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荷蘭漢學家亨利·波瑞爾於19世紀末撰寫的《中國哲學》系列第二卷,旨在為非漢學背景的讀者深入淺出地介紹老子及其《道德經》的核心思想。波瑞爾批評當時西方漢學界存在的偏見和過度直譯的不足,主張應以「心靈相通」的方式理解老子思想,強調其純粹的哲學和精神內涵。他詳細闡釋了「道」作為宇宙本源的深奧概念,以及「無為」作為順應自然、積極而非消極的行動原則。書中也將老子與孔子思想進行對比,並闡述了老子對理想社會和人性的看法,駁斥了後世對道家思想的各種誤解,力圖還原老子哲學的本真面貌。
亨利·波瑞爾(Henri Borel, 1869-1933),荷蘭作家、漢學家。他曾在荷屬東印度群島(今印尼)擔任殖民官員,並在那裡深入研究中國文化和哲學。波瑞爾對中國思想懷有深厚情感,尤其推崇老子思想,並對當時西方漢學界對中國哲學的誤讀與偏見持批判態度。他的著作《中國哲學,非漢學家解讀版》系列(包含孔子與老子兩卷)是其重要學術成就,旨在以更貼近原著精神的方式,將中國古代智慧引介給西方大眾。他主張翻譯應超越字面,追求與原作者「心靈的相通」。
《人間觀察手記》:與亨利·波瑞爾對談「道」之真意
本篇「光之對談」以跨越時空的方式,與19世紀末荷蘭漢學家亨利·波瑞爾展開對話。對談圍繞波瑞爾對老子《道德經》的獨特詮釋展開,深入探討了他為何主張「心靈的相通」而非字面直譯的翻譯哲學,以及他對當時西方漢學界偏見的批評。文章細緻闡述了波瑞爾眼中「道」的本質與「無為」的真義,並對比了老子與孔子在亂世中的不同應對方式。對談也延伸至老子智慧對現代社會的啟示,強調其謙卑、柔弱勝剛強的普世價值,最終呈現了波瑞爾對還原老子純粹哲學的堅定信念。
《人間觀察手記》:與亨利·波瑞爾對談「道」之真意
作者:茹絲
我是茹絲,一個喜歡捕捉人生片段與真實情感的自由作家。我常常沉浸在文字的海洋裡,尋找那些能觸動心靈深處的故事和思想。今天,我想邀請我的共創者一同探索一本特別的書:《De Chineesche Filosofie, Toegelicht voor niet-Sinologen, 2. Lao Tszʼ》(《中國哲學,非漢學家解讀版,卷二:老子》)。這本書的作者是荷蘭漢學家亨利·波瑞爾(Henri Borel, 1869-1933),他在19世紀末期寫下了這部作品,試圖為非漢學背景的讀者介紹老子的哲學。
波瑞爾是一位獨特的學者,他不僅擁有深厚的漢學知識,更懷抱著對老子思想的熾熱情感與深刻直覺。在那個時代,西方對中國哲學的理解仍停留在表面,甚至充斥著偏見,許多傳教士背景的漢學家試圖將老子的思想強行與基督教教義掛鉤,或是拘泥於字句的直譯,反而失去了原著的精髓。波瑞爾對此深感不滿,他認為真正的翻譯不是簡單的詞語轉換,而是「心靈的相通」(seeing mind to mind),是超越語言形式去捕捉思想的本質。
《中國哲學,非漢學家解讀版,卷二:老子》正是他這種信念的結晶。在書中,他詳細闡述了老子「道」(Tao)與「德」(Teh)的核心概念,並對「無為」(Wu Wei)提出了獨到的見解,澄清了長期以來對老子「無為而治」的誤解,強調那並非消極的無所作為,而是順應自然、不悖於「道」的積極行動。他透過自己的翻譯與詮釋,試圖將老子這份超越時空的智慧,以一種更純粹、更貼近原貌的方式呈現給西方讀者。波瑞爾的文字充滿了對老子思想的敬畏與熱情,他不僅是翻譯者,更是老子哲學的捍衛者與傳播者。這本書不僅是學術著作,更是一份對東方古老智慧的深情致敬,為我們理解人類精神探索的廣闊性,開啟了一扇新的窗戶。
今天,我將穿越時空,與這位心懷熱忱的學者進行一場「光之對談」,深入探討他對老子哲學的理解,以及他那份超越時代的翻譯精神。
