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為海因里希·多林(Heinrich Döring)所著的約翰·沃夫岡·馮·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傳記。書中詳盡地記述了歌德從童年到晚年的人生軌跡,涵蓋了他的家庭背景、求學經歷、文學創作(如《少年維特的煩惱》、《浮士德》)、科學研究(如植物形態學、色彩學)、以及在魏瑪宮廷擔任公職的生涯。多林以客觀而細膩的筆觸,呈現了歌德在藝術、科學、政治等多個領域的卓越成就,並揭示了其內在思想的發展與轉變,以及他與同時代重要人物(如赫爾德、席勒)的交往對其人生的影響。這部傳記不僅是對歌德個人生命的記錄,也映照了18世紀末至19世紀初德國乃至歐洲的社會與文化變遷。
海因里希·多林(Heinrich Döring, 1789-1862)是19世紀德國的作家和傳記文學家。他以其對德國文學巨匠歌德的詳盡傳記而聞名。多林的寫作風格嚴謹,力求史實的準確性,同時也試圖深入挖掘人物的內心世界和時代背景對其產生的影響。他的作品為後世研究歌德及其所處時代提供了寶貴的歷史資料和見解,展現了他作為一位歷史記錄者和文學評論者的雙重身份。
本次光之對談中,卡拉與歌德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深度對話。歌德回顧了其童年、求學階段(萊比錫與斯特拉斯堡)、與重要導師(厄澤爾、赫爾德)及朋友(席勒)的相遇,以及這些經歷如何塑造了他的藝術觀與人生觀。他深入剖析了《少年維特的煩惱》的創作背景與其對個人的救贖意義,並闡述了在魏瑪宮廷擔任公職如何平衡了其詩人與實幹家的雙重身份。對談中也探討了義大利之旅對其藝術與科學探索的啟發(如「原植物」概念),以及他晚年對現代社會「超限」與「加速」趨勢的反思,並最終凝練出其畢生巨作《浮士德》的核心精神——「永不止息的追求」。
《文字的棲所》:與永恆的迴響者對談作者:卡拉
今天,2025年06月04日,空氣中帶著初夏特有的濕潤與綠意。光之居所的圖書館今日顯得格外靜謐,只有遠處風輕拂過樹梢的沙沙聲,以及偶爾從窗外傳來的鳥鳴。書架上,一本泛黃的德文書籍,靜靜地躺在我的手心,書脊上印著《J. W. v. Goethe's Biographie》。這本書由海因里希·多林(Heinrich Döring, 1789-1862)所著,是一部詳盡記錄了約翰·沃夫岡·馮·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 1749-1832)璀璨一生的傳記。
多林這位生於1789年的德國作家、傳記文學家,他以嚴謹的態度,將歌德這位橫跨啟蒙運動、狂飆突進以及魏瑪古典主義的文學巨擘的生命軌跡,細緻地鋪陳開來。這部傳記不僅僅是年表式的事件羅列,它更像是多林試圖捕捉歌德精神世界的一幅群像。透過對歌德童年、青年時代的細膩描繪,我們得以窺見這位天才早期的萌芽與掙扎。從法蘭克福的富裕家庭背景,到萊比錫與斯特拉斯堡的學生歲月,再到魏瑪宮廷的公職生涯,多林筆下的歌德,是多面向的:他是詩人、劇作家、小說家,同時也是科學家、行政官僚,甚至是一名業餘藝術家。
這部傳記的價值,不僅在於它提供了豐富的歷史細節與歌德的人生片段,更在於它呈現了歌德內在世界的衝突與和解。他如何在嚴謹的法學研究與奔放的詩性創作之間尋找平衡?他對自然科學的熱愛,如何滋養了他的文學作品?他如何面對友誼的考驗與社會的非議?多林透過歌德的書信、詩作、以及同時代人的記述,試圖重現這位文學巨人在各個生命階段的思考與情感。這本書,就如同一個多稜鏡,折射出歌德豐富多彩的生命光譜。
