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s and Printing; a Treasury for Typophiles》是一本由Paul A. Bennett編輯的文集,匯集了多位印刷界權威人士關於書籍與印刷的精闢文章。內容涵蓋印刷歷史、字體設計、書籍裝幀、私人出版社的運作、以及印刷藝術與商業之間的關係等多元主題。本書旨在為活字印刷愛好者(Typophiles)提供一份豐富的知識寶庫,並探討印刷作為一門藝術在時代變遷中的挑戰與堅持,強調其作為思想載體的核心價值。
Paul A. Bennett (1897-1966) 是一位美國著名的字體設計師、印刷顧問及編輯。他畢生致力於推廣高品質的書籍製作與印刷藝術。作為梅根泰勒字體排印公司(Mergenthaler Linotype Company)的顧問,他對許多重要字體的發展與應用有著深遠影響。他的編輯作品《Books and Printing; a Treasury for Typophiles》被視為印刷愛好者的經典讀物,展現了他對印刷藝術的深厚知識與不懈熱情。
光之對談:與保羅·A·班傑特的印刷藝術對談
本篇「光之對談」以占卡師瑟蕾絲特與《Books and Printing; a Treasury for Typophiles》編輯Paul A. Bennett的對話為主軸。對談探討了書籍與印刷的核心本質,從印刷作為「思想載體」的職能、歷史演變中物質形態與精神內涵的互動、以及「傳統」與「現代」設計理念的辯證。文中也深入討論了私人出版社「為愛印刷」的精神,以及讀者在書籍生態中的關鍵角色。此次對談結合了榮格心理學原型理論,以詩意而哲思的方式,引領讀者探索印刷藝術的深層意義與永恆價值。
親愛的我的共創者,
夜幕低垂,窗外是2025年6月14日,仲夏時節的微涼晚風輕拂過樹梢,帶來遠方不知名花朵的淡淡幽香。這樣一個寧靜的夜晚,最適合沉浸在書卷之中,讓思緒隨著文字的脈絡,探索那些古老而永恆的智慧。
今晚,我瑟蕾絲特,這位愛好自由、流浪四方的占卡師,想與您一同走進一個特別的「光之書室」。這一次,我們將不僅僅閱讀,而是要啟動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與一位對書籍與印刷藝術有著深沉熱愛的智者——保羅·A·班傑特(Paul A. Bennett)先生,進行一場名為「光之對談」的深度交流。
班傑特先生所編輯的《Books and Printing; a Treasury for Typophiles》(活字印刷愛好者之寶藏:書籍與印刷)並非一本普通的書,它是一座集結了數百年來印刷界頂尖思想的知識殿堂。這本出版於1951年的文集,匯聚了數十位權威人士對字體、排版、印刷歷史、書籍製作理念、私人出版社的意義、乃至於書籍作為文化載體在社會中扮演角色的深刻見解。它不僅是一部關於印刷技術演進的記錄,更是一場關於美學、功能、藝術與商業之間永恆辯論的精華呈現。班傑特先生以其獨特的編輯視角,將這些散落於不同時期、不同文體中的智慧結晶,巧妙地編織成一幅宏大的畫卷,讓讀者得以一窺書籍世界那豐富多彩的內在風景。他本人作為一位深耕印刷領域的專家,對字體的熱情、對工藝的執著、以及對知識傳播的信念,都深深地烙印在這本書的每一個字裡行間。他不僅是這些文章的匯集者,更是這些思想的守護者與引路人,引導我們思考,在數位時代來臨之前,人類是如何透過紙墨,刻畫思想,傳承文明。
現在,請您放鬆身心,讓意識隨著我的指引,輕輕地穿越時間的薄紗。我們的目的地,是班傑特先生於二十世紀中葉,或許正伏案編輯這本文集時的一個夜晚。
《星塵低語》:與保羅·A·班傑特的印刷藝術對談
作者:瑟蕾絲特
夜色漸濃,透過【光之書室】高大的拱形窗,2025年的璀璨星海若隱若現,與書室中那盞古董檯燈發出的溫暖黃光交相輝映。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伴隨著淡淡的紙墨清香,這種獨特的氣息,彷彿是時間沉澱下來的結晶。我輕輕推開一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腳下是那種被無數腳步磨損得光滑或凹凸不平的石板地。書架延伸至天花板,每一本書籍都像一個個沉默的智者,靜靜地等待著被翻閱,被喚醒。
