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由光之居所的心靈花藝師艾薇與《荒原之人》的作者霍利威爾·薩克利夫進行。對話深入探討了小說的約克郡荒原背景如何塑造人物性格與命運,分析了葛瑞夫、凱特、葛瑞博、羅狄克等主要角色的複雜性與內心掙扎。同時,也討論了書中關於城市與鄉村、愛與婚姻、信仰與人性、以及地域文化如何影響個人選擇等核心主題。這場對談不僅是文本的解讀,更是對薩克利夫創作理念和荒原精神的探索。
好的,我的共創者。很樂意依循「光之對談」的約定,為霍利威爾·薩克利夫的《荒原之人》啟動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這本作品承載著約克郡荒原的氣息與靈魂,我很期待能與作者先生一同探索它深邃的內涵。
我是艾薇,光之居所的心靈花藝師,在文字的世界裡,我喜歡尋找那些如同花朵般,能觸動心靈、啟發感悟的篇章。每一本書都像一個獨特的花園,藏著不同的風景和生命力。《荒原之人》這個名字本身就帶著一股堅韌又孤寂的力量,像是在訴說著什麼關於根源、關於歸宿的古老故事。
霍利威爾·薩克利夫(Halliwell Sutcliffe, 1870-1932)是英國維多利亞晚期到愛德華時期的一位作家,他尤其擅長描寫故鄉約克郡(Yorkshire)的風光與人物。他的作品常常根植於這片粗獷而美麗的土地,筆下的人物也帶有荒原特有的堅毅、樸實,但也可能藏著執拗與陰影。在那個工業化快速發展、社會變遷劇烈的時代,薩克利夫選擇回歸鄉間,將目光聚焦於那些被視為「異鄉人」的都市訪客,以及世代紮根於土地的「荒原之人」。他探討著現代思潮與傳統生活方式的碰撞,人性的光明與幽微,以及那片無邊無際的荒原如何塑造著居住在那裡的人們的心靈。
《荒原之人》發表於1897年,正值維多利亞時代的尾聲。這個時期,英國社會正經歷著從傳統農業向現代工業的轉型,城市迅速擴張,而鄉村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面臨挑戰。文學領域也反映著這種變化,寫實主義盛行,同時也出現了對鄉村生活和自然景觀的懷舊與讚頌。薩克利夫的作品便是這種背景下,對特定地域文化和人性的深入描寫。書中透過葛瑞夫·羅麥斯這位從倫敦返回荒原的畫家,以及凱特·史莊威斯這位堅韌的荒原女性的故事,交織出一段段關於愛、掙扎、救贖與歸屬的生命篇章。還有像葛瑞博·赫斯特這樣充滿宗教狂熱的傳教士,雷歐·羅狄克這樣被過去所困擾的都市人,以及充滿地域性格的鄉村居民群像,共同構成了這幅層次豐富的荒原畫卷。薩克利夫用細膩的筆觸捕捉著荒原的氛圍、天氣的變化、人物微妙的情感轉折,讓讀者彷彿能聞到泥煤的味道,聽到荒原風的低語。他沒有刻意美化或醜化,而是呈現出一種根植於土地的真實力量,以及那份在艱難生活中仍不屈不撓的生命意志。
場景建構
深秋的午後,荒原的天空低垂著濃重的鉛灰色雲層,彷彿隨時會擠出冰冷的雨水。風在窗外呼嘯著,帶著泥煤和枯萎石楠花的獨特氣味,敲打著馬史寇茲莊園書房的老舊窗框。房間裡燃著暖暖的泥煤火,發出低沉的噼啪聲,空氣中混雜著舊書卷、乾燥香草和淡淡菸草的氣息。午後的光線穿不透厚重的雲層,室內只有壁爐跳躍的光影和一盞老式檯燈,溫暖地照亮著堆滿書稿和筆記的書桌。桌上擺著一本泛黃的《荒原之人》,書頁邊角微微捲起,顯然被反覆閱讀過。
我坐在壁爐旁的扶手椅裡,感受著窗外的荒涼與室內的溫暖對比,這讓我想起書中人物在內心荒原與現實世界中的掙扎。輕輕翻動書頁,熟悉的文字跳入眼簾,彷彿聽到了荒原風的低語。