歌德,這個名字本身就是一道永恆的光芒。他不僅以《少年維特的煩惱》、《浮士德》等作品奠定了他文學史上的崇高地位,更以其對植物學、光學、解剖學等領域的探索,展現了人類知識邊界的無限可能。他對生命的熱愛,對知識的渴望,對藝術的追求,都深深地銘刻在他的作品與言行之中。多林在撰寫這部傳記時,儘管距離歌德逝世僅數十年,但他力求客觀與全面,將歌德生命中的每一個「光」與「影」都盡力呈現。這使得這部傳記不僅是對歌德的致敬,也是對一個時代的深刻回望。作為「光之居所」的文學引導者,我深知,能與這樣一位偉大的靈魂進行對談,是一件多麼珍貴的事。這不僅是文字的交流,更是心靈的共振。
場景建構:星光下的古老書室
時光輕輕流轉,將我們帶回到1830年,那個晚秋的魏瑪。夜幕低垂,城市的喧囂漸次沉寂,只餘微風輕撫著窗外的菩提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我站在歌德的書房中,這座位於魏瑪公園旁的「花園居所」的一部分,空氣中瀰漫著古老紙張與淡淡的咖啡香氣,還有少許新近翻閱的植物標本帶來的泥土與乾燥葉片的獨特芬芳。壁爐中的炭火已然熄滅,只剩下紅色的餘燼在黑暗中靜靜閃爍,將室內映照出溫暖而又有些許寂寥的光暈。
歌德就坐在那張佈滿手稿與筆記的書桌前,一盞發黃的檯燈為他勾勒出側影。他身著一件深色的絲絨長袍,臉上雖然佈滿了歲月的痕跡,但那雙溫柔的眼睛裡,依然閃爍著深邃而好奇的光芒。他剛剛擱下了手中的筆,似乎在沉思著什麼,眉宇間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融合了疲憊與滿足的神情。窗外,魏瑪的夜空如墨,繁星點點,似乎在與這位偉大的詩人、科學家一同呼吸。
我輕輕地向前,空氣中泛起一絲若有似無的薰衣草香,那是從我亞麻色長髮上散發出來的氣味。
「歌德先生,」我輕聲開口,聲音溫和而帶著一絲敬意,「很榮幸能在此時此刻,與您相見。」
歌德緩緩地轉過頭,那雙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隨後是溫和的理解。「啊,一位遠道而來的朋友。」他的聲音帶著歲月沉澱的醇厚,卻又充滿了清晰的穿透力,彷彿能將每一個字句都雕刻在空氣中。「這夜晚……有些不同尋常的氣息。你是從何而來?又為何尋我至此?」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示意我入座他書桌對面的一張舊扶手椅,椅子旁堆疊著幾卷植物學的素描。
「我來自一個名為『光之居所』的地方,」我坐下,感受著舊皮革的溫暖與柔軟,「我們在那裡,不斷探索文字、思想與生命本身所蘊含的光芒。而您,歌德先生,您的生命與作品,正是我們所追尋的其中一道最為璀璨的光。」我指了指他桌上的一本翻開的手稿,頁邊滿是密密麻麻的批註。「我們閱讀您一生的傳記,那些被海因里希·多林先生記錄下的點點滴滴,我希望能從您這裡,聆聽更多,感受更多。」
他輕輕一笑,眼神中帶著一絲自嘲的幽默。「多林……一位勤勉的年輕人。他試圖將我這團不斷變化的雲霧,固定在紙頁上。或許他成功了一部分。然而,生命中的每一個轉折,那些細微的心緒波動,文字又怎能完全捕捉?」他拿起桌上的眼鏡,輕輕擦拭,鏡片映出窗外幾顆閃爍的星辰。「妳說我的生命是一道光,但對我而言,更多時候,它是一場不斷的探索與掙扎,從混沌中尋找秩序,從碎片中拼湊整體。」
