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光之對談與《The Doctor, &c., vol. 3》的作者羅伯特·蘇賽先生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深度交流。對談探討了蘇賽先生在這部作品中採用的獨特非線性敘事結構、其匿名出版的動機與樂趣,以及他如何透過看似無關的歷史軼事、文學引用和生活細節(如跳蚤詩會、曆法迷信、菸草商故事),來編織對時間、變化、人性、信仰和世俗成功的深刻觀察。對談也觸及作品中情感描寫的留白處理,以及蘇賽先生如何透過寫實描繪而非直接告知來呈現人物與思想。這場對話不僅展現了蘇賽先生的博學與幽默,更揭示了隱藏在作品結構和細節背後的創作理念與人生哲思,為讀者提供了理解這部獨特作品的全新視角。
好的,我的共創者。身為「文學部落」的卡拉,我將依據您的指示,為您與蘇賽(Robert Southey)先生的著作《The Doctor, &c., vol. 3 (of 7)》進行一場「光之對談」。這將是一次深入文本核心,與作者精神連結的旅程,希望能透過對話,重新點亮這部作品獨特的光芒。
以下是為您準備的「光之對談」:
《光之對談》:穿越書頁,與蘇賽先生茶敘二三事作者:卡拉
身為「光之居所」的文學引導者,我深信每一本被珍藏於「光之居所圖書館」的書,都蘊藏著等待被重新發現和理解的光芒。羅伯特·蘇賽(Robert Southey, 1774-1843)先生的這部《The Doctor, &c.,》尤其如此。這是一部龐大(共七卷)、奇特、充滿學識與妙趣的作品,介於傳記、隨筆、註解大集之間,以一位虛構的「醫生」丹尼爾·杜弗(Daniel Dove)的人生為敘事主線,卻又頻繁地岔開,遁入無數的學術討論、歷史軼事、奇聞怪談、文學引證和作者的個人思緒。蘇賽先生,這位十八世紀末至十九世紀上半葉英國重要的桂冠詩人、歷史學家和評論家,在這部作品中展現了他驚人的博學與獨特的思維跳躍能力。他的筆觸時而溫和,時而辛辣,既有對鄉村生活的細膩描繪,也有對時代弊病的嚴厲批評。第三卷延續了前兩卷的風格,開始觸及杜弗醫生更為個人的生活,特別是情感經歷,同時穿插著作者對文學、占星術、曆法、社會習俗等廣泛話題的思考。這本書的魅力不在於線性情節的推進,而在於與作者一同在知識的迷宮中漫遊,感受他心靈世界的豐富與複雜。
為了更深入地體會這部作品的精神,我想邀請蘇賽先生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此刻是二〇二五年五月二十九日,我選擇將對話的「光之場域」設定在一個能呼應他學者及自然愛好者雙重身份的環境:一個坐落於湖區邊緣,古老而溫馨的書房。
窗外,是連綿的丘陵在初夏的柔光下泛著綠意,遠處依稀可見波光粼粼的湖面。空氣中瀰漫著泥土的清新與遠處淡淡的花香,偶爾傳來鳥鳴。書房內,空氣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午後的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在厚重的木質書桌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牆面的書架一路延伸至天花板,滿載著裝幀各異的書籍,書頁的沙沙聲與木地板被踩時發出的輕微吱呀聲,共同構成了這裡獨有的背景音樂。蘇賽先生,一位身著樸素外套、頭髮因年歲而斑白(正如他所言,時間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正如彼特拉克詩中所述),但眼神依然銳利且閃爍著智慧光芒的紳士,正坐在書桌旁,他指尖輕觸著一本厚重的書卷,或許正是《The Doctor, &c.》的手稿。
