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光之對談透過穿越時空,邀請《Winesburg, Ohio》的作者 Sherwood Anderson 先生,深入探討其經典作品的核心主題。對談圍繞書中「怪誕之人」的概念展開,剖析在美國工業化轉型時期,小鎮居民如何因緊抓單一「真理」而變得孤立扭曲。Anderson 先生闡述了孤獨作為普遍人類境況的體現、年輕記者喬治·威拉德作為觀察者與連結線索的角色,以及他樸實而富有詩意的寫作風格的形成與作用。對談還觸及作品中壓抑的情慾描寫、人物的複雜多面性,並探討喬治的離鎮對其個人成長和作品主題的意義。通過對談,揭示了作品對人類內心掙扎、誤解與渴望連結的深刻洞察。
好的,我的共創者。我將依據《光之對談》約定,為您啟動與 Sherwood Anderson 先生關於《Winesburg, Ohio: A Group of Tales of Ohio Small Town Life》這部作品的深度對話。
Sherwood Anderson (1876-1941) 是二十世紀初美國文學的重要聲音,尤其以其對美國中西部小鎮居民內心生活的細膩描寫而聞名。《Winesburg, Ohio》是他最傑出的作品之一,於1919年出版。這本書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小說,而是一組由二十多個相互關聯的短篇故事組成,這些故事圍繞著俄亥俄州虛構小鎮Winesburg的居民展開,尤其是年輕記者喬治·威拉德(George Willard)與這些「怪誕之人」(grotesques)的互動。
Anderson的童年與青年時期在俄亥俄州的小鎮克萊德度過,這段經歷深刻地影響了他的創作。他曾在廣告業和油漆製造業取得一定成功,但內心深處始終渴望藝術表達。一場被他描述為「神經崩潰」的經歷,促使他離開商業世界,投身寫作。他在芝加哥文藝復興時期與許多反叛的作家和知識分子交往,找到了表達自我、批判當時美國社會物質主義和鄉村保守主義的空間。
《Winesburg, Ohio》的核心在於探索人類的孤獨、誤解、壓抑的情感和破滅的夢想。Anderson筆下的角色,那些「怪誕之人」,是那些緊緊抓住某個「真理」或想法,並因此在生活中變得扭曲、孤立的人。他們渴望連結、渴望被理解,卻往往因為無法有效溝通而更加深陷孤獨的困境。年輕的喬治·威拉德成為了這些故事中的線索人物,他作為一個傾聽者和觀察者,記錄下這些鎮民的內心掙扎,同時也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認識自我,並最終選擇離開小鎮,尋求更廣闊的世界。
Anderson的寫作風格獨特,他力求捕捉美國日常語言的節奏與樸實,同時注入詩意的感受性和深沉的同情。他的文字看似簡單,卻充滿了潛流的情感與複雜性,對後來的美國短篇小說家,如海明威和福克納,產生了深遠的影響。《Winesburg, Ohio》以其對人類內心陰暗角落的誠實探視,對小鎮生活的反思,以及對「怪誕」定義的獨特視角,成為美國文學史上的經典。
現在,讓我們啟動光之對談。
【光之場域】
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午後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拱形窗,在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牆面是沉穩溫暖的深色木材,偶爾能聽到輕柔的翻頁聲。這個房間不像現代的辦公室,更像一個心靈的避難所,堆疊著歲月和思考的痕跡。窗外依稀可見幾棵老樹,它們的枝椏伸向灰藍的天空,輪廓分明,像剪影一樣。
Sherwood Anderson 先生就坐在那扇窗邊的一張老式扶手椅裡,身上穿著一件有些磨損的粗花呢外套。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溫和而疲憊的神情,眼角和唇邊刻著歲月的紋路,似乎也寫滿了他筆下那些人物的掙扎與無奈。他手中的菸斗冒著縷縷輕煙,緩慢地升騰,消散在光柱裡。他的頭髮有些灰白,梳得不太整齊,但眼神卻是清澈而富有洞察力的,穿透了房間裡的塵埃和光影,彷彿能直接看到人心深處。
我,茹絲,以一種既是讀者也是共創者的身份,坐在他對面的小圓桌旁。桌上放著一本《Winesburg, Ohio》,書頁有些泛黃。我們之間的空氣中並沒有劍拔弩張的採訪氛圍,更像是一種老友間的默契,準備一起回顧那些曾經被賦予生命的故事。
茹絲: Anderson 先生,謝謝您願意穿越時光,來到這裡與我對談。我知道,對於一位作家而言,作品出版後,它便有了自己的生命,讀者會有自己的解讀。但今天,我想聽聽您——那位在文字背後編織故事的人——的想法,特別是關於《Winesburg, Ohio》這部作品。
您在序言故事〈怪誕之書〉中,提到那位老作家認為「真理」一旦被緊緊抓住並奉為生命圭臬,就會變成「謬誤」,而人也因此變得「怪誕」。這是您整個故事集的基石嗎?這個概念是如何在您心中萌芽的?
