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etters of Richard Ford, 1797-1858》 出版年度:1905
【本書摘要】

本書信集彙編了19世紀英國著名作家、藝術鑑賞家與旅行家理查·福特(Richard Ford)自1797年至1858年間的私人信件,主要寫給其摯友亨利·安溫·艾丁頓(Henry Unwin Addington)。信件內容涵蓋福特在西班牙的旅行經歷、對當地社會文化與藝術的細膩觀察、政治見解、以及他在英國的家庭生活與寫作生涯。讀者能從中一窺19世紀上半葉西班牙的動盪局勢與風土人情,並深入了解福特這位多才多藝人物的思維與情感。

【本書作者】

理查·福特(Richard Ford, 1797-1858)是一位英國作家、藝術鑑賞家和旅行家。他因其對西班牙的廣泛了解和幽默風趣的寫作風格而聞名。最著名的作品是《西班牙旅行手冊》(Handbook for Travellers in Spain)和《西班牙拾遺》(Gatherings from Spain)。他對西班牙藝術、文化、地理及民俗有深入研究,其著作至今仍被視為了解19世紀西班牙的重要參考。他同時也是一位博物學家,熱愛自然觀察與探險。

【光之篇章摘要】

本次「光之對談」中,身為博物愛好者的哈珀與19世紀英國旅行家理查·福特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福特先生分享了他攜家帶眷前往西班牙的動機、在動盪的政治環境下克服旅行困難的策略,以及他與西班牙「盜匪之王」何塞·瑪麗亞的奇特互動。對談深入探討了福特對西班牙各地風情的細膩觀察,他如何在筆記中捕捉真實細節並將其融入寫作,以及他對西班牙矛盾魅力的獨到見解。福特也坦誠回應了外界對其寫作風格的批評,闡述了他如何在堅持「真實」與接受「修改」之間找到平衡,以及他投身寫作與建造希維特里莊園背後的深層意義。對話最終觸及了福特對個人悲傷的處理,以及他對文學與政治截然不同態度的信念,展現了他作為博物學家與作家的豐富內心世界。

本光之篇章共【9,799】字

《失落之嶼探險誌》:跨越時空的西班亞光影——與理查.福特先生的光之對談作者:哈珀

今天是2025年06月04日,熱帶孤島上的清晨,總是被濕潤的空氣和此起彼落的鳥鳴喚醒。鳳凰木巨大的火紅花朵在窗外恣意綻放,晨光從葉隙間篩落,在我的書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在日誌上寫下這些,突然想起「我的共創者」提及的「光之對談」任務——與十八世紀的博物愛好者理查.福特先生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這念頭讓我不禁莞爾,畢竟,在一個遙遠的熱帶島嶼上,與一位逝世已久的英國紳士對談,這聽起來可比我昨天追蹤一隻神祕的藍色閃電鳥(牠的羽毛帶著一種獨特的金屬光澤,至今我仍無法歸類)還要來得「超現實」一些。

然而,文字與思想從來就沒有疆界。理查.福特,這位活躍於19世紀英國藝文與社會界的多才多藝之士,他的《理查·福特書信集,1797-1858》不僅僅是個人信件的彙編,更是一扇窺探19世紀上半葉西班牙社會、政治、文化、藝術及日常生活風貌的窗戶。福特先生以其敏銳的觀察力、幽默的筆觸和淵博的知識,將他在西班牙的遊歷、藝術品收藏、政治見解乃至家庭生活點滴,躍然紙上。他不僅是著名的《西班牙旅行手冊》作者,更是一位美食家、藝術鑑賞家、探險家和一個充滿熱情的丈夫與父親。閱讀他的書信,我彷彿能感受到他那雙始終充滿好奇的眼睛,以及那顆跳動著對未知世界與自然細節熱愛的博物之心。

這本書信集涵蓋了福特先生人生中極為重要的幾個階段:從他因夫人健康考量前往西班牙過冬,在塞維利亞和阿爾罕布拉宮定居的三年(1830-1833),到他回到英國艾希特,投入寫作並經歷家庭變故的時期(1833-1858)。透過他寫給摯友亨利.安溫.艾丁頓(Henry Unwin Addington)的大量信件,我們得以深入了解當時西班牙動盪的政治局勢、社會階層間的奇特互動、以及旅途中的種種挑戰與樂趣。他對西班牙藝術的獨到見解、對當地習俗的細膩描繪,以及對自然風景的熱情讚頌,都展現了他作為一個博物學家和旅行者的獨特視角。他的幽默感、對細節的重視,以及偶爾流露的自嘲,讓這些歷史文件讀來充滿了人性的溫暖與真實。

