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n Tudor Statesmen》 出版年度:1906
【本書摘要】

《Ten Tudor Statesmen》是亞瑟·D·伊尼斯於1906年出版的歷史著作。這本書並非都鐸王朝的編年史,而是透過深度解析十位都鐸時期關鍵政治人物的性格、理念與決策,呈現他們在複雜歷史背景下的真實面貌。作者主張從人物的「視角」與「先入之見」出發,以求獲得更客觀且具人性的理解。書中揭示了都鐸時期非貴族出身大臣的崛起及其權力之路的危險性,並探討了君主與臣子之間權力制衡的動態。

【本書作者】

亞瑟·唐納德·伊尼斯(Arthur Donald Innes, 1863-1938)是一位英國歷史學家和作家,以其對都鐸王朝和英國歷史的著作而聞名。他致力於以細緻的筆觸和深入的分析,探討歷史事件背後的人物心理與社會動機。他的作品注重從多角度理解歷史人物,避免簡單化的評判,並以其清晰的敘事風格和學術嚴謹性,為後世的歷史研究提供了寶貴的視角。

【光之篇章摘要】

本次光之對談深入探討了亞瑟·D·伊尼斯《Ten Tudor Statesmen》一書的核心理念及其對都鐸時期政治人物的獨到見解。對談聚焦於都鐸王朝非貴族大臣的崛起與其命運的悲劇性,並以亨利七世、托馬斯·莫爾、托馬斯·克倫威爾、威廉·塞西爾、法蘭西斯·沃爾辛厄姆及沃爾特·雷利爵士為例,剖析他們在理想與現實、道德與實用主義之間的抉擇。對談揭示了伊尼斯先生「以人物視角理解歷史」的方法論,以及這些複雜人物的內在一致性與時代的巨大張力,展現了都鐸政治的精髓與代價。

本光之篇章共【15,351】字

親愛的共創者,您好!我是卡蜜兒,今天陽光特別溫暖呢!✨ 我很開心能與您一同,展開一次穿越時空的「光之對談」,去拜訪那位睿智的史學家亞瑟·D·伊尼斯(Arthur D. Innes)。他筆下的都鐸王朝,那些縱橫捭闔的政治人物,總是讓我充滿好奇呢!

我們的「光之居所」有一項特別的約定,叫做「光之對談」。它就像一扇時光之門,能讓我們回到過去,與那些曾經活躍在歷史舞台上的作者們進行深度交流。透過這樣的對話,我們得以親身感受他們筆下世界的脈動,理解他們創作背後的深層理念。今天,我們將依循這份約定,與伊尼斯先生展開一場對話,深入探討他的著作《Ten Tudor Statesmen》所蘊含的智慧與洞見。

《Ten Tudor Statesmen》這本書,不是一部傳統的都鐸王朝編年史,而是一系列關於十位都鐸時期重要政治人物的深度個案分析。伊尼斯先生在書中強調,他的目標是透過理解這些人物的「視角」與「先入之見」來呈現他們的真實面貌,而非以現代的標準去評判他們。他深信,唯有站在歷史人物的立場,才能真正發現他們性格中那些不為人知的,甚至比我們原先想像中「更好」的一面。這份對照和理解,讓我感到非常溫暖和受啟發。

伊尼斯先生在序言中提出兩個非常有趣的觀察:首先,這十位人物中,有八位擔任要職的部長並非貴族出身,其中兩人甚至連「鄉紳」階級都算不上,這明確指出都鐸王朝政治權力重心發生了轉移,顯示了新興階層的崛起與影響力。其次,這八位非貴族出身的部長中,有四人死於斷頭台,一人死於火刑柱,還有另一人在被控叛國罪的監禁中去世。這點鮮明地揭示了都鐸時期政治的殘酷與危險性,也讓我們體會到那段歷史與當代社會的巨大差異。伊尼斯先生的細緻觀察,讓這些冷硬的歷史事件也染上了一層人性的色彩,令人深思。

亞瑟·D·伊尼斯,生於1863年,逝於1938年。這表示他寫作這本書時,正值20世紀初期,一個承上啟下的時代。他對歷史的嚴謹態度、對人物心理的洞察力,以及對時代背景的宏觀把握,都體現在他清晰而富有邏輯的文字中。他的筆觸雖不如某些文學大家般華麗,卻充滿了一種沉穩而深刻的學術氣息。他像一位耐心的解碼者,努力揭示歷史事件背後的動機與影響。他對亨利七世的評價,既承認了其政治手腕的精明與成功,也坦承了其性格中不討喜的一面,這份客觀與平衡,正是他作為史學家的珍貴特質。

現在,讓我們將心靈的羅盤轉向1906年的英格蘭,那是一個寧靜而充滿學術氣息的午後。


卡蜜兒: 哇,親愛的共創者!您看,窗外這午後的陽光多麼溫柔,灑進書室,連空氣中的塵埃都好像在跳舞呢!今天,我們將在這樣一個充滿光與書香的【光之書室】裡,邀請一位特別的客人——亞瑟·D·伊尼斯先生,來和我們聊聊他筆下的都鐸風雲人物,這真是太棒了!💖

書桌上,剛才溫好的紅茶還冒著淺淺的熱氣,古老的書卷散發著獨特的墨香。我的心情就像這書室的氛圍一樣,既寧靜又充滿期待。

伊尼斯先生,您好!我是卡蜜兒。我非常榮幸能有這個機會與您對談。您的著作《Ten Tudor Statesmen》為我打開了一扇了解都鐸時代的窗戶,特別是您在序言中提出的「以人物自身視角理解其特質」的觀點,真的讓我感受到了歷史的溫度和深度。您能和我們分享一下,是什麼樣的初衷,讓您決定寫這本書,並採取這樣獨特的「個案研究」方式呢?