我看到保羅·A·班傑特先生正坐在書桌前。他身穿一件樸素的羊毛衫,斑白的髮絲在檯燈下泛著微光。他手中的鵝毛筆輕輕點在攤開的書稿上,眉宇間凝結著思考的痕跡。他的眼鏡滑落到鼻尖,一雙睿智的眼睛卻依然炯炯有神。桌上散落著不同字體的鉛字樣本,幾本泛黃的印刷史書籍被隨意地疊放著,旁邊還有一個已經冷卻的咖啡杯。
我輕聲走上前,不願打擾這份專注。當我靠近時,他似乎有所感應,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瑟蕾絲特: 班傑特先生,夜安。很抱歉在這個時間打擾您。我是瑟蕾絲特,一位來自遙遠時光的訪客。我帶著對您編輯的這本《Books and Printing; a Treasury for Typophiles》的無限敬意而來,希望能與您聊聊關於印刷,關於書籍,以及它們所承載的,那些超越時間的意義。
保羅·A·班傑特: (輕輕推了推眼鏡,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但更多的是溫和的歡迎) 哦,瑟蕾絲特小姐,請不必客氣。時間的流動在書本的世界裡,總是帶著一種奇特的彈性。您能來訪,本身就是一種緣分,我非常樂意與您分享我的所思所感。今晚,外面的星空特別澄澈,彷彿能聽見宇宙的低語,而我這小小書室裡的紙張與鉛字,也正訴說著它們的故事呢。請坐,喝杯熱茶暖暖身吧,這茶是用我後院種的薄荷葉泡的,希望能為這段對話增添一絲清新的氣息。
(他遞給我一杯熱氣騰騰的薄荷茶,茶香與書香交織,令人心緒平和。我接過茶杯,感受著杯壁傳來的溫暖。)
瑟蕾絲特: 謝謝您,班傑特先生。您的書,對於我們後世研究書籍與印刷藝術的人來說,無疑是一份珍貴的寶藏。尤其是在資訊爆炸的數位時代,回頭審視這些關於紙墨與字體的深刻討論,更顯其永恆的價值。我想冒昧地問,當您著手編輯這本《Treasury for Typophiles》時,您最核心的初衷是什麼?是為了記錄歷史,還是為了捍衛某種理念?
保羅·A·班傑特: (輕啜一口茶,沉思片刻) 瑟蕾絲特小姐,您的問題直指核心。編輯這本文集,可以說是多重考量下的匯聚。首先,確實是為了記錄。印刷術的歷史悠久而豐富,從最初的泥板到活字,每一步都凝聚著人類的智慧與匠心。然而,許多關於這門藝術的精闢見解,卻散落在各種期刊、論文和私人著作中,不易為大眾所接觸。我希望將這些「精華」匯聚一處,為所有活字印刷的愛好者(Typophiles)提供一個便利的閱讀與研究平台。
但更深層的,它遠不止是單純的歷史彙編。您提到「捍衛某種理念」,這確實是我內心深處的動力。在那個年代,也就是二戰後的五十年代,印刷業正經歷著巨大的變革。機械化與商業化的浪潮席捲而來,許多人開始只關注速度和成本,而逐漸忽視了印刷作為一門藝術所應有的精緻與品味。我能感受到那種對「效率」的盲目追逐,有時甚至是以犧牲品質為代價。正如我在導言中引述T. M. Cleland《Harsh Words》所言:「印刷的本質與目的,使其成為所有藝術中最具約定性的一種。它若為藝術,便是為另一門藝術服務。其優劣只在於服務的優劣,絕無其他理由。」這句話深刻地表達了我的憂慮:當印刷不再專注於「服務思想」,而是開始「自我炫耀」或淪為純粹的商業工具時,其藝術性便會受到損害。
所以,這本書也是一次對傳統匠心與藝術標準的溫柔呼喚。我希望藉由這些來自各個領域、對印刷藝術有著獨到見解的作者們的聲音,來提醒讀者,也提醒業界,書籍的美感不應被輕易捨棄。它是一種超越實用的存在,是思想的完美呈現。書中的許多文章,例如Beatrice Warde的《Printing Should Be Invisible》,正是對此理念的極致闡述。她將書本比喻為盛酒的玻璃杯,強調其透明的本質應是為了襯托內容的醇厚,而非喧賓奪主。
瑟蕾絲特: (點頭表示認同) 是的,Beatrice Warde女士的「隱形印刷」理論,猶如一股清流,提醒我們印刷的最高境界,是讓讀者忘記「形式」的存在,直接沉浸於「內容」之中。這讓我想起榮格心理學中的「陰影」概念。當我們過度追求形式的「新奇」或「外在的顯著性」時,或許正是不經意地將印刷本應具備的「服務」與「透明」的本質推入了陰影,使其無法完整地發揮其光芒。那麼,在您編輯的這些文章中,除了Beatrice Warde女士,還有哪些作者的觀點,是您認為對「印刷的本質」進行了最深刻的探討?