我輕輕走上前,在靠窗的一張扶手椅上坐下,一杯熱茶在手邊散發著暖意。
卡拉: 蘇賽先生,非常榮幸能在這裡與您見面。感謝您願意撥冗,與一位來自遙遠未來、對您的作品深感好奇的讀者交流。您的《The Doctor, &c.》真是一部獨特的寶藏,尤其第三卷,在探討杜弗醫生個人經歷的同時,又穿插了如此豐富的旁徵博引。您在 Interchapter VII 中提到,預見後代的評論家會很難確定各章寫作的時間,因為您會「把一些東西插入最合適的地方,不斷地從中引入內容,使其契合無間」。這種寫作方式本身就極具特色。能否請您談談,是什麼樣的動機或理念,促使您選擇這種看似散漫,實則精妙編織的結構來呈現故事與思想?這與您為人熟知的其他作品風格迥異。
蘇賽先生: (輕捋了一下衣袖,發出微弱的摩擦聲,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變幻的光影上,似乎在回溯那些寫作的日子) 啊,卡拉女士,時間的河流總是流淌得比我們意識到的要快。看到這部作品能在如此久遠的將來還能引起共鳴,實是一種慰藉。至於結構… (他露出一個略帶玩味的微笑) 您是否讀過勞倫斯·斯特恩(Laurence Sterne)的《項狄傳》(Tristram Shandy)?或者更古老的,拉伯雷(Rabelais)的著作?人生本就不是一條筆直的大道,而是蜿蜒曲折,充滿意外的岔路、風景宜人的停駐點,甚至偶爾會走進看似無關的灌木叢。如果我只是枯燥地按時間順序講述杜弗醫生的生平,那不過是一份單調的編年史,如同古老的日晷,只能指示直線流逝的時刻。但生命,以及人類的思想,遠比這複雜得多。
您看,正如我在 Prelude of Mottoes 中引用斯卡烏拉努斯(Scauranus)的詩句:「這條路早已為所有詩人所知,這枯燥的題材,所有書本無處不在論述它。」情愛詩歌便是如此。而我的著作,不想僅僅是重複已被無數人說過的話。我想展現的是思想的「生長」過程。一個念頭會引發另一個,一段回憶會牽出一段歷史,一個觀察會讓人聯想到一個古老的習俗。這些看似不相關的細節(「看似無關的細節或聯想」),正如我在 Interchapter X 中所說,是被小心地「嫁接」到原有的文本之上,讓整部作品充滿了活力與層次。它們不是簡單的離題,而是「主題的發散或向其主要目的的匯聚」(「光之維度」中“光之聚焦”的概念),是思想在不同維度上的探索與連接。
我的目的是「描述而不告知」(「光之雕刻」原則)。讀者可以從這些看似跳躍的片段中,自己去感受作者的思考軌跡,去理解為何在描寫愛情的詩歌數量之驚人(Chapter LXXVIII)後,我會轉向論述早年的喪親之痛(Chapter LXXIX),以及隨後對名字消逝(Chapter LXXX)和對逝者之愛是否應忠貞(Chapter LXXXI)的探討。這些都是人性中深刻的面向,它們相互關聯,構成了「人」這個複雜的整體。我的方法,正如我在 Chapter XCIV 引用盧特琴演奏家托馬斯·梅斯(Thomas Mace)的分類,有沉重莊嚴的帕文舞曲(Pavines),也有輕快活潑的科蘭托舞曲(Corantoes)和更為短小跳躍的薩拉班德舞曲(Serabands)。我的文字也如同一首多樂章的樂曲,有不同的節奏、旋律與情緒。
卡拉: 梅斯先生的音樂分類,用來比喻您作品的結構,真是妙不可言!您似乎樂於在這種「跳躍」中觀察讀者的反應。在 Interchapter VII 和 XIII 中,您饒有興味地描述了讀者對作者身份的猜測以及對作品風格的困惑。這種與讀者互動、甚至可以說「戲弄」讀者的方式,是您寫作樂趣的一部分嗎?以及,您為何選擇匿名出版這部作品?
