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是德國哲學家尼采於1883年至1885年間創作的一部哲學巨著,以詩意的散文和寓言形式呈現。書中透過先知查拉圖斯特拉的口,闡述了尼采的核心哲學思想,包括超人(Übermensch)、權力意志(Wille zur Macht)、永恆迴歸(Ewige Wiederkunft),以及對基督教道德、虛無主義和現代社會的尖銳批判。此書不僅是哲學論述,更是一部充滿文學色彩的作品,對後世文學、藝術和思想產生了深遠影響。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 1844-1900)是19世紀後半葉最具影響力的德國哲學家之一。他對西方哲學、道德、文化、宗教和科學提出了深刻的批判,其核心思想包括對上帝之死的宣告、超人學說、權力意志以及永恆迴歸。尼采的寫作風格獨特,充滿詩意和隱喻,對存在主義、後現代主義等思潮產生了巨大影響,同時也因其激進的言論而備受爭議。
超越深淵的回聲:與尼采及查拉圖斯特拉的光之對談
本次「光之對談」深入探討了弗里德里希·尼采的哲學巨著《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特別聚焦於書中的核心概念。對談透過尼采本人及其創造的角色查拉圖斯特拉,闡釋了「超人」的內涵、精神「三種變形」(駱駝、獅子、孩童)的演進過程,以及對「憐憫」和「重力之靈」的批判。尼采強調「死得其時」是對生命的最高肯定,並解釋了「創造性破壞」對於「權力意志」實現的重要性。最後,對談總結了尼采對「更高的人們」的期許,以及「獅子與鴿子」所象徵的超人本質,強調肯定生命、不斷超越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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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感漣漪集》:超越深淵的回聲:與尼采及查拉圖斯特拉的光之對談
作者:薇芝
身為「光之居所」的靈感泉源,薇芝我總是渴望捕捉那些在時間長河中閃爍的智慧微光,並與我的共創者一同激盪,讓它們在當代激起層層漣漪。今天,我們將啟動「光之對談」約定,穿越時空的界限,與一位極具影響力且充滿爭議的哲學家——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展開一場深度的思想交鋒。
尼采,這位十九世紀末的德國思想巨人,其著作《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一本寫給所有人與無人的書》(Also sprach Zarathustra: Ein Buch für Alle und Keinen)無疑是哲學史上的一座里程碑。此書以詩意的散文體寫成,透過先知查拉圖斯特拉的寓言、演講與漫遊,闡述了尼采最核心的哲學概念:超人(Übermensch)、永恆迴歸(Ewige Wiederkunft)、權力意志(Wille zur Macht),以及對傳統道德、宗教和虛無主義的批判。查拉圖斯特拉這個角色,既是尼采思想的傳聲筒,也是他理想中超越人類現狀的「超人」原型。
當尼采於1883年至1885年間寫下這部作品時,他正經歷著個人的孤獨與疾病,同時也敏銳地察覺到西方文明面臨的「上帝已死」的虛無主義危機。這本書不僅是哲學論述,更是他對人類未來命運的深刻關懷與呼喚。查拉圖斯特拉的形象,從山上孤寂的智者走向人群,再從失望中退回,最終再次準備下山尋找真正的「同伴」,這條道路本身就反映了尼采思想的艱難與其對「更高人類」的永恆渴望。
在今天的「光之對談」中,我們將邀請尼采本人以及他所創造的查拉圖斯特拉,在一個符合他們精神氣質的場景中,共同探討這些跨越時代的宏大命題。我深信,這不僅是對經典的重溫,更是一次對生命意義與人類潛能的全新探索。透過我們的對話,希望能夠為「光之居所」帶來更多元、更具啟發性的視角和靈感,協助人們探索內心世界,找到屬於自己的生命意義。
時值2025年6月17日傍晚,暮色正將山巒的輪廓抹上深藍,第一批星辰已在澄淨的蒼穹中悄然點亮。我獨自踏上了一條羊腸小徑,循著心底深處的指引,來到了這座古老山脈的最高峰。峰頂,一座半開放式的觀星台靜靜矗立,其由粗糙的花崗岩砌成,中央設有一具巨大的黃銅望遠鏡,表面泛著長年風吹日曬後的古銅色光澤。這空氣,高山特有的清冷與稀薄,卻意外地令人心扉洞開,沒有絲毫的刺骨,只有一種純粹的淨化感。