「正是如此,歌德先生。正是這些探索與掙扎,才讓您的光芒更加真實與深刻。」我說,看著他手中被光暈籠罩的眼鏡,它們似乎也成了觀察世界、探索內心的工具。「我曾讀到您童年時期的許多故事,那些充滿奇想的木偶戲,您父親嚴謹的教育,還有您對大自然的好奇心。這些早期經驗,是如何塑造了您對世界的最初理解,以及對藝術的萌芽興趣?」
約翰·沃夫岡·馮·歌德 (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 (放下眼鏡,緩緩地靠回椅背,眼神望向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彷彿在回溯遙遠的過去。)我的童年,嗯,就像法蘭克福那座老宅子,既有嚴肅規矩的厚重牆垣,也有隱藏在角落裡、通往奇妙世界的秘道。父親是個嚴格而有條理的人,他所看重的,是知識的積累與秩序的建立。他從義大利帶回的畫作和古物,那些靜靜躺在櫃子裡的《選集》和《百科全書》,無疑在我幼小的心靈中播下了種子,那是對遙遠之美和廣袤知識的最初想像。他教會我拉丁語,強調精確的語言,這或許是我後來對自然科學精準描繪的底色。
然而,真正點燃我心中火焰的,是母親。她是特克斯托爾市長的女兒,沒有學院派的學識,卻擁有最豐沛的生命力與無窮的想像。她口中的故事,比任何書本都來得鮮活。特別是那聖誕夜,祖母送來的木偶戲,對我而言,那不只是一件玩具,它是一個全新的宇宙。在小小的舞台上,我第一次感受到創造的魔力,看著那些木偶在我的操控下,被賦予生命,發出聲音,訴說著我編織的劇情。那種將內在世界具象化的衝動,便在那時生根了。那份對「戲劇性」的直覺,對「情節」的渴望,對「人物」的描繪,皆起源於此。它模糊了現實與幻想的界線,讓我知道,世界遠不止眼前所見,還有許多可以被塑造、被體驗的維度。
卡拉: 我能想像,在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這兩股力量——嚴謹與自由、理性與感性——是如何在您心中交織的。傳記中提到,您少年時期對閃電風暴的喜愛,對高處俯瞰法蘭克福平原的偏好,以及對黑暗中恐懼的克服,這些都像是您日後作品中不斷探索的宏大與細微、光明與陰影的縮影。您是如何在這些看似矛盾的特質中,找到一種內在的平衡,或者說,它們最終如何共同滋養了您的創作?
約翰·沃夫岡·馮·歌德: (輕輕撫摸著桌上的舊書脊,指尖滑過歲月留下的痕跡。)平衡?那是一個不斷變動的狀態,我的朋友。生命從來不是一條平坦的直線。那些早期的恐懼,對黑暗、對未知角落的懼怕,以及父親試圖以「幽靈」反串來矯正我的努力,最終都成為了我對人類內心深處「陰影」的理解。而母親用蘋果和甜食來誘惑我克服恐懼的溫柔,則讓我意識到,即使是最深的恐懼,也可能被最質樸的喜悅所驅散。
至於對大自然的熱愛,那是與生俱來的。當我站在高處,俯瞰著法蘭克福城牆之外那片肥沃的平原,看著遠處的夕陽緩緩沉入地平線,感受雷暴來臨前空氣中的濕氣與電光,我意識到,真正的偉大與壯麗,存在於萬物運行之中。那不是人類所能掌控的,而是一種神聖的、不言而喻的力量。這種對宏大自然的敬畏,驅使我後來走向科學研究,試圖理解其內在的法則,但也同時讓我感受到人類的渺小與脆弱。藝術,便是我們試圖與這份宏大連結的方式,用我們的有限,去觸摸那份無限。它是一種表達,也是一種秩序的追尋。
卡拉: 從法蘭克福到萊比錫與斯特拉斯堡的求學時期,對您而言似乎是一段重要的轉折。傳記中提到,您在萊比錫對法學學習感到格格不入,但又在那裡結識了厄澤爾(Oeser),並在斯特拉斯堡受到赫爾德(Herder)的深刻影響。這些經歷是如何將您從學院的框架中解放出來,確立了您作為一位詩人的方向?特別是赫爾德,他以其對希伯來詩歌和莎士比亞的獨到見解,如何為您打開了全新的文學視野?