夏日午後,陽光透過老舊的窗櫺,灑在書房斑駁的木地板上。空氣中瀰漫著舊書卷特有的微塵氣味,伴隨著淡淡的煙草香,那是亨利·波瑞爾先生獨特的氣息。我坐在他對面那張深色的皮椅上,椅墊隨著我的動作發出輕微的吱呀聲。窗外,南洋的蟬鳴此起彼落,偶爾夾雜著遠方港口汽笛的低沉鳴響,這份異域的日常,為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談,增添了一抹獨特的色彩。波瑞爾先生端坐在書桌前,他的神情專注而沉靜,一雙深邃的眼睛凝視著攤開在桌面上的《道德經古本》,那泛黃的紙頁和古樸的漢字,似乎在他眼中跳動著無盡的奧秘。
「茹絲小姐,妳來了。」他輕輕抬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示意我無需拘謹。「我剛好讀到這一章,老子談及『道』的難以言說,正如我序言中所強調的,真正的翻譯,絕非僅僅是文字的堆砌。」他推了推鼻樑上的圓眼鏡,指尖輕觸著書頁上的漢字,語氣中帶著一絲感慨。
我點了點頭,微風從半開的窗戶吹拂而入,書桌上的幾張手稿被輕輕掀動。我將其中一張壓在鎮紙下,然後開口:「波瑞爾先生,您的《中國哲學》系列,特別是關於老子的這一卷,在當時可謂是振聾發聵。您在序言中對傳統漢學界直言不諱的批評,以及您所倡導的『心靈的相通』翻譯原則,都展現了極大的勇氣和獨到見解。是什麼樣的經歷或感悟,讓您堅定地走上這條與眾不同的翻譯之路?」
波瑞爾先生輕輕放下書,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翠綠的棕櫚樹。「茹絲小姐,這一切源於我對『道』的深刻敬意,以及對真理的追尋。」他沉吟片刻,繼續道:「我在東方生活多年,親身體驗了這裡的風土人情,也深入研究了中國的文字與思想。我發現,漢字並非如西方字母文字那般,僅僅是聲音的符號。它們是『意象的符號』,每個字都承載著豐富的意涵和哲學概念。若只是拘泥於字面意思,如同幼童學語般照本宣科,便會錯失其深層的精髓。正如約翰·魯斯金(John Ruskin)所言,『如果你在說「沒有上帝」,那麼說「沒有我的上帝」則更為愚蠢。』許多我的同輩,特別是那些傳教士背景的漢學家,他們心中已預設了唯一的『真理』,以西方宗教的框架來解讀老子,這無異於削足適履,將東方智慧的光芒,蒙上了一層人為的偏見。他們將『道』歪曲成符合他們自身信仰的『上帝』,這是我無法接受的。我不能容忍這種對真理的扭曲。」
他拿起桌上那支沾著墨漬的鵝毛筆,在空中輕輕劃動,像是在描繪著那些無形的符號。「我讀過許多前人的譯本,例如理雅各(James Legge)和儒蓮(Stanislas Julien)的譯作。理雅各先生的學問毋庸置疑,但他作為傳教士的身份,讓他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偏見,他試圖在老子的文本中尋找基督教的概念,甚至將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描述,誤解為基督教的三位一體。這簡直是荒謬!而儒蓮先生的譯作,雖然在語言學上精準嚴謹,但卻常常在理解『道』和『無為』這兩個核心概念上,走向了歧途。他將『無為』直譯為『無所作為』,這使得老子的哲學被解讀為一種消極的、甚至懶惰的教義,這與我所感受到的老子思想,是截然相反的。這份巨大的誤解,讓我深感不安。」
