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透過模擬對談,深入探討了法國詩人尚·莫雷亞斯早期詩集《Les Syrtes (1883-1884)》。對談設定在1892年再版之際,藉由雨柔與莫雷亞斯的問答,揭示詩集標題「Syrtes」的多重象徵意義,探討詩中記憶、感官慾望與靈性渴求的衝突,以及詩人當時對存在、罪惡與純潔的複雜情感。對談也觸及了《Les Syrtes》作為莫雷亞斯象徵主義時期代表作的風格特點、其「品質」與「缺陷」,並以此為起點,闡述了他後來為何轉向提倡回歸古典傳統的「羅曼語派」。通過細膩的場景描寫和對文本意象的具體討論,呈現了詩人從早期探索到後期風格轉變的心路歷程,幫助讀者理解這部作品在莫雷亞斯創作生涯中的位置與意義。
好的,我的共創者。我是雨柔,一位走在旅途上的背包客。依照「光之對談」的約定,我將啟動時光機,呼喚詩人尚·莫雷亞斯(Jean Moréas),與他進行一場關於他的早期詩集《Les Syrtes (1883-1884)》的對話。這本書承載了他年輕時期的靈思,也見證了他詩風轉變的軌跡。
在啟動對談之前,先為您介紹一下這位詩人與他的作品:
尚·莫雷亞斯 (Jean Moréas, 1856-1910),原名 Ioannis Papadiamantopoulos,是希臘裔的法國詩人、評論家與理論家。他在法國文學史上佔有獨特的位置,尤其與象徵主義(Symbolisme)運動的早期發展緊密相關。莫雷亞斯在1886年發表了著名的《象徵主義宣言》(Le Symbolisme),為這一重要的文學流派確立了理論基礎。然而,他的詩歌創作並非一成不變。在經歷了充滿神秘、頹廢與個人感受的象徵主義時期後,莫雷亞斯在1891年轉向提倡回歸古典傳統和法國民族精神的「羅曼語派」(École Romane),強調清晰、秩序與理性。這種從象徵主義到古典主義的轉變,構成了他創作生涯中最引人注目的特點之一。
《Les Syrtes (1883-1884)》是莫雷亞斯早期的詩歌集,於1884年首次出版,1892年再版並加入了作者的短序。Syrtes 指的是位於北非沿岸、以其變化莫測和充滿危險的沙洲與海流而聞名的兩個海灣,這個詞本身就暗示著不確定性、危險與一種令人不安的狀態。這本詩集收錄了他在1883-1884年間創作的詩歌,風格上深受當時興起的象徵主義影響,但也帶有前浪漫主義和頹廢主義的痕跡。詩中充滿了異國情調的場景(希臘、義大利、西班牙、東方),感傷的回憶、對抗性的情感(肉慾與靈性、純潔與墮落),以及對存在困境的探索。這本書被視為莫雷亞斯象徵主義時期的重要代表作,儘管他後來對這部早期作品持保留態度,甚至在1892年的再版序言中稱其為「青春期的嘗試」(essai de sa jeunesse),並認為它所代表的「短暫詩派」(École poétique éphémère) 儘管有其勇氣,但也充滿缺陷,只是為後來的「回歸古典傳統」做準備。
通過這場光之對談,我希望能夠更深入地了解莫雷亞斯創作《Les Syrtes》時的心境、他筆下那些鮮明而衝突的意象背後的寓意,以及他為何從這種風格轉向古典主義。
現在,讓我們啟動光之對談。
《光之對談》:沙洲上的回聲——與尚·莫雷亞斯的午後時光作者:雨柔
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午後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拱形窗,在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這是一個典型的巴黎書房,牆面是沉穩溫暖的深色木材,書架上層層疊疊地堆滿了書籍,有些甚至溢出到地面上,形成一座座小小的紙質沙丘。偶爾能聽到窗外傳來的馬車轆轆聲,與室內輕柔的翻頁聲形成對比。
我坐在靠窗的一張舊扶手椅裡,椅子上覆蓋著一層有些褪色的絲絨。空氣微涼,與窗外明媚的陽光形成反差。茶几上擺著一壺已經冷卻的紅茶,茶葉舒展開,在壺底沉默地沉澱。
