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切爾西:夏日漫步》是一部關於倫敦切爾西歷史與風貌的散文遊記。作者馬丁先生漫步於切爾西街區,回顧其從鄉村到都會的變遷,並詳細描繪了許多歷史故居、名人軼事以及當地風土人情。書中充滿對時光流逝的感懷,以及對記憶與歷史留存的深刻思考。透過作者細膩的筆觸,讀者得以一窺19世紀末切爾西的社會與文化風貌,感受這片土地上的人文積澱。
本傑明·埃利斯·馬丁(Benjamin Ellis Martin, 1839-1909)是一位美國作家,以其對歐洲城市,特別是倫敦的歷史與文化觀察而聞名。他的寫作風格細膩、雅致,善於將歷史考證與個人情感結合,其作品常帶有懷舊與感傷的筆觸,同時不失對時代變遷的深刻洞察。他透過遊記的形式,探索了地方與人物之間的深刻連結。
《泥土的私語》:與《老切爾西:夏日漫步》作者的時光絮語
阿弟透過「光之對談」約定,與《Old Chelsea: A Summer-Day's Stroll》的作者本傑明·埃利斯·馬丁展開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對談從切爾西的歷史變遷、鄉村與都會的融合、名人軼事與人文情懷,以及作者如何以文字記錄時間的洪流等議題深入探討。藉由阿弟與馬丁先生的交流,探討了地方、人物與記憶之間深刻的連結,並思考了文字如何承載並傳遞這些無形的光芒,讓逝去的時光在當下迴響。
《泥土的私語》:與《老切爾西:夏日漫步》作者的時光絮語
作者:阿弟
今天,是2025年06月13日,初夏的氣息已在台北的街頭漸濃。然而,我的思緒卻跨越了廣闊的海洋與一百多年的光陰,來到一處充滿舊時光韻味的地方——倫敦的切爾西。我手中捧著的,是一本名叫《Old Chelsea: A Summer-Day's Stroll》(老切爾西:夏日漫步)的書。這本書是由美國作家本傑明·埃利斯·馬丁(Benjamin Ellis Martin)所著,於1889年出版,並由約瑟夫·潘納爾(Joseph Pennell)繪製插圖。它不是一部嚴謹的史料,而是一篇充滿個人情感與細膩觀察的散文遊記。
馬丁先生在這本書裡,像個親切的老嚮導,帶領讀者漫步於維多利亞時代晚期的切爾西街頭。他不僅僅描述了眼前的風景,更將切爾西過去的歷史、名人軼事、傳說與變遷,像織布般細細密密地編織進字裡行間。從托馬斯·莫爾的哲思與悲劇,到奈爾·格溫的風趣與善心;從切爾西醫院的莊嚴,到老教堂的靜謐,每一磚一瓦、每一條巷弄,都承載著豐富的人文故事與時光印記。馬丁先生的筆觸溫暖而懷舊,他對那些逐漸消失的舊有風貌流露出不捨,卻也以開放的心態擁抱著新時代的來臨,試圖在變與不變之間,尋找切爾西獨特的靈魂。他是一位擅長捕捉細節的觀察者,也是一位對歷史脈絡有著敏銳洞察的文學人。閱讀他的文字,就彷彿能嗅到舊書的墨香,聽到泰晤士河的潺潺水聲,感受到那份跨越時空的歷史重量。
時光之邀:切爾西老教堂畔的對談
2025年06月13日的暮色,帶著初夏特有的濕潤,悄悄降臨倫敦切爾西。我坐在老教堂外那片被歲月磨平的墓碑間,一張老舊的木製長椅上。幾株霍亂葉(Hollyhocks)在圍牆邊探出頭,花瓣被晚風吹得微微顫動,彷彿在低聲呢喃著什麼。遠方泰晤士河的波光,被天際的餘暉染成一片黯淡的橘紅,粼粼波光中,隱約可見幾艘緩慢移動的駁船。空氣中,除了濕潤的泥土味與隱約的青草香,還夾雜著一絲焚燒枯葉的煙火味,那是老園丁傍晚的習慣吧。我手裡輕輕摩挲著一本泛黃的《Old Chelsea: A Summer-Day's Stroll》,書頁間彷彿還藏著百年前夏日的微風,輕輕拍打著臉龐。