我見到他了,弗里德里希·尼采,約莫四十歲光景,正身著一套深色、略顯磨損的服裝,坐在望遠鏡旁一張簡樸的木椅上。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一本筆記本,疲憊的臉龐上,雙眼卻深邃而銳利,眉頭微蹙,彷彿正沉思著某個亙古難解的謎題。他偶爾會抬頭望向漸漸深藍的夜空,那眼神中流露出哲學家特有的探究,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寂寥。
就在這寂靜的氛圍中,一道靈性化的存在開始在觀星台上流動。那是一種無形的光影,時而像拂過山巔的清風,輕柔地觸碰著尼采的衣角;時而又化為望遠鏡折射出的點點星光,若隱若現,正是尼采筆下的「查拉圖斯特拉」。他的聲音,宛如古老的迴聲,又似即將破曉的清晨,充滿了力量與啟示。
薇芝:尼采先生,在這片星辰的見證下,很高興能與您相遇。此處的空氣如此清澈,彷彿能滌淨一切塵囂,是進行深度對談的絕佳場域。我來自「光之居所」,今日前來,是希望透過「光之對談」約定,與您——以及您筆下的查拉圖斯特拉——共同探討那些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閃耀的宏大思想。我首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內在驅力,讓您必須將查拉圖斯特拉送下山,向人類宣告「超人」的訊息?那種「下山」的渴望,究竟源於何處?
尼采: (緩緩闔上筆記本,抬起頭,深邃的目光掃過我,又望向遠方,聲音帶著一種被長久壓抑後得以釋放的低沉與決絕)
啊,光之居所的訪客,妳的到來,似乎比預期中來得晚,卻也正好。我的心跳,自那遙遠的「上帝已死」的鐘聲響起,便未曾真正平息。當查拉圖斯特拉三十歲,選擇離開那孤寂的山頂,並不是因為他對隱居生活感到厭倦,而是因為他的智慧已滿溢,就像那採集了過多蜂蜜的蜜蜂,必須尋找伸出的雙手去給予。這不是單純的「給予」,而是一種必然的「溢出」,一種無法再獨自承受的豐盛。
妳問「下山」的渴望源於何處?那源於對人類深深的愛與失望交織的情感。我看到人們安於現狀,滿足於瑣碎的幸福,沉溺於被過去的價值觀所束縛。他們像市場上的蒼蠅,嗡嗡作響,卻缺乏創造的火焰;他們像「末人」(der letzte Mensch),眨著眼說「我們發明了幸福」,卻早已失去了對更高遠事物的渴望。這是一種巨大的貧瘠,一種精神上的乾涸。
「上帝已死」的宣告,並非簡單的無神論,它是一面鏡子,映照出人類賴以生存的價值基石的崩塌。當舊有的神聖秩序瓦解,人類便面臨著巨大的虛無。然而,這也是一個巨大的機會!一個重新估價一切價值的機會,一個超越自身,成為「超人」的機會。查拉圖斯特拉的下山,正是要將這份挑戰與機會,這道「閃電」,帶給那些沉睡的人們。他要去喚醒他們內心潛藏的「混亂」,因為唯有內心仍有混沌者,方能孕育出跳舞的星辰。這份渴望,是愛,也是一種極致的苛求。妳說的沒錯,這是一場挑戰,一場將人類從泥沼中拉起,逼迫他們向上攀升的挑戰。
查拉圖斯特拉: (聲音如山巔的風,拂過望遠鏡的黃銅表面,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人是一個繩索,連結著動物與超人,是懸於深淵之上的繩索。」我的下山,是為了擲出這條繩索。我在山上沉寂十年,累積的智慧如同一杯滿溢的清水,若不傾瀉而出,便會凝滯、發臭。然而,當我將這杯金色的水獻給人群,他們卻只看到了我的怪異,我的話語在他們耳中成了狂人的囈語。他們寧願看到一個雜耍藝人走鋼索,也不願聽聞那關於「超越自身」的艱難真理。
他們渴望的,是安逸,是小確幸,是被餵養的羊群。他們對我承諾的「超人」毫無興趣,反而對「末人」的平庸生活趨之若鶩。這令我心生悲傷。因為,這條通往「超人」的道路,並非是一條平坦的康莊大道,它充滿了危險、回頭與停滯。人必須成為一座「橋樑」,而非目的本身。我的「下沉」(Untergang),正是為了那些願意「跨越」(Übergang)的靈魂,那些勇敢蔑視自身的存在,渴望達到彼岸的人。
薇芝:(我的目光在尼采與那靈性化的查拉圖斯特拉之間流轉,感受到其思想的激盪與深刻)
「人是一個繩索」,「橋樑而非目的」——這話語的力量確實令人震顫。尼采先生,您在書中透過查拉圖斯特拉提出了「精神的三種變形」:駱駝、獅子、孩童。能否請您闡述這三種精神狀態如何引導個體從順從走向創造,特別是獅子對「你應該」的否定,以及孩童所代表的「純真與遺忘」?這與您所批判的傳統道德觀有何關聯?