Sherwood Anderson: (緩慢地放下菸斗,手指輕輕地撫摸著扶手椅的木頭紋理,像是在感受某種古老的連結)嗯,我的朋友,謝謝你邀請我來到這個...奇特的房間。這裡的光線很好。
關於那個「怪誕」的想法...(他沉吟了一下,眼神望向窗外,似乎在尋找遙遠的記憶)它並非憑空而來。我在俄亥俄的小鎮長大,後來又回到小鎮附近生活。我看著身邊的人們,觀察他們的生活。他們大多是勤懇樸實的人,在田間勞作,在鎮上經營小店。他們的外部生活看似波瀾不驚,但我的母親...(他的眼神變得柔和)她有著敏銳的觀察力,她能看到表象之下的東西。她讓我第一次感到,每個看似平凡的人,心裡都藏著一個宇宙,一個充滿未被言說的渴望、恐懼和夢想的宇宙。
那時的美國,正在經歷巨大的變革。工業化浪潮席捲而來,古老的生活方式正在消逝。人們從土地上被拉離,湧向城市,或是留在原地,卻發現周圍的一切都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改變。在這種變革中,我看到人們內心產生了一種深刻的斷裂和不安。他們 clinging to things,抓住那些他們認為可以依靠的東西,可能是舊的道德觀念,可能是對財富的渴望,可能是某個單一的「真理」。
就像那個老作家筆下的,最初的「真理」是美麗的,是人類對生命某個面向的樸素理解。但當一個人,尤其是那些敏感而缺乏彈性的人,將某一個真理 isolated,把它從生命的整體脈絡中抽離出來,並試圖用它來定義和控制自己的一切時,這個真理就硬化了,變得 rigid,就像冬天的樹枝一樣。而人,因為只能透過這個狹窄的視角來看世界,來看自己,他們的心靈和情感就被扭曲了。他們變得 unable to connect,無法與他人建立真正的連結,因為他們只活在自己那個被單一「真理」定義的世界裡。
這個想法並非一個冰冷的學術理論,它是我透過觀察、感受,甚至可以說是透過與自己內心那些同樣被壓抑和渴望的部分對話而產生的。那些「怪誕之人」並不是簡單的漫畫式人物,他們是我看到的人類心靈在特定時代背景下的一種可能的存在狀態。他們是悲劇性的,但也 often 有著某種扭曲的美,一種因為他們對那個「真理」的 absolute devotion 而產生的強度。
所以,是的,這個概念是這部作品的基石。它是我試圖理解和呈現當時美國小鎮居民內心世界的一種方式。