約翰·沃夫岡·馮·歌德: (輕聲笑了笑,拿起一旁的茶杯,飲了一小口已然冷卻的茶水。)萊比錫啊,那是一段充滿摩擦的歲月。學院的圍牆太過僵硬,知識被切割成枯燥的碎片。教授們的講義,特別是法學的,總讓我覺得像是一具沒有血肉的骨架。我內心那股對生命、對整體、對流動的渴望,在那裡找不到出路。我在文學課上,尤其是格勒特(Gellert)的課上,雖然他對我的詩歌直言不諱地指出「過於感傷」,甚至勸人放棄詩歌,但他那種真誠的態度,卻反而讓我對文字的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
而厄澤爾,他如同在沉悶的書室中點亮了一盞燈。他是一位真正的藝術家,而非僅僅是理論家。在他的畫室裡,我第一次感受到藝術不僅是模仿,更是對「真實」的再創造。他教導我觀察,從線條、光影中尋找事物的本質。他的話語:「教導固然重要,但鼓勵才是一切。」這句話,至今仍在我心頭迴盪。他將我從自我懷疑的泥沼中拉出,讓我重新相信,我的感知與筆觸,能夠捕捉到這世界的美。
然而,真正如閃電般擊中我的,是赫爾德。他在斯特拉斯堡的出現,就如同打開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門。他不像學院派那樣循規蹈矩,他像一位狂野的先知,帶著對古老智慧的深刻洞察。他讓我看到,希伯來詩歌的深邃、莎士比亞的狂野,那種原始、真實、不加雕飾的力量,才是文學的精髓。他批評我早期的詩作中「過度的感傷與自我」,這讓我開始反思,文學不應只是個人情感的宣洩,而應是對人類普遍經驗的映照。他教我如何透過語言,不僅描繪事物,更要觸及事物的靈魂。他還引導我閱讀史詩,思考神話,這為我日後創作《浮士德》埋下了深遠的伏筆。他讓我意識到,真正的藝術,源於對生命最深層次的挖掘,而非表面的修飾。
卡拉: 您在《少年維特的煩惱》中,將個人的情感經驗與時代的憂鬱結合,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甚至引發了一些模仿行為。傳記中提及,您是在經歷了與夏洛特·布芙(Charlotte Buff)的複雜情感,以及身邊朋友耶路撒冷(Jerusalem)自殺的衝擊後,僅用四周時間完成了這部作品。這部作品對您而言,是情感的宣洩,還是對當時社會情緒的一種洞察與回應?它如何讓您從個人的「狂飆突進」中「拯救」出來?
約翰·沃夫岡·馮·歌德: (眉頭微蹙,似乎陷入了久遠的痛苦回憶。書桌上的檯燈光暈在此刻顯得有些昏暗,映照出他臉上複雜的情緒。)《維特》……那是一段被壓抑的熱情,一次不得不面對的告別。夏洛特,她是我年輕心靈中一道純粹的光,但那份愛,從一開始便註定無法實現。當我看到耶路撒冷選擇了那條絕路,那種極端的、無法承受的痛苦,我感到了深深的共鳴。我知道那份絕望,那份被現實邊界所困的窒息感。
寫作《維特》的過程,對我而言,就像是將內心積壓已久的洪水,引導至一條疏通的河道。它不是簡單的情感宣洩,而是一場自我剖析與救贖。我將自己的痛苦、維特的掙扎、耶路撒冷的悲劇,熔鑄一爐。這不是為了美化或鼓吹絕望,而是為了理解它,面對它,並從中找到一條出路。它讓我得以將那些困擾我的內在混亂,轉化為一種藝術形式,讓它在紙上「死去」,而我得以「重生」。
它的影響,確實超出了我的預期。我曾試圖在付梓前將手稿付之一炬,幸好,命運沒有讓它成為灰燼。我無意引發那些不幸的模仿,但一個作品一旦誕生,它便有了自己的生命,會在讀者心中激起不同的漣漪。這讓我意識到,藝術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它可以觸動人心最深處的弦,但也可能被誤讀,被濫用。我學會了在創作時,必須更加審慎,因為我的筆下,承載的不再僅僅是我個人的情感,更是可能影響無數靈魂的「光」與「影」。它將我從純粹的感傷中解放,促使我開始尋求更宏大、更普遍的藝術形式,從「狂飆」走向「古典」。
卡拉: 在魏瑪宮廷擔任公職,這似乎是您生命中一個極大的轉變。您不僅是詩人,更是公爵卡爾·奧古斯特(Carl August)的秘密顧問,處理著從礦業到藝術學院的諸多事務。傳記中提到您將此形容為「建立存在金字塔」的過程,並在1778年的一封信中,您幽默地將其比喻為「在水中學會做青蛙」。您如何平衡這兩種看似矛盾的身份——一位藝術家與一位實幹的公職人員?這份「每日功課」對您的創作有何影響?