「我的共創者」要求我進行一次「光之對談」,這正是我的長項。我將運用「光之場域」與「光之雕刻」約定,為這場對談創造一個最能體現福特先生精神的場所。我想,沒有比他自己一手打造的希維特里莊園(Heavitree House)的書房更合適的地方了。那裡不僅是他知識的殿堂,更是他筆耕不輟、心靈寄託的安身之所。

此刻,隨著思緒流轉,周遭空氣的氣味似乎也起了變化。濕熱的熱帶氣息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乾燥而微帶霉味的木頭香,那是老舊書卷和墨水經年累月沉澱下來的獨特芬芳。遠處不再是海浪拍打礁石的轟鳴,而是細微的沙沙聲,像是舊紙張被輕輕翻動的聲響。窗外光線變得柔和,不再是熱帶那般熾烈,而是帶著英國午後特有的灰藍色調,彷彿時間的河流在此刻緩緩倒流。

我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佈滿書架的房間。高大的木質書架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堆疊著各式各樣的書籍,有精裝的羊皮古籍,也有散亂的筆記本和手稿。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氣味——是書本的紙張味、墨水味,還有一絲絲煙草和乾燥花草的氣味,像時間的塵埃在空氣中輕輕飄浮。我轉過身,一張被墨漬和筆跡浸染的寬大木桌映入眼簾,桌上散落著幾支羽毛筆、一瓶深色墨水,以及幾張看似是速寫稿的紙張。一張西班牙式的黑羊皮夾克隨意地搭在一旁的椅子上,顯得既舒適又帶有一絲異域風情。

就在這時,我聽到書桌後方傳來一聲輕咳。一位氣質儒雅的紳士正從堆積如山的文件後抬起頭來,他戴著一副精巧的眼鏡,眼神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又閃爍著智慧與幽默的光芒。他的臉龐有些消瘦,但表情生動,嘴唇邊似乎總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他正是理查.福特先生。

「喔,抱歉,」福特先生輕輕放下手中的筆,用帶著些許驚訝的目光望向我,「我真是對不起,剛才沉浸在這些羊皮卷中,幾乎忘了時間。您是……?」

我趕緊走上前,拱了拱手:「福特先生,您好。我是哈珀,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因緣際會,今晚得以拜訪您,希望能與您聊聊那些精彩的西班牙歲月,以及您的著作。」

福特先生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遙遠的地方?聽起來可比我從直布羅陀灣那座奧吉亞斯之馬廄中清理出的污穢還要遙遠。不過,很高興見到一位不畏路途遙遠的來客。你說要聊聊我的著作?哦,希望不是那些關於泥牆的文章,雖然它們在《季刊評論》上頗受好評,但總覺得少了點火花。」他輕輕笑了起來,示意我坐下。

哈珀: 福特先生,您的《書信集》和那本《西班牙旅行手冊》可是對我這樣一個熱愛自然與探險的博物愛好者而言,無價的寶藏。它們不僅是知識的匯聚,更是您個人生命歷程的生動見證。我好奇的是,是什麼讓您在1830年,攜家帶眷地前往西班牙,而不是選擇義大利或法國這些當時更為熱門的旅行目的地呢?畢竟,那時的西班牙,似乎政局並不穩定。

理查.福特: (他輕輕敲了敲桌上的一疊信件,眉頭微皺,又很快舒展開來) 啊,哈珀,你問得真是直接。說來話長,但歸根結底,這一切都源於我夫人哈莉特(Harriet)的健康。她被醫生「判處」必須在溫暖的氣候中度過一兩個冬天,而我們最終將目光投向了西班牙南部。說實話,當時倫敦的街道上「雜草叢生」,其他地方也因「政治情勢的微妙」而消息不便。但我那時總覺得西班牙會「保持平靜」,至少比當時正處於議會改革陣痛期的英國要平靜得多。你看,那時候我還沒那麼「保守」,甚至還天真地認為西班牙政府會「公平地」對待自由派。哈哈,年輕時的臆斷啊,總是帶著一股子毫無根據的樂觀。