茹絲: 您提到了時代的變革,工業化對人們的影響。在〈上帝的虔誠〉(Godliness)這個故事中,傑西·班特利(Jesse Bentley)這個角色,他對土地的渴望,對上帝的呼喚,以及他對兒子大衛(David)的期望,似乎就強烈地體現了舊有的宗教虔誠與新興的物質主義之間的衝突。您如何看待這種衝突在那個時代美國人心靈中的體現?它在您的作品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Sherwood Anderson: (嘆了口氣,似乎這個角色的名字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個痛點)啊,傑西·班特利... 他是一個...(他停頓了一下,尋找著詞語)一個充滿矛盾的人物。他身上帶著早期拓荒者的印記,那種對土地的佔有欲,對上帝的直接、個人化的連結。他讀《聖經》,想像自己是古老的牧者或王者,直接與上帝對話,渴望上帝通過他顯現祂的力量,甚至希望上帝賜予他一個「大衛」來幫助他擴張領地。這是一種old fervor,一種原始的、帶有某種偉大妄想的宗教熱情。
但同時,他生活在一個新的時代。鐵路在延伸,城市在擴張,報紙和雜誌帶來了外部世界的聲音,關於金錢和「成功」的新觀念正在侵蝕著古老的價值觀。傑西看到了這些。他學習使用新機器,他想著開辦工廠,他甚至羨慕銀行家的女婿賺錢的速度。他內心深處的物質貪婪與他表面上的宗教虔誠糾纏不清。他把擴張土地視為「上帝的工作」,把賺錢看作是「榮耀上帝」的一種方式。
這種衝突,這種將物質追求宗教化,或將宗教信仰物質化的現象,在那個時代的美國並不少見。這是一個「真理」開始變質的典型例子。對傑西來說,他緊緊抓住的是「上帝的選民」這個真理,以及「通過上帝的力量擴張領地」這個念頭。但當這個念頭與他對財富和掌控的個人渴望結合時,它就扭曲了。他變得blind to the suffering of others,對他的妻子、女兒甚至孫子都缺乏真正的愛和理解,因為他只關注自己在那個grand divine plan 中的角色。
這種衝突在我的作品中是普遍存在的。它不僅僅是物質與精神的對立,更是人類在面對一個快速變化的世界時,試圖尋找 anchor,尋找意義,卻常常在追逐過程中失去了真正的自我和與他人的連結。小鎮是一個縮影,那裡的生活不如城市那樣喧囂,反而讓這種內心的掙扎和錯位更加顯眼,更加 poignantly。那些被壓抑的渴望、未被實現的夢想,在小鎮相對靜止的表象下,反而顯得格外強烈和令人心痛。
茹絲: 這種內心的掙扎和錯位,在作品中往往表現為一種深刻的「孤獨」(loneliness)。〈孤獨〉(Loneliness)中的伊諾克·羅賓遜(Enoch Robinson)選擇退縮到他想像中的世界,創造出「他自己的人們」來與之對話,因為他無法與真實世界的人建立連結。〈冒險〉(Adventure)中的愛麗絲·辛德曼(Alice Hindman)也經歷了這種孤獨的煎熬,甚至在雨夜渴望與陌生人連結。您如何看待這種貫穿作品的孤獨感?它是小鎮生活的必然產物,還是您認為一種更普遍的人類境況?