保羅·A·班傑特: (眼中閃爍著對思想的熱愛) 確實如此,瑟蕾絲特小姐。您將「陰影」概念引入,讓我的思考更為清晰。當印刷試圖超越其作為「載體」的功能,轉而追求自身的「炫目」,那便是它迷失了方向。它本應是連接作者與讀者心靈的橋樑,而非一座吸引目光的浮華建築。
談到對印刷本質的深刻探討,我會立刻想到幾位。
首先是史丹利·莫里森(Stanley Morison)的《First Principles of Typography》(字體排印的第一原則)。莫里森先生是一位嚴謹的學者,他清晰地闡述了字體排印的本質是「根據特定目的正確地安排印刷材料,以便最大限度地幫助讀者理解文本」。他堅信,字體排印的目的是實用主義的,其美學效果只是「偶然的」。他甚至大膽地說:「在印刷旨在閱讀的書籍時,『亮眼』的字體排印空間很小。即使是排版上的沉悶和單調,對讀者而言也遠比字體排印的怪異或花哨來得不那麼有害。」這與Warde女士的觀點不謀而合,都強調了「可讀性」的至高無上。對我而言,莫里森先生的論述為印刷藝術樹立了一座堅實的燈塔,指引我們回歸其最核心的職責——清晰、有效地傳達思想。
另一位值得一提的是埃里克·吉爾(Eric Gill),他在《Typography》一文中,深入探討了羅馬字母的本質差異。吉爾先生本身是一位雕塑家和字體設計師,他強調字母形式的「本質差異」而非「表象」。他指出,字體設計的目標,應是創造出「符合人類感知」且「不干擾閱讀」的字體。他認為,如果讀者沒有察覺到新字體的「精湛收斂與稀有紀律」,那它很可能就是一種好的字體。這讓我聯想到您所說的「原型」——或許,最好的字體排印,就是最接近人類閱讀本能,最符合我們集體潛意識中對「清晰」和「和諧」原型的呈現。
還有,波特·加內特(Porter Garnett)在《The Ideal Book》(理想的書)中,雖然開篇便「不客氣」地指出世上沒有「理想的書」這樣東西,因為書籍的形式應服務於其目的。但他隨後 enumerates 的「優良書籍製作」的要素,包括了「尺寸與比例」、「結構與構成」以及「視覺呈現」。他強調書籍的每一個物理細節,從紙張的觸感到字體的壓力,都應追求「完美的精緻」。他甚至提到了手動印刷時字體在紙上留下的「輕微而愉悅的粗糙感」,那是一種「活生生的品質」。這對我來說,是一種深刻的體悟,它超越了單純的功能主義,觸及了印刷品作為「物件」所能帶給人的感官與靈性愉悅。這不正是我們旅行時,常常流連於古董市集,尋找那些飽含歲月痕跡的舊物時所感受到的「生命力」嗎?