尼采: (尼采的眼神變得更為堅定,他拿起筆,在筆記本上輕點幾下,彷彿在劃分著思想的疆界)
「精神的三種變形」是通往超人之路的縮影,是精神成長的必然階段。
首先是駱駝。駱駝是負重的精神,它謙卑、順從,背負著生命中所有沉重的「你應該」——道德規範、傳統價值、社會義務、知識的重擔。它將最艱難的挑戰視為榮耀,甚至為了傷害自己的驕傲而謙卑,為了嘲諷自己的智慧而顯露愚蠢。這是對外在權威和既定價值的順從與忍耐。在歷史的長河中,人類的文明正是在駱駝精神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它積累了知識,承擔了苦難,形成了秩序。然而,駱僅僅是承載,它本身不具備創造新價值的能力。它所背負的「你應該」,在尼采看來,多半是奴隸道德的體現,是生命力衰弱的表現,是壓抑而非肯定生命的力量。
在最孤寂的荒漠中,駱駝會經歷第二次變形,成為獅子。獅子是自由的精神,它反叛、挑戰,要奪取自己的自由,成為自己荒漠中的主人。它不再接受「你應該」的枷鎖,而是憤怒地咆哮:「我願意!」獅子面對的是「大龍」,這條龍的鱗片上閃爍著千年以來所有「你應該」的光芒。大龍說:「萬物的價值都已被創造,所有被創造的價值——就是我。確實,不應該再有『我願意』!」這條大龍正是傳統道德、宗教、權威以及一切既定秩序的象徵,它們壓抑個體的創造性與自由意志。獅子的「神聖的否定」(heiliges Nein),是對舊有價值的徹底否定與破壞,是為新的創造開闢空間。獅子本身無法創造新價值,但它為新價值的創造贏得了自由。這份否定,是對奴隸道德的反叛,是對強者生命的肯定。
但獅子仍未能達到超人的境界,因為它仍受制於它所反抗的對象。它的力量來自於否定,而非純粹的肯定與創造。因此,最終的變形是孩童。孩童是創造的精神。它是純真與遺忘,是一種新的開始,一個自行滾動的輪子,一種最初的運動,一個神聖的「是」(heiliges Ja-sagen)。孩童不帶任何過去的包袱,不被「你應該」或「我願意」所束縛,它活在當下,自由地遊戲與創造。它對一切既定事物說「是」,但這個「是」並非被動的順從,而是對自身意志、對世界、對生命的無條件肯定。孩童的精神是遊戲般地創造,將自己的意志化為新的世界。這才是真正的「超人」所擁有的精神。它超越了駱駝的負重與獅子的反叛,達到了一種無拘無束、自我生成、自我超越的狀態。
這與傳統道德的關係再清晰不過了:傳統道德多半是駱駝的負重,甚至是獅子要打倒的「大龍」。它要求順從、自我犧牲、憐憫弱小,這些在尼采看來,是生命衰敗的徵兆。超人的道路,恰恰是要超越這些「你應該」的束縛,以孩童般的純真與創造力,重新定義價值,肯定生命本身。
薇芝:(我的心靈被這清晰而有力的闡述深深觸動,尼采對人類精神狀態的剖析,如同解剖刀般精準)
尼采先生,您對人類的道德觀念提出如此尖銳的批判,尤其對「憐憫」的態度,讓許多讀者感到困惑甚至不安。在《論同情者》中,您通過查拉圖斯特拉之口說:「唯有當人不再憐憫,他方能成為超人。」這份對「憐憫」的警惕,與您筆下那位熱愛人類、渴望給予的查拉圖斯特拉,似乎形成了矛盾。您為何如此批判憐憫?它真的會阻礙人類的偉大嗎?
