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旅遊記事以旅人「雨柔」的視角，結合威廉·S·沃爾什的著作《聖誕老人傳說》中的內容，探討了聖誕樹的歷史淵源與文化演變。文章從作者當前旅居的溫暖環境反思冬季的聖誕習俗，追溯了聖誕樹從北歐神話、古羅馬節慶、猶太教光明節等異教或非基督教傳統的根源，論述了其在基督教傳播過程中的轉化與融合。文章描寫了聖溫弗里德砍樹的傳說、斯特拉斯堡的歷史記錄，以及聖誕樹如何經由王室和移民傳播至英國和美國。全文透過具體描寫和歷史知識的穿插，展現了聖誕樹作為文化符號的複雜性與多層次性，並體現了作者作為旅人對文化習俗的好奇與觀察視角。
五月二十七日，晴。
我在阿爾卑斯山腳下的一個小鎮停留。這裡空氣清新，遠處的山頂還覆蓋著殘雪，但鎮子裡的庭院已經是鮮花盛開，生機盎然。陽光暖暖地灑在石板路上，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教堂鐘聲。坐在民宿的小陽台上，看著蜜蜂在花叢中忙碌，很難想像這裡的冬天是怎樣的銀裝素裹，萬籟俱寂。
這樣的暖日，讓我想起前些日子在「光之居所」圖書館裡讀到沃爾什先生那本關於聖誕老人歷史的書。特別是他提到聖誕樹的起源，那一段探究過程，至今仍讓我回味。我們這些來自東方、習慣了冬至吃湯圓的人，或許很難想像一棵裝飾著燈光和禮物的樹，背後竟然承載著如此複雜而古老的文化印記。
沃爾什先生說，聖誕樹的根源並不在基督教。它更像是古老異教習俗的一種延續和轉化。這讓我很是好奇。他追溯到古日耳曼和斯堪地那維亞人對樹木的崇拜。我想像著那些在冰天雪地中生活的民族，在漫長而黑暗的冬季裡，看到常綠的樹木，感受到的是生命不息的希望。那棵北歐神話中的世界樹伊格德拉西爾，連結著宇宙的各個層面，其宏偉的意象或許就是這種樹木崇拜的極致體現。即便對我這個異鄉人來說，想像一棵龐大到包羅萬象的樹，根植於不同的世界，枝葉伸向星辰，也是一件令人心生敬畏的事情。
這種對樹木的神聖感，在基督教傳播後並沒有完全消失。沃爾什先生寫到聖溫弗里德在挪威的故事，這位傳教士砍倒了異教徒崇拜的聖樹橡樹，但奇蹟般地在原地長出了一棵小冷杉。聖溫弗里德將這棵冷杉解釋為基督的象徵，和平與永生的木材，指向天堂。這個傳說本身，就帶有將舊信仰符號賦予新意義的色彩。砍伐的行動，與新生命的出現，構成了有趣的對比，也讓這種轉化顯得更為自然和順理成章。
除了樹木本身，聖誕樹上的「光」也大有來頭。沃爾什先生將其與猶太教的光明節聯繫起來。光明節在十二月慶祝，紀念耶路撒冷聖殿中燈台的奇蹟。在寒冷的冬夜裡點亮燈火，無論對哪個民族來說，都具有驅散黑暗、帶來溫暖和希望的意義。聖誕樹上閃爍的蠟燭或燈泡，與光明節的燭光，似乎在跨越宗教和文化的界限，傳遞著同樣的訊息。我眼前陽光下閃耀的花朵，與想像中聖誕樹上的燈光，同樣都是生命與希望的展現，只是形式不同。
沃爾什先生還提到羅馬農神節時期使用裝飾蠟燭的錐形樹木。薩圖恩神廟的裝飾、點亮的蠟燭、以及樹下的羊像，這些元素在歷史的長河中流淌，有些被基督教節慶吸收，有些則逐漸演變。羊成為基督追隨者的象徵，而樹和光則融入了聖誕樹的形象。這讓我意識到，很多我們認為理所當然的習俗，其實都是不同文化、不同時代、甚至不同宗教的元素，在歷史的篩子中不斷沉澱、融合、轉化而形成的。
書中提到的斯特拉斯堡傳說和歷史記載也很有意思。那個關於伯爵和仙女的故事，讓聖誕樹帶上了一絲浪漫而憂傷的童話色彩。但更為實證的是17世紀初斯特拉斯堡有裝飾點燈和禮物的樹的記載。這似乎是現代聖誕樹在歷史舞台上的首次清晰亮相。從一個地區性的習俗，到藉由王室聯姻和移民潮傳播到歐洲和美國，聖誕樹的旅程本身就是一部微型的文化傳播史。我想像著馬克·卡爾，那位在美國卡茨基爾山區砍伐冷杉運到紐約販賣的伐木工。他或許只是個單純的商人，但在無意中，他卻成了古老歐洲習俗在新大陸傳播的推手。一棵棵帶著松針清香的冷杉，被搬進紐約的客廳和育兒室，它們不僅僅是節日裝飾，更是跨越海洋和時間的文化符號。
坐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回想這些關於聖誕樹的故事，我感到一種奇妙的連接。遙遠北歐的原始信仰、古羅馬的節慶狂歡、猶太民族的光明傳統、中世紀的基督教轉化，以及近代的移民和商業活動，這些看似不相干的元素，最終在一個看似簡單的節日符號——聖誕樹上匯聚。這棵樹，不僅僅是裝飾，它是人類歷史長河中的一個小小縮影，記錄著信仰的變遷，文化的交流，以及人們在漫長冬季裡對光明、生命和希望永恆的嚮往。
這也讓我在旅途中看待那些當地特有的習俗和符號時，多了一份探究的好奇。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形式，背後可能都藏著不為人知的古老故事，等待著被發現，被理解。就像我在這阿爾卑斯山腳下的小鎮，看著盛開的花朵，卻聯想到遙遠冬季裡的聖誕樹一樣，世界各地的文化，總是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相互呼應和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