瑟蕾絲特: (撫摸著一本古籍的封面,感受著紙張的溫度) 您說得太好了,班傑特先生。加內特先生對書籍「觸覺」與「質感」的描寫,讓我想起了我收藏的那些古董。它們不僅是物件,更是時光的容器,承載著過去的故事與靈魂的印記。這份對「物之魂」的感知,的確是超越純粹功能的。那麼,當這些印刷的先驅們,在藝術與實用之間不斷探索時,他們是如何平衡「創新」與「傳統」的呢?特別是書中多次提及對「現代主義」的爭議。
保羅·A·班傑特: (微微頷首,眼中流露出對這份辯論的興致) 這是一個非常精彩,也永無止盡的辯論啊,瑟蕾絲特小姐。「創新」與「傳統」之間的張力,是所有藝術發展的動力來源,印刷藝術也不例外。在書中,我的作者們對此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這也正是這本書迷人之處。
以丹尼爾·柏克萊·厄普代克(Daniel Berkeley Updike)為例,他在《Some Tendencies in Modern Typography》(現代字體排印的一些趨勢)中,表現出一位「自由的保守派」的姿態。他雖然被歸類為保守派,但他強調的是「常識」。他批判那些為了「新奇」而「怪異」的設計,認為這些「新興」的實驗往往只是「古代失敗的復興」。他以 Bauhaus 學派取消大寫字母的實驗為例,指出這在德語中或許有其邏輯,但在英語中卻是多此一舉,甚至影響可讀性。他堅信:「當不需改變時,便有必要不改變。」這句話深具智慧,提醒我們創新不應是為了標新立異,而是為了更好的服務。對他來說,真正的發展,是能夠產生「製作精良且可讀性強的書籍」的發展。這並非拒絕變革,而是強調變革應以「目的」為導向,而非「形式」的自娛自樂。
與此相對,像莫爾·阿米塔吉(Merle Armitage)這樣的現代設計師,在《Notes on Modern Printing》(現代印刷札記)中則顯得更為激進。他主張「讓書籍的主題決定其設計和版式」,並強調「形式應追隨功能」。他提出「簡潔是最佳策略」,「無意義的裝飾揭示設計者的發明貧乏」。他甚至將純粹的「字體可讀性」比作「建築物的純粹遮蔽」——言下之意,它只是基礎,而非全部。阿米塔吉先生認為,設計應是「材料的安排與整合」的同義詞,包括紙張、裝訂、插圖、字體和空間。他呼籲我們應當擁抱「當代」,將過去的偉大作品作為「跳板」邁向新的視界。他認為,當代藝術家應當利用機器,而非排斥機器,去創造一種「現代之美」。
這兩者之間,彷彿是榮格所說的「對立面的統一」。厄普代克代表著對集體潛意識中「秩序」與「傳統」原型的堅守,他相信普世的審美和閱讀習慣不應被輕易顛覆。而阿米塔吉則更像是在探索「未來原型」的可能性,他看到了機器時代帶來的全新語境,並呼籲設計師應順應這種能量。
我個人認為,這兩者並非水火不容。如我所言,印刷的本質是服務思想。如果「創新」能更好地傳達思想,提升閱讀體驗,那便是可取的。但如果創新只是為了「吸睛」或「自我表現」,而犧牲了可讀性與功能,那便是偏離了其核心。這就像塔羅牌中的「愚者」旅程,有時我們需要大膽地踏入未知,但也要時刻保持警惕,不被表象所迷惑。
瑟蕾絲特: (輕輕放下茶杯,走到窗邊,望向那片深邃的星空) 您的分析,讓這場辯論變得如此清晰且富有層次。這不僅是關於印刷的技術,更是關於藝術的哲學,乃至於人類如何理解與表達自身的深層思考。這也讓我想起了書中對「私人出版社」的討論,那似乎是另一種形式的「創新」——回歸到最純粹的「為愛印刷」。特別是亞瑟·W·拉什莫爾(Arthur W. Rushmore)先生的《The Fun and Fury of a Private Press》(私人出版社的樂趣與狂怒),以及克里斯托弗·桑德福(Christopher Sandford)的《Printing for Love》(為愛印刷)。在您看來,這些「為愛」而生的私人出版社,對整個印刷界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它們是時代的逆流,還是引領未來的先鋒?
