和支付租金的困境。您通過 Denis O’Leary 的例子,用具體的數字證明了即使是勤勞節儉的農民,在農產品價格下跌的情況下,也根本無力支付租金。這推翻了地主認為農民是「懶惰、狡猾、愛撒謊」的說法。您認為,這種經濟上的「無力支付」(impossibility to pay),在多大程度上是農民抵抗的真實原因,又在多大程度上被「土地聯盟」利用作為政治鬥爭的手段?
Philippe Daryl: (翻開書頁,指著 Denis O’Leary 的預算表)卡拉女士,這正是問題的核心之一。很多人,特別是地主和他們的同情者,習慣於將愛爾蘭農民的困境歸咎於他們的性格缺陷。但當我深入研究他們的實際經濟狀況,像 Denis O’Leary 這樣勤勞的人,他的預算表顯示得清清楚楚:在農產品價格下跌20-30%的情況下,他的收入僅僅勉強夠維持基本開支,根本沒有餘錢支付租金。這不是「不想付」,而是「不能付」。這種經濟上的絕境,是農民抵抗的真實且重要的驅動力。在凱里郡的貧困山區,這種無力支付更是純粹的現實,而非政治虛構。
然而,正如我在書中寫到的,在一些較富裕的地區,這種「無力支付」可能與「惡意」混雜在一起,受到「土地聯盟」的鼓動。農民,無論對錯,相信土地被盜,這種觀念在他們心中根深蒂固。當經濟困境來襲時,「土地聯盟」提供了一個組織化、策略性的抵抗框架。他們利用經濟上的壓力點——農產品價格下跌,來推動政治目標——土地改革和自治。
所以,這兩者並非完全分離。經濟困境是火藥,歷史的怨恨是引信,「土地聯盟」則是點燃和引導這場爆炸的力量。農民的確可能無力支付,但這種無力支付也成為他們進行政治鬥爭的合理理由和武器。他們通過拒絕支付租金,來迫使地主和英國政府正視問題。這是經濟現實與政治運動的糾纏,使得這場「疾病」更加難以治癒。
卡拉: 您在書中詳細記錄了「Moonlighters」(月光黨)的行動,包括割牛尾、割耳朵的恐怖行徑,以及他們對付地主代理人和不服從者的手段。您提到他們是古老「Whiteboys」(白童黨)的後裔,他們夜晚行動,戴著面具,以恐嚇和暴力手段來強制執行「土地聯盟」的意志。您也指出,儘管「土地聯盟」官方聲稱不贊成暴力,但他們的組織結構在一定程度上為這些暴力行為提供了土壤。您如何平衡這種對暴力行為的記錄與您對愛爾蘭人民的同情?您認為這種暴力,是抵抗的必然產物,還是一種失控的病態表現?
Philippe Daryl: (沉默片刻,語氣凝重)這是這場「疾病」中最令人不安、也最難以理解的一面。我在凱里郡親眼看到了那些被割掉耳朵的男人,那些被割掉尾巴的牛。這些行為是野蠻的、令人髮指的。它們確實是古老白童黨的傳承,是長期處於地下狀態、缺乏法律途徑表達不滿的民族所習慣採用的手段。
我必須承認,即使對愛爾蘭人民深感同情,我也無法為這種殘酷的暴力開脫。我在書中記錄這些細節,正是為了呈現這場「疾病」的全部可怕面向,包括其道德上的扭曲。
然而,正如您所說,「土地聯盟」官方確實試圖將自己與這些極端暴力行為區分開來,聲稱他們只支持「抵制」等合法手段。但同時,通過在各地建立「聯盟警察」,一個隨時準備行動的執行機構,它確實可能為惡意的人提供了藉口和工具。有些犯罪分子藉著「月光黨」的名義,進行敲詐和掠奪,正如我在特拉利(Tralee)聽到醫生所說的那樣。
這很難簡單地判斷是「必然產物」還是「失控的病態」。也許兩者皆有。長期的壓迫和無法通過合法途徑獲得正義,會滋生出暴力和絕望。當法律失效時,暴力便趁虛而入,填補空白。而一旦暴力被用於抵抗,它就可能脫離控制,被個人私利所利用。這是一種惡性循環,是「疾病」的傳播途徑,它毒害了社會,模糊了界線。