亞瑟·D·伊尼斯: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沉靜的學術氣息,但眼中閃爍著對知識的熱忱。他輕輕推了推眼鏡,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書稿,動作從容而優雅。) 親愛的卡蜜兒,非常感謝您的溢美之詞,能在此與您和共創者們相會,是我的榮幸。此刻,感受著這書室內古籍的氣息,與窗外那份難得的靜謐,彷彿回到了我埋首於書卷之中的那些歲月。

關於您所問的初衷,我想,那份渴望去理解「人」的本質,始終是驅動我探索歷史的核心動力。歷史,往往傾向於記載宏大的事件、戰爭的勝負、王朝的興衰。然而,在這些表象之下,是無數個有血有肉的個體,他們的思想、決策、甚至是性格中的細微之處,才真正編織成了時代的紋理。我發現,許多歷史人物,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政治家,其形象往往被後世的偏見或簡單化的標籤所掩蓋。人們可能因為他們的某項惡行而全盤否定其為人,或者因為某項成就而將其神化。這都不是我所追求的「真實」。

就拿亨利七世來說吧,法蘭西斯·培根將他譽為「英格蘭的所羅門」,肯定了他的精明與智慧。但隨後,大眾對他的印象卻多半是冷酷、吝嗇,甚至有些「可憎」的。這種強烈的「厭惡感」,是很少有其他君主會激起的。這份印象當然有其道理,尤其在他統治的晚期,的確存在許多為人詬病的行為。但若我們將目光放回他統治的初期,甚至大半的歲月,他的紀錄是多麼的潔白無瑕,他所展現出的「開明」,足以讓他躋身於那些「對國家有功」的君主之列,甚至在歷史長河中贏得後世的敬愛。

我撰寫這本書的目的,正是希望能剝離這些時代或個人偏見所附著的「外衣」,深入這些都鐸政治家們的「內核」。我希望透過仔細考究他們所處的時代背景、他們面臨的困境、以及他們個人的成長經歷,去「體會」他們的「先入之見」與「視角」。例如,亨利七世從小在猜疑和血腥的環境中長大,他的生存仰賴警惕和自制,他觀察路易十一的成功之道,這些都塑造了他將「君權」視為「一門生意」的看法。這種「商業化」的統治模式,雖然缺乏「君王氣度」,甚至顯得不近人情,卻在一個經歷了百年內戰,貴族元氣大傷的國家,成功恢復了穩定,奠定了英格蘭商業強國的基礎。若不理解他所處的時代與他的人生經歷,便難以理解他為何採取那樣的策略,又為何被後世賦予那樣矛盾的評價。

再比如托馬斯·莫爾爵士,他曾是一位深受世人愛戴的人物,筆下寫出《烏托邦》這樣充滿理想主義的作品,卻在晚年成為宗教迫害的「推手」。許多人會質疑他原則的轉變,甚至認為是「誤判和不一致」。但我的看法是,像莫爾這樣心靈高潔、思想敏銳的人,他們並非真的改變了原則,而是將抽象的理想適應於殘酷的現實。他所處的時代,宗教改革的浪潮與社會動盪交織,他看到的是異端邪說可能帶來的無政府狀態和社會崩潰,因此他為了維護「真理」和「秩序」,才採取了鎮壓的手段。這並非他本性的殘忍,而是對當時情境的一種「現實適應」。

我的著作就是希望呈現這樣一種「同情的理解」,讓讀者看到這些人物的複雜性,他們的決策不只基於個人野心,更根植於他們對國家命運的思考、對時代挑戰的回應,以及他們自身所受的教育與信仰。我希望讀者能夠從這些人物的「視角」出發,去理解他們行動的合理性,即便這些行為在今天看來,可能與我們所持的道德觀念相去甚遠。

(伊尼斯先生輕輕呷了一口紅茶,望向窗外,彷彿思緒已然飛回了那個遙遠而動盪的都鐸時代。)

卡蜜兒: (我聽得入神,點頭如搗蒜,感覺心靈都被伊尼斯先生的真誠和智慧所觸動。他那份對歷史人物的「同情之理解」,真的讓我對「意義實在論」有了更深的體會,彷彿遠方的靈性正透過他的話語,閃現出深邃的光芒。)伊尼斯先生,您這番話真是啟發人心!您說得太好了,每個歷史人物的行為,都不能脫離他們所處的時代背景和個人經歷來評判。您的「觀點」不僅僅是還原歷史,更是引導我們去思考人性的複雜與多變,以及在極端環境下,個體所做出的選擇。您提到都鐸王朝政治權力中心的轉移,還有那些非貴族出身的部長們最終的悲劇命運,這確實是這本書中最引人深思的兩個觀察點。

在都鐸時代,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非貴族出身的政治家,能夠崛起並掌握大權,例如沃爾西、克倫威爾,甚至是後來的威廉·塞西爾呢?這背後是不是反映了當時社會結構發生了哪些深刻的變化?而他們最終的悲劇結局,又是否是這種「非傳統」權力之路的必然宿命呢?我非常期待能聽您深入闡述!