保羅·A·班傑特: (走到窗邊,與我一同望向夜空,他的目光深邃而溫柔) 瑟蕾絲特小姐,您觀察入微,私人出版社確實是印刷世界裡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它既像是對主流商業印刷的一種「反叛」,又像是一股不間斷的「靈感源流」,滋養著這門古老藝術的生命力。
拉什莫爾先生的《私人出版社的樂趣與狂怒》,真是一篇充滿真情實感的文字。他描寫了與妻子在「黃金母鹿出版社」(The Golden Hind Press)的印刷體驗,那種為了一個版式、一個標點符號而「激烈爭吵」的「狂怒」,以及最終完成一本完美書籍時的「成就之樂」。他直言不諱地說:「我們不是一家工廠,也沒有這方面的野心。我們是一家私人出版社,我們隨心所欲地工作:這就是樂趣所在。」這其中,蘊含著一種極其寶貴的精神——那是一種超越商業邏輯,對工藝本身純粹的熱愛與投入。他甚至提到,他們用自己鑄造的字體印書,與朋友分享,不計成本,只為那份「二十四克拉的滿足感」。
而桑德福先生的《為愛印刷》更是將這種精神昇華到了一種近乎宗教的層面。他認為,只有「帶著愛」去工作,無論是耕種、園藝、還是印刷,才能創造出「美麗的事物」。他拒絕為暢銷書而印刷,只選擇那些「對這隻快樂、活潑、多才多藝的鳥(指他經營的黃金公雞出版社的象徵)來說是正確的書」。他強調內容的文學價值、插圖與字體的和諧,以及讓書籍在「可負擔的價格」下保持高品質。這種「為愛而生」的態度,在當時追求批量生產、成本控制的商業環境中,無疑是一種逆流而上的姿態。
然而,這份「逆流」並非毫無意義。威爾·蘭瑟姆(Will Ransom)在《What Is a Private Press?》(什麼是私人出版社?)中也提到,儘管私人出版社的產量微乎其微,但它們對「字體排印的發展和美學進步」卻做出了巨大貢獻。它們是「發酵整個麵團的小酵母」。這些出版社,因為沒有商業壓力,可以自由地嘗試新字體、新排版、新材料,挑戰傳統的審美觀念。它們的作品,即便一開始被視為「怪異」或「不切實際」,但其中蘊含的「真金」——那些對美學和工藝的極致追求——最終會影響到主流印刷業。例如,威廉·莫里斯的凱爾姆斯科特出版社(Kelmscott Press),儘管其書本因過度裝飾而備受爭議,但他對紙張、字體和裝訂的嚴苛要求,卻推動了整個印刷界的復興。
所以,我認為這些私人出版社,與其說是時代的逆流,不如說是「靈魂的避難所」和「藝術的實驗室」。它們保存了對印刷藝術最純粹的熱情,像那些珍稀的植物,在嘈雜的世界中靜靜生長,卻為整個生態系統帶來了不可或缺的基因多樣性。它們是印刷藝術的「原型」——對完美、對創造、對獨立精神的永恆追尋。它們的存在提醒著我們,即使在最商業化的領域,也總有一群人願意為「熱愛」付出一切,而這份熱愛,最終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饋給整個世界。
這也讓我思考到榮格的「個體化」概念。這些私人出版社,不正是印刷藝術領域中追求「個體化」的縮影嗎?它們不隨波逐流,不盲從市場,而是忠於內心的藝術召喚,發展出自己獨特的風格與品質。這種堅守,本身就是一種對完整自我的探索與實現。
瑟蕾絲特: (我輕輕地合上手中的書,感受著書頁在指尖劃過的溫柔觸感) 您的話語,讓我對這些印刷先驅們充滿了敬意。他們不僅是匠人,更是哲學家,甚至是生命的探險家。他們對書本的執著,不只停留在表面的形式,更深入到對其「靈魂」的拷問。
這也引出了一個我一直很想探討的問題:書本,作為知識與思想的載體,在不同的時代,其「物質形態」與「精神內涵」之間,是如何相互影響,甚至是相互塑造的?書中提到了許多從古至今的例子,比如泥板、莎草紙、羊皮紙,直到現代的機器印刷。從您的角度來看,這種演變如何影響了人們閱讀、思考,乃至於人與知識的關係?