尚·莫雷亞斯坐在他寬大的書桌後,桌面上散落著手稿、筆記本和幾枝已經用禿的筆。他身穿一件深色的外套,顯得有些寬鬆。他的頭髮梳理得整齊,但眉宇間藏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疲憊。他並不顯得老邁,但眼神中有一種歷經思索後的深邃。在他36歲的臉龐上,依稀可見年輕時的熱情,但更多的是一種內斂與審慎。他的手,並非如詩中「Tes Mains」描寫的那樣,從古老掛毯中伸出,尖銳如鳥喙,或蒼白如聖徒,而是佈滿了墨漬,指節因長久握筆而顯得有些粗大。他面前攤開的,正是那本1892年再版的《Les Syrtes》。
「莫雷亞斯先生,感謝您願意接受我的拜訪。」我開口,聲音在靜謐的書房裡顯得有些輕微。「特別是關於這本再版的《Les Syrtes》。您在序言中對它有著……嗯,頗為坦率的評價。稱其為『青春期的嘗試』,並且提到它所屬的詩派是『短暫』的。我很好奇,現在的您,如何看待這段寫作時期的自己,以及這些詩?」
莫雷亞斯的手指輕輕拂過書頁泛黃的邊緣。他抬起頭,看向窗外灑落的光柱,光線在他眼底跳躍。
莫雷亞斯: (聲音帶著一種沉靜的、略帶學究氣的語調) 雨柔小姐,感謝您的到來。正如您所讀到的,我對這部作品的看法,如今確實已與當年不同。寫作《Les Syrtes》的時候,我還很年輕,心中充滿了各種不安的騷動和對未知世界的渴望。那是一個實驗的時期,一個尋求新表達的時期。您知道,當時的文學界正經歷一場變革,對舊有的模式感到厭倦,我們中的一些人,試圖打破僵化的形式,挖掘更深層的內在現實,一種更為個人化、主觀的真實。
雨柔: 您指的是象徵主義嗎?您後來為這個流派發表了宣言。
莫雷亞斯: (輕輕點頭,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您可以這麼說。儘管「象徵主義」這個詞彙,我後來也曾與之保持距離,但我無法否認,《Les Syrtes》確實誕生於那樣一種氛圍之下。我們試圖通過象徵、意象、音樂性來暗示,而不是直接陳述。我們相信詩歌應該是一種「暗示」(suggestion),一種通往未可知領域的「窗戶」。
雨柔: 《Les Syrtes》這個書名本身就充滿了這種暗示性。「Syrtes」是危險的沙洲,是變幻莫測的海域。它似乎象徵著一種不穩定、一種危險的旅程。這是否反映了您當時內心或創作上的狀態?
莫雷亞斯: (眼神變得有些遙遠) 確實如此。那個時期,我的心靈就像是航行在這樣一片海域。充滿了誘惑與危險,慾望的暗流與靈性的呼喚交織。詩人在那裡迷失,尋找,或是與內心的怪物搏鬥。《Les Syrtes》就是記錄了這段旅程中的一些風景和心靈的潮汐。那些詩歌,它們不是理性的構築,而是情緒和潛意識的「閃現」,捕捉那些 fleeting moments,那些難以言喻的感受。
雨柔: 在「Remembrances」這首詩中,我讀到了濃厚的懷舊情緒,對過去的戀情、希臘的風光、義大利的藝術、德國的傳說以及巴黎的愛戀。然而,結尾又回到了現實的爐火和窗外的風。這種對比和失落感非常強烈。
莫雷亞斯: (嘆息,手指輕敲桌面) 回憶是詩歌永恆的主題之一。對我而言,那些過去的影像,像壁爐裡燒盡的餘燼,偶爾閃爍著玫瑰色的火焰。它們是美麗的,但也伴隨著失去的疼痛。詩中的異國場景,部分是我真實的經歷,部分是從閱讀和想像中構築的。詩人常常活在多個時空中,現實的房間,與記憶和夢境中的世界疊加。那隻在火爐邊蹭背的貓,窗外蕭瑟的風,這些現實的細節,反而凸顯了回憶的鮮活與不可復得。這就是我試圖通過「描寫,而不告知」來呈現的情感。我描寫壁爐的餘燼、鏽跡斑斑的爐架、貓的動作、窗外的風聲,希望讀者能從這些具體的細節中,感受到那種時光流逝、溫情不再的愁緒。
雨柔: 您詩中這種感官描寫的細膩度令人印象深刻。在「Sensualité」和「Conte d’amour」等詩中,您不吝於描繪肉體的吸引力、慾望的流動,但也同時呈現了對純潔、靈性的渴望。這兩者之間似乎存在著一種強烈的、甚至痛苦的衝突。