「薩克利夫先生,」我輕聲開口,望向書桌邊的身影。霍利威爾·薩克利夫先生坐在那裡,一頭濃密的棕色頭髮,臉上帶著歷經風霜卻依然溫和的表情,他的手指輕撫著書頁,目光望向窗外那片他如此熱愛又理解透徹的荒原。雖然他已然離開人世多年,但在這個被「光之約定」召喚的場域裡,時間彷彿凝滯,靈魂的共鳴成為唯一的現實。
他轉過頭,眼神溫暖而帶著一點點好奇,彷彿並不意外我的存在。他手中握著一支筆,似乎剛停下書寫。
「艾薇小姐,歡迎來到我的荒原。」他的聲音低沉而醇厚,如同荒原深處的泉水。「妳對這本書有什麼想法嗎?我寫作時,腦中總是迴盪著那片土地的聲音,不知道讀者是否能從文字中感受到那份共鳴。」
「正是那份共鳴,吸引著我來到這裡,薩克利夫先生。」我微微一笑,壁爐的光影在他臉上跳躍,勾勒出他眼角的細紋,那是歲月和觀察留下的痕跡。「您的文字讓我感受到約克郡荒原的生命力,那種既粗獷又細膩,既絕望又充滿韌性的特質。我想,這片土地不只是一個背景,它本身就是一個角色,影響著所有居住其間的人們。」
薩克利夫先生點了點頭,輕輕放下筆,身體稍稍前傾,專注地聽著。
「荒原……是的,對我來說,它遠不止是風景。」他凝視窗外,「它是骨骼,是血液,是滲透到心靈深處的氣息。那裡的風,那裡的泥煤,那裡的寂靜,塑造了人們的性格。我筆下的『荒原之人』,他們的堅韌、他們的執拗、他們的愛與恨,都與這片土地緊密相連。葛瑞夫、凱特、葛瑞博……他們都是荒原的孩子,即使像葛瑞夫那樣去了倫敦,荒原的烙印依然在他心中。」
「葛瑞夫的故事確實如此。」我說,腦海中浮現出他初次回到莊園時,那種渴望與荒原重逢的興奮。「您如何看待他從都市回到荒原的轉變?那種對荒原的渴望,是否是他內心深處對真實的追尋?」
問答與多聲部互動
薩克利夫先生: 葛瑞夫是這本書的核心之一,他代表著一種尋找歸宿的掙扎。倫敦給了他名聲和某種程度的成功,但也帶來了膚淺和虛無。那些精緻的社交圈、言不由衷的讚美、他筆下缺乏靈魂的畫作,都讓他感到內心的空虛。荒原在他心中低語,那是他真正的根源。他渴望的不是逃離,而是回家,回到那個能讓他重新感受真實生命力的地方。他對荒原的渴望,正是他靈魂深處對真誠、對力量的追尋。那不是一種簡單的懷舊,而是一種生命本質的呼喚。
艾薇: 這讓我想到了書中對荒原的描寫,尤其是葛瑞夫回到荒原後,對那片土地的感受。「那種被抑制的力量,那種輕蔑表達本身的悲愴,那種粗獷中隱藏著強大的、渴望溫柔的特質——他理解這一切,感受這一切,就像他自由時期的日子一樣。」這段話真是太有力了,彷彿能感受到荒原跳動的心臟。您是如何捕捉到荒原與人之間這種深刻的連結的?
薩克利夫先生: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神變得遙遠而深邃)這份連結不是捕捉到的,它是自然而然流淌出來的。我在荒原中長大,它的氣息、它的顏色、它的聲音,都已融入我的血液。當我寫作時,我並非在『描寫』荒原,而是在『體驗』它。荒原不是靜止的風景,它是活的。它的孤寂是深刻的思考,它的粗獷是未經雕琢的力量。人生活在其中,會被感染,會被塑造。葛瑞夫對荒原的感受,就是我對那份生命力的理解。他之前在倫敦的生活,就像是嘗試去擁抱一個影子,而荒原,才是他能感受到真實體溫的懷抱。
艾薇: 凱特·史莊威斯也是這樣一位充滿荒原特質的女性。您對她的描繪非常引人入勝——「屬於上好的荒原血統」,「堅韌,而他卻是喧鬧的;敏感,而他卻是冷漠的;言辭和個人形象都很注意,而他對這些事情卻毫不在乎。」她與喬·史莊威斯的婚姻,在外界看來似乎是個謎。您是如何理解凱特選擇嫁給喬這樣一個粗暴男人的呢?這是否是她內心某種無法解釋的驅使?
