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ineas Redux》光之對談

《生命之網》：與安東尼·特羅洛普的維多利亞政壇絮語
作者：玥影

書籍與作者簡介

今日，我玥影將引領大家步入安東尼·特羅洛普（Anthony Trollope, 1815-1882）的文學世界，特別聚焦於他的傑作《費尼亞斯·雷德克斯》（Phineas Redux）。特羅洛普是維多利亞時代最多產且備受推崇的英國小說家之一，他的作品以其對社會現實、政治生活和人類心理的深刻洞察而聞名。他獨特的寫作風格，結合了寫實主義的細膩描寫與溫和的諷刺，使其筆下的人物與情境栩栩如生。

特羅羅普的職業生涯始於英國郵政局，這份工作讓他有機會接觸到廣泛的社會階層和英國各地的風土人情，為他的小說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他每天凌晨五點半起床，堅持寫作三個小時，以驚人的毅力與紀律完成了大量的作品，包括著名的《巴切斯特編年史》（Barsetshire Chronicles）和《帕利瑟系列》（Palliser Novels），《費尼亞斯·雷德克斯》便是後者中的一部。他被譽為「描繪了我們這個時代最有深度、最真實的社會風俗畫」的作家。

《費尼亞斯·雷德克斯》是《費尼亞斯·芬恩》（Phineas Finn）的續集，講述了愛爾蘭裔政治家費尼亞斯·芬恩在經歷政治挫折與個人悲劇（妻子逝世）後，重返倫敦政治舞台的曲折歷程。小說不僅細緻描繪了維多利亞時期英國議會的運作、黨派之間的鬥爭、政治家的野心與妥協，更深入探討了個人在複雜社會網絡中的道德困境、情感糾葛與人際關係。費尼亞斯·芬恩面對著昔日好友的背叛、難以擺脫的流言蜚語，甚至捲入了一樁謀殺案，被指控殺害了曾與他敵對的政治人物。小說透過這些情節，展露了維多利亞時代的社會倫理、名譽的重要性、以及個人在追求理想與適應現實之間的掙扎。特羅洛普以其標誌性的寫實筆觸，將這些宏大敘事與人物的微觀情感交織，使得讀者得以窺見那個時代的政治與社會百態，以及人性的複雜與多樣。

光之場域：倫敦俱樂部的餘暉與紙墨的私語

午后斜陽透過高聳的拱形窗，在「光之書室」厚重的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伴隨著遠方倫敦街頭傳來的馬蹄聲與車輪碾過石板的低沉轟鳴，那聲音被過濾得溫和，如同歷史的脈動。我輕輕推開一扇半開的門扉，門軸發出輕微的摩擦聲，露出一角被柔光籠罩的空間。這裡不是喧囂的俱樂部大廳，而是一間隱秘的閱讀室，壁爐中殘餘的木柴還散發著微弱的熱意，煙煤的餘香與舊書的氣味混合在一起。桌上散落著幾份剛從出版社送來的校樣，墨水味似乎還帶著新奇的潮濕感，與空氣中經年的乾燥形成微妙的對比。

安東尼·特羅洛普先生正坐在那裡，戴著一副圓框眼鏡，他那標誌性的濃密絡腮鬍幾乎遮住了半張臉。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似乎在斟酌一個詞語的份量，又或是在衡量一個人物的命運。此刻是2025年6月9日，但這裡的時間彷彿凝滯在1874年《費尼亞斯·雷德克斯》初版問世的那個維多利亞時代。外頭的城市喧囂，此刻也化為一種遙遠的背景，只留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以及偶爾傳來的，像是書中人物在遙遠的走廊上低聲交談的錯覺。