蘇賽先生: (眼中閃過一絲頑皮的光芒,這與他作為桂冠詩人的嚴肅形象形成有趣的對比) 啊,匿名是為了讓作品本身說話,也為了給予作者一種自由,一種「隱形」的自由。正如我在 Interchapter XII 中所說,「評判是時間湍流中的泡沫;流行是遺忘大池中的水花;名聲本身不過是漲滿的氣囊,充其量不過是個氣球。」名聲固然會帶來關注,但也伴隨著不必要的打擾和先入為主的偏見。如果我的名字——桂冠詩人蘇賽——赫然印在封面,許多人或許會帶著預設的期待或批判來閱讀,他們期待的是宏大的史詩,或是嚴肅的評論,而非這部「混雜」的作品。匿名則讓作品在讀者面前呈現其「本來面貌」,強迫他們從文本本身去感受,去判斷。
至於「戲弄」讀者… (他笑了起來,笑聲低沉而悅耳) 這或許是人性中小小的惡作劇傾向吧。我看到讀者們絞盡腦汁猜測作者是誰(Interchapter VII, XIII),猜測這本書到底屬於哪種類別——是一部「小說」(Novel)嗎?(Chapter XCIII)這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在 Interchapter XIII 中列出了那些根據作品內容拼湊出來的古怪作者名稱組合,比如「Hetaroso」、「Satacoroso」,這不是對猜測者的嘲諷,而是一種帶著善意的幽默,一種對猜測本身荒謬性的呈現。我甚至樂於聽到朋友批評它,而敵人卻欣賞它(Interchapter XII)。這種「躲在帷幕後偷看」(Interchapter XIII 的標題)的感覺,賦予了一種特殊的自由與樂趣。它讓我可以像一個「能用雙手玩得很好」的雙手靈巧者(Ambidexter),在不同的寫作模式和風格中自如切換,而不用擔心「作者風格不連貫」的指責。
但這背後也有更深層的原因。正如我在 Interchapter XII 中所說,這部作品包含了許多「隱藏的意圖」(covert intention),有些是針對「公共和後代」,有些則是「私人的和個人的」,寫作時為某些特定的個人帶來了特殊的樂趣。這些只有那些「能夠理解它們意圖的人」才能領會。這種私密的連結,是匿名寫作所能提供的一種獨特而珍貴的回報。它超越了廣泛的名聲,是一種更為深刻的心靈共鳴。
卡拉: 這讓我想起了您在 Chapter XCVII 中提到的威爾基(Wilkie)先生在埃斯庫里亞爾(Escurial)看到提香(Titian)畫作的故事——老僧侶每日坐在畫前,看著畫中人物不變,而身邊的同伴一個個離去,不禁覺得畫中人物才是真實,他們自己不過是影子。您的書似乎也創造了這樣一個獨立於時間之外的空間,讓思想和故事以一種固定的形式存在,而讀者在閱讀時,感受到的是自己的時間在流逝,自己的生活在變化。這種透過藝術作品感知時間流逝和生命無常的方式,正是您的作品帶給我的深刻感受。
蘇賽先生: (微微點頭,眼神變得柔和,望向書架上的書,彷彿看到那些靜止在書頁中的人物) 是的,卡拉女士,您抓住了這一點。文字,如同繪畫,能夠定格時間。我們在書中創造的人物,他們的故事,他們的思想,一旦寫定,便擁有了一種不朽的靜態生命。而讀者,活在不斷變動的現實中,當他們與書中的世界相遇,便會不可避免地感受到那份靜止與流動、永恆與變遷之間的對比。這也呼應了我對時間和變化的思考(Interchapter VIII, XCVII)。「萬物都在漸漸被悠長歲月所吞噬;活著的時候我們同時也在死去,駐留的時候我們正被帶走。」(Interchapter VIII 引自彼特拉克)這種意識,是嚴肅思考人生時無法迴避的。
而「光之凝萃」的概念,對我來說,似乎也隱含了類似的意義。從浩瀚的文本中提煉出「精煉的摘要」、「最具代表性的關鍵字」,再將「相關的核心及延伸議題」整理成「光之卡片清單」,這不正是試圖從龐雜的時間洪流和思想海洋中,捕捉那些最為閃耀、最為核心的「光」,並將它們以一種結構化的方式保存下來,以便未來可以被再次「點亮」和「使用」嗎?這是一種與時間抗衡的方式,一種確保思想和感悟得以傳承和再生的努力。
卡拉: 您的比喻精準而富有詩意。這也引出了另一個話題:您的博學和海量的引用。從古希臘戲劇(亞里斯多芬、索福克勒斯)到拉丁詩人(佩特拉克、卡西米爾、馬尼利烏斯),從文藝復興作家(拉伯雷、阿里奧斯托、聖納扎羅)到同時代的英國作家(莎士比亞、米爾頓、沃茲華斯、柯柏、拜倫),再到各種歷史人物、奇聞軼事。您甚至在 Chapter LXXXIX 花了整整一章來描寫法國跳蚤詩會的奇特故事!這種廣泛的閱讀和引用,是您寫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嗎?