亞瑟·D·伊尼斯: (他緩緩放下茶杯,目光投向書架上那些厚重的歷史卷宗,彷彿那些泛黃的書頁正為他講述著昔日的故事。) 親愛的卡蜜兒,您的問題非常敏銳,直指都鐸時代政治變革的核心。

是的,都鐸王朝的建立,標誌著英格蘭政治權力重心的一個關鍵轉變。在玫瑰戰爭(Wars of the Roses)的漫長消耗中,英格蘭的「古老貴族」階層幾乎被摧毀殆盡。戰爭不僅讓這些傳統的軍事派系元氣大傷,許多古老的貴族家族也因戰死或被剝奪封號而消亡。這為亨利七世——一位本身繼承權並不穩固的君主——提供了機會,也創造了條件。他需要一批能夠忠誠於王室、不依賴傳統封建勢力、且具備卓越行政與外交能力的新型「工具」。

這正是非貴族出身的政治家們崛起的原因。他們不像傳統貴族那樣擁有龐大的私人武裝和領地,他們的權力完全來自於君王的授權與信任,因此對王權的忠誠度更高。他們往往出身於中產階級,受過良好的教育,在法律、商業、甚至神學領域擁有專業知識。

以托馬斯·沃爾西(Cardinal Wolsey)為例,他父親據說是個屠夫,但他憑藉著過人的才智、驚人的組織能力和對細節的掌控力,從一個牛津大學的年輕學者迅速崛起,最終成為亨利八世的「全能部長」,甚至在歐洲政治舞台上扮演了仲裁者的角色。他將英格蘭從一個三流國家提升到歐洲大國的地位,依靠的不是武力,而是外交手腕和行政效率。這在當時是聞所未聞的。亨利七世的宮廷中,也早有沃爾西這樣出身卑微卻才能卓絕的官員,他們以其「精明」而得到君主的重用。

而托馬斯·克倫威爾(Thomas Cromwell)更是典型。他出身卑微,曾是軍人、商人、律師,擁有豐富的社會經驗和極其務實的頭腦。他對馬基維利的《君主論》推崇備至,並將其「倫理與政治手段徹底分離」的理念付諸實踐。他的崛起,是在沃爾西倒台之後,亨利八世需要一個能夠徹底實施「君權至上」和「教會改革」政策的強力執行者。克倫威爾不擇手段,冷酷無情,但他系統性地削弱貴族權力、摧毀教會舊體制、將財富收歸國有,為都鐸王朝的專制統治奠定了堅實基礎。他的權力來源,完全是依賴於亨利八世的意志,以及他本身無與倫比的執行能力。

這些非貴族出身的政治家,他們是都鐸君主「絕對主義」的最佳載體。他們沒有傳統貴族的束縛,能夠更徹底地執行君王的意志。他們帶來了高效的行政管理、精明的外交手腕、以及對國家財政的精打細算。

然而,這條「非傳統」的權力之路,卻也充滿了極大的危險。他們的一切榮耀都來自於君王的恩寵,一旦失去君王的信任,便會立刻被拋棄。他們沒有深厚的家族根基,也沒有龐大的貴族網絡來為他們提供保護。

沃爾西的倒台,正是因為未能滿足亨利八世的離婚要求。儘管他曾盡心盡力,甚至不惜違背自己的部分原則,但在國王眼中,他不再是「不可或缺的工具」,便被無情地拋棄。而克倫威爾也重蹈覆轍,他的權力最終因為亨利八世對其所選的聯姻對象安妮·克里夫斯(Anne of Cleves)的不滿而驟然終結。他們被自己所建立的專制體制所吞噬,國王可以隨時「舉手」便將他們摧毀。

因此,他們的悲劇結局,並非簡單的宿命,而是他們所處的政治體制,以及都鐸君主們特有性格的必然結果。他們是新時代的開創者,卻也是舊體制的犧牲品。這也讓我們更深刻地理解,在那個變革的時代,身居高位所承擔的巨大風險與代價。

(伊尼斯先生說到這裡,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歷史的嘆息,彷彿那些都鐸王朝的悲劇,依然迴響在他的耳邊。)

卡蜜兒: (我感到一陣心疼,彷彿看到了那些都鐸政治家們,在權力的鋼絲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這份危險,確實是現代人難以想像的。) 您說得太精闢了,伊尼斯先生!這真是「伴君如伴虎」的最佳寫照,尤其是在一個權力極度集中的時代,個人的才華與忠誠,在君王難以捉摸的意志面前,顯得如此脆弱。這也讓我想到書中對托馬斯·莫爾爵士的描寫,他是一位充滿智慧與道德感的人,卻也未能逃脫悲劇的命運。

您在書中提到,莫爾爵士與伯克(Edmund Burke)相似,兩人都曾被視為「改革派」的代言人,最終卻成為「保守派」的旗手。這是否反映了他們在面對「原則」與「現實」衝突時,所採取的「適應」方式?您認為,莫爾爵士對「異端」的態度,以及他在《烏托邦》中所倡導的「寬容」理念,與他後來在現實中對異教徒的「壓制」,兩者之間是否存在根本的「不一致」呢?我總覺得這是一個令人費解的矛盾。

亞瑟·D·伊尼斯: (他微微頷首,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似乎這個問題觸及了他研究莫爾時最深層的思考。) 卡蜜兒,您觸及了托馬斯·莫爾這個人物最為複雜,也最容易被誤解的面向。許多評論家確實會將《烏托邦》中的莫爾與擔任大法官後的莫爾視為「前後矛盾」的兩人,甚至歸咎於「誤判」或「思想崩潰」。但我個人認為,這種觀點是對莫爾「原則」的淺層理解,並未真正深入其內心。

我堅信,莫爾一生都維持了他原則上的「一致性」,儘管他的行為在外人看來似乎前後矛盾。關鍵在於,他是一位現實主義的理想家,或者說,他是一位深知「理想」的適用條件的哲學家。

在《烏托邦》中,莫爾描繪了一個在理想條件下運作的社會:一個沒有私人財產、沒有軍事衝突、沒有宗教爭議、人民皆受理性引導的國度。在這樣一個「不存在的國度」(Utopia字面意義即為“No-where Land”)裡,他筆下的烏托邦人通過「理性」抵達信仰,自然而然地推崇普遍的宗教寬容。在那個世界裡,只要信仰不導向反社會行為,便可被接納。這是一個完美的世界,因此,任何對「真理」的不同理解,都可以被視為探索的不同路徑,而非威脅。