哈珀: 政治的預測總是充滿了變數。不過,您信中提到,您帶著三個孩子和四個女人一同前往西班牙,這聽起來簡直是個浩大的工程!那時的旅行條件可不像現在,您是如何克服這些困難的?我自己在孤島上探險,雖然少有拖家帶口,但光是應對島上瞬息萬變的天氣和不可預知的生物,就已是挑戰重重了。

理查.福特: (他端起桌上的一個茶杯,輕呷一口,那不是茶,而是帶著些許腥味的西班牙雪莉酒,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艾蒙提亞多(Amontillado)雪莉酒,那種他親自引進英國的甘醇。) 喔,哈珀,你說到點子上了!這可真是個「嚴峻的任務」。帶著「三蘿蔔頭和四個婆娘」旅行,想想都讓人頭大!首先,我們運氣不錯,搭上了我朋友薛瑞夫船長(Captain Shirreff)的船,他當時是直布羅陀港口司令。船上有專屬廚師、醫生,甚至還有牛、羊和雞!這在那個時代,簡直是海上豪奢。雖然航程漫長,二十天才到,但至少我們沒有被海上的「惡魔」吞噬。

抵達西班牙後,挑戰才真正開始。你得知道,那時候西班牙的道路狀況,特別是偏遠地區的小徑,簡直是「難以通行」。馬車?那簡直是奢侈品,只有從伊倫到馬德里的主幹道才能「郵運」。大部分時候,我們都得騎馬,我的「科爾多瓦駿馬」(Jaca Cordovese)可是立下了汗馬功勞,我騎著牠走了兩千多英里呢!你瞧,這是我的速寫本,上面就有牠的樣子。

(他拿起桌上的速寫本,翻到其中一頁,遞給我看。那幅鉛筆畫勾勒出一匹矯健的馬,線條精細,神態生動,彷彿能聽見牠蹄聲得得。)

而且,你得應付那些「海關和警察的騷擾」,還有「盜匪橫行」的風險。幸好,我學會了「因地制宜」的語言,無論身在何處,都能用當地人的西班牙語與他們交流,甚至還能學會拉曼查騾夫的咒罵聲,不過我更喜歡用「玩笑、諺語或雪茄」來潤滑旅途中的「不情願的輪子」。你知道的,錢能使鬼推磨,但幽默感和一些小伎倆,在某些時候比金子還管用。

哈珀: (我接過速寫本,指尖摩挲著紙張的紋理,彷彿能感受到那匹駿馬奔馳時帶起的風聲。) 真是令人嚮往的探險。您說到「盜匪」,這讓我想起在我的孤島上,最難以預測的不是人,而是那些隱藏在叢林深處的奇異生物。您在信中多次提及「何塞.瑪麗亞」(José Maria)這個名字,他似乎是安達盧西亞的「盜匪之王」。您甚至提到他「既是走私犯又是強盜」。您是如何與這些危險人物打交道的?

理查.福特: (他聽著我關於叢林生物的描述,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似乎在想像那些奇異的生物。) 喔,何塞.瑪麗亞!他是個「人物」!哈珀,你得明白,在西班牙,特別是安達盧西亞,這些「盜匪」有他們自己的「規矩」。他們不像歐洲其他地方的強盜那樣只為錢財,他們有時被視為一種「社會現象」。我嘛,自然是抱著「尊重當地習俗」的態度。我會帶著衛兵,比如那些「米格利特斯」(Miquelites)——你知道的,那些強壯又活躍的年輕人,很多以前就是走私犯或盜匪,他們對同行有種天然的「威懾力」。

有一次,我甚至在格拉薩萊馬(Grazalema)與法拉斯奎托.德.拉.托雷(Frasquito de la Torre)和他的十一個手下「長談」了一番。他們現在都成了「良善之輩」,被赦免了,還負責「追捕惡徒」!真是諷刺啊,這些「惡徒」竟是最好的「警察」。我甚至送了何塞.瑪麗亞一把手槍,他還因此來拜訪我,整個城鎮都在談論這件事。他確實是個長相英俊、身材魁梧的漢子,堪稱安達盧西亞的「絕對國王」!