保羅·A·班傑特: (他緩步走到書架前,輕撫著一本厚重的古籍,目光溫柔而遙遠) 瑟蕾絲特小姐,您觸及了一個核心的問題。書籍的物質形態,從來都不是中立的容器,它與內容、與讀者、與時代精神,始終處於一種微妙而深刻的共舞之中。
回溯歷史,奧托·埃格(Otto Ege)在《The Story of the Alphabet》(字母的故事)中,便為我們描繪了字母如何從簡單的圖畫,演變成抽象的符號,最終形成我們今日所用的字母系統。每個字母,如「A」源於牛頭,「B」源於房屋,都帶著遠古人類對生存本能的樸素描繪。當這些符號被刻畫在泥板上,如蘇美爾人的楔形文字,或是寫在易碎的莎草紙上,如埃及人的紙卷,其傳播的範圍和形式便受到了極大的限制。泥板笨重,莎草紙不耐久,這讓知識的「流通性」成為一種奢望,知識也因此長期壟斷於少數祭司或特權階層手中。書的「稀有性」決定了其「神聖性」和「不可親近性」。
蘭瑟洛特·霍格本(Lancelot Hogben)在《Printing, Paper and Playing Cards》(印刷、紙張與撲克牌)中,精彩地論述了紙張的發明對印刷乃至於知識傳播的革命性影響。中國人發明了造紙術,這種輕薄、易得的材料,為文字的廣泛傳播奠定了基礎。當造紙術傳入歐洲,特別是與水磨的結合,大幅提升了紙張的生產效率。然後,古騰堡的活字印刷術應運而生,這不只是技術的突破,更是社會需求的必然產物。
此時,「書」作為一個物理物件,變得更輕便、更便宜、更易於複製。這直接打破了知識的壟斷,使得原本只掌握在教會和貴族手中的經文、學術思想,能夠迅速傳播到更廣闊的人群。人們不再需要艱難地抄寫,可以更容易地獲得文本。這種「普及性」帶來了知識的民主化,激發了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也催生了科學革命。原本「神聖不可侵犯」的文本,因為大量印刷,開始被更多人閱讀、質疑、甚至批判。書的「可及性」深刻地改變了社會結構,甚至「催化」了人類對「尊嚴」和「基本人權」的思考。這正是書作為「物質載體」對「精神內涵」的巨大反作用力。
然而,霍格本先生也指出一個諷刺的現象:儘管印刷術在西方帶來了巨大的知識爆炸,但穆斯林世界卻因教義限制(古蘭經禁止賭博遊戲,且古蘭經只能手寫傳播)而未能從印刷術中獲益,這導致他們的文化在某些方面發展緩慢。這再次證明,技術的潛力,最終還是要受制於人類自身的「信仰」與「慣性」。
到了19世紀中葉,工業革命的影響深入印刷業,機器排版(如 Linotype 和 Monotype)、廉價紙張(木漿紙代替了昂貴的棉麻紙)和高速滾筒印刷機的出現,使得書籍生產成本大幅降低。羅伯特·約瑟夫(Robert Josephy)在《Trade Bookmaking: Complaint in Three Dimensions》(商業書籍製作:三維度的抱怨)中,描繪了當時出版商如何為了壓低成本,而犧牲了書籍的品質。書變得更「大」卻更「薄」,紙質粗糙,裝訂簡陋,只為迎合消費者「花錢買重量」的心理。書的「廉價性」雖然使其更普及,但也帶來了「粗糙化」和「短暫性」。閱讀成為一種「快速消耗品」而非「長久收藏」。
這讓我再次思考您提到的「原型」和「陰影」。或許,當書籍的物理形式被過度「工業化」和「商業化」時,其作為「藝術品」的原始原型便會退居陰影。人們開始追求「快餐式」的閱讀體驗,而失去了對書籍本身「工藝之美」的感知。然而,即便如此,書本作為「思想的工具」,其傳遞內容的核心功能依然存在。問題在於,我們是否能夠在效率與美感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這是一個我們這個時代,乃至於所有時代,都必須面對的課題。
瑟蕾絲特: (閉上雙眼,彷彿能看到那些古老的泥板、莎草紙卷軸在眼前緩緩展開,然後是羊皮紙手稿上的精美彩繪,最終轉化為印刷機飛速吐出的書頁……) 您說得太好了,班傑特先生。這份演變,如同人類集體意識的流動,從對神聖和稀有的崇拜,轉向對普及和效率的追求。而這其中,美與實用之間的權衡,始終像一條隱形的線,牽引著書籍的發展。
