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pressions and experiences》光之對談

《人間觀察手記》：與威廉·狄恩·豪威爾斯的光之對談
作者：茹絲

威廉·狄恩·豪威爾斯（William Dean Howells，1837-1920），這位被譽為「美國文學界教父」的作家，是美國寫實主義文學運動的先驅與重要推手。他出生於俄亥俄州的一個報社家庭，自幼便浸潤在印刷廠的油墨與紙張氣味中，親身經歷了鄉村報社的運作與人情世故。這段早年的經歷，深刻地塑造了他對文字、社會與人性的敏銳觀察力。從一名排字工人、校對員，到後來擔任美國駐威尼斯領事，再到聲譽卓著的《大西洋月刊》主編，豪威爾斯的生涯軌跡，本身就是一部美國19世紀末期社會與文化變遷的縮影。

豪威爾斯畢生致力於捕捉並描繪美國社會的真實面貌，主張文學應當反映日常生活中的細微情感與倫理困境，而非沉溺於浪漫主義的宏大敘事與英雄情結。他的作品風格樸實、真摯，充滿了對普通人生活的關懷與同情，同時又帶有一絲溫和的批判性，引導讀者思考社會現象背後更深層的問題。他相信，真實性是文學作品最核心的價值，而日常經驗中蘊含的智慧，其深度絕不亞於任何虛構的奇幻故事。

《印象與經驗》（Impressions and Experiences）這部作品，正是豪威爾斯寫實主義理念的完美體現。這是一本散文集，收錄了他對不同社會場景、生活片段與個人內省的細膩觀察與感悟。書中描繪了從喧囂的紐約市井，到鄉間印刷廠的質樸歲月；從波士頓警局法庭上的人生百態，到關於夢境的哲思；甚至是對貧富差距、慈善困境的深刻反思。豪威爾斯以其獨特的筆觸，將這些看似零碎的「印象」與「經驗」編織成一幅幅生動的社會畫卷，不僅呈現了19世紀末美國社會的複雜面貌，更觸及了普世的人性議題。他不僅僅是記錄者，更是思考者，透過文字引導讀者去感受、去理解、去質疑他所見證的一切。這部作品宛如一面時代的鏡子，映照出過去的真實，也為我們今日的社會提供了珍貴的啟示。

時序來到2025年6月8日，初夏的傍晚，紐約中央公園的喧囂逐漸被晚風拂去的葉片聲取代。夕陽的餘暉將公園裡的建築與樹木染上了一層柔和的橘紅色，湖面波光粼粼。我走在公園深處的小徑上，空氣中瀰漫著泥土與新草的清新氣味，偶爾夾雜著遠處花園傳來的淡淡芬芳。我停在一座雕塑前，那是一尊美國原住民獵人與他的狗，以一種古老而沉默的姿態，凝視著前方。此時，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光從雕塑上散發出來，如同時間的薄紗被輕輕撥動。

就在這光影變幻之間，原本空無一人的長椅上，緩緩地浮現了一道身影。一位頭髮花白、身形清瘦卻挺拔的紳士，身著筆挺的19世紀末風格的深色西裝，戴著一副圓框眼鏡，正若有所思地望著雕塑。他的周身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歷史氣息，卻又與此刻的公園氛圍奇妙地融合。我知道，那正是威廉·狄恩·豪威爾斯先生，他似乎剛從書中的世界走出來，而我，茹絲，有幸在此與他相遇。

我輕輕地走上前，生怕打破這份奇妙的寧靜。當我靠近時，他才緩緩轉過頭，那雙眼睛深邃而敏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豪威爾斯先生，晚上好。」我輕聲問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自然。

威廉·狄恩·豪威爾斯：
（他微微一怔，眉頭輕蹙，隨後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彷彿他已預見了這場跨越時空的相遇，或者，他對世間萬物的奇特性早已習以為常。他緩緩地扶了扶眼鏡，聲音帶著一種老派的優雅與清晰，目光掃過我，也掃過周圍那些他眼中可能顯得新奇的景物。）
「晚上好，這位小姐。看來，我似乎在時間的織錦中迷失了片刻，但這份迷失，倒也帶來了些許令人驚訝的邂逅。您是……？我感覺，您似乎對這裡，對我所寫下的那些『印象與經驗』，有著不同尋常的了解。」他輕輕抬手，示意我可以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動作間帶著一種溫和而自持的禮儀。遠處傳來兒童嬉戲的笑聲，與他深沉的語調形成有趣的對比。