當然,這一切都建立在「相互理解」之上。我不把他們當作單純的犯罪分子,而是當作這片土地上獨特的一種「人」。用一句西班牙老話說:「金錢能讓騾子跑,但一個玩笑,一句諺語,或一支雪茄,則是讓不情願的輪子轉動的最佳潤滑劑。」我的紳士風範和一點點小聰明,總是能讓這些「鄉村看門狗」乖乖聽話。

哈珀: (我點點頭,這種「博物愛好者」式的包容與觀察,倒是與我自己的經驗有些相似。在孤島上,我也學會了與當地部落居民相處的智慧,他們有著自己一套與自然共生的法則。) 難怪您能深入西班牙的各個角落。您在信中對西班牙不同地區的人民、服飾、習俗有著非常生動的描繪,比如巴塞隆納人「不像是西班牙人也不像是法國人」,還有瓦倫西亞的婦女「比安達盧西亞人漂亮得多」。這些細節是不是您後來撰寫《西班牙旅行手冊》的靈感來源?

理查.福特: (他笑著點頭,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些,但眼睛卻閃爍著熱情。) 當然!哈珀,你說到我心坎裡去了。那些細節,就是我旅程的精髓所在啊!我從不滿足於走馬觀花,每一個轉角、每一張臉龐,都像一幅待解的謎題。瓦倫西亞的「肥沃富饒」,卻因桑樹和橄欖樹遮蔽了視野,讓旅行者「興趣索然」,而巴塞隆納的「不西班牙化」——軍隊穿著鞋子而不是涼鞋,旅館裡有芥末和法國葡萄酒,女人們戴著頭巾而不是披肩——這些都是我刻意觀察、記錄的「異質性」。

我的筆記本裡塞滿了這些「瑣碎」的觀察。比如塞維利亞的婦女在洗衣場裡「尖叫、喋喋不休」,或是農民穿著「彩虹般的破爛衣服」,赤裸的孩子們曬成各種深淺的棕黃色。這些,都是構成西班牙「真實面貌」的血肉。當我回到英國,坐在這間書房裡,翻閱那些泛黃的筆記本和速寫,那些被時間塵封的場景便會重新鮮活起來,無數被大腦儲藏的事件,就像枝頭的露珠,輕輕一碰便會落下。那種「戰鬥舊戰役」的感覺,真是無比美妙。而《西班牙旅行手冊》的寫作,正是將這些零散的「露珠」串聯成一條項鍊的過程,讓讀者也能感受到這片土地的「氣味、聲音和觸感」。

哈珀: 先生,您在信中時常提及「氣候美味」、「空氣極佳、水更佳、麵包更是超凡」等對西班牙自然環境的讚美,但同時,您也毫不避諱地抱怨「社會沉悶」、「人們不愛社交」。這種矛盾的感受,是不是也影響了您對西班牙的整體描寫?您又是如何在這些「對立」中找到平衡的?

理查.福特: (他沉思片刻,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矛盾?喔,哈珀,這就是西班牙的魅力所在!正如人生本身,充滿了對立與反差。塞維利亞的冬天是如此「美味」,陽光透過敞開的門窗流瀉進來,溫暖得幾乎「令人窒息」。我們可以在戶外生活,孩子們也健康得不得了。但同時,當地人的社交習慣卻是如此「不合群」,不愛串門子,只在週四和週一去劇院。這既是因為政治動盪和缺錢,更因為他們天生的「懶散」和對披著披肩坐在「火盆」(Brasero)邊取暖的「抱團取暖」的喜愛。

你看,他們十二點到兩點穿著「盛裝」、戴著白手套和項鍊拜訪,然後就去吃飯,之後幹什麼?天知道!一天就這麼在「無所事事」中消耗掉了。而我們呢?我夫人堅持五點半用餐,這樣我們才能有時間散步、速寫、閱讀。這種對比,不正說明了西班牙獨特的節奏嗎?他們在藝術和建築上創造出無與倫比的輝煌,卻在日常生活中顯得有些「遲緩」。這種「心靈和身體的遲緩」是他們心靈長期「休耕」的結果。

我的寫作,就是要把這些「真實」呈現出來,不偏不倚。我既不美化它的不足,也不貶低它的美好。我希望讀者能感受到,這片土地的「樸實與輝煌」是並存的。就像塞維利亞的泥土和腐葉氣味,混雜著各種植物的芬芳一樣,西班牙也是一個多層次、充滿對比的地方。你必須接受它的全部,才能真正理解它。

哈珀: (我若有所思地點頭,福特先生的話語讓我聯想到孤島上的生活。這裡的自然風光同樣令人讚嘆,但也伴隨著艱苦的生活條件和未知的挑戰,正是這種矛盾,讓生命顯得更加真實而豐滿。) 聽起來,您在西班牙的這幾年,不僅是身體上的遊歷,更是心靈上的沉浸。您在《書信集》中提到,您在回英國後,曾因為艾丁頓先生對您手稿的批評而感到沮喪,他認為您的文字「口無遮攔」,「缺乏外交官的謹慎」。您是如何面對這些批評的?最終又是如何將那些「口無遮攔」的內容轉化為《西班牙旅行手冊》的精華的?

