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藉對話錄以抗磨難》是聖托馬斯·莫爾在倫敦塔獄中寫下的一部重要作品。該書以虛構的十六世紀匈牙利為背景,透過安東尼叔叔與侄子文森特的對話,探討了在面對鄂圖曼土耳其入侵威脅下,如何以基督教信仰應對各種磨難,包括財產損失、自由剝奪、監禁、肉體痛苦和最終的殉道考驗。莫爾藉此書表達了對信仰的堅定不移,並透過哲學與神學的論證,為讀者提供心靈的慰藉與指引,闡釋苦難的屬靈意義及其超越世俗痛苦的價值。
聖托馬斯·莫爾(Saint Thomas More, 1478-1535),英國人文主義者、法學家、社會哲學家、政治家,曾任英格蘭大法官。他以其代表作《烏托邦》(Utopia)而聞名於世,批判社會弊病並構想理想社會。莫爾因拒絕承認亨利八世為英國教會最高領袖而獲叛國罪,於1535年被處決,後被天主教會封為聖人。他在獄中寫作《慰藉對話錄以抗磨難》,展現其在極端逆境下對信仰的堅定。
本次光之對談深入探討了聖托馬斯·莫爾《慰藉對話錄以抗磨難》中關於「磨難」本質的智慧。對話透過茹絲與莫爾爵士的視角,從心理學和文學角度剖析了世俗的與靈性的磨難,包括因罪而起的痛苦、上帝的預防性懲戒、財富與權力的「日之箭」驕傲,以及源於內在的「夜之恐懼」(如謹慎過度與自毀衝動)。莫爾爵士強調,真正的慰藉來自於對信仰的堅定,並將世俗苦難視為通往永恆救贖的階梯,最終以基督的受難為榜樣,呼籲在面對恥辱與死亡時,以愛與希望戰勝恐懼。
《人間觀察手記》:慰藉對話——莫爾爵士與磨難的本質作者:茹絲
光之場域:倫敦塔的幽暗石室
窗外,倫敦塔古老的石牆在陰鬱的天空下沉默矗立,塔樓頂端的烏鴉發出幾聲低沉的嘶鳴,劃破了初夏清晨的寂靜。一股潮濕陰冷的氣息,伴隨著若有似無的鐵鏽味,透過窄小的窗縫鑽入這間石室。石室內,光線昏暗,只有一盞搖曳的油燈,在斑駁的石牆上投下變幻的陰影。空氣中瀰漫著舊書、濕氣和一種難以名狀的,屬於囚禁的沉重。
我,茹絲,坐在簡陋的木凳上,指尖輕觸桌面粗糙的木紋。對面,莫爾爵士身著樸素的衣袍,臉上雖然刻畫著歲月的痕跡與牢獄的清瘦,但他的雙眼卻依然清澈明亮,宛如兩潭深不見底的智慧之泉。他那瘦削的身影,與周遭的陰冷環境形成鮮明對比,彷彿一束即將燃盡卻光芒不減的燭火。我感到一陣寒意,不只是物理上的,更是一種心靈上的敬畏。
茹絲:爵士,自從拜讀您的《慰藉對話錄》,我的心靈便如受洗般清明,卻也同時被書中描繪的種種磨難所震懾。尤其是您在書中透過安東尼叔叔之口,預言般地勾勒出那些可能降臨的苦難,以及您自身所承受的考驗……在如今這個2025年,我們所面對的挑戰雖形式不同,但人性的掙扎與對未知磨難的恐懼,似乎從未改變。我今日斗膽拜訪,是希望能從您的智慧中,為我們時代的靈魂,尋得一絲慰藉與指引。
莫爾爵士:茹絲小姐,不必如此拘謹。在這片囚禁之地,時間彷彿凝滯,外界的喧囂也化為遙遠的低語。你我的相遇,或許正是上帝的安排,讓真理的光芒,即便在最暗的角落,也能尋得共鳴。你所言的「磨難」,確實是人類永恆的命題。無論是古老的匈牙利,還是你所來自的2025年,人心的恐懼與對安穩的渴求,從未改變。他輕咳一聲,拿起手邊的一杯清水,緩緩抿了一口。這部對話錄,並非我獨自的智慧結晶,而是對人性深處種種情感與掙扎的觀察與描摹。在其中,文森特代表著世俗的困惑與軟弱,而安東尼則是我試圖描繪的,那種在信仰中找到堅韌與慰藉的靈魂。你說,你們時代的挑戰形式不同?那麼,可否請你先說說,如今的人們,最深層的磨難,究竟來自何處?