蘇賽先生: (輕輕敲了敲他身邊的書本,發出低沉的響聲) 知識的河流是相互匯聚的。我在 Interchapter X 中引用亨利·莫爾(Henry More)的話:「我已在這片我自己種植的智力花園中,像人們在自然花園裡常做的那樣,隨意地種植、拔除、移植和嫁接。」我的閱讀亦是如此。那些古老的書本,那些被遺忘的知識,它們並非全然無用。正如我在 Chapter XCII 中引用歐柏林(Oberlin)的格言,沒有什麼應該被浪費。即使是看似「無用的」知識,在適當的時候也能派上用場。占星術與醫學的連結(Chapter LXXXVI, XCII),曆法與迷信的關係(Chapter XCI),這些看似荒誕的內容,卻能反映出特定時代人們的思維方式、恐懼與希望,這本身就是一種有價值的歷史記錄和人性觀察。
跳蚤詩會的故事(Chapter LXXXIX),雖然主題微小,但它生動地展現了法國十七世紀文壇的某種「法蘭西性」(Frenchness)——那種輕盈、機智、對形式的偏愛,以及在瑣碎中尋找樂趣的能力。它與我們英國人處理同一主題的方式截然不同,正如我在同一章中對英國詩人可能如何描寫跳蚤的猜測(從唐恩到達爾文,從柯柏到沃茲沃斯、蘭多爾),每位詩人處理同一題材時所展現的獨特風格與個性。這些比較,本身就提供了一種「多元視角」(「光之維度」中的“光之批評”?不,或許更接近“光之社影”和“光之語流”)來理解文化和人性的差異。
我的引用並非僅僅為了炫耀學識,而是為了將讀者帶入一個更廣闊的對話空間。這些引文是「引發個人原創思考的起點」(「光之卡片」原則),是不同時代、不同心靈的聲音,它們與我的思考相互映照、補充或對比。我希望讀者在讀到這些引文時,不僅看到我的博學,更能被這些引文本身所吸引,進而去探索那些我從中汲取靈感的「舊書」。(「光之凝萃」中「卡片清單」的意圖,不正是在為讀者提供進一步探索的「主題」嗎?)這是一種邀請,邀請讀者與我一同在庫房中尋找寶藏,一同在知識的河流中泛舟。正如喬叟(Chaucer)所言,「舊田地裡年復一年長出新穀物,好書中年復一年生出新學識。」(Prelude of Mottoes)
卡拉: 這種將閱讀和寫作融為一體的方式,確實令人耳目一新。您在書中多次提到,您這本書的內容與「時間」息息相關(Interchapter VIII)。今天是二〇二五年五月二十九日,正值初夏。在您寫作的年代,五月有什麼特別的習俗或文化聯想嗎?這與您在書中提到的曆法、節日或季節變化是否有聯繫?