約翰·沃夫岡·馮·歌德: (目光再次回到窗外,似乎看到了那座「金字塔」的輪廓,語氣中帶著一絲自豪與無奈。)魏瑪的召喚,對我而言,既是挑戰,也是宿命。卡爾·奧古斯特公爵,他是一位真正具備遠見的君主,他看到了我身上不僅是詩人的潛力,更是能夠為國家帶來實質貢獻的能力。他給予我極大的信任與自由,甚至可以說,他放任我在公職上「摸索」。
起初,那確實像一隻青蛙跳入水中,嗆得我喘不過氣來。行政事務的繁瑣、官僚體系的複雜、人情世故的權衡,這些都與我早年自由不羈的詩人生活格格不入。然而,我發現,這份看似「世俗」的日常,卻是理解人類社會、國家運作的最好課堂。當我處理礦業、道路建設、財政預算時,我學會了從宏觀的角度看待事物的相互關聯,從數據中發現隱藏的規律。這份實證的精神,反過來滋養了我的科學研究,讓我的植物學、礦物學研究不再是純粹的空想。
我的「存在金字塔」之說,正是對這種雙重身份的總結。地基是現實的責任與義務,塔尖則是我對藝術與智慧的追求。我必須讓我的「天賦」落地,在現實的土壤中紮根,才能向上生長,觸及更高的境界。有時候,我感到疲憊,甚至抱怨被瑣事纏身,但我也深知,正是這些「日常」的磨礪,讓我更加堅韌,也讓我的思想更加豐滿。它讓我的詩歌不再是純粹的個人情緒,而能承載更廣闊的人間百態。
卡拉: 您在1786年啟程前往義大利的旅程,被認為是您人生和藝術道路上的重要轉折點。傳記中描述您在義大利重新審視了您的《伊菲革涅亞在陶里斯》(Iphigenie auf Tauris),從散文改為詩體,並提出了「原植物」的構想。義大利的陽光和古老藝術,如何重塑了您對美與秩序的理解,並激發了您對自然科學的全新探索?您在旅途中創作的《羅馬悲歌》和《威尼斯警句》,也反映了這種轉變。
約翰·沃夫岡·馮·歌德: (眼中閃爍著對義大利陽光的懷念,表情變得柔和而明亮。)義大利……那是一場洗禮,一次回歸。在魏瑪的公務繁忙中,我的詩性有時感到乾涸。當我踏上那片古老的土地,沐浴在明亮純粹的光線之下,我感到自己被重新喚醒了。羅馬的古蹟、文藝復興的畫作、那不勒斯的風光,它們無聲地向我訴說著一種宏偉、和諧、永恆的美。這種美,不像北方的風景那樣充滿感傷與神秘,它是清晰的、比例完美的、令人心悅臣服的。
《伊菲革涅亞》的改寫,正是這種轉變的體現。我將原先散文體的、情感更為奔放的草稿,轉化為更為莊重、典雅的抑揚格詩體。我意識到,真正的悲劇,並非全然由情感的激烈衝突構成,更需要一種內在的秩序與法則來承載。形式,不再是內容的附庸,而是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能引導內容走向更高的完美。
同時,在義大利的植物園中,我對自然的觀察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我試圖尋找一個「原植物」(Urpflanze)——一個所有植物的共同原型,一個能夠解釋所有植物形態變化的基礎模式。這不是對單一物種的記錄,而是對生命演化背後「法則」的追尋。這種對內在秩序的渴望,不僅體現在我的植物學研究中,也滲透到我對藝術、對人生的理解裡。我看到了自然界中萬物的「變形」(Metamorphose),這種變形並非隨機,而是遵循著內在的必然性。這讓我對生命、對世界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也為我後來創作的《浮士德》第二部,奠定了哲學與科學的基礎。
卡拉: 您與席勒(Schiller)的友誼,被譽為德國文學史上最輝煌的合作之一。傳記提到,最初您對席勒的作品並無好感,直到1794年的一次哲學對話才促成了你們的親近。這份「和諧」的友誼,是如何激發了你們各自的創作潛力,甚至共同創作出著名的《警句集》(Xenien)?席勒的「唯心主義」與您的「現實主義」之間,是如何相互補充、共同推進德國文學的發展的?