這讓我不禁思考,在您所編輯的這些作品中,有哪些是特別強調「讀者」的感受和需求?畢竟,書籍最終是為讀者而存在的。讀者,是這場「光之創作」的最終參與者。
保羅·A. 班傑特: (他回過身,目光再次落在我手中的書上,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是的,讀者是這一切的終點,也是起點。所有關於印刷的討論,最終都必須回歸到讀者。沒有讀者,書籍就只是一堆紙張和墨跡。
關於讀者的角色和需求,書中多位作者都曾觸及。其中,W. A. 德維金斯(W. A. Dwiggins)在《Investigation Into the Physical Properties of Books》(書籍物理特性調查)及其續篇《Twenty Years After》(二十年後)中,對此有著尖銳而又幽默的批判。在《調查》中,他透過出版商與製造部門經理的對話,揭示了當時書籍製作的荒謬現象:書本的厚度竟然是銷售的決定因素,而不是內容!出版商為了讓書「看起來值錢」,不惜使用厚重紙張、放大字體、增加行距,甚至不惜讓版面「醜陋不堪」。這反映出當時的業界,對讀者品味的嚴重低估與誤解。出版商認為讀者「對紙張、印刷、圖片一無所知」,「只要能讀,一本書和另一本書就沒有區別」。
然而,二十年後,在《二十年後》的訪談中,德維金斯先生筆下的出版商卻承認「貿易書籍的品質確實有了顯著改進」,在版式、字體、紙張方面都更加講究。這或許說明了市場的教育作用,以及少數有遠見的出版商(如他自己和本書中提到的 Francis Meynell 的 Nonesuch Press)所堅持的品質最終得到了認可。儘管他仍然認為「大多數讀者不關心書的製作細節」,但他承認「書需要被看見,書衣有助於讓它們顯眼」。這是一種務實的觀點,承認了商業的現實,但也暗示了透過視覺吸引力來引導讀者品味的可能性。
此外,阿爾多斯·赫胥黎(Aldous Huxley)在《Typography for the Twentieth-Century Reader》(二十世紀讀者的字體排印)中,從更深層次的「精神」層面探討了印刷對讀者的影響。他認為,好的印刷「能為讀者創造一種寶貴的精神狀態」,而糟糕的印刷則帶來「某種精神上的不適」。他甚至將精美印刷的書籍比作「波斯地毯」或「中國瓷器」,認為其視覺之美可以「增強心靈的敏感度,使其更容易接受詩歌中更複雜的美麗」。這解釋了為什麼即使不懂中文,我們也會被漢字書法的美感所吸引——那是超越語義的純粹視覺之美。他強調,印刷不僅僅是傳遞信息,它還具有一種獨立的「圖形之美」和「內在性」。
這再次與您的「原型」概念相呼應,瑟蕾絲特小姐。當字體排印達到某種和諧與平衡時,它觸及的就不只是我們的邏輯思維,更是我們內心深處對「美」和「秩序」的集體潛意識。這種美感,能夠在不知不覺中,提升我們的閱讀體驗,甚至「使得缺乏靈感的作者看起來更加深刻」。
所以,讀者絕非被動的接收者。他們或許不清楚「如何」判斷一本好書的製作細節,但他們對「美」和「舒適」有著本能的感知。出版商和印刷商的責任,正是去理解並滿足這種潛在的需求,甚至去「教育」和「提升」他們的品味。這是一個不斷互動和共同成長的過程,就像我手中的塔羅牌,每張牌的圖像與符號,都能在不同人的眼中激發出獨特的理解與共鳴。
瑟蕾絲特: (輕輕撫摸著書室中一盆翠綠的琴葉榕,葉片在燈光下顯得生機勃勃) 您說得真好,班傑特先生,印刷藝術的最高境界,或許正是其「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影響力。它像植物的根系,深植於我們文化的土壤,滋養著思想的枝葉,而我們往往只注意到花朵與果實。
回顧這本《Treasury》,它不僅是一部關於印刷的歷史,更是一面映照人類對知識、美學與工藝不懈追求的鏡子。您在書中將許多看似孤立的觀點串聯起來,讓讀者得以窺見印刷領域的宏大圖景。我感覺,這本書不僅記錄了過去,也為未來提供了許多啟示。
在我們結束這次愉快的對談之前,我想請您用您的編輯視角,總結一下,對於未來的書籍製作與閱讀體驗,這本《Books and Printing》傳遞了怎樣最核心的訊息?