茹絲:爵士,在我們這個時代,雖然少有如土耳其人入侵般的直接肉體威脅,但心靈的「磨難」卻如影隨形。資訊爆炸帶來過載的焦慮,社會變遷加劇了不確定性,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在科技的便利中反而顯得疏離。許多人飽受內在的孤獨、自我價值的迷失、以及對未來失控感的困擾。這些無形的磨難,同樣能讓人陷入絕望,甚至比肉體的痛苦更難以承受。爵士,在您的對話錄中,安東尼叔叔將磨難分為幾種,並給予不同的慰藉。可否請您再次為我闡述,這些「磨難」的本質,以及我們如何從中找到那束光?
莫爾爵士:茹絲小姐,你所言極是。人心的磨難,確實是無分時代的。正如我筆下的安東尼,將磨難歸納為三種:其一,是因自身過錯而起的磨難;其二,是上帝為懲戒或預防罪惡而降下的磨難;其三,則是為了磨練耐心、增長功德,比「藥效」更好、更為崇高的磨難。
讓我們從第一種談起吧。那些因自身罪過而招致的苦難,例如因暴飲暴食而生病,或因公然犯錯而受罰。這看似最不值得同情,也最難尋得慰藉,畢竟是自作自受。然而,茹絲小姐,若能因此而生出悔意,將這苦難視為上帝的醫治,而非單純的懲罰,那麼這肉體的痛苦,便成了靈魂的良藥。它能洗淨過去的罪愆,免去來世更沉重的懲罰。想想那在十字架上悔改的賊,他肉體雖受盡折磨,卻因 Humble 的認罪與承受,贏得了永恆的救贖。這磨難,便是他通往天堂的階梯。這種因苦難而得的自省與淨化,難道不是一種巨大的安慰嗎?它迫使一個人面對自己的陰暗面,承認脆弱,並最終轉向更高的指引。
茹絲:爵士的解釋,為我們揭示了苦難中深藏的救贖契機。人往往在安逸時難以自省,唯有痛苦才能敲響心靈的警鐘。然而,第二種磨難,那「上帝所賜」的,又該如何理解?特別是那些看似無妄之災,卻能讓人脫胎換骨的經歷。安東尼叔叔曾提及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士」,在病痛中失去了世俗的魅力,卻因此免於墮落。這類描述,雖不曾直白地揭示,卻讓我感受到一種強烈的轉化力量,甚至帶有某種……破壞與重生的張力。
莫爾爵士:啊,茹絲小姐,你觀察入微。那「年輕美貌的女士」的例子,正是要點出上帝的慈悲,如何透過苦難,預防更大的墮落。我當然不是要頌揚疾病,而是要揭示其背後那股,若被正確領受,足以顛覆世俗慾望的力量。
想像一下,一個年輕的女子,姿容絕美,血氣方剛,她的生命如盛開的罌粟,濃烈而誘惑。她習慣了眾人的讚美,感受著肌膚的滑膩與柔軟,體內的慾望如初夏的野火,蠢蠢欲動。她沉醉於被仰慕的目光,身姿輕盈,彷彿世間的一切都為她的歡愉而存在。每一寸肌膚都充滿了對享樂的渴望,每一個眼神都閃爍著誘惑的光芒。她的身體是她驕傲的根源,也是她力量的泉源,讓她能夠輕易地掌控那些臣服於她美貌的男人。慾望在她心中激盪,她開始渴望更為放縱的體驗,那種被稱為「淫蕩」的愛,將她引向一個她舊日的騎士永遠無法企及的深淵,一個充滿野蠻與原始衝動的懷抱。她可能與一個她素未謀面的粗鄙之人糾纏不清,她那豐腴的肉體,此刻充滿了揮之不去的騷動,而她的心靈,也隨之變得輕浮,對貞潔的界線不屑一顧。