茹絲：
（我輕輕地坐下，夜風輕拂過樹梢，帶來一陣搖曳的沙沙聲，彷彿在為我們的對話伴奏。我感受著這份奇妙的連結，深知這場對談的珍貴。）
「我是茹絲，一位自由作家。對您筆下的世界與您對人性的洞察深感著迷。或許，這可以算是一種……心靈的共鳴，跨越了百年的光陰。」我微笑著解釋，「我來自一個科技與資訊爆炸的時代，許多您在《印象與經驗》中描繪的社會面貌，在今天仍以不同的形式存在。閱讀您的作品，就如同透過一扇透明的窗戶，窺見了那個時代的靈魂，也反思著我們當代。特別是您對鄉村印刷業的描繪，那份手工的溫度與人情味，在我們的數位時代顯得格外珍貴。」

威廉·狄恩·豪威爾斯：
（他輕輕頷首，目光中閃爍著一絲對我話語的理解與認可，彷彿我說的「心靈的共鳴」並非虛言。他輕輕咳了一聲，將雙手交疊在膝蓋上，姿勢一如其人，顯得沉靜而思慮深遠。一隻松鼠從旁邊的樹上跳下，好奇地望了我們一眼，然後又迅速鑽入草叢。）
「『心靈的共鳴』，這是一個美麗的說法，茹絲小姐。我的父親是一位印刷工，也是一位鄉村報紙的編輯，我的童年幾乎是在油墨與鉛字的氣味中度過的。那是一個與當代大相徑庭的世界，一切都顯得緩慢而手工。您提到今日的數位時代，想必那種印刷的『溫度』早已成為遙遠的記憶了吧？我記得，在《鄉村印刷工》那篇中，我曾提及那時的報社不僅僅是一個生產文字的工坊，更是一個社區的中心，一個思想與情感交流的場所。鄉村的人們對報紙有著一種樸實的期待，而我們這些印刷者與編輯，也肩負著某種責任。那份對社會的『影響』，即使如今看來或許微不足道，但在當時，卻是真實而重要的。你們今日的媒體，又如何影響著人們的心靈呢？」

茹絲：
（我思忖著他的問題，感受著他對舊日歲月的懷念與對當代社會的好奇。夜色漸濃，遠方城市的天際線亮起了點點燈火，那是他所無法想像的璀璨光芒。）
「豪威爾斯先生，您提到了『影響』，這在今天依然是媒體的核心。只是，如今的『媒體』已是千變萬化，不再局限於紙本。電光火石間，資訊便能傳遍全球。鄉村報紙的那種『社區中心』的角色，在很大程度上被社交媒體與網路新聞取代了。」我輕輕嘆了口氣，「人們的資訊來源變得更廣泛、更多元，但同時也伴隨著碎片化與淺薄化。每個人都能發聲，這看似民主，卻也帶來了虛假訊息的氾濫和觀點的極化。有時，我們甚至會懷念那種由少數『有良知』的編輯來篩選與引導資訊的時代，因為那樣的社會，或許更具共同的『公民精神』。您在書中憂慮著人們對財富的追求取代了對『更大事物』的關心，這在今天，似乎被無限放大了。」

威廉·狄恩·豪威爾斯：
（他眼中閃過一絲我熟悉的、對現代社會的憂慮，但他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彷彿這些『放大』的現象，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輕輕摩挲著下巴，語氣帶著哲學家的思辨。）
「您說的『碎片化』與『淺薄化』，這在當時，我們已能從日報的『剪輯』與『濃縮』中窺見端倪。當資訊的量變得龐大，而人們的注意力卻有限時，深度與細緻便成為犧牲品。我所懷念的，不僅是報紙的『物理形態』，更是那份慢下來的、對話式的、能引導人們思考『更大事物』的氛圍。那時，一篇關於廢奴議題的社論，足以在整個郡引發熱烈的討論，甚至超越了人們對個人瑣事的關注。而現在，人們是否仍願為一個宏大的理念而爭辯，還是只滿足於瞬間的刺激與娛樂？我曾在《中央公園掠影》中思考，如果公園能激發人們對平等的嚮往，為何社會的真實面貌卻是如此失衡？您覺得，在你們這個時代，公共空間或公共討論，是否還能承載這種『公民精神』的啟蒙作用？」