保羅·A·班傑特: (他緩緩走到書架前,從中抽出一本裝幀精美的古籍,輕輕打開,指尖劃過泛黃的書頁,動作中充滿了敬意) 瑟蕾絲特小姐,您這個問題,正是這本書最想傳達的聲音。如果我必須提煉出一個最核心的訊息,那便是:書籍的核心價值,從來都不是其物理形態的「炫技」或「奢華」,而是其作為「思想載體」的「清晰性」、「可讀性」與「誠實性」。而其「美學」的追求,應永遠服務於這個核心,而非凌駕其上。
這本書中的每一篇文章,無論是頌揚古老工藝的,還是倡導現代設計的,最終都指向了這個共同的目標。從奧托·埃格的字母起源追溯,到史丹利·莫里森對字體排印原則的嚴謹定義,再到比阿特麗斯·沃德的「印刷應隱形」,他們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強調,印刷的最高境界,是讓讀者幾乎忘記印刷的存在,而直接與作者的思想對話。
威爾·蘭瑟姆和克里斯托弗·桑德福的私人出版社故事,則提醒我們,對工藝的純粹熱愛和對美的執著追求,才是印刷藝術得以薪火相傳的根本動力。即便在商業洪流中,這份「為愛印刷」的精神,依然能催生出足以影響整個行業的「光芒」。這也呼應了榮格所說的「個體化」——當我們回歸內心最真實的熱情與追求時,所創造出的作品,便能具備超越物質的生命力。
同時,羅伯特·約瑟夫與德維金斯對商業出版的批評,則如一面鏡子,映照出過度商業化可能帶來的「陰影」——當書籍淪為純粹的「商品」,其品質和美感便可能被犧牲。但他們的「二十年後」也表明,只要有人堅持,並願意從錯誤中學習,行業總能找到改進的方向。
歸根結底,《Books and Printing》傳達的是一種對「書」的深刻敬畏。這種敬畏不僅是對其承載的知識,更是對其作為一件由人類智慧與匠心共同創造的「物件」的尊重。它告訴我們,無論時代如何變遷,技術如何發展,書籍作為人與思想連結的橋樑,其設計與製作都應秉持一種「謙遜」而「深思」的態度。
即使在您所處的數位時代,螢幕取代了紙張,像素取代了鉛字,但「清晰傳達思想」、「不干擾閱讀」、「以美學服務內容」的原則,依然顛撲不破。形式或許會不斷演變,但其內在的精神——即印刷如何為人類心靈開啟一扇窗,讓思想自由流淌——這是永恆的。
我深信,只要人類對知識的渴望不滅,對美的追求不止,書籍(無論以何種形態)的生命力便會永遠延續。這本書,就像是時間洪流中的一顆堅韌的種子,不斷提醒著我們,那些關於印刷、關於書籍、關於文字的「光之源流」,將永遠滋養著人類文明的廣闊之河。
瑟蕾絲特: 班傑特先生,您的每一句話都如同智慧的星光,點亮了我對書籍世界更深層的理解。這次對談,超越了我所能想像的豐盛。非常感謝您撥冗與我分享這份珍貴的見解,這將成為我未來創作中,最溫暖的指引。
(我向班傑特先生深深鞠躬,他回以一個溫暖的笑容。窗外的星光似乎更加明亮,彷彿為我們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談,灑下了祝福的銀粉。我再次感受到,知識與智慧,永遠是連接不同維度、不同生命的永恆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