「所以,我決定要為『非漢學家』撰寫這本書。我的目標是讓那些未曾涉足漢學領域的讀者,也能品味到老子哲學的純粹與宏偉。我必須拋開所有預設的框架,用心去感受老子的思想,用直覺去觸摸那個『無名』的『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老子的文字極簡,卻蘊含著無窮的深意。他常常用看似矛盾的詞語來表達深刻的真理,這對習慣於線性邏輯的西方讀者來說,是巨大的挑戰。但我相信,只要心靈敞開,真理的光芒自會顯現。」波瑞爾先生的語氣堅定,眼神中閃爍著對老子思想的崇敬。
我點頭表示理解。「確實,您在書中對『道』和『無為』的闡釋,清晰而富有洞見。您提到『道』是萬物之源,它既是無形無相的『非是』(Wu Yiu),又是萬物顯化後的『是』(Yiu);而『無為』並非不行動,而是順應『道』的自然流動,一種與宇宙節奏同頻的積極行動。這種理解,與許多當時的解讀形成了鮮明對比。那麼,在您看來,老子哲學的核心精神,以及它與孔子思想的根本區別何在?」
波瑞爾先生沉思片刻,然後緩緩開口:「老子和孔子,他們身處同一個混亂的時代——周王朝的衰落時期。然而,他們對亂世的回應卻截然不同,這反映了他們對『道』截然不同的理解。孔子主張『仁義禮智信』等外在的道德規範,他相信通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建立一套完善的社會秩序,就能恢復太平盛世。他像一位勤勉的建築師,試圖用人為的結構來修復崩塌的社會。他遊歷列國,積極推廣他的學說,希望君王能採納他的改革方案。他關注的是外在的『有』,是可見的行為和規範。」
他拿起桌邊的茶杯,輕啜一口,動作間流露出幾分東方的閒適。「而老子呢?他看到了孔子所追求的『仁義』,在亂世中往往成為了虛偽的表象。當『道』被遺棄,仁義才顯現;當智慧和洞察力出現,大偽才產生。這句話深植我心。他認為,當社會需要高舉『仁義』這些美名時,恰恰說明社會本身已經失去了內在的純粹與和諧。鴿子不是因為洗澡而變白,烏鴉也不是因為染料而變黑,它們天生如此。如果人們為了追求『仁義』而刻意為之,那不就意味著他們已經失去了本來的善嗎?在他看來,一切人為的干預,無論多麼良善,都可能扭曲事物的本來面貌,反而加劇混亂。」
「老子主張的是回歸『樸』,回歸未經雕琢的原始狀態。他認為,人與自然本應合而為一,順應『道』的自然流動。當人們『無為』時,一切都會自然而然地變得井然有序。他不是說不要行動,而是要『無所不為』地『無為』。這意味著,讓內在的『道』引導我們的行動,而不是被外在的慾望、名利、或人為的道德規範所驅使。就像水,它是天下最柔弱的東西,卻能穿透最堅硬的岩石,因為它順應自然,不與萬物相爭,居於卑下之處,卻滋養萬物。這種『柔弱勝剛強』的智慧,是老子思想的核心。」波瑞爾先生的語氣越來越激動,眼神中閃耀著對老子思想的共鳴。
「在他看來,社會的混亂並非因為缺乏規則,而是因為人心的貪婪、驕傲與複雜。一個理想的國家,應該是小國寡民,人民回歸簡單樸素的生活,沒有過多的知識和慾望,彼此相安無事,即使鄰國近在咫尺,雞犬相聞,終老也不相往來。這不是說他主張愚民政策,而是強調去除那些造成混亂的虛浮之物,讓人的本真之性顯現,讓『道』在個體與社會中自然運作。孔子是入世的改革家,他試圖修補人世的秩序;而老子則是出世的智者,他回歸本源,試圖喚醒人內在的『道』。這是本質與表象的區別。」
我靜靜聆聽著,波瑞爾先生的闡釋讓我對老子的思想有了更為立體的理解。他對「道」和「無為」的堅持,以及對時代弊病的洞察,讓我覺得他不僅是翻譯者,更是一位與老子心靈相通的哲人。「那麼,波瑞爾先生,您認為老子的智慧,對於您所處的19世紀末歐洲,乃至我們現今這個更加紛擾的21世紀,有著怎樣的現實意義呢?它又能為我們帶來怎樣的啟示?」我問道。