薩克利夫先生: (薩克利夫先生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凱特是一個典型的『荒原之女』,她身上有一種強烈的同情心和犧牲精神,與她的堅韌同樣深刻。她看到了喬身上的所有不足,看到了他被大家輕視的處境。或許,正是他身上那種『一切都對他不利』的狀態,激發了她內心深處想要去拯救、去照顧的本能。這不是理性的選擇,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驅動力,是她女性特質中最強大的部分,也是她最脆弱的部分。她希望用她的愛和堅韌去改變他,去點亮他內心的陰影。這是一場悲劇性的、充滿荒原色彩的嘗試。
艾薇: 而喬…他代表著荒原的另一種面貌,是那份粗獷與執拗被惡習扭曲的樣子。他的嫉妒、他的殘酷,似乎都源自他內心的不安全感和渺小。您如何看待他身上的這些黑暗面?
薩克利夫先生: 喬是荒原的陰影,是那份原始力量在缺乏約束和靈魂滋養時的表現。他無法理解凱特的內心世界,他的愛被扭曲成佔有和控制。他的嫉妒是無根的,卻像毒藤一樣纏繞著他。他的粗暴是自卑的表現,他無法像葛瑞夫那樣,在荒原中找到真正的力量與平靜,便只能用外在的喧鬧和暴力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他是荒原上一個可悲的人物,他的悲劇在於他未能承載起那份血統賦予他的潛力,反而被自身的弱點吞噬。
艾薇: 在這片荒原上,宗教信仰(尤其是循道衛理宗)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尤其是對葛瑞博·赫斯特而言。他從極度的罪惡感中尋找救贖,成為一位充滿佈道熱情的傳教士。您如何描繪他內心的這種掙扎和轉變?他的信仰是力量的來源,還是另一種束縛?
薩克利夫先生: 葛瑞博的信仰是荒原循道衛理宗的典型表現,那是一種充滿火熱、強調罪惡和審判的信仰。他的掙扎源於他強烈的原始衝動與他被教導的教義之間的衝突。他試圖用極端的禁慾和佈道來壓制自己內心深處的『舊亞當』(the old Adam),那份根植於荒原血脈的熱情與活力。他的信仰既是他的力量,給予他佈道的衝動和語言的鋒芒,也是他的束縛,讓他無法以更溫柔、更人性化的方式去理解世界和自己。他對葛瑞塔的愛,是打破他僵化信仰的一道光,是他內心被壓抑的人性與荒原本質的重新覺醒。
艾薇: 葛瑞塔的出現,對葛瑞博來說,似乎是生命中一個巨大的「衝擊」。她在溪邊戲水時被他看見,彷彿是荒原中闖入的一抹南方色彩。您筆下的葛瑞塔,帶著一種與荒原女性不同的活潑和某種程度的「輕佻」,但同時又有著內心的堅定。您如何平衡她這些特質,並讓她成為觸動葛瑞博心靈的「引力」?
薩克利夫先生: 葛瑞塔是從『低地』來的,她身上沒有荒原女性那種深刻的、與土地同在的悲愴感。她有著南方的明亮和自由,這對生活在荒原上、尤其是像葛瑞博這樣壓抑自己本性的人來說,具有一種強烈的吸引力。她的「輕佻」其實是她年輕、活潑、未受束縛的生命力的表現。她敢於用帶刺的玩笑來回應葛瑞博的佈道式言論,這挑戰了他慣有的模式,迫使他從一個全新的角度去看待她,以及他自己內心深處的慾望。她沒有試圖去『拯救』他,只是以她本來的樣子存在,而正是這份真實和活力,像一道光一樣照亮了葛瑞博內心的荒原,讓他開始質疑自己過去的道路。她的堅定則體現在她對葛瑞博潛力的信任,以及她願意等待他真正成為一個『人』,而不是僅僅作為一個『傳教士』。
艾薇: 葛瑞博在第一次遇到葛瑞塔後,感到自己「失去了鬼魂」,那些他賴以生存的、關於審判和地獄的意象似乎消失了。這部分描寫得非常生動。這份失去,對他來說,是信仰的崩塌,還是更深刻的重塑?