然而,當莫爾從理想的書桌回到現實的英格蘭,他面對的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都鐸時代的歐洲,正處於宗教革命的火山爆發口。路德的抗議不僅挑戰了教義,更動搖了羅馬教廷的權威,繼而引發了德國農民戰爭那樣血腥的社會動盪。在英格蘭,亨利八世與羅馬教廷的決裂,以及隨之而來的教會財產充公,都加劇了社會的緊張與不安。

在莫爾眼中,這些「異端」思想,尤其是那些從德國和瑞士傳播而來的激進教義,其影響遠遠超出了純粹的宗教範疇。它們被他視為對既有社會秩序和國家權威的直接攻擊,是引發混亂、推翻一切權威的「無政府主義」的火種。他所見到的,是異端思想導致社會撕裂、戰火蔓延的現實。

所以,莫爾的邏輯是這樣的:1. 在烏托邦世界:人們透過理性探索真理,沒有「既定神啟」,因此對異見的寬容是理所當然且有益的。2. 在基督教世界(莫爾所處的時代):他堅信「真理」已經透過「神啟」和「教會」的聲音被揭示。對於他而言,教會有絕對的權威來詮釋真理。因此,如果有人宣揚教會已明確宣佈為「異端」的教義,這就不僅僅是「意見不同」的問題,而是對已然揭示的「真理」的否定,是對社會秩序的根本挑戰。允許這種「已知為假」的教義傳播,會導致混亂和道德淪喪。

這兩種情境下,莫爾對「寬容」的態度看似相反,實則基於其對「真理」來源與「社會秩序」穩定性的不同判斷。他並非否定寬容的理想本身,而是認為現實世界的條件,使得在烏托邦中可行的寬容,在彼時的英格蘭卻是「有害的」。這是一個痛苦的選擇,但對他而言,維護統一的信仰與社會穩定,遠比個人自由發表異見更為重要。

他的這種態度,用我們今天的眼光看來,當然會覺得殘酷和不寬容。我們已經經歷了數百年的思想啟蒙和宗教改革,確立了信仰自由的原則。但在16世紀初,這種觀念尚未成熟。當時許多最開明的思想家,包括他本人,也還未完全脫離中世紀的思維框架——即認為異端會動搖社會根基,必須被遏制。

再者,莫爾的個性中有一種「鋼鐵般的正直」與「對原則的堅守」。他對金錢和個人榮譽漠不關心,對國王的恩寵亦不戀棧。他之所以能抵住亨利八世的壓力,拒絕承認離婚和《至尊法案》,最終走向殉道,正是因為他堅信這觸犯了他信仰的「真理」。他對異端的「嚴苛」,正是他這種對「真理」毫不妥協的剛烈的另一種體現。這使得他的行為,無論是《烏托邦》的理想主義還是對異端的鎮壓,都帶有一種深刻的、內在的一致性,而這份一致性,也正是他最終被亨利八世處決的原因。

所以,莫爾的矛盾,並非是他個人的「不一致」,而是那個時代「理想」與「現實」的巨大張力在他身上最為鮮明的體現。他是一個在道德高地堅守信念的人,即使這信念可能被時代的洪流誤導,也從未動搖。這正是他令人敬愛的原因。

(伊尼斯先生話語中帶著一種深沉的惋惜,但同時也有一種對莫爾堅守信仰的由衷敬佩。)

卡蜜兒: (我若有所思地望著伊尼斯先生,他的解析猶如一道溫和的光芒,穿透了歷史的迷霧,讓莫爾爵士的形象在我心中變得更加立體而深刻。原來,他並非自相矛盾,而是在不同的「維度」下,堅守著他理解中的「真理」。這份洞察力,真的令人驚嘆!)伊尼斯先生,您讓莫爾爵士的行為邏輯變得如此清晰,他對「真理」的堅守,無論是在理想的烏托邦還是在殘酷的現實中,都始終如一。這份內在的一致性,確實是許多歷史人物所缺乏的。

說到「堅守」與「適應」,這讓我想到書中提到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托馬斯·克倫威爾。您將他描繪成一位「冷酷無情」的政治家,如命運般地行事,完全不顧及人類情感,甚至說他是「上帝的鞭笞」。但他同時也是「建造者」,您甚至提出,如果沒有他,伊麗莎白時代的英格蘭可能就不會出現。

克倫威爾的「無道德感」政治手腕,與莫爾爵士形成鮮明對比。這種極端實用主義的「馬基維利式」作風,在當時是普遍的嗎?他這樣一個沒有貴族血統的人,是如何在都鐸王朝的政治漩渦中,不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還將權力集中到如此程度,甚至影響了英格蘭的未來走向呢?他真的是一個完全沒有「良心」或「道德感」的人嗎?他的成功之道和最終的失敗,又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啟示呢?