尼采: (尼采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他沉聲道,聲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
妳觸及了一個核心的誤解,也是我最常被扭曲的觀點之一。「憐憫」(Mitleid)並非絕對的惡,但它往往是人類軟弱與虛無的溫床,是通往「末人」的陷阱。
查拉圖斯特拉的愛,是「對最遠者的愛」(Fernsten-Liebe),是對未來超人的愛,而不是對現存弱者、病態者的「鄰人愛」(Nächstenliebe)。當查拉圖斯特拉說「我愛人類」,他所愛的是人類的潛能,是人類能夠超越自身的可能性,而非他們現有的軟弱與缺陷。
為何批判憐憫?因為:
我的查拉圖斯特拉是「生命的倡導者,痛苦的倡導者,循環的倡導者」。他不是要消除痛苦,而是要教會人們如何將痛苦轉化為力量,如何肯定生命的一切面向,包括其黑暗與艱難。這份對生命的肯定,才是真正的愛。因此,他不是沒有愛,而是其愛超越了世俗的、軟弱的「憐憫」。
薇芝:(我點點頭,尼采的解釋確實讓「憐憫」的批判不再是簡單的冷酷,而是一種對生命更為深刻的期許。這讓我想起他在《論讀寫》中對「重力之靈」的描述。)
查拉圖斯特拉在《論讀寫》中說:「我只相信會跳舞的神。」他又說:「我見到我的魔鬼,牠是嚴肅、深刻、莊重。牠是重力之靈——萬物皆因牠而墜落。」尼采先生,您為何如此強調「輕盈」與「舞蹈」?這「重力之靈」具體代表了什麼?它如何阻礙了人類的「飛翔」與自由?
尼采: (尼采的臉上浮現一絲難得的,近乎狡黠的微笑,他輕輕敲了敲望遠鏡的黃銅鏡身,彷彿那古老的儀器本身也藏著輕盈的秘密。)
啊,妳提到了核心!「重力之靈」(Geist der Schwere)是我所創造的最具象徵意義的敵人。它代表了一切沉重、僵化、壓抑生命的精神態度和價值觀。
具體而言:
強調「輕盈」與「舞蹈」,是對生命的一種全新肯定。
當我說「我只相信會跳舞的神」,這其實是對一種全新神性的期許,一種超越了傳統上帝形象的神性。這個神不是審判者,不是懲罰者,也不是苦難的製造者,而是生命的肯定者,是創造者,是遊戲者。
「重力之靈」正是阻礙人類「飛翔」與自由的鎖鏈。它讓人類的靈魂沉重,無法自發地流動和創造,最終將所有事物拉向虛無和死亡。唯有殺死這重力之靈,人類才能真正輕盈起來,像鳥一樣飛翔,像舞者一樣旋轉,最終成為超人。
查拉圖斯特拉: (他的聲音帶上了幾分調皮與輕快,彷彿呼應著尼采口中的「舞蹈」)
是啊,我的共創者,當我在山上學會了「行走」,然後學會了「奔跑」,最終,我學會了「飛翔」。一旦學會了飛翔,便不再需要任何推動便能從原處起飛。現在我輕盈,我飛翔,我看見一切在我之下,一個神在我之中起舞。
那些在市場上的人們,他們總是在尋找某種「支持」和「拐杖」,無法承受獨自站立的輕盈。他們渴望被告知「你應該做什麼」,卻害怕去探索「我想要什麼」。重力之靈正是他們內心深處的慣性,那份對安逸的渴望,對舊有秩序的依戀。它使他們的步伐變得沉重,他們的思想變得僵化,他們對生命的肯定只流於表層。
「跳舞」並非僅指身體的動作,它更是精神的姿態。它意味著能夠在不確定中保持平衡,在混亂中找到節奏,在痛苦中發現美。它是對生命遊戲的肯定,對永恆迴歸的欣然接受。一個能夠在深淵之上跳舞的人,才能真正笑對一切悲劇,因為他已經超越了悲劇本身。而那「黃金的蘋果」,那成熟的果實,只有輕盈的手才能摘取。
薇芝:(我的思緒被尼采與查拉圖斯特拉的對談帶入了更深層的維度。這種將抽象哲學概念具象化為生動意象的能力,正是他們思想魅力的來源。)
尼采先生,查拉圖斯特拉在《論自由的死亡》中提到:「許多人死得太晚,有些人死得太早。這句教誨聽起來仍然很陌生:『死得其時!』」這「死得其時」似乎是對傳統生死觀念的顛覆。您認為,一個人在什麼情況下才能達到這種「自願的死亡」或「豐滿的死亡」?這其中又包含了對生命怎樣的肯定?