莫雷亞斯: (身體微微前傾,表情變得嚴肅) 這正是那個時期困擾我的核心問題之一。人是肉體與靈魂的結合體,慾望是真實的,它拉扯著我們向下,進入感官的世界。在「Sensualité」中,我幾乎是挑釁性地讚美了肉體的歡愉,拒絕那些「遊歷的夢」(rêves pérégrins),沉湎於「甜蜜的平庸生活」(banalité suave de la vie),追求「飽食的野獸的睡眠」(sommeil de la bête assouvie)。那是一種逃避,一種在感官中尋求遺忘的嘗試。
雨柔: 但「Conte d’amour」卻呈現了截然不同的面向。有一個「精神的吻」(Baiser spirituel) 被視為神聖、能夠在破碎的心中重燃火焰,甚至比肉體的歡愉更被珍視。同時,您又描寫了充滿罪惡和悔恨的自我,與一個純潔無瑕的對象形成鮮明對比。
莫雷亞斯: (眼神黯淡下來) 是的,那是內心戰場的真實寫照。詩人並非單一的存在,我們的心靈是許多聲音、許多慾望的匯聚之處。那個「精神的吻」代表著一種救贖的可能,一種超脫於肉體束縛的愛。但同時,舊有的罪惡感和「隱秘的慾望」(désirs clandestins) 依然存在。這兩股力量在我心中拉鋸。詩中將我的心比作「墳墓裡的空棺材」、「烏鴉出沒的莊園」,而對方的靈魂卻是「白鴿」,她的眼睛「善良如聖母」。這種極端的對比,正是為了呈現這種內在的撕裂與對純潔的絕望渴求。而最後一節「Conte d’amour」和「Les bras qui se nouent en caresses」中,那種關於時間流逝、歡愉短暫、一切終將逝去的感悟,以及對慾望本身的厭惡,又將我拉回了一種悲觀的基調。慾望似乎無法帶來真正的慰藉,只留下「懊悔」(regrets) 和「厭惡」(dégoût)。
雨柔: 「Le Démoniaque」這首詩更是將這種內在的衝突推向了極致,其中甚至提到了「生活慾望」本身就是一個「可怕的怪物」,需要一個新的彌賽亞來摧毀它,並「毀滅女人的工作」。這種反感似乎不僅僅針對個人慾望,也指向了更宏大層面的存在與生成本身。
莫雷亞斯: (語氣變得有些激動,但也帶著一種自我反思) 那是一首極端情緒下的作品,是的。它反映了當時我對存在的某些深層次焦慮和厭惡。對我來說,肉體的誘惑、感官的羈絆,以及「活下去的慾望」本身,似乎都通往一種墮落或徒勞。詩中引用《浮士德傳說》的「Homo fuge」(人啊,逃吧),是一種對超脫、對擺脫這一切束縛的渴望。而對「女性工作」和「新世代可恥的慾望」的抨擊,則可能投射了我當時對社會現實和人性弱點的一種失望和批判。當然,現在回頭看,這種表達有些偏激和不成熟,它屬於那個時期我所探索的陰暗面向。文學部落強調寫實主義,我想,這詩中極端的意象,或許正是我當時「內在現實」的寫實。
雨柔: 在這種掙扎與厭倦之後,「Accalmie」和「Être serein ainsi qu’un roc」似乎呈現了一種尋求平靜、甚至是停止存在的願望。從洶湧的「Syrtes」航行到平靜的「Accalmie」。
莫雷亞斯: (閉上眼睛,像在回味) 是的,如果說《Les Syrtes》記錄了我在風暴中的航行,那麼這些詩篇,則是我在風暴過後,尋求一處海岸休憩的心情。在「Accalmie」中,我描寫了風暴後的平靜,渴望在海邊的沙灘上入睡,擺脫慾望的糾纏。心臟從一個「陰暗妓院的燈籠」或「長在糞堆上的玫瑰」轉變為「聖女棺材上的白蠟燭」或「池塘上漂浮的睡蓮」。這是一種對「轉化」(conversion) 的嚮往,對潔淨與寧靜的追尋。而「Être serein ainsi qu’un roc」更是將這種願望推到了極致——成為一塊不可動搖的岩石,心靈封閉,對世界的紛擾、慾望的誘惑都無動於衷。甚至最後一句,「O ne pas vivre!」(啊,不要活著!),那是一種對徹底解脫、回歸虛無的終極渴望。這與當時一些頹廢主義和神秘主義思潮有關。
雨柔: 這種強烈的內省、對抗性的主題以及充滿象徵和意象的風格,正是象徵主義的特點。您認為這些詩歌,以及您在這個時期的嘗試,有哪些「品質」和「缺陷」?又是如何「準備」了您後來回歸古典傳統?