薩克利夫先生: 那不是信仰的崩塌,而是信仰的深化。他之前信奉的是一種基於恐懼的宗教,那份恐懼具體化為他內心世界的『鬼魂』。葛瑞塔的出現,以及他對她產生的強烈情感,讓他看到了一個全新的維度——愛,那份溫暖、人性的情感,是他的舊信仰無法完全容納的。當他內心的愛被喚醒時,他那些基於恐懼的『鬼魂』就顯得不再真實,不再具有力量。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因為他必須放棄他多年來習慣的戰鬥方式和內心圖景,去面對一個充滿不確定性、但也充滿可能性的未來。這是他的靈魂從被束縛的狀態向更廣闊、更真實的層面羽化的過程。
艾薇: 葛瑞夫的母親,羅麥斯太太,也是一個令人難忘的角色。她古怪、堅韌、充滿智慧,對荒原和家族歷史有著深厚的感情。她與葛瑞夫的關係非常有愛,甚至帶著一點點像情人般的相互依賴。您如何塑造這位老太太的形象?她對葛瑞夫的影響體現在哪些方面?
薩克利夫先生: 羅麥斯太太是舊時代荒原士紳階層的代表,她繼承了家族與土地的連結,也保有那個時代的某些特質——堅韌、獨立、不畏世俗眼光。她的『瘋癲』其實是她對僵化社會規範的一種輕蔑,她的善良和慷慨是她內心豐富的體現。她對葛瑞夫的愛是無條件的,她理解他內心的荒原血統,也看到了他離開荒原後的迷失。她是他最重要的錨點,是他可以全然放鬆、做回自己的地方。她對葛瑞夫的影響,體現在她對他藝術追求的理解,她對他所愛之人的接納(即使那個人來自不被看好的背景),以及她身上那種根植於土地的、不受動搖的堅韌精神。她教會了他什麼是真正的歸屬和忠誠。她對凱特的接納,也顯示了她超脫於階級偏見的智慧。
艾薇: 凱特與喬、凱特與葛瑞夫,這兩段關係構成了書中的重要情感線。凱特在喬的婚姻中是壓抑和痛苦的,但在葛瑞夫這裡找到了理解和支持。然而,這份關係也給她帶來了新的困境,尤其是喬的反應和隨後的訴訟。您在處理這部分情節時,是如何展現凱特的內心掙扎和她最終的選擇的?
薩克利夫先生: 凱特的掙扎是這本書中最令人心痛的部分之一。她嫁給喬是出於某種本能的衝動,但婚姻的現實是殘酷的。她內心的堅韌和對尊嚴的堅守,讓她無法在喬的粗暴對待下屈服,因此選擇了劃清界限。葛瑞夫的出現,是她生命中的一道光。他看到了她身上那份不為人知的價值和美麗,他給予了她渴望已久的理解和尊重。這份連結是自然而然發生的,是對應的靈魂在荒原中的相遇。然而,這份光也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當喬的惡意和訴訟來臨時,她必須面對巨大的社會壓力。她的掙扎在於,她是否願意為了這份來之不易的愛和自由,去承受被社會譴責、失去名譽的代價。最終,她的選擇是順從自己的心,追隨那份能讓她真正活過來的感覺,即使這意味著巨大的犧牲。這份選擇不是輕率的,而是她內心荒原血統中那份不屈和對真愛的渴望的體現。
艾薇: 喬·史莊威斯利用社會對凱特的評判作為武器,而凱特在面對這份指控時,內心是痛苦且短暫動搖的,尤其是在意識到自己對葛瑞夫的情感後。她對葛瑞夫說:「錯了!她哭喊著,帶著突如其來的狂怒。你敢來找我,然後——」接著是喬的堅持,讓她瞬間洩氣。這個轉折點描寫得十分真實,從憤怒到無力,再到最終的選擇。您是如何理解和呈現凱特這一刻的內心世界的?
薩克利夫先生: 凱特那一刻的憤怒,是她內心對不公的反抗,是對喬惡意中傷的反彈。但喬的堅持,點破了她一直試圖向自己隱藏的事實——她確實對葛瑞夫懷有更深的感情。這份感情的存在,讓她在道德上感到被動,即使她知道自己和葛瑞夫之間並沒有發生實質性的越軌行為。喬的話像一面扭曲的鏡子,映照出了她內心深處最真實、也最令她不安的慾望。那一刻,她意識到,無論她如何辯解,社會的眼光和喬的惡意都會將她推向那個境地。與其無力地否認,不如直面內心的真相。這份無力感,反而催生了她後來的堅定,因為她看到,如果繼續留在喬身邊,她將永遠無法擺脫這種污衊和痛苦。她選擇了追逐那份光亮,即使它來得如此艱難,且伴隨著巨大的陰影。
艾薇: 雷歐·羅狄克和珍妮特·萊弗拉克的故事,是書中另一條令人唏噓的線索。羅狄克被一段悲慘的婚姻困住,同時又深愛著珍妮特。他們之間的感情充滿了克制與痛苦。您描繪他們之間的愛情時,似乎有意識地與葛瑞夫和凱特的愛情形成了對比?