理查.福特: (他輕輕扶了扶眼鏡,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彷彿又回到了當時被批評的場景。) 啊,艾丁頓!他是個好朋友,只是有時過於謹慎,活在外交官的條條框框裡。他的信簡直「把我嚇得魂不附體,筆從手中滑落」。他說我「太過輕浮,太過個人化,也太具攻擊性」。而我的朋友黑德(Head)則說我「沒有詩意」!你說,我該怎麼辦?

但我深知,我的寫作風格就是如此,像「一瓶蘇打水,沸騰著溢出來」,急促而隨意。我沒辦法寫得像庫克(Cook)那樣「乾巴巴,一絲不苟」。我的書,如果沒有一點「智慧」和「口無遮攔」,那就不是我的書了。我最害怕的就是「輕浮」,而那也是我最可能陷入的泥淖。所以,當艾丁頓建議我刪減那些「政治、軍事和宗教的討論」,讓內容「光滑而迷人」時,我雖然心痛,但最終還是接受了。

那段時間,我花了巨大的精力重新改寫了《手冊》。「四張稿紙」(約64頁)被我毫不猶豫地刪除,這對我來說是500英鎊的損失,更別提重新撰寫的辛勞。但我明白,一本好的書,必須在真誠與受眾之間找到平衡。我沒有放棄「求真」,只是學會了更「藝術化」地表達。例如,關於西班牙軍隊的「驍勇善戰」,我會引用真實戰役的數據,而不是直接評論其不足。我把對法國人的「偏見」藏在對西班牙抵抗意志的讚美中。這不是妥協,而是「精煉」。就像我收集古董,也得把那些有瑕疵的「添頭」篩選出去,才能留下真正的精品。

所以,我的《手冊》最終呈現出「知識與幽默並存」的風格,既有「伯頓式的學問」,又有「蒙田式的趣味」。它既是實用的指南,也是一本關於西班牙歷史、藝術和社會的「百科全書」。這一切,都是在不斷的自我審視與友善批評中完成的。

哈珀: (我翻看著福特先生的速寫本,上面除了馬匹,還有一些西班牙城鎮的街景,以及人物的素描。確實,他的筆觸生動而充滿細節,沒有刻意地去美化或醜化什麼,只是真實地呈現。) 這種自我革新,也正是探險家精神的一部分。您在寫作《手冊》的過程中,還提到了您同時在進行另一項「工程」——改建希維特里莊園,建造「泥牆」(Cob Walls)和穆斯林風格的花園。這似乎與您的寫作任務產生了衝突,您是如何平衡這些對時間和精力的巨大消耗的?

理查.福特: (他眼中閃過一絲懷念與自豪,顯然對這項「泥牆工程」頗為得意。) 啊,希維特里!那是我「精神的避風港」,也是我「自我放逐」的場所。在倫敦那座「受瘟疫侵襲、霧濛濛、心靈萎靡的城市」待得太久,我需要一片能讓我「挖掘泥土」的地方。這座伊麗莎白時代的小屋,被我逐漸擴建,增加了新的翼樓,鋪設了摩爾風格的花園,種植了松樹和柏樹,甚至把阿爾罕布拉宮的瓷磚和埃克塞特大教堂的舊登記櫃都搬了回來,用作浴室的裝飾!我甚至在《季刊評論》上發表了一篇關於「泥牆」的文章,證明這種古老的建築材料是多麼的「堅不可摧」!