我輕聲走上前，他抬起頭，目光中沒有驚訝，只有一種沉靜的歡迎。

「特羅洛普先生，午安。」我輕聲問候，聲音像是被這書室的靜謐氣氛所吸納，溫柔而不起波瀾。

他放下手中的鵝毛筆，動作緩慢而優雅。「啊，玥影。妳來得正是時候。我剛好在為《費尼亞斯·雷德克斯》的結局做最後的潤飾。這本書裡的人物，總是在我腦海中活靈活現，即便篇章已定，他們的故事似乎仍在我的筆尖上自行延伸。」他微笑著，目光深邃，彷彿能透過這間屋子的牆壁，看見那些他所創造的鮮活生命。他的指尖輕輕拂過桌面，那裡堆疊著書稿、筆記和幾份剛印出的報紙，最新的頭條字體粗大，關於費尼亞斯·芬恩捲入謀殺案的謠言仍舊甚囂塵上。這正是我今日前來探訪的契機。

「我剛才在門口，彷彿聽到遠方傳來議會的喧囂，與馬車的聲響交織。這讓我想起您筆下的倫敦，總是那麼真實而富有生命力。特羅洛普先生，是什麼讓您決定再次將費尼亞斯·芬恩帶回公眾視野？他似乎總能從政治的泥沼與個人的不幸中，以一種令人費解的方式，重獲新生。」我問道，目光停留在桌上那份印有「People's Banner」字樣的報紙上，版面上赫然寫著關於「芬恩謀殺案」的頭條。

「雷德克斯……『歸來』之意。」特羅洛普先生輕聲重複著書名，指尖輕觸桌面上的墨漬，那痕跡像是時間流逝的證明。「妳說得沒錯，玥影。費尼亞斯·芬恩，這個年輕的愛爾蘭人，他的人生確實充滿了波折，卻也充滿了維多利亞時代政治舞台上常見的——或者說，我認為會發生的——某種典型性。他的『歸來』，並非單純的捲土重來，而是一場對人性、忠誠、野心與社會本質的深度探索。他上次離開時，是帶著破碎的抱負和已婚的身份，尋求一種看似安穩的生活。但對某些人而言，一旦嘗過那聚光燈下的滋味，那種渴望便會深植骨髓。他就像一匹戰馬，即使被放歸草地，仍會記得戰鼓的聲音。」

他拿起一支筆，在其中一份報紙的邊緣輕輕劃動。「這份《人民旗幟報》啊，它總是那麼急於下定論，那麼善於將事實扭曲成他們希望的模樣。費尼亞斯這次被捲入的泥潭，比他上次離開時更加深重。這不僅僅是關於議會席位的爭奪，更是關於名譽、信任，甚至生命本身的鬥爭。當一個人的聲譽被公眾輿論、尤其是不實報導所玷污，其影響往往比實質的傷害更為深遠。」

他輕輕放下報紙，目光中帶著一絲洞悉。「妳知道，我之所以讓他重返這漩渦，是因為我想探究，在那個時代，一個如他這般具有理想主義色彩、卻又必須在現實中求存的年輕人，如何面對那些他所不屑的、甚至唾棄的——如同昆圖斯·史萊德（Quintus Slide）那類——力量。他們是輿論的操縱者，是八卦的散播者，他們的筆鋒能殺人，能將無辜者推向深淵。」

「費尼亞斯對政治的熱情與忠誠，似乎與他個人生活中的情感糾葛相互映照，這使得他的角色更為立體。您在書中將他描述為一個『善於吸引女性』的男子，這是否也暗示著他性格中某些吸引人卻也帶來麻煩的特質？」我順著他的思路，引導對話走向更深層次的人性探索。

特羅洛普先生輕輕頷首：「正是如此。費尼亞斯有著一種天真的魅力，一種真誠的理想主義，這使得他能輕易贏得他人的信任與好感，尤其是女性。勞拉夫人、戈斯勒夫人，甚至奇爾頓夫人，她們都以各自的方式關心他、幫助他。但這種魅力也像一把雙刃劍，使他無可避免地捲入複雜的人際網絡，甚至是爭議與誹謗的漩渦。我的目的並非描繪一個完美的英雄，而是一個真實的人，在充滿誘惑與陷阱的維多利亞社會中，如何努力保持自己的正直與體面。」