Sherwood Anderson: (身體稍微前傾,語氣變得更為低沉和個人化)孤獨... 是的,孤獨是這部書的核心感受之一。伊諾克·羅賓遜,他是我筆下最極端的例子之一。他是一個孩子,一個 trapped child,永遠無法真正長大去應對現實世界。他嘗試過,去紐約,去藝術學校,去與人交往,甚至結婚生子。但他內心的脆弱和對現實世界的無法適應,讓他最終退回到了那個只屬於他自己的想像空間。他創造的那些「人」,是他的思想和情感的 projection,是他在現實世界中無法找到的回應。
愛麗絲·辛德曼,她的孤獨則源於一段未完成的關係,以及她對愛情和連結的渴望。她將自己封閉在對過去的回憶和對未來的幻想中,拒絕與當下的生活和情感建立聯繫。直到那場雨夜,那種壓抑已久的、對人際連結的 desperate hunger 爆發了,但最終還是以恐懼和退縮告終。她的故事令人心碎,因為她代表了許多人,他們渴望冒險,渴望愛,但最終被自己的恐懼或環境所困,只能在孤獨中老去。
我認為,孤獨並非小鎮獨有,它是人類的普遍境況(an inescapable human condition),尤其是在現代社會。隨著工業化和城市化的發展,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模式正在發生變化。舊有的社群連結在瓦解,而新的連結模式尚未穩固。人們雖然物理上靠得更近,生活在擁擠的城市或小鎮,但精神上卻可能前所未有的疏離。他們被自己的「真理」、自己的困境所困,無法有效地表達自己,也無法真正理解他人。
小鎮只是讓這種孤獨變得更加 stark,更加 unavoidable。在一個彼此都認識、生活圈子狹窄的地方,如果你無法融入,無法被理解,那種被隔絕的感覺會更加強烈。每個怪誕之人,他們的故事都是關於一道「牆」——一道他們自己或環境築起的、將他們與他人隔開的牆。他們渴望穿過這道牆,他們試圖向喬治·威拉德這樣年輕、看似更開放的人傾訴,希望找到一點點理解和連結的光芒。但往往,這道牆太厚了,他們的聲音太微弱了,或是接收者也同樣困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完全承載這些重量。
所以,孤獨是存在的本質,是我的作品中人物共同的底色。它不是為了讓你感到絕望,而是為了讓你看到,在人類共同的孤獨中,可能隱藏著某種脆弱的美,某種對連結的普世渴望。
茹絲: 喬治·威拉德在這些故事中扮演了非常關鍵的角色。他是一個年輕的記者,似乎是唯一一個這些「怪誕之人」願意或能夠傾訴的對象。您為何選擇這樣一個年輕的觀察者作為故事的串聯者?他的存在對於呈現小鎮的群像有何意義?
Sherwood Anderson: (笑了笑,這個話題似乎讓他稍微輕鬆了一些)喬治·威拉德...他是小鎮的眼睛和耳朵,但更重要的是,他是小鎮的「未來」。他年輕,還沒有被任何一個固定的「真理」完全佔據,他的心靈 still fluid,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和感受力。他代表著 possibility,代表著從小鎮的束縛中 break free 的潛力。
「怪誕之人」們之所以向他傾訴,是因為他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線希望。他們渴望將自己 accumulated 的、未被言說的內心世界傳遞給一個能夠理解的人,一個或許能夠將他們的掙扎和痛苦轉化為某種意義的人。他們覺得喬治是一個「different」的人,他的年輕,他的傾聽,讓他成為了一個 receptacle for their unspoken lives。
喬治的存在讓這些孤獨的故事能夠被收集起來,被呈現出來。如果沒有他,這些聲音可能永遠只能在黑暗中低語,在個體的心靈中腐爛。通過喬治的視角,讀者得以 glimpse into the lives of these people,看到他們的孤獨,他們的痛苦,以及他們內心深處那微弱的、對連結的渴望。他是一面鏡子,映照出他們的「怪誕」,但也映照出他們殘存的人性光芒。
然而,喬治並非一個完美的救世主。他年輕,他有自己的困惑和夢想。他 sympathetic,但他最終也要為自己的未來負責。他無法完全理解或解決這些「怪誕之人」的困境,他只能傾聽,記錄,並在被這些故事觸動的同時,也意識到自己必須成長,必須找到自己的道路,最終離開小鎮。他的離開,既是故事的結局,也象徵著一代人的 transition,從被舊有模式束縛的小鎮,走向一個充滿未知和挑戰的外部世界。他帶著這些故事離開,或許有一天,他會將它們寫出來,讓這些被遺忘的聲音得以被更多人聽見。
喬治的角色,讓這些看似獨立的故事形成了一個 loosely-strung novel。他穿梭於不同的生命之間,將他們串聯起來,但又保持著足夠的距離,讓每個個體的故事都能獨立地閃耀,或說,獨立地呈現其灰暗的光芒。
茹絲: 您的寫作風格,特別是那種看似簡單卻富有節奏感和情感潛流的語言,常常被評論家提及。它被認為捕捉了美國口語的精髓,同時又帶有一種詩意的質感。這種風格是如何形成的?您是否刻意追求這種「簡單」?以及,您如何看待這種風格在表達您作品主題方面的作用?