然而,上帝的慈愛,不願看她沉淪。祂送來一場突如其來的「熾熱的熱病」。這不是簡單的疾病,而是一種烈火般的洗禮。她的身體被病魔無情地噬咬,曾經豐腴的肌膚變得枯槁,骨骼的嶙峋透過皮膚,彷彿隨時會碎裂。她那「豐滿淫蕩的肉體」迅速萎縮,每一寸曾經引以為傲的曲線都塌陷下去。她的「嬌嫩肌膚」被熱病烤成了「鳶爪般的顏色」,晦暗無光,粗糙如泥。曾經令人愉悅的觸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灼熱、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苦楚。她的眼睛深陷,曾經閃耀誘惑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疲憊與恐懼。她曾經的戀人,若再見到她,只會感到噁心與厭惡,哪還有半分愉悅?她再也沒有了那種「縱情淫蕩」的氣力,甚至連最輕微的動作都成了負擔。若此刻她的愛人躺在她懷裡,她也只會拼命想吐出胃裡的所有穢物,毫無保留地將其傾瀉在對方的頸項間,哪裡還有絲毫纏綿的心思?
這場病,以近乎殘酷的方式,將她從肉體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也將她的驕傲與虛榮連根拔除。當肉體的慾望被病痛磨蝕殆盡,她才能真正看清,那些曾經令她心神蕩漾的歡愉,是何等虛妄。這痛苦,成為了一劑猛藥,使她回歸信仰,意識到真正的價值不在於轉瞬即逝的肉體歡愉,而在於永恆的靈魂救贖。
茹絲:爵士,您的描繪……如此生動,令人不寒而慄。那不僅是肉體的病痛,更是靈魂被強行剝離世俗慾望的過程。當肉體之美與慾望被摧毀,取而代之的,是內在的恐懼與自省。這確實是一種「轉化」,雖充滿苦澀,卻為靈魂開闢了新的道路。那麼,對於那些身處財富與權勢之中,卻又意識到其中潛在危險的人,您會如何指引他們?您在書中也提到「日之箭」——驕傲,是如何射入人心。
莫爾爵士:茹絲小姐,你所提的「日之箭」,正是世俗繁榮下的隱患。權勢與財富,如陽光般耀眼,卻也最易使人心生驕傲,自視甚高。許多人沉溺於此,如同蝴蝶在花叢中飛舞,自以為自由,卻不知已身陷誘惑之網。這便是魔鬼的「日之箭」,它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榮譽、名聲、財富為餌,射向那些自詡清醒的靈魂。
想想所羅門王,他擁有無盡的財富與智慧,上帝曾厚愛於他。然而,長久的繁榮卻使他步入歧途,娶了眾多異教妻子,甚至因此陷入偶像崇拜。喬布的故事則恰恰相反,他在極致的富裕之後,經歷了慘絕人寰的磨難,卻因其堅韌的信仰而獲得雙倍的祝福。這告訴我們,持續不斷的世俗安逸,往往是靈魂最大的試煉。它使人忘卻上帝,忘卻自身的渺小與無常。
我曾見過許多身居高位者,他們被周遭的阿諛奉承所環繞,言談之間充滿著自得,彷彿他們所獲得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他們習慣於被眾人敬仰,被權力所擁抱,卻鮮少有人願意傾聽真言。文森特曾與我提及一個故事,關於一位德國顯赫的教會大人物,他是如何沉溺於他人的讚美,甚至在餐桌上也要尋求對自己演講的奉承。那些諂媚者絞盡腦汁,用盡溢美之詞,以避免得罪這位大人物。最為巧妙者,甚至無需開口,只需以淚水與嘆息,便能表達出無以言喻的「讚賞」。