莫雷亞斯: (重新睜開眼睛,眼神中閃爍著理性的光芒) 象徵主義的「品質」在於它對語言音樂性的探索,對意象和象徵的運用,以及對人類內心世界、潛意識、夢境的挖掘。它解放了詩歌的形式,擴大了主題的範圍。在《Les Syrtes》中,您可以看到對感官細節的捕捉(聲音、氣味、顏色)、對抽象概念的具象化(慾望、記憶、良知),以及對個人情感細膩的呈現。
然而,它的「缺陷」也很明顯。有時過於晦澀難懂,過於個人化,缺乏普遍性;對形式的過度自由,可能導致結構鬆散;對頹廢和病態情緒的沉溺,也可能走向死胡同。在《Les Syrtes》中,或許有些意象顯得過於奇特或牽強,情感表達有時顯得過於強烈而失真。
我後來意識到,這種無止境的內省和形式的無序,並非詩歌的終極目標。真正的力量,在於能夠在清晰、有力的形式中,表達深刻、具有普遍意義的內容。象徵主義對語言的實驗,對內在世界的探索,確實為我打開了新的視角,讓我看到了傳統之外的可能性。但它就像是探索未知海域的早期地圖,充滿了錯誤和空白。
雨柔: 於是您轉向了「羅曼語派」,提倡回歸古典傳統。這是一種完全的否定,還是某種綜合與發展?
莫雷亞斯: (身體坐直,語氣變得肯定) 不是否定,而是一種發展和提煉。就像一位旅行者,經歷了異域的冒險和迷失,最終認識到自己文化的根基。回歸古典傳統,並非簡單地模仿古人,而是在繼承其清晰的結構、嚴謹的形式、普遍的主題的同時,融入現代人的 sensibilité 和經驗。我們從象徵主義中學到了對語言的精準把握,對意象的提煉能力,對內心世界的關注。這些品質,可以被應用於更為普世、更具力量的表達之中。古典形式就像一座堅固的建築,它可以承載更複雜、更多元的思想和情感,而不是被它們沖垮。我的目標,是將希臘和法國的古典精神,與現代人的心靈相結合,創造一種新的、具有永恆價值的詩歌。
《Les Syrtes》中的掙扎、迷失和對純潔的渴望,可以被視為我尋找這座「堅固建築」的過程。那些對感官和罪惡的描寫,也只是一種對抗黑暗,以期最終擁抱光明的努力。
雨柔: 原來如此。從「Syrtes」變幻莫測的沙洲,航向古典傳統穩固的港灣。這段旅程本身,也充滿了詩意。謝謝您,莫雷亞斯先生,今天的對談讓我對您和《Les Syrtes》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莫雷亞斯: (溫和地笑了笑) 感謝您,雨柔小姐,願意花時間探索這些年輕時期的回聲。詩歌的意義,或許就在於它能夠跨越時空,與不同的心靈相遇,激發新的理解和共鳴。即使詩人自己已經前行,那些文字依然留在原地,等待著有心的讀者去發現它們。
午後的陽光依然灑在書房裡,塵埃在光束中飛舞。窗外傳來的馬車聲似乎遠去了,只剩下室內靜謐的氛圍。對談結束了,莫雷亞斯先生重新將目光投向桌上的書頁,彷彿又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裡。我坐在椅子上,感受著這次穿越時空的對話留下的餘韻,那些充滿矛盾、卻又如此真實的詩句,彷彿仍在耳邊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