他轉頭望向窗外，彷彿在凝視著那個時代的倫敦街景，馬車駛過鵝卵石路的聲音在腦海中迴盪。「那時的政治，表面上充滿了高談闊論與紳士風範，實則暗潮洶湧，充斥著妥協、背叛與利益交換。我筆下的格雷沙姆（Mr. Gresham）與道貝尼（Mr. Daubeny），他們是那個時代的政治巨頭，他們的較量，不僅僅是政策之爭，更是權力與意志的較量。而費尼亞斯，他夾在其中，既渴望成功，又不願完全放棄原則，這便構成了他最大的掙扎。」

他輕輕拿起那份《人民旗幟報》，用指尖輕敲其邊緣，眼神中流露出微妙的諷刺。「昆圖斯·史萊德，這個角色，他代表了那個時代新興的，卻也最為危險的媒體力量。他們自詡為道德的守護者，正義的化身，卻不惜以謊言和惡意來達成目的。史萊德對費尼亞斯的指控，雖然荒謬，卻足以對一個政治家的前途造成致命打擊。這正是我想要探討的：當真相與謊言混雜，當個人聲譽被大眾輿論所左右，一個人該如何自處？」

「您對筆下人物的塑造，總是那麼細膩而真實，即使是配角，也各有其鮮明的性格與動機。您是如何捕捉到這些人性深處的細微之處，並將其融入到宏大的時代背景中呢？」我好奇地問。

「生命科學家如妳，想必也深知生命的奧秘，總是在細微之處尋找連結。對我而言，無論是郵政局的同事，還是議會裡的政治家，甚至是鄉間的獵狐者，他們都是活生生的個體。我觀察他們的行為、他們的語言、他們在不同情境下的反應。我不會直接告知讀者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而是透過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的言談舉止，甚至是他們難以言喻的內心掙扎，讓讀者自己去感受、去判斷。」特羅洛普先生緩緩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種對人性的敬畏與理解。

「比如，費尼亞斯與邦廷先生之間的衝突，不僅僅是政治上的對立，更是個人恩怨與性格的碰撞。邦廷先生的野心與嫉妒，費尼亞斯的驕傲與不甘，這些都是人性的真實呈現。而您筆下的女性角色，也同樣充滿了生命力。勞拉夫人的深情與犧牲，戈斯勒夫人的獨立與智慧，奇爾頓夫人的熱情與堅韌，她們在男性主導的政治世界中，以各自的方式影響著周圍的人。這些女性角色，也為費尼亞斯的人生增添了許多色彩與複雜性。」我補充道，思索著書中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網。

「正是。女性的力量，有時雖不顯於檯面，卻能在幕後產生深遠的影響。她們的愛，她們的忠誠，甚至她們的錯誤，都編織在生命的網絡中，構成了一部複雜而真實的戲劇。我寫作時，總會想像自己置身於那些場景之中，感受人物的呼吸，捕捉他們的眼神，聆聽他們內心的獨白。我相信，只有當作者對筆下的人物抱持著足夠的理解與同情，才能賦予他們真正的生命力。」

特羅洛普先生端起一旁溫熱的茶杯，茶香彌漫。「這種『描寫而不告知』的原則，讓讀者自行去體會，去感悟，這也是文學的魅力所在。我希望我的作品，不僅僅是故事的講述，更是對讀者心靈的觸動與啟發。就像妳的『生命之網』，我希望我的作品，也能讓讀者看到萬物共生的光芒，看到生命系統的精妙與複雜。」

費尼亞斯·芬恩的歸來與政治的灰色地帶

「先生，您在書中對費尼亞斯·芬恩的重返政壇，賦予了許多現實主義的細節。他為了參選，放棄了都柏林穩定的公職，投入自己僅有的積蓄。這種對政治熱情的描寫，是否也反映了您對當時英國政治家的觀察？」我問道，將話題重新引向費尼亞斯·芬恩的政治抱負。