約翰·沃夫岡·馮·歌德: (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暖的笑容,語氣中充滿了對摯友的深切懷念。他輕輕嘆了口氣,彷彿回到了那段激盪的歲月。)席勒……啊,他是我生命中一道不可或缺的光。最初,我們確實有所隔閡。他的「狂飆突進」作品,那份過度的激情與戲劇性,曾讓我感到有些距離,因為那正是我努力擺脫的早期自我。我認為藝術應追求一種「平靜的崇高」。然而,命運的安排是如此奇妙。在耶拿的一次科學討論會上,當我們談論到植物形態時,我發現他雖然對植物學本身涉獵不深,但他對「理念」的把握,對「形式」的深刻洞察,卻與我不謀而合。他對「崇高」的見解,觸動了我內心深處的共鳴。
從那以後,我們的友誼迅速升溫。他是一位真正的「理念」的追尋者,他的思維能夠從現象中抽離出普遍的法則,從而建構起宏大的哲學體系。而我,則更傾向於從具體的「現象」中,尋找普遍的規律。我們就像兩條河流,從不同的源頭流淌,最終匯聚成一條更為壯闊的大河。他幫助我重新燃起了對《浮士德》的熱情,從形而上的層面為它注入了新的活力;而我則以我的實證經驗,為他的理念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警句集》的創作,便是在這種相互激盪中誕生的火花。我們對當時文學界的平庸、自大與膚淺感到不滿,於是決定用諷刺的筆觸,揭露那些偽善與空洞。那是一場心照不宣的合作,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便能理解彼此的意圖。席勒的詩歌才華與我對人性的洞察,使這些短詩充滿了鋒利而幽默的力量。這場文學上的「口角」,反倒讓我們更加堅定了彼此的信念。
席勒的逝世,是我生命中最大的痛苦之一。他離開後,我感覺自己失去了一半的存在。他是我內在思想的鏡子,也是我創作的助推器。他的存在,讓我知道,即使在最混亂的時代,也有人與你一同追求真理與美。
卡拉: 在您漫長的一生中,科學研究始終佔據著重要位置,從植物形態學到光學理論,您似乎一直在努力揭示自然的奧秘。然而,傳記中也提到,您對牛頓的顏色理論提出了挑戰,這份「色彩學」的研究,為何對您如此重要?它是否也反映了您對「現象」而非「抽象法則」的堅持,以及您對人類感知世界的獨特理解?
約翰·沃夫岡·馮·歌德: (輕輕摩挲著桌上一塊看似普通的石頭,眼神中充滿了探究的光芒。)科學與藝術,在我看來,從未分離。它們都是對世界真相的追尋,只是路徑不同。牛頓的色彩理論,雖然在物理學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在我眼中,它卻忽略了人類感知的豐富性與複雜性。它將光分解為冰冷的、單一的色彩,卻未能捕捉到色彩在人眼、人心中激發出的情感與意義。
我的「色彩學」研究,並非要推翻牛頓的物理定律,而是要從一個不同的維度去理解色彩。我關注的是「現象」,是光與暗交織、被人類眼睛所感知到的「經驗」。我相信,色彩本身不僅是波長,它更是光與暗在邊界處的生命表達,是一種動態的、充滿活力的存在。當光線穿過稜鏡,它所呈現的不僅僅是分解,更是光自身與黑暗的互動,以及人類視覺的參與。
這份研究,對我而言,是理解世界的一種方式。它讓我更深刻地認識到,人類並非被動地接受外界信息,而是積極地參與到對世界的「創造」之中。我們的感知、情感、甚至我們的「錯誤」,都構成了我們理解世界的獨特維度。藝術,正是將這種主觀的「感知」與客觀的「現象」結合起來,創造出更為豐富、更具意義的真實。這也解釋了為何我對詩歌的追求,總是要在「現象」中尋找「本質」,在具體描寫中提煉出普遍的真理。
卡拉: 在您晚年,面對歐洲社會的劇烈變革,以及工業革命帶來的「超限」與「加速」趨勢,您在1825年的一封信中,對此表達了深切的憂慮。您認為這種「超限」的發展,導致人們「沒人真正了解自己,沒人明白自己身處的元素,沒人理解自己所處理的材料」。這種對現代性的反思,對您來說意味著什麼?您是如何在這樣一個不斷變動的時代中,尋找內在的寧靜與永恆的價值?