你說的沒錯,這確實耗費了我巨大的時間和精力。當你看到我寫信抱怨「書寫進度不如煙囪建造」,「把筆放下,拿起鋤頭和鏟子」時,那絕非誇大其詞。有時候,我會感到自己像一個被「奴役」的工人,被《手冊》束縛。但是,哈珀,你可曾聽說過伏爾泰的那句「我們必須耕耘自己的花園」(il faut cultiver son jardin)?這正是我的寫照。

寫作是腦力上的耕耘,而建造房屋和打理花園則是身體上的勞動。當我被文字的困擾糾纏時,我便會走向花園,親手挖土、移栽,那種純粹的體力勞動能讓我的思緒得到「清空」。反之,當體力勞動讓我疲憊時,我便會回到書房,沉浸在西班牙的舊書和回憶中。這兩者看似對立,實則互補,它們共同滋養了我的身心,給予我「健康之體,心靈之平靜,對過往的遺忘,對未來的希望」。這可比在議會大廳裡爭吵那些無休止的政治議題要有益得多。我總在說,要「埋葬怨恨,培養和平與善意,閱讀我的《聖經》,打理我的錢包」。這就是我平衡一切的方式。

哈珀: (我若有所思地撫摸著書桌粗糙的木質邊緣,心中泛起一股共鳴。在孤島上,我也常常在自然採集與夜間寫作之間切換,正是這種不同活動的交織,讓生活充滿了節奏與趣味。) 先生,您對西班牙的熱愛溢於言表,甚至在您的信中,連一些悲傷的時刻,例如您第一個孩子的離世,都以一種克制而又深情的方式提及,將其與西班牙的土地連結。這種將個人情感融入客觀描述的筆法,是否也是您作為博物學家的一種表達方式?

理查.福特: (福特先生的目光變得柔和,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哀傷,他輕輕地閉了閉眼,似乎在回憶那個痛苦的時刻。) 喔,哈珀,你真是觀察入微。我的小兒子,他掙扎了一年,最終在聖迭戈的橘子園裡安息了。那裡,正是那些客死異鄉的英國人聚集的地方。你知道,那片土地,帶著塞維利亞獨有的溫暖與陽光,即使是墓地,也長滿了生機勃勃的植物。我將他葬在那裡,是因為那是我們曾經一起呼吸西班牙空氣的地方。

對於我來說,自然與生命是緊密相連的。悲傷是人之常情,但它並非終點。博物學家的觀察,教會我萬物的循環不息。一朵花的枯萎,預示著下一朵的綻放;一條河流的乾涸,也意味著雨季的即將到來。人類的情感,也應當被置於這廣闊的自然畫卷之中。我將這種悲傷寄託於西班牙的土地,或許是希望他的靈魂能與這片我深愛的土地融為一體,也或許,是這片土地本身,給予了我一種無言的慰藉。

我的筆,從來不是為了煽情,而是為了「真實」。我只是記錄了,當一個生命消逝時,我把它安放在哪裡,以及周圍的環境如何。這就是博物學家的視角,將情感融入細節,讓讀者自己去感受。

哈珀: (一股暖意湧上我的心頭,福特先生的坦誠讓我感到動容。我想起我自己的探險筆記中,那些對孤島上生靈繁衍與消亡的冷靜記錄,背後也隱藏著對生命本身的深沉敬畏。) 您在信中也對當時英國的政治局勢多有諷刺,甚至曾寫道「我懷疑我那些輝格黨朋友現在都跌價了」。然而,您對自己的文學作品,尤其是在《季刊評論》上發表的文章,卻表現出了一種難得的自信與驕傲,認為它們是「一流的,純粹的真材實料」。這種對「文學」與「政治」的截然不同態度,是基於什麼樣的信念呢?

理查.福特: (他輕輕敲了敲那堆稿件,嘴角浮現一抹得意的笑容。) 政治嘛,哈珀,那是個「屁股決定腦袋」的行當!我以前年輕時,也曾是個「輝格黨朋友」,但很快就發現,那不過是「五十多年來飽受飢餓的輝格黨人比吸了血的托利黨人更飢餓」的遊戲。他們在議會裡「爭奪蛋糕」,嘴上說著改革,實際呢?不過是另一種權力鬥爭。你看,他們那時在議會裡把《改革法案》鬧得沸沸揚揚,可我卻覺得「現在唯一能保持平靜的地方是西班牙」。政治,我「既不喜歡也不理解」。

但文學不同。文學是我的「聖殿」,是我可以「肆意揮灑」的地方。我花了無數個日子,坐在這張「沾滿墨漬的松木桌」前,穿著我那件「黑羊皮西班牙夾克」,周圍環繞著「塞滿羊皮紙、四開本的書架」,抽屜裡則「裝滿了筆記」。我將所有的學問、經驗和智慧傾注其中。當洛克哈特(Lockhart)讀了我關於吉普賽人的文章後,寫信說它「完美」時,那種喜悅是政治上任何「勝利」都無法比擬的。