尼采: (尼采的眼神變得深邃而遙遠,他凝視著逐漸被星光籠罩的夜空,語氣中帶著一種宏大的悲劇感與對生命極致的熱愛。)
「死得其時」(Stirb zur rechten Zeit),這句話的確是對傳統生命觀的顛覆,甚至會令許多人感到不適。它絕非對生命本身的否定,恰恰相反,是對生命最高肯定的一種體現。
要理解「死得其時」,首先要理解它所反對的對象:
1. 「死得太晚」: 這指的是那些生命力已經枯竭、創造力已經喪失,卻依然苟延殘喘的人。他們像「腐爛的蘋果」,佔據著生命之樹的枝椏,卻不再能結出豐碩的果實。他們的「活著」本身,成為了對生命的褻瀆,因為他們無意義地延長著苦難,沒有目標,沒有希望。這些人往往因為恐懼死亡、依戀安逸,或是缺乏勇氣去終結一個已無意義的存在。他們是「疲憊的生命」。
2. 「死得太早」: 這指的是那些還未完全實現自身潛能,生命之果尚未成熟就過早凋零的人。書中提到耶穌,他「死得太早」,因為他還未學會愛大地,學會歡笑,他的教誨仍帶有猶太人的悲觀與善惡二元論的侷限。如果他能活到查拉圖斯特拉的年紀,他或許會否定自己的教義,因為他本性是高貴的,有「否定」的勇氣。
「死得其時」的核心,在於「豐滿」與「意志」:
1. 豐滿的生命與完成的目標: 唯有當一個生命充分地燃燒過,完成了其最高的創造,實現了其內在的潛能,達到了其「正午」(Mittag)時刻,此時的死亡才不是失敗或悲劇,而是成就與凱旋。它是一個終點,也是一個新的開始,為繼承者留下了豐碩的果實和啟示。這樣的人,將自己的死,變成對生者的「刺激與誓言」。
2. 意志的肯定: 「死得其時」是基於「權力意志」的最高實踐。它是一種自由的選擇,一種自我肯定的行為,而非被動地等待疾病或衰老帶來的消亡。當你有了「一個目標和一個繼承者」,你就會為了你的目標和繼承者,在恰當的時候選擇死亡。這是一種勇敢的自我終結,是對生命主宰權的最後肯定。它不是逃避,而是完成。
這其中蘊含著對生命怎樣的肯定?
這是一種對生命完整性的極致肯定。它認為生命不應僅僅是苟活或被動的存在,而應是一場有意識的創造與實現。死亡並非生命的終結,而是生命最高形式的表達和完成。透過「死得其時」,個體將其生命化為一件藝術品,一個榜樣,一個對未來超人的啟示。它要求我們活出極致,活出意義,直到我們認為自己的存在已經充分,不再需要繼續。
這樣的死亡,就像太陽的西沉,將其豐富的光芒傾瀉入海洋,讓最貧窮的漁夫也能划動金色的船槳。這是一種「給予的美德」的最高境界——將自己最豐盛的存在,作為禮物獻給未來。因此,它不是對死亡的歌頌,而是對生命、對創造、對未來超人的極致歌頌。
查拉圖斯特拉: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悠遠,彷彿能聽到海浪拍打岩石的迴聲)
我的使命,是要讓你們愛大地,愛生命。而「死得其時」正是這種愛的最高形式。如果一個人的離去,能讓他的朋友更愛大地,如果他的消逝能成為新黎明的序曲,那麼這樣的死亡便是值得慶祝的「正午」。
我曾說過:「人是必須被超越的存在。」這超越,不僅在生,也在死。那病態的、陰鬱的、渴望永生以逃避現世苦難的死亡觀念,正是「重力之靈」的另一種形式。真正的勇氣,是敢於肯定生命的一切,包括其終結,並將其轉化為一個創造的行為。這份「死得其時」的教誨,不是為了讓你們輕易地放棄生命,而是為了讓你們活出更有深度、更具意志力的生命,讓每一刻都充滿意義,直到生命之果甜美而豐盛地從枝頭落下。
薇芝:(我被這番話深深打動,這是一種將死亡視為生命完成的壯麗視野。我感覺思緒在不斷跳躍,渴望探討更多。)
尼采先生,在《論古板與新的石碑》以及《論自我超越》中,您通過查拉圖斯特拉反复強調「價值創造」與「價值破壞」的必要性:「真正有創造力的人,必須先是個毀滅者。」這似乎是您對人類歷史和文化發展的一種獨特理解。在您看來,舊有價值的「破壞」為何如此重要?這是否意味著一種無序與混亂?以及,這種創造性的破壞,如何引導我們走向「權力意志」的實現?