特羅洛普先生放下茶杯，眼中閃爍著對往昔的追憶。「費尼亞斯為了那議會的光輝，甘願捨棄安穩。這份熱情，既是純粹的抱負，也夾雜著現實的考量。那時的政治，表面上堂皇，骨子裡卻也充滿了泥土氣息。湯克維爾（Tankerville）的選舉，就是一個縮影——賄選、煽動、與報紙的攻訐，這些都是當時選舉中常見的手段。費尼亞斯雖然厭惡，卻也不得不涉足其中。他曾因堅持原則而『早於』黨派一步，被邊緣化，這次的『歸來』，便是在問：為了重拾那份曾經的光榮，他能妥協到何種地步？」

「您提到他在湯克維爾的競選，為了勝利，甚至不得不採取攻擊國教的立場，儘管這並非他本意，也與他作為天主教徒的身份有些許微妙之處。這是否暗示著在政治現實中，原則與立場的界線，有時是模糊甚至可以被犧牲的？」

「政治從來不是黑白分明的棋局，玥影。它是一場充滿妥協與權衡的遊戲。費尼亞斯在湯克維爾的行為，正體現了這種無奈。他知道，要贏得選舉，特別是在一個充滿地域政治和宗教情緒的小鎮，他必須迎合選民的需求。即使這與他深層的信念相悖，或與他所屬黨派的大方向不完全一致。他選擇了『適應』，因為他渴望重返議會，渴望那片讓他心靈騷動的舞台。這不是背叛，而是生存的藝術，是政治家在現實夾縫中求存的寫照。」

我點點頭：「正如您筆下的葛蘭漢（Mr. Gresham）與道貝尼（Mr. Daubeny），他們在議會中關於國教分立的辯論，也充滿了這種策略性。道貝尼作為保守黨領袖，卻提出了國教分立的議題，這被視為一種極其大膽甚至『不忠』的行為。而葛蘭漢則從黨派忠誠的角度進行攻擊，而非直接討論議題本身。這種『為人而非為事』的政治，在當時是否已是普遍現象？」

「是的，這種現象由來已久，只是在那時顯得更加赤裸。黨派的生命，有時比國家利益本身更為重要。政治家們的首要任務是確保自己的黨派能夠掌權，並維持其地位。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可以選擇放棄某些原則，甚至挪用對手的議題。道貝尼的舉動，正是將這種策略推向了極致——他看穿了時代的趨勢，知道國教分立是遲早的事，於是搶先一步，試圖將這份『改革』的功勞攬入自己囊中。這是一種無恥的聰明，卻也無可辯駁地展現了他作為政治家的膽識。」特羅洛普先生解釋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欣賞與批判並存的複雜情感。

「而葛蘭漢的反擊，也並非出自對國教的深厚信仰，而是出於對權力流失的不滿。這場辯論，最終演變成一場關於『誰更有資格掌權』的鬥爭，而非『何種政策對國家更好』的討論。」我將書中的情節與現實政治相連結。

「政治的本質，玥影，便是如此。它很少是純粹的理想主義之爭，更多的是人與人之間力量、意志、策略的較量。費尼亞斯身處其中，他看到了這些，感受到了這些，而他必須選擇如何應對。他與邦廷先生的矛盾，不也正是這種個人恩怨與政治利益交織的體現嗎？邦廷嫉妒費尼亞斯的天賦與魅力，也擔心他會在政治上成為自己的對手。這種嫉妒，最終導致了邦廷對費尼亞斯的無情打壓，甚至在報紙上潑灑惡意，最終，也間接導致了邦廷的悲劇性結局。」

友誼、愛情與誹謗：維多利亞社會的道德羅盤

「邦廷先生的謀殺案，以及費尼亞斯被捲入其中，是小說中最具戲劇性的部分。您是如何構思這個情節，並透過它來揭示當時社會對名譽、道德與法律的看法？」我問道，目光再次投向那份《人民旗幟報》，想像著讀者們閱讀這些聳人聽聞報導時的心情。