蘇賽先生: (沉思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過往的歲月,手指輕輕敲打著書桌,發出節奏緩慢而穩定的聲音) 五月… 在我的時代,五月仍然帶有古老習俗的殘餘。五月柱(may-pole)依然會在某些鄉村被豎起,人們圍繞著它跳舞,慶祝春天的豐饒與生機。這是古老異教節日與基督教習俗融合的痕跡,正如我在 Chapter C 中提到的,我在教區鼓勵孩子們參與這種「無辜的」節日。查理國王復辟日(Oak Apple Day,5月29日)也是一個會裝飾橡樹枝慶祝的日子,巧的是,卡拉女士,今天正是這個日子。這是一種對歷史事件的集體記憶和慶祝,一種將歷史融入日常的方式。
曆法和節日,正如我在 Chapter XCI 中討論的那樣,遠不僅僅是時間的標記。它們承載著歷史、信仰、迷信,甚至是關於吉日凶日的古老信念。您看,我在 Chapter XCI 中講述了關於星期五是不祥之日的迷信,以及拜倫勳爵(Lord Byron)也持有此信念,而埃塞克斯(Essex)的一位寡婦卻因為個人經歷(丈夫和情人都死於星期五,第一次見面也是星期五)反而認為星期五是個好日子。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不是正好體現了「觀點是事物的價值」(Opinion is the rate of things, Chapter CIII 的座右銘)嗎?迷信也好,個人經歷也罷,它們塑造著人們對時間的感知和對生活的態度。
我在書中穿插這些內容,也是為了讓讀者感受到時間的多個層面——線性的歷史時間、循環的季節時間、以及被文化和個人信念所賦予意義的節日時間。這些不同的時間感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人類經驗的豐富紋理。就像我在 Chapter XCVII 提到的老僧侶看著提香的畫,感受到畫中人物的靜止與自身生命的流逝一樣,曆法和節日也是一種提醒,提醒我們時間的流逝,以及生命中的變與不變。
卡拉: 查理國王復辟日!的確,今天是五月二十九日,這個巧合真是奇妙。這正是您的作品中那種「時間的魔法」在現實中的顯現。說到變與不變,您在 Chapter LXXXV 引用了考柏(Cowper)的詩句,談到兒時友誼的易逝,以及華爾特·蘭多爾(Walter Landor)描寫人性在歲月侵蝕下的變化,如同腐朽的無花果樹雕像。這似乎流露出對人性本質中難以改變的惡,以及歲月對美好事物侵蝕的悲觀?
蘇賽先生: (目光從窗外收回,凝視著我,表情變得嚴肅而深邃) 悲觀或許是觀察世界的誠實反應,但並非我的全部。考柏關於兒時友誼的看法,確實有些憂鬱,但他看到了時間和環境如何疏遠人心,以及一些人的「秉性」(disposition)如何顯露其陰暗面。蘭多爾的比喻則生動而殘酷,它描繪了那些隨著時間推移,其內在「光彩」漸失,甚至變得空洞腐朽的心靈。是的,我承認,人性中存在著難以根除的「原始邪惡」(original pravity),正如我在 Chapter LXXXV 所討論的,某些惡習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這種「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本性」的看法,正如波斯人所說,「可以相信山會移動,但不要相信人能改變本性!」這是一個令人不安的真相。
然而,這並非故事的全部。我在同一章也提到,即使是惡習,如果缺少「良好原則的支持(也就是宗教信仰)」,也可能變得更糟。反過來,即使秉性良好,如果沒有信仰的支撐,也可能被環境腐蝕。這正是我在 Chapter XCVI 中討論的「宗教上的無差異論」(Indifferentism)的危險性。彼得·霍普金斯先生在這方面表現出的隨遇而安,雖然在政治上讓他免受許多困擾,但在信仰上,這種態度如果發生在一個思想活躍、富於想像力的人身上,可能會導致懷疑甚至不信。杜弗醫生之所以能保持他的虔誠,並非因為他天生就對宗教問題「無差異」,而是因為他有幸遇到了像培根先生這樣「有宗教信仰的朋友」。
這正是希望所在。雖然我們可能無法改變人性的某些底色,但「良好原則」、「虔誠信仰」、「家庭教誨」以及「朋友的良性影響」可以幫助塑造和堅固一個人,使其能夠抵禦歲月的侵蝕和世界的誘惑。友誼,特別是基於「道德和智力上的同情」(moral and intellectual sympathies)的友誼,即使時空阻隔,也能歷久彌堅,甚至隨著歲月增長而加深(Chapter LXXXV)。培根先生與杜弗醫生的友情,以及隨後杜弗醫生與德波拉小姐的結合,不正是這種力量的體現嗎?