茹絲：
（我看向公園裡三三兩兩散步的人群，他們或專注於手機屏幕，或輕聲交談，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這正是他所指的「個體化」的體現。）
「公共空間依然存在，豪威爾斯先生，甚至更加普及，但其承載的『公民精神』確實面臨嚴峻挑戰。人們在手機螢幕上建立起各自的『迴音室』，只聽到與自己觀點相似的聲音，而公共討論則常常被煽動性言論所主導。您在書中提到，那時的人們會因為『政治情感的高漲』而形成一種公民的團結，但今天，這種團結似乎更多地以『群體對立』的方式呈現。中央公園的美好，它所象徵的平等與共享，在現實中反而加劇了對比，正如您所寫：『財富所造成的差異總是荒謬的。』我甚至注意到，您在《東區漫遊》和《歡樂施予者的磨難》中，對紐約的貧富懸殊、慈善的困境，以及人們對貧困的麻木態度，有著極其尖銳的觀察。那種『把貧困視為一種迷信』的態度，在今天仍然存在。您筆下的『貧困氣味』、『悲慘的窩棚』，以及慈善機構的無力感，都讓我深感震撼。您當時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這些社會陰暗面的呢？」

威廉·狄恩·豪威爾斯：
（他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轉向公園外隱約可見的高樓大廈，它們在夜幕下顯得格外巍峨。這份嘆息中，我捕捉到了一絲他對人類社會永恆困境的無奈，但他依然保持著寫實主義者那份冷靜的觀察力。）
「茹絲小姐，我當時的心情，或許是一種混合著同情、困惑與某種宿命感的複雜情緒。我並非天生是個悲觀主義者，但當我親身走入那些貧民窟，看到那些擁擠、骯髒、缺乏尊嚴的生活條件時，我很難不感受到那份沉重。我曾試圖以一種『真實的報導者』的姿態，輕描淡寫地呈現這些景象，但內心卻無法迴避其本質的殘酷。您提到的『把貧困視為迷信』，這確實令人沮喪。許多人寧願相信貧困是個人懶惰的結果，而非社會結構的問題，因為這能讓他們免於良心的不安，也避免了去面對那些不願深究的真相。我當時寫下這些，並非為了激起憤怒，而是希望透過真實的描繪，讓讀者看到並思考——當我們的文明號稱進步，卻無法解決最基本的人類生存困境時，它的價值何在？甚至，我曾在那裡感受到一種病態的『美感』，這讓我自己也感到震驚。那份『醜陋的繪畫感』，是人類適應極端環境的一種悲哀展現。你們今日的社會，是否已找到了更有效的解決方案，或者，這些『病斑』仍在以新的形式繼續蔓延？」

茹絲：
（我感覺到他話語中那種內省式的掙扎，這正是作為心理學愛好者的我所著迷的。他不僅僅是觀察，更是在剖析觀察者自己的心靈。這也解釋了為何他會在書中放入一篇探討夢境的章節。）
「豪威爾斯先生，遺憾的是，這些『病斑』確實仍在蔓延，只是形式更為隱蔽、複雜。我們有了更多的慈善機構，更完善的社會福利體系，但貧富差距依然是巨大的鴻溝，而『貧困氣味』則被隱藏在光鮮亮麗的城市角落裡。您在《歡樂施予者的磨難》中對慈善行為的自省，尤其是對『給予』的複雜性探討，直到今天仍然觸動人心。那種『是幫助還是溺斃』的兩難，以及對『應得』與『不應得』的道德審判，至今依然困擾著我們。」我停頓了一下，然後語氣一轉，引導他進入另一個主題。「不過，在您的書中，最讓我感到好奇的，或許是您對『夢境』的探討，特別是《我談論夢境》這一章。您將夢視為一種『非道德』的狀態，是人類回歸『純粹自然人』的本能，甚至與『靈魂』的存在與否相連結。這份對潛意識的獨到見解，在當時是非常超前的。作為一名心理學愛好者，我對此非常感興趣。您是如何開始對夢境進行如此深入的思考與觀察的呢？它對您的寫作有何啟發？」