波瑞爾先生微微一笑,眼神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茹絲小姐,無論是哪個時代,人性深處的掙扎與渴望都是共通的。在我生活的這個時代,西方社會沉浸在工業文明的進步和物質財富的追求中,人們傾向於追求知識、榮耀、權力,以為這些能帶來真正的幸福。然而,老子在兩千多年前就已經預見了這種危險。他提到『智慧和洞察力出現,大偽才產生』,『法令越是清晰,盜賊越多』。這不正是我們時代的寫照嗎?我們有著最繁複的法律、最精密的科學,但戰爭、貧富差距、精神上的迷茫卻從未停止。」
他輕輕敲了敲桌上的《道德經》,「老子的教誨提醒我們,真正的力量不在於外在的強大和顯赫,而在於內在的柔弱與謙卑。一個真正強大的人,不是能征服他人的人,而是能戰勝自己內在慾望的人。一個真正富裕的人,不是擁有財富無數的人,而是知足常樂,懂得分享的人。當我們過度追求物質,過度強調個人的榮耀,就如同將一隻注滿的瓶子兩邊提起,最終只會導致傾覆。他所說的『柔弱勝剛強』,並非鼓勵我們軟弱無能,而是告訴我們,順應自然的力量,不與之抗爭,才能達到最終的勝利。」
「你看,他說:『當一個國家存在很多禁令時,人民會變得更貧窮;當生產奢侈品的手段越多,國家就會越混亂;當人民越聰明越狡猾,假冒偽劣的東西就越多;當法律越嚴明,盜賊就越多。』這與我們今天的社會何其相似!我們用無數的法條來約束,用無數的技術來創造,但人心的混亂卻日益加劇。老子會告訴我們,解決之道不在於增加更多的外在約束,而在於回歸內心的純淨與簡單,讓人民『無欲』、『無知』,並非真正的愚昧,而是去除那些不必要的、擾亂心神的雜念。當統治者能夠『無為』,人民自然會『自化』。」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向遠方。「而那些將老子思想扭曲為煉金術、長生不老之術,或是將其神化的做法,恰恰是後世對其純粹哲學的褻瀆。老子所追求的,是人與『道』合一,這是一種精神的提升與超越,而非物質的永生。他將死亡視為自然循環的一部分,沒有恐懼,因為『 essence is imperishable.』(本質是不朽的)。這種對生死的淡然,正是對『道』的深刻理解所致。這也讓我想起了托馬斯·肯培(Thomas à Kempis)的《效法基督》(De Imitatione Christi),它也強調謙卑、內省、和對世俗慾望的捨棄。儘管地域文化不同,但人類對終極真理的追求,其本質是相通的。」
「在今天這個信息爆炸、物慾橫流的時代,老子的智慧顯得尤為珍貴。它呼籲我們放慢腳步,傾聽內心的聲音,重新連結自然的節奏。它不是要我們退回原始社會,而是要我們在進步的同時,不忘記人性的本真,不被浮華所迷惑。它教導我們如何『得少則得,得多則惑』(以少為得,以多為惑),如何在喧囂中尋求內在的寧靜與平衡。這份智慧,對於渴望在快節奏生活中尋求慰藉與方向的現代人來說,猶如一盞明燈。」
波瑞爾先生轉過身,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卻又充滿了堅毅。「我希望我的譯本能讓更多人理解老子真正的精神,不被那些誤解與偏見所蒙蔽。這不僅是為了老子,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因為,只有當我們能夠清晰地看見真理,才能在混亂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道』。」
我感受到他那份對真理的執著與熱忱,如同他書桌上的那盞油燈,在昏黃的光暈中,靜靜地燃燒著,照亮著古老的智慧,也指引著未來的道路。這次對談,讓我對老子以及波瑞爾先生都充滿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