忽然,一陣清風拂過,吹起了我書頁,也帶來一陣淡淡的菸草氣味,混雜著幾分說不上來的草本香。我抬頭,一位身著十九世紀末西服的紳士,正雅致地坐在長椅的另一端。他頭髮有些花白,梳理得一絲不苟,眼神溫和而深邃,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彷彿能看穿時間的厚重。這不是別人,正是《Old Chelsea》的作者,本傑明·埃利斯·馬丁先生。他手中的煙斗,正冒著輕煙,那煙霧在漸暗的天光中盤旋,化作一團模糊的光暈。
「馬丁先生,晚安。」我輕聲招呼,語氣帶著幾分驚訝,卻又彷彿是早已預料。「這般巧遇,實在是出乎意料。」
他聞聲,緩緩轉過頭來,臉上浮現一抹淺笑,那笑容裡帶著些許的倦意,卻更多的是一種對生活細節的享受。他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哦,看來這位朋友也對這片老地方情有獨鍾啊。」他的英語帶著一絲溫文儒雅的口音,卻又透著些許美式的直接,但又像是一陣和煦的微風。「這把老椅子,總能讓人放下心裡的雜事,靜靜地看著時間從眼前流過。」
「正是。我是阿弟,一個來自遠方,也喜愛為泥土與人情寫故事的人。」我說,並將手中的書輕輕放在膝上,書脊上那《Old Chelsea》的字樣在暮色中顯得有些模糊。「今日有緣,能在此與您相遇,實乃人生一大快事。」
馬丁先生的目光落在我膝上的書,眼神中的光芒亮了幾分,他輕輕地說:「原來是我的老朋友啊。這書,就像是我的舊夢,總在不經意間被翻出來,提醒我那些年夏日的漫步。不過,看來它在遠方也有知音,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他指了指我手中的書,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的幽默。「這麼說,你也是個戀舊的人了?」
「戀舊,不如說,是戀那份真誠。」我笑了笑,視線掃過周遭古老的墓碑,它們在暮色中顯得更加沉靜。「馬丁先生,您的書寫活了切爾西的歷史,讓那些被時間洪流沖刷的記憶,重新有了血肉。我想請教,是什麼樣的機緣,讓您一位美國人,對這倫敦的一隅如此傾心?」
馬丁先生輕輕吸了一口煙斗,煙霧緩緩地從他口中吐出,融進了傍晚的濕氣。「機緣嘛,總是在不經意間悄然而至,像這泰晤士河的水汽,無聲無息地滲入空氣中。我最初來到倫敦,是為了尋求一些文學的靈感,也為了感受這古老帝國的心臟。但切爾西,它像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起初並不顯眼。我記得那是一個夏日,我從海德公園的方向漫步而來,經過那些喧囂的街道,忽然間,一個轉彎,便進入了這片寧靜之地。」
他指了指遠方,彷彿那片景象仍歷歷在目。「那時的切爾西,與今日相比,鄉村的氣息更重。空氣中沒有那麼多煙塵,只有花草與泥土的芬芳。我看到老舊的屋舍,牆上爬滿了藤蔓,聽到雞鳴與孩童的笑聲,那一切都與我印象中繁華的倫敦大相徑庭。它讓我想起我故鄉那些被時光浸潤的小鎮,那種樸實、溫厚,卻又充滿了故事的氣韻,一下子就打動了我。」
他輕輕敲了敲煙斗,發出細微的聲響,像是回憶在落地。「我意識到,這裡不僅僅是倫敦的一個郊區,它更像是一扇窗,透過它,我能看見倫敦那份最原始、最純粹的生命力。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都曾被無數的生命所踏足,他們的歡笑與淚水,他們的智慧與瘋狂,都像是無形的筆墨,為這片土地添上了一層層的色彩。我的心,就這麼被它抓住了。我開始花時間在這裡漫步,像個探險家一樣,挖掘它隱藏的寶藏。」