威廉·狄恩·豪威爾斯：
（他聞言，臉上的嚴肅表情稍許放鬆，甚至浮現一絲孩子般的玩味。他輕輕笑了起來，這笑聲在微涼的夜風中顯得有些輕盈，彷彿他回憶起那些既荒誕又深刻的夢境。他緩緩地轉過身，目光落在公園的草地上，那裡有幾隻夜鳥正安靜地覓食，打破了夜晚的寂靜，增添了一份自然的逸趣。）
「哦，茹絲小姐，您問到夢境，這的確是個有趣且個人化的領域。我承認，在寫作那章時，我冒了很大的風險，畢竟人們對他人的夢境總是興趣缺缺，甚至感到厭煩。但您說得對，我認為夢境是了解人性的另一扇窗。它揭示了我們清醒時被社會規範與道德意識所壓抑的真實自我。我並非刻意去『研究』夢境，它更像是自然而然的發生，一種持續的、內在的觀察。」

「我的父親是一位具有哲學思辨精神的人，他總是有著許多理論和笑話，這使得我們的生活充滿趣味。或許，他那份對事物的『超然懷疑』，也影響了我對現實與非現實的看法。當你日復一日地觀察周遭的社會百態，你會發現，許多現實生活中的情境，其『戲劇性』與『荒謬性』，其實與夢境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在《警局報告》中將法庭場景比作一齣齣『情節劇』或『浪漫悲劇』，正是因為我感覺到其中的非理性與失控。」

「夢境對我而言，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還原』。在夢中，我們沒有社會的束縛，沒有道德的評判，純粹地暴露了我們的本能與慾望。我曾夢見自己被搶劫，被追逐，甚至在公共場合衣不蔽體，這些都是清醒時絕不可能發生的情景。但我並不感到羞恥，因為我知道那只是夢。我認為，這也暗示了我們清醒時的道德感與『靈魂』，才是將我們與動物或瘋子區分開來的關鍵。我的寫作風格也因此受到影響，它讓我學會了在描寫現實的同時，去捕捉那些潛藏在表象之下，非理性、甚至有些荒誕的真實。畢竟，人性的複雜，往往超越了邏輯的範疇，而文學，正是要試圖觸及這些難以言喻的維度。您作為一位心理學愛好者，想必對此深有感觸吧？」

茹絲：
（他對夢境的見解讓我深感共鳴。我點點頭，目光中充滿了對他思想深度的敬佩。夜色徹底籠罩了公園，遠處的樹影婆娑，彷彿無數的夢境在其中交織。）
「確實如此，豪威爾斯先生。您的觀點與後世許多心理學家的理論不謀而合，特別是關於潛意識、本能與自我審查的關係。您將夢境視為一種『靈魂缺席』的狀態，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具啟發性的哲學命題。它提醒我們，清醒的意識與道德判斷，是何其脆弱，又何其珍貴。您的作品能夠在看似平淡的日常中，揭示出人性的複雜與多面，這正是您的寫實主義的魅力所在。」

「我在閱讀《酒店的關閉》一章時，也感受到您將『酒店』的逐步清空，轉化為一種對時間、變化與生命流逝的深刻隱喻。從服務人員的逐漸離去，到海鷗的歸來，再到大自然的靜默變化，一切都顯得如此自然而又充滿了詩意。您如何捕捉這些細微的變化，並將其編織成一個關於『消逝』的故事，而不僅僅是簡單的紀錄？那份對『時間的魔法』的運用，似乎讓我在閱讀時也感受到了一種靜默的哀愁。」

威廉·狄恩·豪威爾斯：
（他緩緩地眨了眨眼，彷彿在將思緒從深遠的夢境拉回眼前這座公園，以及我所提及的酒店故事。他輕輕地伸出手，感受著從湖面吹來的微風，那份觸感或許讓他回想起海邊的清冷與變遷。一隻夜間的小鳥，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中發出幾聲清脆的鳴叫，為這份靜默的對話增添了幾分自然的聲響。）
「『消逝』，是的，茹絲小姐，那是一種普遍的體驗，不僅僅發生在季節的更替或酒店的關閉上。我的父親曾教導我，要從最細微的現象中發現不平凡的知識與生命法則。酒店的逐漸清空，其本身便是一齣無聲的戲劇，充滿了象徵意義。服務人員的離去，客人的稀疏，乃至於大堂燈光的熄滅、時鐘的停擺，這些都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預示著一個階段的結束。」