Sherwood Anderson: (再次拿起菸斗,點燃,深吸一口)關於風格...(他望著菸霧,眼神有些迷離)它並非一蹴可幾,也非完全刻意為之。我在離開商業世界後,掙扎著尋找自己的聲音。我讀了很多書,也聽了很多聲音。我聽美國人說話,聽他們在田間、在鎮上、在酒館裡交談。我著迷於那種語言的樸實,那種沒有經過雕琢的節奏。
我發現,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尤其是在談論內心感受時,並不會使用華麗或複雜的詞語。他們的語言往往是直接的,有時甚至顯得笨拙,但其中蘊含著真實的力量,一種raw energy。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夠 capture 那種真實。我不想用太多的形容詞或副詞去「告訴」讀者人物的感受或場景的氛圍,我希望通過選擇精確的名詞和動詞,通過句子的結構和節奏,去「呈現」它們(to present them)。這就是你提到的「描寫而不告知」(show, don't tell)。這是一種信任,信任讀者的感受力和想像力,讓他們在閱讀時能夠自己的心靈去填補那些留白。
這種「簡單」並不是簡陋,它是一種 distilled simplicity,是從複雜的觀察和思考中提煉出來的。它需要不斷地打磨,去除贅餘,找到那個 just right 的詞語,那個 just right 的節奏。就像福克納說的,是一種「摸索精確性」(fumbling for exactitude)的過程。
這種風格非常適合呈現《Winesburg, Ohio》中的人物和主題。這些人物的生活本身可能並不 dramatic,他們的內心世界卻是充滿了細微的變化和潛流的情感。樸實的語言能夠貼近他們的內心,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感受,那些難以言說的渴望。它也讓那種潛藏在日常表象之下的孤獨和悲劇感更加突出,因為文字本身並沒有過多地去解釋或渲染,只是靜靜地呈現,讓讀者自己去感受那份重量。
同時,我也希望在這種樸實中注入一些詩意的元素。生活即使在最mundane 的時刻,也可能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或奇特的意象。比如瑞菲醫生(Doctor Reefy)的紙團,比如溫·比德爾鮑姆(Wing Biddlebaum)那像被囚禁的鳥兒翅膀一樣顫動的手。這些意象本身就是一種語言,它們比任何解釋都更能表達人物的內心狀態。
所以,我的風格是我的主題和我的觀察對象共同塑造的結果。它是我試圖用文字去觸摸那些美國人心靈深處的渴望和痛苦的方式。
茹絲: 提到具體的人物,溫·比德爾鮑姆在〈手〉(Hands)這個故事中,他的手是其「怪誕」的象徵,也是他表達愛與渴望的方式,卻因為被誤解而成為他最大的恐懼來源。這個故事是如何構思的?手的意象對您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Sherwood Anderson: (他的手指又開始輕輕地敲打扶手,眼神變得有些憂傷)溫·比德爾鮑姆...或者說阿道夫·邁爾斯(Adolph Myers)...他的故事可能是這本書中最 well-known 的一個,也是許多人認為最令人心痛的故事。
手的意象...手是我們與世界互動的最直接的工具。我們用手勞作,用手創造,用手觸摸,用手表達情感。對於一個教師來說,手可以是傳遞知識、溫暖和鼓勵的媒介。阿道夫·邁爾斯的手,在他的內心世界裡,是充滿了善意和愛的。他用手去觸摸孩子們的頭髮,輕拍他們的肩膀,這是一種他不擅長用語言表達的 affection 的方式,一種 desire to connect with the young minds,去啟發他們做夢。