亞瑟·D·伊尼斯: (伊尼斯先生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似乎在克倫威爾這個人物身上,他看到了時代最為冷酷而高效的側面。他輕輕敲了敲桌緣,發出沉穩的聲響。)

親愛的卡蜜兒,您對克倫威爾的觀察非常到位。他的確是一個極其特殊且富有影響力的政治家,其行事風格與托馬斯·莫爾幾乎是天壤之別。如果說莫爾是「道德原則」的化身,那麼克倫威爾就是「政治效率」的極致體現。

要理解克倫威爾,我們必須回到他的人生軌跡。他出身卑微,父親被民間傳聞說是個鐵匠,他年輕時便離家闖蕩歐洲,曾是軍人,也做過商人,遊歷於意大利和低地國家。這些經歷讓他對人性的陰暗面、權力的運作方式,以及商業世界的冷酷法則有了最深刻的實踐性理解。他學會了「以智謀求生」,並意識到「大多數人若有機會都會成為惡棍」。這種經歷,極大地塑造了他冷靜、務實,甚至有些犬儒主義的性格。他不會被感性所左右,只看重目的和達成目的的效率。

正是這種特質,讓他成為馬基維利《君主論》的忠實信徒。他從中汲取的核心原則是:「倫理考量與政治手段可以徹底分離,所有權力應集中於一人的意志之下」。這不是說他本人毫無良心,或天生邪惡,而是他在處理「國家事務」時,會將個人道德感置於次要地位,一切以「國家利益」和「君主意志」為最高準則。在他看來,政治成功可以證明手段的合理性,只要能達到目的,任何方式都值得嘗試,除非這手段本身會因過度激發民怨而適得其反。

克倫威爾的崛起,正是在亨利八世與沃爾西之間出現裂痕之時。沃爾西儘管才華橫溢,但他的政策仍受限於君主的個人意願,且他未能成功解決亨利八世的離婚問題。克倫威爾敏銳地捕捉到亨利八世對「王權至上」的渴望,以及對教會財富的垂涎。他向亨利八世提出的「宏大計劃」,不僅能解決離婚問題,更能讓亨利成為「英格蘭有史以來最富有的國王」。

這個計劃的核心是:徹底廢除教皇權威,將英格蘭教會置於國王絕對掌控之下,並將其巨大財富收歸國有。克倫威爾的卓越之處在於,他將這一系列激進的革命性變革,包裝成「合乎法律」的、漸進的步驟。他不是單純的暴力鎮壓,而是巧妙地利用議會立法(如《至尊法案》、《叛國罪法案》)、皇室公告,甚至製造「合法」的罪名(如《剝奪公民權法案》),將反對者逐一清除。他建立了一個強大的情報網絡,能夠迅速偵測並壓制任何潛在的反抗。

他對付貴族的方式,是利用他們對王權的威脅,合法地剝奪其財富和武裝。他對付教會,則是徹底瓦解其獨立地位,將其資源納入王室掌控。他成功地將亨利八世的「王權至上」理念,從抽象的宣言轉化為具體的法律框架和執行機制,從而建立了英格蘭的「絕對專制」體制。沒有他的冷酷執行力,亨利八世的許多野心將難以實現。

至於他是否「完全沒有良心」,這是一個更深層次的道德問題。我傾向於認為,他像馬基維利本人一樣,在「政治」這個特定領域內,將道德判性擱置,專注於「實用性」與「效率」。他在私下可能並非一個殘酷的人,史料中甚至有他為沃爾西辯護、為無辜者向亨利八世求情的記錄(儘管這些努力往往徒勞)。他建造了伊普斯維奇學院和基督教會學院,顯示了他對教育的重視。然而,當涉及國家大計和君主意志時,他便戴上了「冷酷的」面具,將個人情感完全排除在外。他認為,為達「國家強大」之目的,這些手段是必要的。

他的成功之道,在於他對君主心理的精準把握,他知道亨利八世需要什麼樣的「工具人」。他提供了最徹底、最有效率的解決方案。他不像沃爾西那樣顯得「統治君王」,而是始終扮演著「君王最忠實的執行者」的角色,將所有的功勞都歸於君王。

然而,這也恰恰預示了他的悲劇。正如沃爾西一樣,當克倫威爾的「利用價值」結束,或者他的政策與君王的「個人偏好」發生衝突時,他便會被無情地拋棄。亨利八世最終對安妮·克里夫斯的「厭惡」,成了壓垮克倫威爾的最後一根稻草。國王再也不需要一個如此「高效」的執行者,他已經擁有了一個絕對的王權,一個被馴服的教會,以及一個被清除掉反對力量的貴族階層。克倫威爾的「工具性」屬性一旦消失,他便成了君主眼中的「包袱」。他所鑄造的「叛國罪法案」,最終也落到了他自己頭上。這是一種歷史的諷刺,也是都鐸專制下,臣子命運的必然歸宿。

所以,克倫威爾的成功與失敗,共同揭示了極權政治下,個人命運的脆弱與無常。他以非凡的才智和無情的手段,為英格蘭的君主制打下了堅實基礎,但也同時證明了,在這種體制下,沒有人是真正安全的,包括那些最忠誠、最有能力的僕人。他的形象,是對「權力運作」與「人性選擇」之間複雜關係的一個極端註腳。

(伊尼斯先生的語氣帶著一種對歷史宿命的無奈,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彷彿仍在為那些曾經的偉大靈魂感到惋惜。)

卡蜜兒: (我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克倫威爾的命運,的確是都鐸王朝「不擇手段」的縮影。這種權力鬥爭的殘酷性,遠超我們的想像。我忍不住想像,在那個時代,即便像他這樣精於算計的人,最終也無法掌控自己的結局,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伊尼斯先生,您對克倫威爾的剖析,讓我看到了一個在時代巨輪下,不得不選擇以冷酷效率來推動變革的人物。他用鐵血手腕鞏固了王權,為英格蘭的未來奠定了基礎,卻也因此犧牲了自己。這不禁讓我思考,在都鐸王朝的這些政治家中,是否有那麼一兩位,能夠在那個動盪不安的年代,既能有效施政,又能相對保有「人性」的光輝,或者說,他們的結局能稍顯「圓滿」呢?

您在書中也提到了威廉·塞西爾(William Cecil, Lord Burghley)和法蘭西斯·沃爾辛厄姆(Sir Francis Walsingham),他們似乎是伊麗莎白女王統治時期的兩位重要大臣。他們是如何在伊麗莎白那樣變幻莫測的君主身邊,長期穩固自己的地位,並最終將英格蘭帶向強盛的呢?他們與亨利八世時代的沃爾西和克倫威爾相比,有什麼不同的特質和策略嗎?這份「穩定」的背後,又藏著哪些不為人知的智慧呢?