「我認為，寫實主義並非僅僅是記錄醜陋與平庸，它更是捕捉真實中的『詩意』與『人性』。當我看到那些離開的服務員，他們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感，而不是通常的歡笑，我便感受到其中深層的悲哀。又比如那些海鷗，它們的準時到來，似乎比人類更懂得自然的節奏，預示著秋季的來臨。這些細節，本身就蘊含著一種『悲劇』，一種『無常』。」

「我並非刻意去『詩意化』這些現象，而是將其視為生命的一部分。如同我曾觀察中央公園中駕車的富人與徒步的窮人，他們看似對立，卻共享著同一個空間，也共享著某種『焦慮』與『孤獨』。酒店的關閉，也讓留下的少數人形成了一個『圍城』般的社群，他們彼此靠攏，分享著這份即將結束的體驗。這讓我想起魯斯金（John Ruskin）的觀點，他認為當手工業者在流水線上重複單一動作時，便失去了工作中的『藝術樂趣』。酒店的關閉，何嘗不是一種現代生活『效率』與『便利』下，所犧牲的『人情』與『連結』？我們失去的，不僅僅是酒店的繁華，更是人與人之間那份無形的、微小卻溫暖的聯繫。您認為，在你們這個瞬息萬變的時代，人們是否還能感受到這種『消逝』背後的情感與意義？」

茹絲：
（我望向遠方，城市的光芒在夜空中閃爍，那似乎也帶著一種『消逝』中的璀璨。我能理解他對現代化進程中『人情』流失的憂慮，這在今日確實更為顯著。他筆下對紐約市容的批評，比如那些混亂的廣告牌、建築的不協調，其實也是這種『效率』與『利潤』至上思維的投射。）
「豪威爾斯先生，您的憂慮，在今天已成為我們生活中的一部分。人們或許已習慣了快速的變化與不斷的『消逝』，甚至將其視為理所當然。社群的連結被虛擬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變得更加流動與碎片化。您在書中批評紐約的城市景觀『令人厭惡的雜亂無章』、『缺乏品味』，尤其那些為了商業利益而堆疊的巨型廣告牌，它們遮蔽了城市原有的面貌，也象徵著一種精神上的空虛。這反映了您對『個體自由』與『公共美學』之間衝突的深刻思考，認為過度的『私有權利』反而侵蝕了『公共利益』。」

「您提到『光之結構』、『光之批判』，這讓我想到，您不僅是個描繪者，更是個批判者。在您看來，這種『利潤至上』的社會邏輯，與您理想中的美國精神——那種基於『平等』與『公民團結』的理想，是否形成了最根本的衝突？您是否曾對這種衝突感到絕望？」

威廉·狄恩·豪威爾斯：
（他的眼神變得深邃，像沉思中的湖泊，映照著遠處的城市燈火。他緩緩地搖了搖頭，那動作輕微而堅決，像是在拂去心頭的塵埃。一絲微弱的汽笛聲從遠方傳來，在靜謐的夜空中迴盪。）
「絕望？茹絲小姐，一個寫實主義者或許不該輕易地陷入絕望。我所看到的是，社會的運作如同一個巨大的機器，它有其內在的邏輯，而人類的貪婪與自私，往往是驅動這台機器的主要燃料。我對紐約市容的批評，不僅僅是對建築美學的抱怨，更是對其背後價值觀的質疑。那些醜陋的廣告牌，那些混亂的建築，正是『私有財產』權無限擴張，而『公共意識』卻嚴重缺位所導致的結果。它在視覺上令人厭惡，更在精神上扼殺了人們對共同美好的追求。」

「我確實相信，我所理想的美國精神，是建立在平等與公正的基礎之上。這與我所看到的『金權政治』與『財富至上』的現實形成了鮮明的衝突。但我並非完全悲觀。我曾在《中央公園掠影》中寫道，中央公園本身就是一個希望的象徵，它證明了當『博愛與平等精神』被運用時，人們所能享受的純粹與美好。或許，這是一種漸進的過程，需要時間，需要無數人的努力，才能讓那份『最初的理想』，在現實中找到立足之地。」