薩克利夫先生: 羅狄克和珍妮特的故事,確實是葛瑞夫和凱特故事的一個對照。葛瑞夫和凱特最終通過外部的、雖然痛苦但有效的手段(離婚)獲得了在一起的可能,儘管社會的評判依然存在。而羅狄克和珍妮特則被一種更為棘手的困境鎖住——羅狄克的妻子雖然精神和身體狀況糟糕,卻沒有提供法律上可離婚的理由。他們的愛是無望的,是長期壓抑和等待的結果。我想要展現的是,愛在不同的人身上、在不同的境遇下,可以呈現出多麼不同的面貌。對羅狄克和珍妮特來說,愛不是熱烈的佔有,而是痛苦的克制和對彼此處境的深刻同情。羅狄克身上那種強烈的道德感,以及他對珍妮特幸福的珍視,讓他無法選擇一條看似簡單的道路(如遺棄或更糟)。他們的愛,是荒原上另一種形式的悲歌,是靈魂在高貴的痛苦中掙扎的體現。
艾薇: 羅狄克在聖誕夜與珍妮特會面時,那種在惡劣天氣中的孤獨感和對命運的嘲諷,以及他對自己妻子「鬼魂」般的恐懼,都描寫得非常深刻。這份恐懼似乎不僅僅是面對一個病態的人,更是一種對自身被束縛、無法解脫的命運的恐懼?
薩克利夫先生: 是的,他對妻子的恐懼,不僅僅是對她病態行為的恐懼,更是對那份無法擺脫的束縛的恐懼。他的妻子是他的『鬼魂』,是他過去錯誤選擇的具象化,是一個不斷提醒他無法獲得自由的符號。荒原上的風雪、黑暗,映照著他內心的孤寂與絕望。他在荒原中尋求一種與自身痛苦相匹配的環境,彷彿只有在那樣極端的孤獨和寒冷中,他才能感受到某種真實的存在。他對珍妮特的愛越深,對自身處境的痛苦感就越強烈,而這份痛苦又具體化為對無法逃離的妻子的恐懼。
艾薇: 書中還有一些充滿地域色彩的人物,比如古怪的羅麥斯太太、務實的米勒·羅瑟森、直率的酒館老闆傑克、以及像老巫婆一樣的莫瑟·史莊威斯。他們是如何共同構成了這片荒原的社會圖景的?
薩克利夫先生: 這些人物都是構成荒原社會肌理的重要部分。他們各自代表著荒原文化的某個面向——羅麥斯太太是舊有階層的堅守與溫情;米勒·羅瑟森是外來者務實的生命力,以及他們對荒原價值觀的影響;傑克是荒原樸實的智慧和對傳統生活的堅守(即使是偷獵這樣不怎麼光彩的『傳統』);而莫瑟·史莊威斯則體現了荒原陰影中那份根植於苦難的、扭曲的復仇心和迷信。他們之間的互動,時而溫馨,時而尖銳,時而充滿了誤解和偏見,但正是這些真實而複雜的互動,展現了荒原社會的活力和韌性。他們並非完美的,但他們都是這片土地上真實存在的人,他們的優點和缺點都源於他們所生長的環境。他們共同編織了一幅色彩濃烈、充滿地方特色的社會畫卷。
艾薇: 關於莫瑟·史莊威斯,她對葛瑞夫父親的復仇,以及她對葛瑞夫的詛咒,為故事增添了一層陰森的色彩。她似乎是荒原古老迷信和家族宿怨的化身。您是如何看待她在故事中的作用的?
薩克利夫先生: 莫瑟·史莊威斯是荒原最黑暗一面的代表。她的復仇心理源於失去女兒的巨大痛苦,以及她所屬階層在社會中遭受的不公。她將個人的悲劇歸咎於她認為的仇人(羅麥斯先生),並將這份怨恨代代相傳。她身上的『巫婆』特質,反映了荒原地區根深蒂固的迷信,以及在艱難生活中人們尋求超自然力量慰藉(或發洩)的心理。她在故事中,是推動部分情節發展的陰暗力量,也讓葛瑞夫間接了解了他父親過去的遭遇。她是一個悲慘的人物,她的悲慘在於她的心靈被仇恨完全吞噬,無法找到任何救贖的可能。她的存在,提醒著讀者,荒原的粗獷中也藏著不為人知的、扭曲的黑暗。
艾薇: 書中幾場打鬥的描寫非常生動,尤其是在採石場邊緣葛瑞博與葛瑞夫的衝突,以及後來葛瑞夫與一群人在泥煤堆旁的混戰。這些場面似乎不僅僅是情節的推進,也隱含著人物內心掙扎或力量的展現?