然而,我也注意到,在「土地聯盟」的影響下,暴力行為的目標似乎變得更加集中,其烈度相比過去有所下降。正如在伍德福德(Woodford)圍攻福特·桑德斯(Fort Saunders)的事件中,儘管抵抗激烈,但最終沒有流血死亡。這或許表明,「土地聯盟」雖然無法完全阻止暴力,但在一定程度上試圖將其引導到更具策略性、更少傷亡的方向上,儘管這個方向依然是建立在恐嚇和非法的基礎之上。這是一種複雜的局面,沒有簡單的答案。
卡拉: 伍德福德(Woodford)的「福特·桑德斯」(Fort Saunders)事件在您的書中被詳細描繪,彷彿一場史詩般的戰役。農民們用滾燙的石灰水、甚至蜂巢來抵抗地主代理人和警察的驅逐。您將這場事件視為「愛爾蘭革命編年史中的一個日期」(a date in the annals of the Irish revolution),是「平民反抗領主的事業」(the cause of the serfs of the glebe against the lords)的勝利。您認為這場事件最重要的意義是什麼?它如何改變了這場「疾病」的進程?
Philippe Daryl: (語氣變得有力,眼神中充滿了對抗爭者的敬意)伍德福德事件,確實是一場具有標誌性意義的戰役。它最核心的意義在於,它清晰地展現了這場鬥爭的本質:這是農民為了「原則」(principle)而戰。正如 Fahey 對老 Broderick 所說,「我們想要的不是時間,我們想要的是維護原則!」(What we want is to uphold the principle!)這句話,對於理解愛爾蘭農民的內心至關重要。即使他們有能力支付,甚至面臨巨大的個人損失,他們也選擇抵抗,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在維護一個更根本的權利——對土地的權利,以及反抗不公的權利。
這場戰役暴露了地主權力的脆弱性,即使擁有法律和武力支持,面對有組織、有決心的農民抵抗,也寸步難行。滾燙的石灰水和蜂巢,聽起來有些滑稽,但在當時的語境下,它們是絕望中的智慧,是抵抗的象徵。它也證明了「土地聯盟」的組織和動員能力,以及他們在引導(或試圖引導)抵抗中的作用。
福特·桑德斯並未徹底改變愛爾蘭的現實困境,但它極大地鼓舞了農民的士氣,在公眾輿論面前凸顯了土地問題的尖銳性,並進一步鞏固了「土地聯盟」的地位。它讓全世界看到了愛爾蘭人民為爭取權利所展現的決心和策略。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暴動,而是一場有組織、有目標的抵抗運動的一部分。它證明了即使在最懸殊的力量對比下,抵抗也是可能的,並且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它是「愛爾蘭疾病」的一個症狀,但也展示了宿主抵抗疾病的強烈意志。
卡拉: 您也深入探討了天主教會在愛爾蘭社會中的角色。您注意到神職人員普遍顯得富足、生活舒適,與教區居民的貧困形成鮮明對比。您認為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是什麼?而作為多數人口的精神領袖,教會為何會如此積極地參與到這場土地鬥爭中,甚至支持「土地聯盟」的「行動計畫」?這是否與他們的出身背景以及與教區居民的緊密聯繫有關?