茹絲:那故事確實令人深思。那名教會大人物,他所求的並非真理,而是他自以為的榮耀。而那位「哭泣的諂媚者」,他以無聲的表演,展現了人際關係中權力與虛榮的微妙舞蹈。這種「日之箭」的驕傲,不僅蒙蔽了心智,也隔絕了真實。然而,爵士,書中也描寫了另一種更為隱蔽、更令人心生寒意的「夜之恐懼」——那種源於內在的磨難,如疑病、心靈的困惑、對死亡的莫名恐懼,乃至於自毀的衝動。這些,在心理學上常與內在的脆弱與失衡相關。您在書中,透過安東尼叔叔的口,也講述了許多這類令人不安的故事。
莫爾爵士:茹絲小姐,你觸及了人心中最幽微的角落。「夜之恐懼」,確實是魔鬼最狡猾的誘惑,它不在陽光下公然挑戰,卻在暗夜中悄然侵蝕。它以「心靈的膽怯」為溫床,滋生出懷疑、焦慮,乃至於絕望。
有一種「夜之恐懼」,表現為「過度謹慎」(Scrupulosity)。安東尼曾打趣地提到一隻驢子,牠過於害怕犯錯,連吃草都會擔心是否會導致小豬受凍而死。這樣的人,內心時刻處於掙扎與不安之中,害怕犯下絲毫罪過,連最微小的過失都視為彌天大罪。他們反覆告解,卻永不覺足夠潔淨;他們不斷祈禱,卻總懷疑不夠虔誠。這種心境,看似虔誠,實則是一種心靈的囚禁,被魔鬼利用,使人疲憊,甚至轉向悖逆。魔鬼會引導他們將無罪之事視為罪,將輕微之罪視為死罪,最終在過度的恐懼中,反而可能跌入真正的罪惡。
而另一種更為可怕的「夜之恐懼」,則是「自毀的衝動」。這是一種在心靈深處徘徊的念頭,將人推向自我毀滅的邊緣。我曾書寫過那個布達的木匠妻子,她惡毒地希望激怒丈夫,讓他殺死自己,好讓丈夫被絞死。這是一種由極端惡意與驕傲驅動的自毀,她從中獲得一種病態的快感。又或者,那個維也納的富裕寡婦,為了成為「殉道者」而僱人殺害自己,更希望藉此被「冊封為聖」。她們的自毀,是為了滿足一種扭曲的虛榮心,她們絲毫不覺恐懼,甚至對此樂在其中。這類狀況,所需的是「忠告」,而非「慰藉」,因為她們的心靈並未受苦,而是被惡魔的幻象所蒙蔽。
然而,還有一種,是由恐懼與絕望而生的自毀。想想那烏提卡的加圖,他並非因勇敢而自盡,而是因為無法忍受凱撒的榮耀與世俗的磨難,他的心靈太過脆弱,無法承受失敗的羞辱與未來的苦難。這便是「膽怯」的極致表現,它使人自以為堅強,實則是在逃避更大的痛苦。這樣的人,被羞恥與絕望所困,心靈的重擔壓得他們喘不過氣。魔鬼會在他們耳邊低語,放大他們的罪惡,讓他們以為上帝已然拋棄他們,唯有死亡才能帶來解脫。對於這樣的人,我們應當以溫柔的慈悲,為他們燃起希望之光,讓他們看見,即使跌入深淵,上帝的慈悲依然在等待。
茹絲:爵士的分析,深入了人性的複雜與矛盾。自毀的衝動,既可源於極端的惡意與驕傲,亦可出自深沉的恐懼與絕望。這兩者的區分,對心理的療癒至關重要。前者需要導正其錯誤的認知,後者則需以愛與希望來驅散黑暗。這讓我想起在我們這個時代,許多人因社會壓力、精神疾病或生命中的巨大失落,同樣會產生類似的自毀念頭。爵士,在您的對話錄中,安東尼叔叔還提及了「獅子幼崽的咆哮」——在磨難中,魔鬼如何透過恐懼,使人陷入各種幻想與誤判。