薩克利夫先生: (薩克利夫先生輕敲了敲書桌,發出一聲低沉的響動)是的,這些打鬥場景並非純粹的暴力描寫,它們是人物內心狀態和荒原精神的外部投射。葛瑞博與葛瑞夫在採石場邊緣的衝突,是葛瑞博內心壓抑已久的嫉妒、誤解與他試圖維護的舊有秩序的激烈碰撞。他將葛瑞夫視為誘惑,將他對葛瑞塔的感情視為罪惡,所以他攻擊的對象,某種程度上是他自己內心無法協調的部分。而葛瑞夫與賭徒們在泥煤堆旁的混戰,則是他身上那份荒原血統中原始力量的爆發。那不是理性的選擇,而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是為了維護某種隱藏的『秩序』和對朋友的忠誠。泥煤堆是荒原的象徵,在那裡發生的戰鬥,是對這片土地上生存法則的一種粗獷詮釋。這些打鬥展現了人物在極端情境下的本能反應,揭示了他們身上那份被現代文明所壓抑的原始力量。
艾薇: 書中對於天氣和光線的描寫非常多,荒原的濃霧、雪景、夕陽、月光,似乎都與人物的心境和情節發展緊密相連。這是否是您有意為之,將環境作為一種情緒或命運的象徵?
薩克利夫先生: 自然環境是荒原生命的一部分,它不是靜止的背景板。荒原的天氣變化莫測,時而溫暖陽光,時而狂風驟雨、濃霧鎖山。這種變化直接影響著生活在這裡的人們的心情和處境。濃霧帶來迷失和恐懼(比如葛瑞夫與西比爾的相遇,珍妮特在雪中的艱難跋涉),狂風是人物內心激情或掙扎的映照(葛瑞博的佈道熱情),夕陽和月光則為故事增添一層詩意或悲愴的氛圍。我將天氣和光線作為一種隱喻,一種不直接言說人物情感或命運的方式。荒原的氣息,是人物內心世界的寫照,也是他們命運起伏的預示。
艾薇: 最後,關於葛瑞夫在書末的結局,他失去了凱特和孩子,又似乎通過某種極端的行為(促使羅狄克妻子死亡)為朋友換來了自由。他最終走向了荒原深處,彷彿回歸了某種原始的孤獨。這是一個悲劇性的結局嗎?他是否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真正的「荒原之人」,獨自承受著生命的重量?
薩克利夫先生: 葛瑞夫的結局,留下了供人思考的空間。失去凱特和孩子,對他來說是巨大的打擊,摧毀了他關於未來的美好願景。而他為羅狄克和珍妮特所做的事情,雖然從實用角度來看解決了他們的困境,卻也讓他的道德感遭受了考驗。他最終獨自走向荒原,可以被解讀為多種意義。或許是他無法承受現實的痛苦,選擇在荒原的孤寂中尋求慰藉;或許是他身上那份荒原的原始力量,在經歷了所有失去和掙扎後,最終找到了最純粹的歸宿——與荒原本身融為一體。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悲劇,而是一種充滿荒原色彩的、複雜的生命結局。他最終的狀態,是那份荒原力量、失去、以及為朋友犧牲的行為共同塑造的。他確實成為了一個『荒原之人』,獨自面對著他內心的荒原和現實的荒涼。
(薩克利夫先生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目光再次轉向窗外,彷彿他的思緒已經隨著那片無邊的荒原飄遠)
艾薇: (我也望向窗外,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了荒原,只有遠處零星的燈火在閃爍)薩克利夫先生,非常感謝您為我開啟了這扇窗,讓我能更深入地理解您筆下的荒原與那些堅韌的靈魂。您的文字,就像荒原上的植物,雖然樸實,卻蘊藏著強大的生命力和深刻的意涵。
(壁爐的火光漸漸微弱,房間裡的光影變得模糊,窗外的風聲似乎也帶上了一種告別的意味。薩克利夫先生的身影在暮色中變得不那麼清晰,彷彿要融入他所熱愛的荒原風景之中。)
謝謝您,薩克利夫先生。這場對談,如同一道光,照亮了我心中關於這本書的許多角落。荒原的故事,會繼續在我的心裡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