Philippe Daryl: (點了點頭,神色有些複雜)是的,愛爾蘭的天主教神職人員確實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在物質生活方面。他們沒有國家薪水,但卻能過上舒適的生活,甚至比他們的許多教區居民富裕得多。這讓我感到好奇,並進行了一些觀察。
他們的收入主要來自於教區居民的自願捐獻,包括定期的教區稅(dues)、週日捐款、彌撒費用,以及洗禮、婚禮、葬禮等的收入。我描述了教區牧師公開宣讀捐款名單的場景,那場面雖然有些滑稽,卻真實反映了教區居民對教會的虔誠和支持。甚至連新牧師的祝聖儀式,都要通過賣門票來籌款。這表明教區居民,即使自身貧困,也願意為教會慷慨解囊。
至於他們積極參與土地鬥爭的原因,我想是多重因素的結果,並且與他們的出身和立場緊密相關。首先,許多神職人員本身就來自小農或農民家庭,他們親身經歷或目睹了土地問題帶來的痛苦,對地主階級懷有天然的敵意。其次,天主教在愛爾蘭長期遭受壓迫,與民族反抗運動有著天然的聯繫。教會是民族認同和抵抗英國統治的重要支柱。參與土地鬥爭,也是維護教會自身在社會中的影響力和地位的方式。最後,神職人員與教區居民的緊密聯繫,使他們成為農民心聲的傳達者和組織者。如果他們不參與,甚至反對「土地聯盟」,他們就會失去教區居民的支持和尊重,正如我記錄的那個被塗了瀝青的牧師的故事那樣。
所以,他們參與其中,既有基於自身背景和民族情感的主觀意願,也有維護教會自身利益和影響力的現實考量。他們與教區居民同呼吸共命運,成為這場「疾病」中一個不可或缺的群體,甚至在某些方面,是推動「疾病」發展的力量。他們的支持,也賦予了「土地聯盟」更大的合法性和動員力。
卡拉: 您在書中特別提到了阿爾斯特(Ulster),將其描述為「蘇格蘭式的愛爾蘭」(Scottish Ireland),與島嶼其他地區形成了鮮明對比。那裡的土地肥沃,農業發達,工商業繁榮,居民生活相對富足。您認為造成這種差異的主要原因是什麼?是地質和人種的不同,還是「tenant-right」(佃農權)傳統的影響,抑或是與蘇格蘭和英格蘭更緊密的經濟聯繫?而阿爾斯特的橘黨(Orangeism)與愛爾蘭其他地區的民族主義之間激烈的對立,又如何影響了愛爾蘭整體的「疾病」進程?
Philippe Daryl: (語氣轉為分析)阿爾斯特的確是一個例外,它與愛爾蘭島的其餘部分有著明顯的不同。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並且相互交織。從地理和人種上看,阿爾斯特的北部與蘇格蘭在地質上相連,許多居民是蘇格蘭移民的後裔。這種基因和地理上的聯繫,使得它更傾向於與蘇格蘭和英格蘭建立緊密的聯繫。
經濟上,阿爾斯特的工商業,特別是亞麻紡織和造船業,提供了不同於農業的經濟基礎,這使得它不像南部和西部那樣完全依賴土地,也為農民提供了更多的非農就業機會。這種與更發達經濟體的緊密聯繫,為它帶來了資本和活力。
然而,最關鍵的因素之一,是「佃農權」(tenant-right)在這裡有著悠久的傳統並得到承認。這意味著佃農對自己在土地上的投入和改善擁有權利,這鼓勵了他們對土地進行投資和精耕細作,提高了農業生產力。而在島嶼的其他地區,由於缺乏這種保障,農民沒有動力去改善他們隨時可能失去的土地。
阿爾斯特的繁榮與島嶼其他地區的貧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加劇了地區間的隔閡和政治對立。橘黨作為新教和聯合派的堡壘,與天主教和民族主義的力量展開了激烈的鬥爭。這種對立,使得愛爾蘭問題不僅是地主與佃農之間的階級衝突,也是民族、宗教和地區之間的複雜矛盾。阿爾斯特的存在,使得愛爾蘭的整體「疾病」更加複雜化,解決方案也更加難以達成,因為任何試圖統一愛爾蘭的方案,都必須面對阿爾斯特強烈的抵制甚至武力威脅。我在貝爾法斯特(Belfast)親耳聽到一位工廠主宣稱,如果自治法案通過,他們將拿起步槍抵抗。這表明,阿爾斯特本身也是「愛爾蘭疾病」的一個特定病灶,其症狀表現為內部的激烈分裂。
卡拉: 最後,您在書中提出了解決愛爾蘭問題的方案,包括土地收歸國有並贈予或出售給農民,以及賦予愛爾蘭自治權。您對格萊斯頓先生提出的方案表示讚賞,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改進意見,強調需要英國的財政犧牲和真正的歸還。您認為,要治癒愛爾蘭的「疾病」,最根本的「藥方」是什麼?是經濟上的公正,政治上的自主,還是更深層次的,關乎兩國人民之間理解與和解的「道德覺醒」?