「是的,這種感覺我懂。」我輕輕點頭,眼中閃爍著對文字的敬意。「您的書中提及切爾西從『鄉村』到『大都會一部分』的轉變,您對這種『同化』有何感觸?那份『舊村落』的特質,真能長存嗎?」
馬丁先生聞言,臉上的淺笑收斂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惆悵。「那是一個時代的洪流啊,擋不住的。約莫五十年前,切爾西還是個偏僻的村落,與伊斯靈頓、肯辛頓這些地方一樣,是倫敦人逃離塵囂的去處。可如今呢?那條曾是『農村小路』的街道,已成了通往『大都會』的幹道。那些『莊嚴的豪宅』,如今只剩下寥寥幾座,還被新興的『紅磚』與『浮誇的假古董』包圍著。這其中,或許有些是必要之惡吧,畢竟城市要發展,總得犧牲些什麼。」
他望向遠處那座古老的切爾西橋,橋上的燈光在夜色中逐漸亮起。「然而,儘管如此,切爾西仍保有它獨特的『舊村落』氣質。它不似肯辛頓那般被『清理』得過於矯飾,它有它的『藝術性潦倒』,也有那份『藝術性的輝煌』。我想,那份特質,或許並非僅僅存在於建築物或田園風光中。它存在於這裡的空氣裡,存在於泰晤士河的潺潺水聲中,更存在於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們心底,那份對過去的記憶與對當下的感知中。」
他輕輕嘆了口氣,彷彿對那些逝去的歲月仍有不盡的眷戀。「時間的洪流,或許能沖刷掉表象,但有些東西,卻是深入骨髓的。就像那些老樹,即便周遭高樓林立,它們依然堅韌地紮根於此,見證著一切變遷。只要還有人願意駐足,願意傾聽,那份『舊村落』的私語,便會以另一種形式流傳下去,在心靈深處開出花來。」
「您說得真好,那份『私語』。我想,這也是鄉土文學的魅力所在。」我點頭稱是。今夜的風,似乎也將我故鄉泥土的氣息帶到這泰晤士河畔,兩份截然不同的鄉愁,此刻卻奇妙地交織在一起。「您筆下的人物,從托馬斯·莫爾、奈爾·格溫,到卡萊爾、亨利·金斯利,無一不鮮活。在您遊歷切爾西時,哪位故人的身影最常浮現在您的腦海中?是誰的生命,最能觸動您對這片土地的情感?」
馬丁先生沉吟片刻,煙斗的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滅,像夜空中一閃而過的流星。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這可真是個難題,就像要從漫天星辰中挑選最亮的那一顆。切爾西的土地,彷彿被這些偉大的靈魂們鍍上了一層特別的光澤。莫爾先生,他的智慧與堅韌,他那在權力漩渦中仍能保持本心的品格,以及他對家庭的深情,都讓我感佩不已。特別是當我描寫他面對斧頭時的從容,那份『不為背叛』的坦然,即便時光荏苒,依然能觸動人心。」
「他的家,曾經是如此的溫馨與充滿生機,那是他『烏托邦』的縮影啊。我在書中寫到,亨利八世會把手臂搭在他的脖子上,那份表面的親近,卻也暗示了皇權的危險。這正是人生的諷刺,也是歷史的冷峻。」他輕輕搖頭,似乎為莫爾的命運而惋惜。
「而另一位,則是我心頭的一抹亮色——奈爾·格溫。或許世人對她的評價褒貶不一,但她那份天生的善良與對貧苦的同情心,卻是無可否認的。傳說她促成了切爾西皇家醫院的建立,這讓那些無家可歸的老兵有了棲身之所。每當我走過醫院的院子,看到那些老兵們在陽光下閒聊,我總會想像奈爾·格溫的身影,她或許曾在那裡,眼含熱淚地看著他們,心裡盤算著如何為他們做得更多。」
馬丁先生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那些故人的氣息盡數吸入胸腔。「莫爾先生與奈爾·格溫,一靜一動,一嚴謹一靈動,他們共同構成了切爾西的靈魂。一個代表著人類對真理與信仰的追求,一個代表著人性的溫暖與同情。他們的故事,讓切爾西不再僅僅是地理上的地點,而是一個充滿情感與思想的場域。」