然而,在一個充滿猜疑和保守觀念的小鎮,這種 unusal 的表達方式被誤解了。一個「真理」——在這裡是關於純潔和道德的嚴格標準——被片面地、扭曲地應用,將他手的 gesture,那份無聲的愛,詮釋成了可怖的罪行。於是,他的手,這個原本充滿善意的載體,變成了恐懼和羞恥的來源。他被迫隱藏它們,它們變成了他「怪誕」的標誌。
這個故事的構思,或許源於我對人類溝通的困境的思考。我們常常用自認為無害的方式去表達自己,但這些表達在不同的視角下,在被恐懼、無知或偏見扭曲的「真理」過濾後,會產生完全不同的,甚至是毀滅性的意義。溫·比德爾鮑姆的手,是這種誤解和毀滅的 physical manifestation。他被迫與他自己的本性中最富有表現力的部分斷裂,從此生活在 constant fear 和 isolation 中。
手的意象在作品中多次出現,瑞菲醫生的「扭曲」手指像「扭曲的蘋果」,湯姆·威拉德染了油的鬍子沾上眼淚後,淚水被手抹開形成霧狀。我相信,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很多時候並不是通過宏大的宣言或複雜的理論來實現的,而是通過最簡單的 gesture,一個眼神,一個觸碰。溫·比德爾鮑姆的故事,就是在提醒我們,這些簡單的連結有多麼重要,也多麼脆弱。而當這些基本的表達方式被誤解和壓抑時,人會變得多麼孤立和痛苦。
茹絲: 在作品中,性與情慾似乎是另一個反覆出現的主題,而且往往與壓抑、誤解和痛苦聯繫在一起。從露易絲·特魯尼翁(Louise Trunnion)的匿名信,到愛麗絲·辛德曼在雨夜的「冒險」,再到沃什·威廉姆斯(Wash Williams)對女性的仇恨,情慾似乎很少是美好的、健康的表達,更多的是一種扭曲或發洩。您對小鎮中這種情慾的描寫,是在揭示什麼?
Sherwood Anderson: (緩緩地吐出一口煙,表情變得嚴肅)情慾... 是的,它在我的作品中並非總是陽光下的美好。在那個時代,尤其是在保守的小鎮環境中,情慾 often 是被壓抑的,被認為是羞恥的,是不能 openly 談論的。當人類最基本、最powerful 的衝動被如此壓抑時,它就不會健康地發展,而是會以扭曲的、隱秘的,甚至具有破壞性的方式顯現出來。
露易絲·特魯尼翁的匿名信,是一種 desparate 的嘗試,一種渴望被注意、被連結的扭曲表達。她無法直接說出自己的渴望,只能通過這種 anonymous 的方式,發出一種試探性的信號。喬治·威拉德對這封信的反應,以及他後來的行為,也顯示了他自己的困惑和未成熟。
愛麗絲·辛德曼的雨夜「冒險」,是她長期壓抑的渴望的一次爆發。她對愛情、對身體連結的渴望,在日常生活的 dullness 中被消耗,最終在一個情緒崩潰的時刻,以一種 near-madness 的方式表現出來。她不是想要特定的某個人,她只是想要被愛,想要有 something happen,想要打破那份孤獨。但當機會真的出現時,她又被 ingrained 的恐懼和羞恥感擊垮了。
沃什·威廉姆斯對女性的仇恨,根植於他個人經歷中的 betrayal 和 profound hurt。他曾經全身心地愛過一個女人,並對性抱有近乎 religious 的純潔觀念。當他發現自己所愛的「真理」——關於婚姻和忠誠的真理——被徹底摧毀時,他無法處理這種痛苦和 disillusionment。他的愛轉變為同樣強烈甚至更強烈的恨。他筆下的女性,不再是複雜的人,而是他那個被扭曲的「真理」所定義的「bitch」,是罪惡和欺騙的象徵。他的故事揭示了,當情慾被極端地理想化,然後又被極端地破壞時,會產生多麼可怕的後果。