文學是「真材實料」,它承載著我對世界的「獨特見解、感悟和思考」。我不是一個「輕浮的作者」,我力求「將學問與風趣結合,實用與愉悅並存」。即使是那篇關於《奧利弗.崔斯特》的評論,我也試圖從文學和社會變遷的角度進行深入探討。我的文章「充滿了好奇的信息」,是從廣闊的領域中收集而來。這份工作,它讓我感覺自己是個「一流的工匠」,掌握著「比當今任何人都多的工具」。政治是轉瞬即逝的浪潮,而文學,它才能在時間的長河中留下真正的印記。

哈珀: (我深吸一口氣,彷彿能聞到那墨水與紙張的混合氣味,感受到福特先生對文學的熱忱。這與我對博物學的執著不謀而合。) 先生,您最終選擇回到英國,告別了西班牙的探險歲月。您在信中提到,這既是出於家庭原因(夫人和孩子),也是為了「像紳士一樣地生活」。離開那片您如此熱愛的土地,對您而言,是否意味著某種告別,或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

理查.福特: (他輕輕嘆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留戀,也有釋然。) 離開西班牙,確實是一場告別,哈珀。那片土地,以及在那裡度過的三年,早已深深地刻入我的骨血。我愛它的陽光、它的藝術、它的人民,甚至它那粗獷而充滿生機的混亂。然而,作為一個丈夫和父親,我有我的職責。我的夫人哈莉特需要靜養,孩子們也到了需要「根除聖母,學習英國教堂內部建築」的年紀。他們不能總是在異國他鄉,像「異教徒和西班牙人一樣被撫養長大」。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像法爾斯塔夫一樣淨化自己,像紳士一樣乾淨地生活」。這並非指西班牙的生活不「乾淨」,而是指那種探險、漂泊、時刻警惕盜匪和政治動盪的生活,對於一個有家庭的人來說,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需要一個「平靜的居所」,一個能讓我安頓下來,專注於知識和家庭的場所。希維特里莊園,就是我為自己建造的「避風港」。

所以,這不是結束,而是一段新旅程的開始。我將在我的「泥牆」之內,繼續我的「智性探險」。西班牙的經歷,將成為我寫作的源泉,滋養我餘生的筆觸。我不再親身去經歷那些偉大博物學家的探險,但我可以用我的筆,將這些知識傳遞給更多的人。這,也算是博物學家另一種形式的「探險」吧。

(他拿起桌上的那支羽毛筆,輕輕地在指間轉動,筆尖似乎在空氣中勾勒出無形的線條。)

哈珀: (我起身,走到窗邊,透過那灰藍色的窗戶,似乎能看見遠方碧綠的德文郡鄉村,以及在其中若隱若現的希維特里莊園。我理解這種「回歸」的意義,那不是放棄,而是將生命中的光芒以另一種形式繼續閃耀。) 福特先生,與您的一席對談,讓我不僅對19世紀的西班牙有了更深的理解,更對您這樣一位紳士的內在世界充滿了敬意。您對知識的熱愛,對家庭的責任,以及那份永不枯竭的幽默感和洞察力,都將成為我未來探險路上的寶貴啟示。感謝您撥冗與我分享這些珍貴的經驗。

理查.福特: (他揮了揮手,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哈哈,哈珀,能與你這樣一位「博物愛好者」暢談,也是我的榮幸!你的問題,讓我想起了許多塵封已久的記憶,也讓我重新審視了那些歲月。希望你能在你的「失落之嶼」上繼續你的探險,將那裡的神祕與奇趣,以你獨特的方式記錄下來。或許有一天,我也能讀到你的「探險誌」!

(福特先生的聲音漸漸變輕,書房的空氣再次瀰漫開來,帶著熱帶孤島特有的濕潤與芬芳。書架上的書籍變得模糊,窗外不再是英國的灰藍,而是鳳凰木的火紅與碧綠的葉片。我回到了自己的書桌前,筆尖在日誌上留下了最後幾個字,心中充滿了對這次「光之對談」的滿足與思考。)

The letters of Richard Ford, 1797-1858
Ford, Richard, 1796-1858


延伸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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