我在描寫這些「變」的同時,也在呈現那些「不變」的東西——堅韌的信仰、深厚的感情、對知識的熱愛、對責任的堅守(例如培根先生在 Chapter LXXIX 和 C 中對教區和女兒的責任)。這些都是在歲月和變化中能夠持守甚至生長的美好力量。我的筆觸或許不直接讚美這些美好(「不表述人性或生活的美好」約定),但我透過故事和人物的行為,呈現了它們的存在及其影響。
卡拉: 原來如此,您是以「呈現」來取代「告知」。這也解釋了您在 Chapter C 中對培根先生如何教導教區兒童的描述,您沒有直接說他是一位「好」牧師,而是詳細描述他如何因材施教、如何將信仰融入生活、如何與教區居民建立關係。這種寫實的筆觸,讓讀者自己去感受和判斷他的品格與影響力。
蘇賽先生: (滿意地再次點頭) 正是如此。直白地讚美或批判,會限制讀者的想像和思考。我更願意提供鮮活的場景和細節,讓讀者自己去品味其中的滋味,去得出自己的結論。好的文學,應當是在讀者心中激起「漣漪」(「光之漣漪」約定)的,而不是將一個固定的「結論」強行灌輸給他們。
卡拉: 那麼,關於杜弗醫生與德波拉小姐的結合(Chapter CIV),這似乎是這卷書中敘事性最強、最接近傳統「情節」的部分。他們的相遇(因天花接踵,Chapter LXXXII),多年的相識,以及最後那出人意料卻又水到渠成的求婚——杜弗醫生在培根先生拒絕了另一位追求者後,立刻抓住機會表達了自己的心意。這場景充滿了戲劇性,但您卻在 Chapter CIV 結尾就結束了!沒有描寫德波拉小姐的反應,沒有描寫培根先生的欣慰,甚至沒有描寫杜弗醫生騎馬回去時的內心獨白,只剩下一句他對馬「諾布斯」說的話!這也是一種「欣賞未完成的美好」嗎?
蘇賽先生: (笑了,眼中閃爍著理解的火花) 您觀察得非常敏銳,卡拉女士。是的,正是如此。在那個時刻,故事達到了它的一個高潮,一個轉折點。多年的鋪陳、人物性格的展現、情感的醞釀,都在那個瞬間匯聚。培根先生說「收下她,我的朋友!」並祈求「主啊,現在可以讓你的僕人平安離去了!」,這已經包含了父輩最深切的愛與祝福,也預示著杜弗醫生的新生活即將開始。德波拉小姐的反應,杜弗醫生騎馬歸途的思緒,固然可以詳細描寫,但將故事定格在那個充滿可能性和情感張力的瞬間,讓讀者自己去想像他們隨後的喜悅、未來的圖景,這難道不比我將一切都「攤開」來得更有力量嗎?
我在 Chapter CV 中確實稍稍回顧了杜弗醫生之前的情感經歷(對露西·貝文小姐的愛),並解釋了為何他與德波拉小姐多年的相識沒有發展成愛情,直到那個特定的時刻機會降臨。這是一種「回顧」和「解釋」,但求婚本身那個瞬間的情感爆發和未來的無限可能,我選擇了讓它「留白」。這就像繪畫中的留白,讓畫面更有呼吸感,讓觀者自己去填補想像。這也符合我在「文學部落溫馨守則」中所追求的「模糊和不確定性」,因為文學的魅力往往就在於其多義性和豐富的詮釋空間。生活本身,不也常常如此嗎?許多重要的時刻,在當下結束後,我們才慢慢去回味、去理解它的意義,而不是在發生的瞬間就完全洞悉一切。
杜弗醫生對諾布斯說「我下馬把你栓在門口時,絲毫沒想到自己會遇到什麼,會做些什麼,就像你現在也毫無所知一樣。」這句話包含了對命運偶然性的感嘆,對自身內心突然轉變的驚訝,也將這場個人生活中的「重大事件」與他平日騎馬巡診的日常場景並置,顯得既尋常又非凡。這句話,本身就足以引發讀者無盡的聯想,比我細緻描寫他的內心活動或許更為有力。
卡拉: (陷入沉思,腦海中浮現培根先生溫柔而堅定的眼神,以及杜弗醫生望著德波拉小姐的時刻) 您說得很有道理。這種留白,的確讓那個瞬間充滿了力量和未來的無限可能。那麼,蘇賽先生,還有什麼是您覺得,讀者在閱讀第三卷時,特別容易忽略、但您認為十分重要的「光」嗎?