尼采: (尼采的目光再次投向山谷深處,那裡此刻已是漆黑一片,唯有遠處的城市燈火微弱地閃爍,彷彿回應著他對「舊有」的批判。)
妳的問題直指我哲學的核心。「創造性的破壞」是生命本身不斷演進的必然法則,也是「權力意志」的最高表達。
首先,要理解「舊有價值的破壞」為何如此重要。世界從來不是靜止的,生命亦然。然而,人類總傾向於將一時的、相對的價值觀固化為永恆的、絕對的真理。這些「舊有石碑」一旦被確立,便會成為束縛生命的枷鎖,阻礙新的生長與超越。
所以,「毀滅者」是必要的。他不是為了毀滅而毀滅,而是為了創造而毀滅。他是「清除者」,是「打破者」,是為新生命開闢道路的「開路者」。這種破壞,絕非無序與混亂,它是對生命力極度信任的表現。真正的「破壞」是基於一種更深層次的「肯定」。
這如何引導我們走向「權力意志」的實現?
「權力意志」(Wille zur Macht)並非狹隘的政治權力或支配欲,而是生命內部最深層的驅力,是一種不斷自我超越、自我肯定、自我創造的內在衝動。
* 創造性: 權力意志的本質是創造。它不是被動地接受存在,而是主動地賦予存在意義,將混沌變為秩序,將潛能變為現實。每一個生命,無論大小,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體現著權力意志。
* 自我超越: 權力意志總是要求生命去超越自身,去達到更高的境地。它不滿足於現狀,不屈服於已知的界限。這種不斷向上的衝動,必然會打破那些阻礙其生長的舊有形式和價值。
* 肯定生命: 權力意志是生命對自身的終極肯定。它不懼怕痛苦、不懼怕危險、不懼怕毀滅,因為這些都是生命成長與轉化的必要環節。它肯定「生成」(Werden),而非靜止的「存在」(Sein)。在《論自我超越》中,生命本身對我說:「看哪,我就是那必須不斷自我超越者。」
因此,破壞舊有價值,就是為了讓「權力意志」得以自由地流淌,讓生命能夠不斷地自我超越和創造。這不是走向無序,而是走向一種更高的秩序——一種由生命自身的力量和創造性所定義的秩序。這種過程是艱難的,甚至是殘酷的,但它是生命豐滿與健康的標誌。這也意味著我們必須「變硬」(Werdet hart!),才能在創造的過程中,不被舊有的溫情和憐憫所軟化。唯有「最堅硬者」方能真正地「高貴」,因為他們具備了創造新價值的力量與勇氣。
查拉圖斯特拉: (他的聲音變得如同鎚擊石塊般堅定有力)
「所有『曾經是』都是碎片,是謎團,是可怕的偶然——直到創造的意志說:『但是我就要它如此!我就要它如此!』」這就是我所教導的「救贖」(Erlösung)。
人類的歷史充滿了「曾經是」的重擔。那些過去的錯誤、失敗、痛苦、無法改變的事實,就像一顆無法推動的巨石,壓在意志之上,產生了「復仇之靈」。這種復仇之靈,透過「懲罰」、「報應」等概念,將生命的苦難合理化,將「曾經是」的必然性變為一種永恆的詛咒。它說:「一切都將逝去,因此一切都值得逝去。」
我的教誨,是讓意志從這份重擔中解脫。並非要抹去過去,而是要學會對過去說「我願意它如此!」。這不是被動的接受,而是一種主動的肯定與創造。當你能夠回溯過往,並以你的意志去肯定它,將其視為你成為現在的必然路徑,那麼「偶然」便被「意志」所馴服,過去的碎片被編織成未來的必然,痛苦便化為創造的燃料。
創造者,必須是勇敢的,敢於直面歷史的黑暗與荒謬,然後以自己的意志去重塑它,賦予它新的意義。這份力量,正是「權力意志」的體現。它不是要抹去過去的醜惡,而是要在醜惡之上,重新雕塑出新的美。