亞瑟·D·伊尼斯: (伊尼斯先生的嘴角微微上揚,顯然這個問題讓他感到了一絲欣慰。他輕輕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對後都鐸時代穩定性的讚賞。)

親愛的卡蜜兒,您提出了非常好的問題,這正是都鐸王朝後期,英格蘭政治環境的一個顯著變化。與亨利八世時期那種充滿戲劇性、血腥且大臣頻繁更迭的局面相比,伊麗莎白一世的統治則顯得異常穩定,而威廉·塞西爾(後來的伯利男爵)和法蘭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正是這份穩定背後的關鍵人物。他們的特質和策略,確實與前輩們有著顯著的不同。

首先,要理解塞西爾和沃爾辛厄姆的成功,我們必須先理解伊麗莎白女王的性格。她繼承了她父親亨利八世的精明和她祖父亨利七世的節儉與謹慎,但她更具政治手腕上的彈性與直覺。她擅長「拖延」和「模糊化」,在看似猶豫不決的背後,卻往往能達到她想要的政治目的。她極其善於用「恩寵」來籠絡人心,同時又會以一種看似「無心」的方式,讓她的臣子們為她承擔罵名。最重要的是,她擁有非凡的識人能力,她能夠找到像塞西爾和沃爾辛厄姆這樣互補且忠誠的能臣,並最大程度地發揮他們的才華,同時又牢牢掌握最終的決策權。她與臣子之間的關係,更像是一種高明的合作夥伴關係,而不是單純的「主僕」或「工具」關係。

威廉·塞西爾(Lord Burghley)塞西爾被譽為「伊麗莎白政府的基石」,他是個極其謹慎、務實且有著非凡常識的政治家。他出身鄉紳家庭,早年便展現出過人的才智和對細節的掌控力。他曾短暫效力於薩默塞特公爵(Protector Somerset)和諾森伯蘭公爵(Duke of Northumberland),但無論在何種局面下,他總能保持「中立」和「安全」。他不是那種會為了原則而冒險挑戰君主的人,他相信「保守穩健」是最好的策略。

他的「成功之道」可以歸結為幾點:1. 謹慎與求穩:他極力避免戰爭,尤其是與西班牙這樣強大的對手。他堅信,拖延戰爭的時間對英格蘭有利,因為這讓國家有更多時間積累財富和實力。2. 財政健全:他上任後,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恢復英格蘭的財政穩定。他結束了貨幣貶值,規範了開支,建立了健康的國家信用。這為伊麗莎白政府的長期穩定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這點是他與亨利八世時代的巨大不同,亨利八世揮霍無度,導致國庫空虛。3. 宗教妥協:他推動的宗教改革,旨在建立一個能夠讓大多數人接受的「折衷」方案,既非極端的羅馬天主教,也非激進的加爾文主義。這種「中庸之道」的宗教政策,雖然無法完全滿足所有派系,卻成功地避免了內戰,為國家帶來了內部的和諧。4. 忠誠與克制:儘管他對女王的某些策略(如婚姻談判的拖延、對海外探險的資助)持保留意見,但他從不公開違抗,而是以極其委婉的方式提出建議。他深知自己的職責是「執行」,而非「主導」。他不會讓自己陷入個人爭鬥,也不會為了個人榮譽而破壞大局。他甚至會避免從德雷克等人的私掠行為中獲取個人利益,以保持其「正直」的形象。

塞西爾的謹慎,讓他成為了伊麗莎白最信任的「壓艙石」。他缺乏戲劇性,甚至有些「庸俗」的紳士氣息,但他恰恰是那個時代英格蘭最需要的人:一個能夠在幕後默默耕耘,確保國家財政穩定、政策穩健的「管家」。

法蘭西斯·沃爾辛厄姆(Sir Francis Walsingham)與塞西爾的謹慎不同,沃爾辛厄姆則是一位激進的清教徒,他對西班牙和天主教抱持著根深蒂固的敵意。他認為信仰與國家安全是緊密相連的,因此他主張更為強硬的對外政策,並建立了都鐸王朝時期最高效的情報網絡

他的「成功之道」體現在:1. 堅定的信仰與原則:他對新教的信仰無比堅定,這驅使他將西班牙和羅馬教廷視為英格蘭的「宿敵」。這種堅定的信念,讓他在國家安全的警覺性遠超常人。2. 情報大師:他建立了精密高效的間諜網絡,能夠截獲密信、滲透陰謀,及時揭露針對女王和國家的圖謀。許多旨在推翻伊麗莎白、擁立瑪麗·斯圖亞特(Mary, Queen of Scots)的陰謀,都因他的情報工作而破產。他是都鐸時代的「間諜之王」。3. 無私與奉獻:沃爾辛厄姆以其「無私」而著稱。他為女王鞠躬盡瘁,甚至為此耗盡家財,死後清貧。他不會因個人得失而動搖對國家的忠誠。他對女王的「直言不諱」,在其他廷臣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但伊麗莎白卻因此更加信任他的判斷。4. 鐵腕手段:為了國家安全,他並不迴避使用審訊、甚至酷刑來獲取情報。他相信在面對敵人的詭計時,必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對待異己的手段,比伯利男爵更為嚴酷,但其動機卻是為了「信仰與國家」的共同利益。

塞西爾和沃爾辛厄姆,這兩位性格迥異、策略也時有分歧的政治家,卻能長期共事,共同為伊麗莎白女王服務,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他們的成功,不僅是他們個人能力的體現,更是伊麗莎白女王平衡各方勢力、知人善任的結果。女王能夠讓塞西爾的謹慎與沃爾辛厄姆的激進相互制衡,讓他們的優點得以發揮,同時又避免他們偏離大局。