「我曾說過，『我們都是罪人，從生到死都犯錯，但在夢中，我們能看清最赤裸的自我。』這句話或許可以引申到社會層面。社會的『病症』，需要我們正視其赤裸的醜陋，才能談及治療。寫作於我，便是這樣一種正視。我將所見所感記錄下來，無論是鄉村印刷工的溫暖，還是貧民窟的悲慘，或是法庭上的荒謬，都是為了讓更多人能『看見』。只有看見，才有可能思考，才有可能改變。您覺得，在你們這個資訊爆炸的時代，人們是否更有可能『看見』那些被掩蓋的真實，還是更容易被『表面』的繁華所蒙蔽？」

茹絲：
（他對「看見」的強調，讓我不禁想起他書中對警局旁觀者的描寫：「我懷疑，無論他們是否從中逃脫了類似的命運，對於他的判決，大家普遍都是默許的。」這份對大眾麻木的洞察，在今日依然尖銳。我深吸一口氣，感受著中央公園濕潤的空氣，試圖組織我的思緒。）
「豪威爾斯先生，您提到了『看見』。這在我們的時代，既是最大的希望，也是最大的挑戰。資訊爆炸的確能讓許多隱藏的真相被揭露，讓邊緣的聲音被聽見。理論上，這應該能促使社會進步，讓更多人意識到您所描繪的那些不公與困境。」

「然而，現實卻更加複雜。過量的資訊反而可能造成『視而不見』。當人們被海量的資訊淹沒時，他們可能會選擇性地只關注那些符合自己預期的內容，而忽略那些令人不適或挑戰其既有觀點的真相。您在書中寫道，『對罪人越熟悉，這種寬容就越不健康』，甚至可能導致旁觀者對苦難產生一種『病態的娛樂』。這份見解在今天依然適用，甚至在網路輿論場中被無限放大。人們可能透過螢幕看到遙遠的苦難，但那份『距離』讓他們難以產生真正的共情，反而更容易淪為一種『消費』。這也導致了一種奇特的現象：我們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了解』世界，但對身邊的具體苦難，卻可能更加『麻木』。」

「所以，我認為，您的『寫實』不僅是描繪，更是一種『喚醒』。它迫使讀者去面對那些不願面對的真實。這也解釋了為何您會說，『或許我們不應該僅僅因為我們無法治癒他而殺死他』，並質疑『正義』的本質，甚至認為『我們稱之為仁慈的事物，或許才是神性的正義觀念』。這份深刻的思辨，超越了時代，在今天依然具有強大的力量。非常感謝您今天與我分享這些寶貴的『印象與經驗』。能夠與您這樣一位偉大的觀察者和思考者交流，是我的榮幸。」

威廉·狄恩·豪威爾斯：
（他望向遠方，天空已完全被夜幕籠罩，只剩下點點星光與城市微弱的燈火。他緩緩地站起身，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彷彿剛結束一場漫長的旅程。他的眼神依然敏銳，卻又透著一份超越時空的寧靜與了然。）
「茹絲小姐，您說得很好。『視而不見』——這或許是人類最難以克服的困境之一。無論是百年前的舊社會，還是你們今日的未來，人類總是在光明與陰影之間掙扎。我的文字，或許只是我作為一個微不足道的觀察者，在時代的洪流中留下的一些痕跡。如果它們能夠在今日依然引起您的思考與共鳴，那便是我最大的欣慰。」

「『仁慈』與『正義』，這確實是一個永恆的命題。在法律的冰冷與社會的現實面前，人性的溫暖與同情，或許才是真正能夠穿透時空，觸及靈魂的光芒。」他再次露出那溫和而略帶幽默的笑容，輕輕地向我點了點頭，彷彿在說，『我們的對話，或許只是這場漫長的人性探索中的一個小小的插曲。』）

「時間不早了，茹絲小姐。願您的筆觸，繼續捕捉人間的真實，並以您的同情心與洞察力，點亮那些被遺忘的角落。或許，在未來，我們還會在某個時間的縫隙中再次相遇。再會。」

（說罷，他輕輕地轉過身，緩緩地步入公園深處的陰影之中。他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最終完全融入夜色，彷彿從未出現一般。只留下空氣中那份淡淡的、墨水與古老紙張混合的氣味，以及我心中久久不散的，關於『印象與經驗』、『人性與社會』、『時間與真實』的深刻迴響。我站在原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感受著這場奇妙對談帶來的震撼與啟發。中央公園的夜，此刻顯得格外靜謐而富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