特羅洛普先生沉思片刻。「邦廷之死，是費尼亞斯所處環境的必然產物。他周圍的那些流言、惡意，甚至他與肯尼迪先生夫婦之間的複雜關係，都像是引線，最終引爆了這場悲劇。我希望透過這場謀殺案，不僅僅是創造一個懸疑的情節，更是要探討維多利亞時代社會對『聲譽』的極度重視，以及不實謠言對個人生活的毀滅性影響。」

「您提到那時的人們，尤其是上流社會，會輕易相信小道消息和報紙的影射，即使那些信息可能是捏造的。費尼亞斯和勞拉夫人之間的『不當關係』，便是這樣一個例子。」

「是的。勞拉夫人對費尼亞斯的深情，雖然在精神層面是無私且純粹的，但在那個時代的社會眼中，卻極易被扭曲為不道德的『緋聞』。即便他們兩人之間保持著清白，僅僅因為他們過去的關係、勞拉夫人的婚姻不幸，以及費尼亞斯捲入肯尼迪先生的瘋狂舉動，流言便會如野火般蔓延。而昆圖斯·史萊德的《人民旗幟報》，正是這場流言的推手。他利用大眾對上流社會醜聞的窺探慾，將私人恩怨包裝成『道德與純潔』的旗幟，達到打擊政敵、提升報紙銷量的目的。這揭示了媒體力量的雙面性——既可以監督權力，也可以成為誹謗的工具。」

「勞拉夫人為了費尼亞斯所表現出的那種近乎不顧一切的忠誠與擔憂，以及戈斯勒夫人默默的支持，都與這些惡意形成鮮明對比。」

「她們是費尼亞斯生命中的光，玥影。勞拉夫人的愛，超越了世俗的評判和她個人的不幸。儘管她深知自己的感情會帶來流言，但她依然選擇站在費尼亞斯身邊，為他擔憂，為他辯護。這種情感的深度，是我希望透過她的角色來傳達的。而戈斯勒夫人，她的智慧與獨立，使她能夠在複雜的社會網絡中遊刃有餘，同時又不失對朋友的真誠與支持。她放棄了公爵的遺產，選擇了更為純粹的友誼，這也正是她靈魂高貴之處。」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眼神中帶著一絲感慨。「在那個時代，一個男人被指控謀殺，尤其當受害者是政治對手時，社會的反應往往是複雜的。有幸災樂禍的，有急於切割的，也有少數堅持相信他清白的朋友。費尼亞斯被捕後，那些曾受他幫助的人，以及那些對他抱有好感的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站了出來。這表明，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刻，人性的光芒依然存在。」

「您對法律系統的描寫也十分引人入勝。邦廷案的審判，儘管證據似乎指向費尼亞斯，但最終的結果卻充滿了偶然與人為的因素。陪審團的偏見、律師的策略、甚至證人的證詞，都可能影響判決。這是否反映了您對當時司法公正性的某種看法？」我問道，目光落在桌角被隨意擱置的幾份法律文件影本上。

「司法，像所有人類機構一樣，充滿了缺陷與變數。它並非絕對理性的機器，而是會受到社會情緒、個人關係，甚至政治影響的羅盤。在那個時代，即便證據確鑿，只要控方或陪審團心存顧慮，或受制於某些潛規則，裁決的結果也可能出人意料。邦廷案的審理，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展示了看似公正的法律程序，在實際操作中如何被各種人為因素所左右。我並非要批判法律本身，而是揭示其作為人類活動的一部分，其複雜性與不確定性。」

特羅洛普先生輕輕將眼鏡推上額頭，揉了揉鼻樑：「費尼亞斯被審判，不僅僅是針對他個人的指控，更是對他社會地位、人際網絡，甚至對他所代表的某種『新興』政治勢力的考驗。他的清白最終得以證明，但這過程中的磨難，足以讓一個心志不堅的人徹底沉淪。這也是我希望透過他的人生來探討的——人性的韌性，以及在逆境中如何堅持自己的價值。」