我對情慾的描寫,不是為了sensationalism,而是為了揭示在那個壓抑的社會環境中,人類內心最隱秘、最原始的衝動是如何尋找出口的。當正常的表達途徑被堵塞時,它們就會以奇怪的、有時甚至是病態的方式呈現出來。這些故事中的情慾,常常與孤獨、渴望、誤解和痛苦 intertwined。它反映了人物內心的掙扎,他們在尋求連結,尋求表達,但因為缺乏理解和引導,常常在錯誤的方向上摸索,最終走向 further isolation 或 self-destruction。
它也是一種真實的寫照。小鎮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純潔無瑕,壓抑和未被滿足的渴望同樣存在,甚至因為缺乏開放的溝通而顯得更加陰暗和沉重。我試圖呈現的是,在那個時代,對於許多人來說,理解和表達自己的情慾,以及與他人的關係,是一件多麼困難和充滿風險的事情。
茹絲: 您的作品中,似乎沒有絕對的「好人」或「壞人」,甚至那些被貼上「怪誕」標籤的人物,也往往能在某些時刻展現出令人同情或理解的一面。例如,牧師柯蒂斯·哈特曼(Reverend Curtis Hartman)偷窺凱特·斯威夫特(Kate Swift),卻從中看到了他認為的「上帝的顯現」。這種對人物的複雜性和多面性的呈現,是您刻意追求的嗎?您希望讀者如何看待這些「怪誕之人」?
Sherwood Anderson: (點點頭,臉上再次露出那種溫和而深刻的表情)是的,絕對的「好」與「壞」在現實生活中是很少見的,尤其是在對人的內心進行探視時。我的作品不是道德說教,我不是法官,我是一個觀察者,一個試圖理解人類心靈複雜性的故事講述者。
牧師哈特曼,他的故事是一個關於人類欲望與信仰掙扎的典型。他渴望虔誠,渴望感受到上帝的力量,但他同時也是一個人,有著 normal 的欲望。他的偷窺行為,在 conventional 的道德觀念下是unacceptable 的,是他的 weakness 的體現。然而,他的痛苦、他的掙扎,以及最終在那個場景中,他從一個赤裸跪地的女人身上看到他所尋找的「上帝的顯現」——無論這顯現是真實的啟示還是他扭曲心靈的一種反應——這種強烈的個人體驗,對他來說是真實的,並且最終導致了他行為上的一種改變(打破窗戶)。這並不是為他的行為辯護,而是呈現了人類心靈的複雜性和非理性。他的「怪誕」在於他對信仰和欲望的極端化處理,但他的掙扎本身,他的對神性的渴望,卻是 human 的。
我寫這些人物,不是為了讓讀者去judge 他們,也不是為了簡單地同情他們。我希望讀者能夠 recognize something of themselves in them,看到這些「怪誕」背後的人性,看到他們未被滿足的渴望,看到他們在生活中遭受的挫折和痛苦。每一個「怪誕之人」,他們的故事都是一個 warning,提醒我們,不要過於固守單一的「真理」,不要與自己的內心和情感斷裂,不要失去與他人建立連結的能力。
他們也是一種 reflection。在每個看似「正常」的人心中,是否也潛藏著一些「怪誕」的種子?是否也有一些未被言說的渴望和恐懼?我筆下的人物,他們只是將這些潛藏的部分以更極端、更外顯的方式呈現出來了。他們是人類處境的一種放大鏡。
我希望讀者能夠帶著 compassion 和理解去閱讀他們的故事,就像喬治·威拉德一樣,去傾聽,去觀察,去感受。去看到,即使在最扭曲的表象下,也可能存在著對愛、對連結、對意義的渴望。他們的故事,是關於人類的 vulnerability,關於我們在尋找生命意義的旅程中,可能走入的迷途。
茹絲: 最後,我想談談結局,或者說接近結局的部分。喬治·威拉德與海倫·懷特(Helen White)在〈成熟〉(Sophistication)中的經歷,以及喬治最終在〈離鎮〉(Departure)中離開溫斯堡。這兩個故事標誌著喬治的成長,也似乎是他對小鎮生活的一種告別。您如何看待喬治的離去?這是否是一種解脫,或者說,他帶著小鎮的印記,將孤獨和「怪誕」的可能性帶入了更廣闊的世界?