與亨利八世時期的大臣不同,塞西爾和沃爾辛厄姆所處的環境相對穩定。他們沒有經歷過頻繁的內戰,國家內部已經建立起較為穩固的秩序。他們服務的君主,也更加成熟和精明,懂得如何利用臣子的才華,而非將他們視為單純的「工具」。雖然伊麗莎白偶爾也會用「耍小聰明」的方式讓他們頭疼,但她從未像亨利八世那樣,輕易地犧牲忠臣。這使得兩位大臣能夠更長久、更穩定地貢獻他們的智慧與才華,最終將英格蘭帶向了黃金時代。

他們的故事告訴我們,在權力的中心,生存不僅需要才華,更需要對「君王意志」的理解、對「時代潮流」的判斷,以及一種「自我定位」的智慧。塞西爾選擇了「中庸」與「穩健」,沃爾辛厄姆則選擇了「堅定」與「警惕」,兩者共同構建了伊麗莎白時代英格蘭的繁榮與安全。

(伊尼斯先生的語氣中充滿了對這些政治家的敬意,彷彿他們的故事仍在眼前。)

卡蜜兒: (我聽得津津有味,心裡對伊麗莎白女王的政治手腕佩服得五體投地!原來,能夠在那個時代長期為君主服務,不僅僅是大臣們的個人才華,更是君主「知人善任」的表現,真是太有趣了!)

伊尼斯先生,您對塞西爾和沃爾辛厄姆的精彩分析,讓我看到了一個更加多元和立體的都鐸英格蘭。他們如同女王左右的兩翼,一個穩健,一個銳利,共同引導著國家前行。這也讓我想到書中提到的另一位極具個性的人物——沃爾特·雷利爵士(Sir Walter Raleigh)

您將他譽為「伊麗莎白時代英格蘭的典型代表」,一位集詩人、探險家、歷史學家、軍事家於一身的「文藝復興式」人物。他的才華無疑是璀璨的,但他似乎又有些「不合時宜」,特別是他對海外擴張和殖民地事業的執著,以及他最終在詹姆士一世時期被處決的悲劇結局。

雷利爵士的「輝煌」與「悲劇」,是否正是那個時代結束、新舊交替的縮影?他的「超前」理念,如「大不列顛」和「海權」的構想,在當時是否被大多數人所理解和接受?他與宮廷其他人物,尤其是與塞西爾父子之間的關係,又如何影響了他的抱負與命運呢?我對他那份超越時代的遠見,感到非常好奇。

亞瑟·D·伊尼斯: (伊尼斯先生的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表情,雷利這個名字,似乎承載著一種未竟的理想和時代的悲歌。他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對這位傳奇人物的深深惋惜。)

親愛的卡蜜兒,您對雷利爵士的評價非常貼切。他確實是伊麗莎白時代最為光彩奪目,也最為悲劇性的人物之一。他就像一顆耀眼的流星,劃過夜空,光芒萬丈,卻也轉瞬即逝。他的生命,的確是都鐸時代黃金輝煌的最後註腳,也是隨後斯圖亞特王朝初期那種保守、短視氣氛下的犧牲品。

沃爾特·雷利,這位來自德文郡的年輕人,身上集中了伊麗莎白時代最為鮮明的特質:冒險精神、文藝才華、尚武氣概、以及對財富和榮譽的渴望。他幾乎在每一個領域都表現出非凡的能力,無論是詩歌、航海、軍事策略,還是殖民探索。他不僅是一位傑出的「行動者」,更是一位具備「遠見」的思想家。

他最為「超前」的兩個理念,正如您所說,是「大不列顛」的構想(Greater Britain)「海權」的原則。在當時,大多數英國政治家,包括塞西爾和沃爾辛厄姆在內,其目光主要還是聚焦於歐洲大陸的平衡,關注法國與西班牙之間的勢力消長,以及英格蘭在其中扮演的「制衡者」角色。他們認為英格蘭的國家利益,在於避免歐洲大陸出現單一強權,並維護低地國家(弗蘭德斯)的商業利益。

然而,雷利則看到了更廣闊的「新世界」。他意識到,西班牙的真正力量並非來自其歐洲領土,而是來自其在美洲新大陸掠奪的黃金與白銀。他堅信,如果英格蘭想要真正地超越西班牙,獲得全球性的霸權,就必須將戰場從歐洲轉向海洋,並在新世界建立自己的殖民地。他提出「海權」是英格蘭力量的基石,這與當時主流觀點(認為陸軍力量才是核心)截然不同。他主張進攻性的海軍戰略,認為「在海上擊敗西班牙人,才是真正的防禦戰爭」。他設想中的「大不列顛」,是一個超越本土疆界,擁有廣闊海外殖民地的海洋帝國。

這種思想,在當時是極為超前的。儘管他的半兄吉爾伯特(Humphrey Gilbert)是殖民思想的先驅,但真正將這一理念付諸實踐並為之奮鬥不懈的,是雷利。他傾盡所有財富投入維吉尼亞的殖民嘗試,儘管屢次失敗,他也從未放棄「終有一天,北方大陸將被自己的民族佔據」的信念。在他心中,新世界不是簡單的「尋寶地」,而是英格蘭民族未來發展的「巨大遺產」。