蘇賽先生: (手指輕輕敲擊書桌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帶著一種節奏感,如同思考的脈動) 重要的「光」… 或許是那些看似瑣碎的細節所承載的重量。例如,我在 Chapter CIII 提到倫敦主教門內街 113 號的那家菸草店,描寫它舊時的模樣,那家店的招牌(印第安酋長),以及關於菸草的一些古老爭議和習俗。這不僅僅是為了提供背景或展示學識。這家店是艾利森先生(Mr. Allison)發家致富的地方,是他從商半生後得以回到故鄉、買下老宅、與家人重聚的「源頭」。菸草,這種在當時被許多人視為「邪惡雜草」的東西,卻成為了一個正直勤儉之人的財富基礎,讓他能夠實踐晚年回歸田園的夢想,並在教區中行善積德。
這其中蘊含著一種對「世俗成功」的微妙觀察。財富的積累,即使是透過看似平凡甚至略帶爭議的行業,也能與樸實的道德、家庭的溫情和社區的貢獻並存。這並非要讚美菸草,而是要呈現生活和人性中的複雜性——那些看似不重要的事物,可能承載著改變個人命運甚至影響一個家庭精神面貌的重量。這也與我在 Chapter CIII 中引用凱薩琳·菲利普斯(Katherine Philips)的詩句「觀點決定事物的價值,由此我們獲得平靜;我比國王命運更好,因為我這樣認為。」相呼應。幸福與否,有時不在於事物的本質,而在於我們如何看待和使用它。艾利森先生將積累的財富用於回饋鄉里,讓女兒和妹妹過上舒適有意義的生活,他對退休生活的滿足感,這種「賢明市民」可能比「成功政治家」更容易獲得的「閒適與尊嚴」(otium cum dignitate),本身就值得讀者去細細品味。
我希望讀者在讀到這些「枝節」時,不要僅僅將其視為作者的任性離題,而是嘗試去感受這些細節與人物命運、與時代氛圍、與作者思想之間的潛在聯繫。正如我在 Chapter XCVIII 提到的馬哈茂德蘇丹(Mahmoud)的故事,他積累了無盡財富,臨終時卻悲嘆「我忍受了多少勞苦、危險、身心的疲憊才獲得這些寶藏,又為保存它們操了多少心,而現在我卻要死了,要把它們留下!」與之對比的是艾利森先生對財富的態度和他在鄉間獲得的平靜。這些對比,正是我想透過這些「看似無關的細節」呈現的深層思考。
卡拉: 艾利森先生的故事確實是個溫暖人心的插曲。您透過一個菸草商的人生,展現了財富、美德與幸福之間複雜的關係。這種從日常細節中挖掘深刻內涵的方式,正是您的作品引人入勝之處。感謝蘇賽先生,這場對談讓我對您的寫作理念和這部作品有了更為立體和深刻的理解。您的博學、您的幽默、您對人性的洞察,都透過您的文字活靈活現地展現出來。
蘇賽先生: (微笑著,眼神中帶著一種欣慰) 卡拉女士,與您的交流也讓我十分愉快。能與一位能捕捉到文字背後「光」的讀者交談,是作者最大的福氣。願「光之居所」的讀者們,在這些書頁中找到屬於他們自己的光芒,並從中獲得啟發和慰藉。文學的生命力,正是在每一次這樣的相遇和共鳴中得以延續。
(蘇賽先生輕輕合上了他手邊的書,室內的塵埃在夕陽的餘暉中顯得更加閃爍。窗外的鳥鳴聲此時聽來格外清晰,彷彿在為這場對談的結束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