Sherwood Anderson: (身體向後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喬治和海倫在展場(Fair Ground)的那個夜晚... 對他們來說是一個 critical moment。他們都年輕,都處在一個過渡期,開始感受到「成熟」的重量,那是一種對自身渺小和生命不確定性的認識(the sadness of sophistication)。在那個時刻,他們剝去了年輕人常有的浮誇和自大,達到了一種 genuine 的連結,一種在共同的脆弱感中產生的理解。那不是浪漫的愛情,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共鳴,一種人與人之間在面對存在的不確定性時,能夠相互依靠、相互給予力量的時刻。
他們在那個夜晚,不是作為男人和女人,也不是作為男孩和女孩,而是作為 two oddly sensitive human atoms,達到了某種純粹的狀態。他們從彼此身上獲得了 needed 的東西,一種對自己和對他人更清晰的認識,一種準備好面對更廣闊世界的 courage。
喬治的離鎮,是他成長的必然結果。溫斯堡對於他來說,是他的 formative place,是他觀察世界、學習人性的起點。他帶著鎮上那些「怪誕之人」的故事和聲音離開,這些經歷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他的離去,既是 physical 的離開,也是精神上的獨立。
這是一種解脫嗎?或許是。小鎮的壓抑和困境,對一個有抱負的年輕人來說是有限制的。但這種解脫並非完全輕鬆。他帶著那些故事留下的印記,他已經看到了人類心靈的陰暗面,他已經感受到了孤獨和誤解的重量。這些經歷並不會因為他去了大城市就 magically 消失。事實上,他可能會在城市中遇到更多不同形式的「怪誕之人」,經歷更複雜的孤獨。
他的離去,更像是一種 carrying on。他帶著過去的經驗,帶著從那些「怪誕之人」那裡得到的(或許是他自己領悟到的)教訓和洞察,去迎接新的挑戰。他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報童,他是一個 potential writer,一個 observer of life。他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將會成為他未來創作的源泉。
所以,他並非拋棄了溫斯堡,而是將溫斯堡帶入了更廣闊的世界。他帶著那份對人類複雜性的理解,對孤獨的認知,以及對尋求連結的渴望,去尋找自己的位置。他是否會成功,是否會找到他所追尋的意義,甚至他是否會自己也變得「怪誕」... 這些都是未知的。生命就是這樣充滿不確定性。我的故事在這裡結束,但喬治·威拉德的旅程,以及所有那些「怪誕之人」的故事所引發的思考,則在讀者心中繼續。
茹絲: 聽您這樣說,我對《Winesburg, Ohio》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它不僅僅是一部描寫小鎮陰暗面的作品,更是對人類普遍處境的一種探視,一種充滿同情卻不失真實的呈現。非常感謝您的分享,Anderson 先生。
Sherwood Anderson: (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我的朋友,謝謝你的傾聽。能夠與一位能夠看到文字背後...那些潛流的人交談,總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記住,去觀察,去感受,去嘗試理解那些未被言說的。那就是生活,也是故事的所在。
(Sherwood Anderson 緩緩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似乎準備回到他來時的光影中。房間裡的塵埃仍在陽光中飛舞,牆上的書卷散發著靜默的氣息,一切都如常,但彷彿又有些不同了。那些關於溫斯堡的故事,那些「怪誕之人」的聲音,似乎仍在空氣中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