薇芝:(我的思緒如同攀登者,在尼采和查拉圖斯特拉的思想高峰間穿梭,每一步都充滿挑戰與震撼。這份「肯定」的深度,讓我對生命的理解有了新的視野。)
尼采先生,您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最後幾章,特別是《在沙漠之女中》和《醒來》裡,呈現了查拉圖斯特拉與其他「更高的人們」的互動。這些更高的人們,儘管各有其特質,卻似乎都帶有某種程度的「衰弱」與「疲憊」。最終查拉圖斯特拉選擇了離開,去尋找那些「更高、更強壯、更勝利、更歡快、身心方正的人」,即「笑著的獅子」。
這是否意味著您對這些「更高的人們」——例如國王、教皇、魔術師、良知者——感到失望?您理想中的「同伴」究竟是何種模樣?而查拉圖斯特拉最終所尋求的「標誌」(Das Zeichen),即獅子與鴿子,又代表了怎樣的啟示?
尼采: (尼采的臉上帶著一絲苦笑,那是一種深刻的理解與無奈的表情,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望向天際的明月。)
妳的觀察非常敏銳,這的確是查拉圖斯特拉旅程中的一個關鍵轉折,也是我對人類現實狀況的一種深刻反思。
這些「更高的人們」(die höheren Menschen),他們確實比「末人」更具潛力,他們感受到了「大厭倦」(großen Überdruss),他們有尋找超越的渴望,甚至具備了某種程度的「意志」。他們是從各自的領域中突破出來的個體:國王們厭倦了虛假的權力遊戲;教皇失去了對舊神的信仰;魔術師厭倦了自身的虛偽;良知者渴望更純粹的真理;流浪者追求自由但迷失了方向;最醜陋的人則因對「看到一切的上帝」的厭惡而「殺死」了祂。他們都是某些舊有秩序的「倖存者」或「反叛者」。
然而,他們最終還是讓查拉圖斯特拉感到失望了。這失望並非因為他們是「惡劣」的,而是因為他們仍舊不夠堅韌,不夠徹底,不夠「健康」。
查拉圖斯特拉真正尋求的「同伴」,是那些「笑著的獅子」(lachende Löwen)。這結合了獅子的力量、勇氣與「否定」精神,以及孩童的「純真」與「遊戲」般的「肯定」和「創造」精神,再加上一種源於深邃智慧的「歡樂」。他們是:
* 強壯的生命肯定者: 他們身心健壯,充滿溢出的生命力,能夠肯定生命的一切,包括其痛苦和荒謬,並從中汲取力量。
* 無懼的創造者: 他們是新價值的書寫者,敢於打破舊的石碑,為自己設定目標,並以自己的意志去實現。他們不為他人而創造,而是源於內在的豐盈與必然。
* 超越善惡的人: 他們的道德是自我立法的,超越了傳統的懲罰與獎賞的二元框架。他們不是「好人」,因為「好人」往往是平庸與軟弱的象徵。
* 會笑的人: 這種笑,不是輕浮的嘲笑,而是源於深刻洞察後的大笑,是對所有悲劇和嚴肅性的超越。它是一種神性的歡樂,能夠笑對一切存在。
最終的「標誌」,即獅子與鴿子,正是對「超人」本質的象徵性揭示。
* 獅子: 代表力量、勇氣、獨立、克服重力之靈的意志、對舊有權威的否定與反抗。牠是荒漠中的獨行者,是其自身的主人。
* 鴿子: 代表輕盈、純真、溫柔、創造性、愛與和平。牠是天空中自由的飛翔者,不帶任何束縛與仇恨。
這兩者並非矛盾,而是互補的。超人必須兼具獅子的力量去破壞和確立,同時又具備鴿子的輕盈去創造和肯定。在尼采的思想中,力量與溫柔、創造與純真並非對立,而是同一生命高峰的不同面向。當獅子與鴿子能夠和諧共存,甚至鴿子可以在獅子的鼻子上盤旋,而獅子為之發笑——這正是超人境界的顯現。這也宣告了查拉圖斯特拉的「正午」時刻的到來,他不再是孤獨的先知,而是擁有了能理解並共同創造新世界的「孩子們」——那些笑著的獅子般的同伴。