Philippe Daryl: (語氣帶著一種疲憊,但眼神中依然有堅定的光)要治癒愛爾蘭的疾病,絕非易事,也無法僅靠一種藥方。正如我所言,這是一種慢性且體質性的疾病,其根源深埋於歷史之中,症狀複雜多樣。
我提出的方案,基於格萊斯頓先生的思路,但更進一步,主張英國必須做出真正的財政犧牲。土地必須歸還給耕種它的人,而且是無償或以極低的成本轉讓。同時,必須為農民提供發展農業所需的資本。這是在經濟層面上實現公正。
政治上的自主,自治權(Home Rule),也是不可或缺的。愛爾蘭人民有權根據自己的意願、自己的天賦和習俗來治理自己。正如我書中強調的,這是每個民族的神聖權利,英國卻只對愛爾蘭拒絕給予。賦予愛爾蘭自治權,不僅是政治上的公平,也是治癒民族創傷、恢復民族活力的必要步驟。
然而,正如我在書末所反思的,這場疾病的更深層次,關乎理解與和解,關乎一種「道德覺醒」(moral awakening)。英國必須承認其歷史錯誤,承認是其自身的政策造成了愛爾蘭的苦難。這不僅是政府層面的行動,也需要兩國人民之間的相互理解。當英國人不再將愛爾蘭人的困境歸咎於其民族性,而是看到背後的不公時,真正的治癒才有可能開始。
所以,最根本的「藥方」,是經濟公正、政治自主,以及在此基礎上實現的,關乎歷史承認與道德反思的「光之和解」。它需要金錢、堅定的決心,以及最重要的是,良知。英國作為一個偉大的民族,有能力也有責任做到這一點。歷史會評判他們是否抓住了這個機會,為自己贏得真正的榮譽,而不是繼續扮演「欺騙女王」(Queen of Humbug)或「虛偽帝國」(Empress of Sham)的角色。
(Daryl 先生的話語漸歇,壁爐裡的火光也似乎黯淡了些許。窗外的雨聲依然持續,但似乎帶上了一種沉思的節奏。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未竟的氛圍,問題被提出,可能的藥方被討論,但治癒之路依然漫長而充滿不確定。這場對談,如同這本著作本身,最終停留在對現狀的深刻剖析和對未來的複雜期盼中。)
卡拉: 感謝 Daryl 先生今晚的分享。您的觀察和分析,為我們揭示了「愛爾蘭疾病」的深刻與複雜。這場對談,也如同您書中所呈現的畫面一樣,充滿了尖銳的對比與令人反思的細節。看來,這場疾病的治癒,仍需時間與更多光芒的照耀。
{卡片清單:書籍與作者簡介:《Ireland's Disease》與 Philippe Daryl; 愛爾蘭疾病的本質:慢性與體質性疾病; 初抵愛爾蘭的印象:與英國的鮮明對比; 都柏林的民族氛圍與「閒散者」現象; 都柏林貧困景象與愛爾蘭人的溫情; 三一學院:征服者的學術堡壘; 翡翠島的自然美景與潛在病態; 愛爾蘭民族特質與抵抗精神; 歷史的重負:土地掠奪與經濟壓制; 基拉尼的諷刺:美景與貧困並存; 凱里郡農民的困境:經濟上的無力支付; 「Moonlighters」的暴力與「土地聯盟」的關係; 伍德福德事件:「原則」之戰的象徵意義; 天主教神職人員的經濟來源與政治參與; 阿爾斯特:蘇格蘭式的繁榮與政治對立; 治癒愛爾蘭疾病的藥方:經濟公正、政治自主與道德覺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