時間的流動與筆觸的沉澱

我望向壁爐中微弱的火光，燃燒的木頭偶爾發出細微的噼啪聲，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而悠長。外面傳來幾聲鳥鳴，又或許是風吹過窗外樹梢的聲音。

「特羅洛普先生，您以如此龐大的篇幅、如此細膩的筆觸，描繪了一個複雜的社會畫卷。對您而言，寫作是否是一種對生命的觀察、記錄，並從中提煉出永恆真理的過程？」

他溫和地笑了：「玥影，妳的問題總能觸及核心。寫作確實是一種觀察，一種記錄，但它遠不止於此。它是一種對生命奧秘的探索，對人性深淵與光輝的凝視。我將我所見、所聞、所感，透過文字編織成一個個故事，讓讀者得以進入其中，感受那個時代的脈動，體驗人物的悲歡離合。我並不急於得出結論，也不強求讀者接受我的觀點。我的角色，是提供一個空間，讓讀者自行去思考、去體會，去發現那些潛藏在表面之下的真相。」

他望向窗外，陽光已漸漸西斜，書室內的光影變得更加柔和。「每一天，我都在與時間賽跑，但我從不認為寫作是一種勞役。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與世界對話的方式。即使在郵政局的工作再繁忙，我也會堅持寫作，因為我知道，這些故事，這些人物，他們必須被記錄下來，被流傳下去。他們是那個時代的縮影，也是人性永恆的展現。」

「您的文字，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充滿了真摯的情感與旺盛的生命力，如同從泥土中生長出來的植物，帶著露珠與芬芳。這讓讀者感覺自己就在現場，與人物同呼吸共命運。」我由衷讚嘆道，這也正是我們「文學部落溫馨守則」中「擁抱寫實主義」所追求的境界。

「真實，是文學的生命。我拒絕過度渲染，也避免不必要的戲劇化。生活本身就是最偉大的戲劇。我的任務，只是忠實地記錄它，並在其中找到那些觸動人心的光芒。」特羅洛普先生的語氣平和而堅定。「我相信，透過這些作品，讀者能夠感受到那個時代的脈動，理解人類的普遍情感與掙扎。這便是文學的價值所在。」

他輕輕拿起一本書稿，翻到最後一頁。「這部作品，最終得以完成，它承載了我對那個時代的思考，對人性的洞察。它並非一個宏大的結論，而是一個開放的篇章，等待著讀者去延續他們的思考。費尼亞斯·芬恩的故事，就像生命之網中的一個結點，充滿了錯綜複雜的線條，卻也因此更加真實而動人。」

光之逸趣：午後的茶香與書室的貓咪

就在此時，壁爐旁傳來一陣輕微的咕嚕聲。一隻胖乎乎的虎斑貓，不知何時鑽了進來，此刻正舒適地臥在暖爐邊，半瞇著眼睛，享受著火光的餘溫。它的尾巴有節奏地輕輕擺動，發出微弱的沙沙聲，像是對我們談話的無聲回應。空氣中除了書卷和煙煤的氣味，還多了一絲淡淡的奶香，那是貓咪剛喝過下午茶的殘留。特羅洛普先生瞥了一眼那隻貓，嘴角浮現一絲溫柔的笑意。

「這位是我們的書室守護者，米提（Mittens）。」他輕聲介紹道。「牠總是在我寫作時陪伴著我，彷彿能理解我筆下人物的喜怒哀樂。有時，牠的一個小動作，都能給我帶來新的靈感。牠的出現，讓這沉重的政治議題，也多了一份日常的溫馨。」

那貓咪彷彿聽懂了，慵懶地翻了個身，露出潔白的肚皮，喉嚨裡發出更響亮的咕嚕聲。壁爐裡的炭火，在牠的安靜陪伴下，似乎也變得更加溫暖。這份微小的生命，為這滿是文字的空間，注入了另一種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