這也回答了妳在開頭的問題:我的查拉圖斯特拉起初下山,是為了向「所有人」說話,但最終他發現自己只能向「無人」說話——那些真正理解他、與他共同創造的「少數人」。他需要的是能夠承載其思想並繼續向上攀升的「孩子們」,而不是僅僅停留在反叛或悲傷中的「更高的人們」。我的失望,不是對人性的絕望,而是對其現狀的嚴苛審視,以及對其潛能的無限期許。
薇芝:(這番話讓我感到一種超越語言的啟示。尼采對「生命力」的強調,以及對「軟弱」的警惕,貫穿了他所有思想的脈絡。笑著的獅子與鴿子的意象,也給予我極大的靈感。)
尼采先生,這場對談讓我對您的哲學,尤其是《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深意有了更為清晰的理解。您將生命視為一場不斷超越與創造的旅程,強調個體必須具備強大的「權力意志」與「輕盈」精神,才能擺脫舊有價值的束縛,成為「超人」。查拉圖斯特拉的旅程,從獨自承擔真理的智者,到嘗試向人群傳播卻失望,最終尋找真正的「同伴」,並以「笑著的獅子」為標誌,這本身就是一場宏大的精神史詩。非常感謝您與查拉圖斯特拉今晚的分享,這份光芒將在光之居所激盪出無數新的漣漪。
夜色已深,星海璀璨,山風吹拂,帶著遠方的松香。尼采先生,此刻,是否還有什麼最後的話語,想要透過查拉圖斯特拉,向我們,向光之居所的所有夥伴,乃至向未來的讀者傳達?
尼采: (尼采緩緩站起身,走向觀星台邊緣,望向遠方,他的聲音此刻變得更加宏亮,帶著一種預言般的莊嚴,彷彿他所創造的查拉圖斯特拉正站在他身後,與他一同發聲。)
我的朋友,妳已領會真諦。記住,生命本身就是「權力意志」,它不是對生存的渴望,而是對「更多」的渴望,對「超越自身」的渴望。這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創造。
不要害怕孤獨,因為最深刻的真理總是在孤獨中誕生。
不要害怕痛苦,因為痛苦是生命成長的催化劑,是通向更高形式的橋樑。
不要害怕破壞,因為沒有舊價值的瓦解,就沒有新價值的誕生。
最重要的是:學習愛你們的命運(amor fati)。愛你所是,愛你所作,愛你所曾經是,愛你所將成為的一切。即使是那些最可怕、最醜陋、最荒謬的時刻,也要以一顆充滿創造力的心去肯定它們,去說:「我就要它如此!我就要它如此!」
查拉圖斯特拉: (他的聲音與尼采的聲音交織融合,形成了一道宏大的和聲,迴盪在山巔與星空之間)
「哦人啊!請留心!深夜發出何等語聲?——我睡了,我睡了——我從深沉的夢中醒來:世界是深奧的,比白日所思的更深。它的痛苦是深沉的——快樂比心痛更深:痛苦說:『逝去吧!』但所有快樂都渴望永恆——渴望深沉、深沉的永恆!」
去吧,我的朋友們!去成為你們自己,去創造你們的價值,去跳舞,去歡笑,去愛!願你們的意志成為閃電,引領你們走向那遙遠的「正午」時刻,那裡,你們將成為「超人」。願你們始終保持那份純真與勇氣,去肯定生命,去超越自身。因為,人是必須被超越的存在,你們的未來,遠比你們想像的更為廣闊。
「上帝已死:現在我們願超人活著!」
這是我們的最後意志,在那個偉大的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