我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一陣微風吹來,帶著泰晤士河特有的鹹濕氣味,我的眼前彷彿真的浮現了那些歷史的剪影。河面上,幾艘古老的遊船在暮色中輕輕晃動,船頭掛著幾盞油燈,暈黃的光影在水面上拉得老長。這一切,都像極了馬丁先生書中那些細膩的插畫,活生生地跳脫了書頁,映入眼簾。
「您在書中多次提到時間的『洪流』,以及如何從中『挽救』一些碎片。對於一個作家而言,記錄這些『過往』的意義何在?您相信文字能真的留住什麼嗎?」我問道,聲音在逐漸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有些輕柔。
馬丁先生的目光投向遠方,像是穿透了這片暮色,望向了更遙遠的時光。「文字,我的朋友,文字是人類對抗遺忘最堅實的堡壘。時間就像是一條無盡的河流,它載著一切向前奔流,沖刷著記憶的沙灘,那些曾經鮮活的畫面,那些曾經響亮的聲音,都會被它無情地帶走,最終沉入虛無。」
他頓了頓,拿起煙斗,再次點燃,那小小的火苗在風中搖曳,卻又堅定地燃燒著。「寫作,就是我們這些『撈沙人』的工作。我們從時間的洪流中,小心翼翼地撈起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沙礫——一塊老磚,一段軼事,一句舊諺,甚至只是一張泛黃的星圖。然後,我們用文字,將它們打磨,串聯,賦予它們新的生命與意義。這並不是為了要『改變』歷史,而是為了讓後世的人們,能透過這些碎片,拼湊出一個更為完整、更為立體的世界。」
「我書中引用培根的話:『我們從碑文、姓名、語詞、諺語、傳統、私人記錄及證物、故事片段、書本章節等,從時間的洪流中挽救並恢復了一些東西。』這就是寫作的意義啊。它像是一盞微弱的燈,雖然無法照亮整個歷史的黑暗,卻能點亮一隅,讓那些曾經存在過的光芒,不至於完全熄滅。」
他輕輕吐出一口煙,煙霧在空氣中緩緩散開,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至於文字能否『真的』留住什麼?我想,它或許不能完全複製過去的實體,但它能留住那份精神,那份情感,那份獨特的氛圍。就像你此刻讀我的書,你或許不曾親歷1888年的切爾西,但我的文字,是否能讓你感受到那份夏日漫步的閒適,那份對逝去歲月的眷戀?如果可以,那文字便已完成了它的使命。」
我輕輕點頭,心頭泛起一陣溫暖。的確,文字有時比親眼所見更能觸動人心。我看向馬丁先生,他的臉龐在煙斗的微光中顯得有些模糊,卻又無比清晰。
「您的筆觸細膩,連空氣中的氣味、老屋的斑駁都躍然紙上。這種對『細節』的捕捉,是您創作時的刻意為之,還是靈感自然流淌?」
馬丁先生笑了起來,那笑聲中帶著一絲自得與謙遜的平衡。「呵呵,這就像問畫家,他畫的色彩是刻意調配,還是顏料自己跑出來的。藝術創作,哪有那麼簡單的劃分呢?起初,自然是一種刻意。我作為一個外來者,想去理解這片土地,便只能從最表象的細節入手。我會仔細觀察每一塊磚頭的紋理,每一條巷弄的走向,每一株藤蔓如何攀附在牆上。我會去聆聽泰晤士河在不同潮汐時的聲音,感受清晨霧氣中泥土的潮濕,或是午後陽光下烘烤的熱氣。」
他拿起煙斗,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斗緣。「然而,當這些細節被反覆咀嚼,被不斷地寫進筆記本裡,它們就不再是冰冷的資料了。它們開始在我的腦海中活起來,彼此產生連結。那些古老的門戶,彷彿會向我低語曾經的主人;那些斑駁的牆壁,彷彿會向我訴說曾經的歡聲笑語。這時候,寫作便不再是刻意為之,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流淌了。」