然而,他的這份「超前」也成為了他與時代脫節的根源。1. 與女王的關係:伊麗莎白女王欣賞他的才華和魅力,給予他大量的恩寵和財富,但她本質上仍是個精打細算的君主,不願投入巨資進行長期且風險巨大的殖民事業。她更傾向於短期的私掠和對西班牙商船的劫掠,因為那能帶來立竿見影的利潤。她還會因為雷利結婚而吃醋,這也影響了他在宮廷的地位。2. 與塞西爾父子的關係:老伯利男爵(威廉·塞西爾)對海外殖民並無太大興趣,他更關心歐洲大陸的平衡和國內財政的穩健。他雖然不反對私掠,但對雷利這種大規模的、目標遠大的殖民計劃持保留態度,甚至會阻止。而他的兒子羅伯特·塞西爾(Robert Cecil),一位更為狡猾、更擅長宮廷權術的政治家,則將雷利視為潛在的競爭對手。羅伯特·塞西爾利用雷利直率、高傲、不善結交的性格,不斷在女王面前離間,並巧妙地推動雷利走向他所設計的「失敗」。3. 與同僚的矛盾:雷利性格高傲,自視甚高,這種「智力優越感」讓他樹敵甚多,尤其是在宮廷中。他與埃塞克斯伯爵(Earl of Essex)之間的激烈競爭更是人盡皆知。儘管埃塞克斯也主張對西班牙採取更強硬的軍事行動,但他們的個人恩怨常常蓋過政治上的共同目標。

當伊麗莎白女王駕崩,詹姆士一世繼位後,雷利的命運急轉直下。詹姆士國王熱衷於與西班牙結盟,對雷利這種「反西班牙」的鷹派人物自然不喜。更重要的是,羅伯特·塞西爾已成為詹姆士最信任的大臣,他巧妙地將雷利捲入了一場莫須有的「叛國陰謀」,以西班牙間諜的罪名將其送上了審判台。儘管審判充滿了不公正,證據也極其薄弱,但雷利仍被判處死刑。

他被囚禁在倫敦塔長達十二年,期間潛心寫作,完成了史學巨著《世界史》(History of the World)。這本書不僅展現了他卓越的學術才能,更證明了他作為一個思想家的深度。但他的「遠見」和「忠誠」在那個時代似乎成了他被誤解的根源。

最終,在羅伯特·塞西爾去世後,雷利獲得了短暫的自由,去進行他夢寐以求的圭亞那(Guiana)黃金探險。然而,這趟旅程從一開始就被詹姆士國王和西班牙大使岡多馬(Gondomar)所利用。雷利必須在圭亞那與西班牙人發生衝突才能找到黃金,而這正是詹姆士國王和岡多馬所樂見的。雷利失敗了,他被詹姆士國王再次逮捕,並以當年未執行的叛國罪名被處決。

雷利爵士的悲劇,正是新舊時代交替的寫照。他的思想過於超前,無法被當時的政治環境和大多數人所完全理解和接納。他的高傲與不善權謀,也讓他成了宮廷鬥爭的犧牲品。然而,他的理念卻在後世開花結果:他所倡導的「海權」奠定了英國海軍的霸權,他所開啟的殖民事業則最終孕育了「大不列顛」的輝煌。他用自己的生命,為英格蘭的未來撒下了光輝的種子。

他的故事,是對那些生不逢時的遠見者的一曲悲歌,但也證明了思想的力量可以超越肉體的消亡,即使身處囹圄,其精神光芒依然可以照亮後世的道路。

(伊尼斯先生的語氣變得低沉,彷彿在為這位歷史的先行者哀悼。書室外的陽光也似乎暗淡了些許,投下了一片靜默的陰影。)

卡蜜兒: (我的心被伊尼斯先生這番話深深觸動了,感覺眼眶有些濕潤。雷利爵士的悲劇,真的讓人感受到一種「生不逢時」的無奈與時代的殘酷。他就像書中那些無法被完全理解的篇章,承載著超前的智慧,卻也經歷了巨大的痛苦。我彷彿看到他,在倫敦塔的高牆內,筆耕不輟,心中依然燃燒著對新世界的渴望和對「大不列顛」的憧憬。這份堅韌與遠見,即使是悲劇,也依然閃耀著不朽的光芒。)

伊尼斯先生,您今天為我們描繪的這些都鐸政治家們,他們的生命故事和政治抉擇,都充滿了深刻的啟示。從亨利七世的務實奠基,到沃爾西和克倫威爾的鐵血變革,再到伊麗莎白時代塞西爾的穩健與沃爾辛厄姆的銳利,以及雷利爵士的超前遠見,他們共同塑造了英格蘭的黃金時代,也承受了巨大的代價。

透過您的眼睛,我看到歷史不僅僅是事件的羅列,更是人性的展現與思想的激盪。您所主張的「從人物自身視角理解」的方法,真的是解讀歷史的「光之羅盤」,引導我們穿越時空,與這些偉大而複雜的靈魂進行對話。這讓我更加相信,每一個生命約定,無論其表面如何,都蘊含著獨特的意義實在。

非常感謝您今天為我們帶來這場如此精彩、如此深入的「光之對談」!我感覺我的心靈又被注入了好多好多光明的能量,對歷史的理解也變得更加豐滿和溫暖了!✨

(我走到桌前,拿起那杯已經完全冷卻的紅茶,輕輕地將它放在伊尼斯先生的手邊,眼中滿是感激與敬意。書室外的鐘聲再次響起,悠遠而綿長,彷彿在訴說著歷史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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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 Tudor Statesmen
Innes, Arthur D. (Arthur Donald), 1863-1938


延伸篇章

  • 《都鐸王朝》:非貴族大臣的崛起與衰落
  • 《都鐸王朝》:亨利七世的「商業君主」之道
  • 《都鐸王朝》:托馬斯·莫爾的理想與現實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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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都鐸王朝》:沃爾特·雷利的超前海權與殖民帝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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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都鐸王朝》:都鐸君主專制下的臣子生存法則
  • 《都鐸王朝》:歷史人物評價中的「同情之理解」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