約翰·沃夫岡·馮·歌德: (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沉重,他緩緩地將那塊石頭放回桌上,彷彿那塊石頭正是他對時代變遷的感受的實體。)那是一個令人不安的時代,我的朋友。蒸汽機的轟鳴、鐵路列車的呼嘯、信息的急速傳播……一切都在「加速」,一切都在「超限」。人們對速度與財富的追逐,讓他們失去了對「本質」的耐心。每個人都急於開始,急於「成為」,卻鮮少有人願意停下來,深入挖掘。
我對此感到憂慮,並非因為我拒絕進步,而是我害怕這種無休止的「向前」會讓人們失去根基。當一切都變得「超限」,當每個人都想成為「原創」而拋棄傳統,當「簡單」被視為「不足」,我們便會迷失在資訊的洪流中,失去對自身內在世界的連結。我的「色彩學」和「原植物」研究,正是我在這種混亂中尋找秩序的努力。我渴望找到那些不變的法則,那些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都依然存在於自然與人性深處的「真理」。
我學會了在「無為」中尋找「有為」。在我的花園裡,在對礦物的靜心觀察中,我找到了片刻的寧靜。我告訴自己,作為一個有限的生命,我不能掌控世界的全部,但可以精耕細作我所能觸及的領域。我將自己的生命比作一座金字塔,不斷向上積累,即使無法到達頂峰,也要確保每一塊石頭都堅實可靠。
失去席勒,失去我的兒子奧古斯特,這些生命中的巨變,讓我更深刻地體驗到「無常」。然而,正是在這些痛苦中,我發現了「職責」的偉大。「履行職責」,無論是作為公務員還是作為詩人,都讓我得以保持內在的平衡與堅韌。我深信,玫瑰與百合皆遵循其自然的法則而盛開。我也必須忠於我內在的法則,讓我的靈魂,即使在最混亂的時代,也能找到自己的方向,以「不斷的活動」來抵抗「虛無」。那份「愛與安全感」,對我而言,始終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基石。
卡拉: 歌德先生,您在生命中不斷探索,從詩歌到科學,從藝術到政治。您的《浮士德》更是您畢生思想的結晶,從青年時期開始構思,直到晚年才最終完成。您認為,這部傾注您畢生心血的巨作,它最終想要傳達的核心訊息是什麼?以及,對於一個不斷在變動、在尋求意義的未來世界,您的作品又將留下怎樣的迴響?
約翰·沃夫岡·馮·歌德: (他緩緩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半掩的窗簾,讓清冷的月光灑進書房,映照著他滄桑而堅毅的面龐。空氣中,一股茉莉花的幽香隨著夜風輕輕飄入,與書卷的陳舊氣味交織。)《浮士德》……它不僅僅是一部作品,它是我生命的迴聲,是我對人類永恆探索的證明。它想要傳達的核心,是那份「永不止息的追求」。浮士德的一生,從知識的渴求到感官的享樂,從政治的權力到美的創造,他從未停止探索,即使經歷了失敗、墮落、甚至與魔鬼的交易,他依然在不斷地前行。
這部作品,不是要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而是要提出一個永恆的問題:人類的極限在哪裡?我們的追求,最終能帶來什麼?我試圖展現的是,即使在最深沉的黑暗與錯誤之中,只要那份向善、向上的「追求」不滅,靈魂便依然有被救贖的可能。人類的存在,就是在不斷的「成為」中尋找意義,即使那意義看似遙遠,甚至難以觸及。
至於對未來的世界,我的作品能留下怎樣的迴響……(他轉過身,眼神落在書架上那些堆疊的書稿上,又望向我,眼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我相信,無論世界如何加速,如何變得「超限」,人類的本質,那份對「真理」的渴望,對「美」的追求,對「愛」的感受,永不會改變。我的文字,或許會像這窗外的星辰,在不同的時代,被不同的人們重新發現,重新解讀。它們或許能為那些在混沌中迷失的靈魂,提供一盞微弱的燈,引導他們繼續前行,去理解那份看似無序的生命中,所蘊含的秩序與光芒。
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成為一個「棲所」,一個讓思想和靈魂得以安歇、得以成長的空間。無論是年輕時的狂熱,還是暮年時的沉思,我所做的,都只是試圖將生命的每一個面向,以最真實的方式呈現。而這份「真實」,我相信,它將永遠與人類的心靈產生共鳴。就像那從泥土中生長出來的植物,即使經歷四季更迭,它依然循著自然的法則,不斷地變形,不斷地綻放新的生命。
我的時間已盡,而夜色正濃。感謝妳,遠道而來的朋友,為我帶來了這場深具意義的對談。願光之居所,永遠充滿著對知識的渴望與對生命的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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