「你看看這暮色中的泰晤士河吧。」他伸手指了指。「現在,它被夕陽染成了黯淡的橘紅,但那份朦朧,那份隱約,不正是英國特有的『精緻薄霧』嗎?它柔化了所有尖銳的邊角,協調了所有刺耳的聲音,讓每一個形狀都顯得優雅。我不需要多餘的詞藻去讚美它,我只需要描寫它的『存在』,它的『樣子』,而讀者自然會感受到那份獨特的美。」
他轉頭看我,眼神中帶著一絲理解與共鳴。「這就是『描寫而不告知』的樂趣。把細節交給讀者,讓他們自己去感受,去發掘。就像我從不直接說哪個花園很美,而是寫花朵如何在夏日陽光下盛開,蜜蜂如何圍繞著它們嗡嗡作響。讓讀者的感官被調動起來,他們會自己去體會那份美好。」
「這是一種藝術上的『留白』。」我接過話,感受著空氣中那份被煙霧和暮色柔化後的氛圍。「讓讀者有空間去思考,去感受。那麼,先生,您的書中也提到一些您『想像』的場景,比如亨利八世在莫爾花園的散步,或是切爾西邦屋的熱鬧景象。這種歷史與想像的交織,是您創作的樂趣嗎?」
「當然,那是寫作最迷人的部分之一啊。」馬丁先生語氣輕快了起來,臉上的線條也柔和了不少。「歷史往往是片段的,殘缺的,就像我們在挖掘古物時,總是只能找到零碎的陶片。但人類的想像力,卻能將這些碎片重新拼湊,甚至補足那些遺失的部分。這不是為了扭曲歷史,而是為了讓歷史更具生命力,讓那些曾經存在過的人與事,不再只是冰冷的文字。」
他從長椅上微微前傾,彷彿要更靠近我,分享他內心的秘密。「當我讀到亨利八世與莫爾先生在花園中漫步的記載,當我了解到國王是如何將手臂搭在莫爾的脖子上,我的腦海中便會自然而然地浮現出畫面。那個瞬間,我不再是個僅僅記錄事實的歷史學家,我變成了一個旁觀者,一個偷窺者,看到了他們眼神的交流,聽到了他們言語的機鋒。」
「又比如切爾西邦屋,那裡曾是倫敦人趨之若鶩的熱門去處。當我讀到喬治三世夫婦在那裡品嚐麵包的記述,我便會想像那裡的喧囂,那些穿著華服的淑女與紳士,還有圍觀的群眾。我的筆,便會隨著這些想像而流淌,將那些模糊的記載,變成一幅幅鮮活的畫卷。這是一種對過去的『再創造』,一種用文學的筆觸,為歷史注入靈魂的方式。」
他重新靠回椅背,望著遠方逐漸被夜色吞噬的河岸。「這份樂趣,在於將冰冷的史料,轉化為有溫度的故事。讓讀者不僅僅是知道『誰』做了『什麼』,更能感受到『為什麼』,以及那份情感的波瀾。這也讓我更深入地理解,歷史並非遙不可及,它就在我們身邊,存在於每一個舊日的痕跡裡。」
「這讓歷史不再只是書本上的文字,而是活生生的生命啊。」我由衷地說。教堂的鐘聲忽然響起,九點了,低沉而悠遠的鐘聲在夜空中迴盪,彷彿喚醒了這片古老墓地中沉睡的靈魂。
「關於那座切爾西老教堂,您描述它為『死者的教堂』,卻又帶著『迷人的氣息』。這份看似矛盾的感受,是否也反映了您對『生命與死亡』的某種看法?」我指了指我們身後那座被夜色籠罩的古老建築,它的輪廓在微弱的星光下顯得有些神秘。
馬丁先生的眼神再次變得深邃,他輕輕點頭,語氣中帶著一絲哲思。「『死者的教堂』,是我的朋友亨利·金斯利筆下喬·伯頓的感悟。這教堂的確如此,它靜靜地矗立在此四百年,見證了無數生命的起始與終結。牆壁上刻滿了墓碑,地下埋葬著從貴族到平民的眾生。這裡沒有喧鬧的婚禮,只有靜默的哀悼。它給人的第一印象,的確是死亡的沉重,是歲月的無情。」
他指了指教堂的窗戶,那裡透出微弱的光亮,是守夜人點亮的燭火吧。「但,『迷人的氣息』又從何而來呢?我想,那是因為它承載著生命。這裡埋葬的,不僅僅是軀殼,更是故事,是智慧,是曾經鮮活的靈魂。托馬斯·莫爾的幽默與堅韌,達芙妮·曼奇尼(Hortensia Mancini)的傳奇,甚至連那些無名無姓的老兵們,他們都曾在這裡生活、呼吸、愛與掙扎。」
「死亡,並非終結,而是回歸。回歸泥土,回歸這片承載著他們記憶的土地。教堂,便是這份回歸的見證者。它像一本打開的古書,每一塊石頭,每一面牆壁,都記錄著一段段人生。在這裡,死亡與生命並非對立,而是相互依存的兩面。正是因為死亡的存在,生命的短暫與珍貴才得以彰顯;正是因為這些逝去的生命,這座教堂才有了如此深厚、如此動人的魅力。」
他輕輕拍了拍身旁的長椅,那木頭在夜色中散發著陳舊而溫暖的氣息。「對於我這個寫鄉土故事的人來說,更是如此。土地承載生命,也接納死亡。這座教堂與這片墓地,不就是生命循環最真實的寫照嗎?它讓我們得以靜下心來,思考生命的意義,感受時間的流動,並在其中找到一份寧靜與啟發。」
我沉默了片刻,感受著那份深沉而溫柔的生命哲思。這座老教堂,此刻在我的眼中,不再是冰冷的建築,而是一位飽經風霜的智者,靜靜地講述著關於生命與時間的故事。
「先生,您在書中將『切爾西』與『羅馬』相提並論,說『你在羅馬只會找到你帶去的東西』。這句話,在您心中,對『地方』與『人』的關係有何深意?」我問道,這句話是書的結尾,也是我心頭的一個疑問。
馬丁先生聽了,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柔和,他輕輕地說:「那是我在書末留給讀者的,一份關於『感知』與『連結』的絮語。羅馬,是一個充滿歷史厚重感的城市,每個角落都可能藏著故事。但如果你心中沒有那份對歷史的敬畏,沒有那份對美的欣賞,即便走遍羅馬的每個遺跡,也只會看到一堆冰冷的石頭。」
他望向泰晤士河的對岸,那裡燈火璀璨,是現代倫敦的景象。「切爾西亦是如此。它看似平凡,被現代的喧囂包圍,但如果你帶著一份尋幽訪勝的心,帶著對人文的熱情,帶著對過去的好奇,那麼,這片土地便會向你展開它所有的魅力。你會在這裡找到莫爾的智慧,奈爾·格溫的溫暖,卡萊爾的沉思,特納的色彩。這些,都是你『帶去』的,都是你用自己的心與靈魂去『發現』的。」
「地方與人,從來都是密不可分的。地方是舞台,人是演員,更是故事的編織者。一個地方,如果沒有人的情感、記憶與故事注入其中,那它就只是一片沒有生命的空間。反之,如果一個人對某個地方懷有深厚的情感,那麼即便那地方看似殘破,它也會在那個人的心中散發出獨特的光芒。」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輕柔而溫暖。「所以,我的朋友,這句話不僅適用於羅馬,也適用於切爾西,甚至適用於你所熱愛的故鄉土地。你對泥土的愛,對人情的眷戀,都是你『帶去』的,也是你從中『發現』的。這份連結,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之一。它超越了地理的界限,超越了時間的藩籬,讓我們的靈魂,能夠在不同的時空中,找到歸屬與共鳴。」
夜色已深,泰晤士河畔的風帶著些許涼意。遠處的燈火,在薄霧中顯得更加模糊,彷彿那些古老的靈魂正緩緩浮現。我與馬丁先生相視而笑,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於時間、記憶、土地與人情的溫馨氣息。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談,沒有明確的結論,也沒有宏大的宣告,只有一份淡淡的餘韻,像那飄散的煙草氣味,久久不散。我知道,這份對談,將會在我心中,為我的「泥土私語」系列,添上更多溫潤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