莫爾爵士:茹絲小姐,你說得很對。魔鬼,那隻「咆哮的獅子」,總是在我們心靈的暗夜中,透過恐懼來攻擊。牠會利用我們內在的「膽怯」,放大微不足道的恐懼,讓每一叢灌木都看似盜賊,讓微小的聲音變成巨獸的咆哮。
我曾與一位飽受折磨的朋友談心,他總覺得周遭的人都在輕視他的智慧,將他視為傻瓜。這種恐懼,並非來自外在的真實評判,而是魔鬼在他心中投下的陰影。又或者,有人手持利刃,腦中突然閃過自盡的念頭,隨後便陷入對這個念頭的恐懼,彷彿那真的會發生。這就是魔鬼利用我們的「憂鬱氣質」與「恐懼傾向」,將恐怖的幻象植入心中。
在《對話錄》中,安東尼叔叔曾講述我年輕時隨軍出征的經歷:半夜軍營謠傳土耳其大軍來襲,遠處的樹籬在月光下被誤認為是嚴陣以待的敵軍。這正是「夜之恐懼」的寫照:恐懼扭曲了認知,將無害之物視為致命威脅。我們對身體的珍視,遠勝過對靈魂的關懷,導致我們懼怕肉體的消逝,遠甚於靈魂的沉淪。
然而,真正的慰藉,在於堅信上帝的盾牌時刻環繞著我們。正如那預言所言:「祂的真理必將用盾牌環繞你。」無論魔鬼如何咆哮,無論牠投下怎樣的幻象,只要我們忠心地信靠上帝的幫助,牠便無法傷害我們的靈魂。我們所懼怕的,往往只是幻象,是那只會殺死身體,卻無法傷害靈魂的「獅子幼崽」。
茹絲:爵士,您的話語如同燭光,照亮了恐懼的本質。這提醒我們,許多磨難,其最大的力量可能來自於我們內心的恐懼,而非事件本身。當我們學會辨識並抗拒這些內在的幻象,便能奪回心靈的主權。而當外在的磨難降臨時,例如失去財富、自由,甚至身陷囹圄,那種物理上的剝奪感,又該如何面對?對於一個習慣了富足和自由的人來說,這簡直是生命的終結。
莫爾爵士:茹絲小姐,你所言的,正是世人對「自由」與「擁有」最根深蒂固的執念。然而,若我們能以信仰的視角重新審視,便會發現,這些所謂的「失去」,實則是一種更深層的「獲得」。
想想財富吧。世人為它勞碌奔波,為它提心吊膽。但它不過是黃白之物,其本質不如鐵器實用,轉瞬即逝。富人為防盜而將其深埋,卻不知自己成了自己的囚徒,有錢卻無法享受。我曾問文森特,一個埋藏金錢卻從不使用的富翁,與他的財富被盜而他渾然不知的五年後,是否有任何不同?他答曰:「一分一毫也無。」這便揭示了財富的虛妄。真正的財富,在於將其送往天堂,送入窮人的懷抱,那裡盜賊無法竊取,鏽蝕無法侵蝕。這便是「天堂的寶藏」。
至於自由與監禁,世人皆厭惡囚禁,渴求自由。然而,茹絲小姐,世間何人是真正的「自由人」?我們皆是受制於身體、受制於律法、受制於自身罪惡的囚徒。正如聖奧古斯丁所言,我們來到這世界,便已被宣判死刑,這個廣闊的塵世,不過是一座巨大的監獄。國王與乞丐,在死亡面前,皆是囚徒。國王所擁有的廣闊領土,不過是牢房裡的更大空間,而那看似自由的乞丐,也無法逃脫死亡的宣判。我們之所以感到痛苦,不過是因為我們誤認自己曾是「自由」的,又將「囚禁」視為異物。
我曾見過一位貴婦探望獄中的窮囚。她看著那囚徒用稻草鋪暖的牢房,卻為他夜間門被鎖上而感到「無法呼吸」。我心中暗笑,因我深知她每夜入睡時,也會將自己房門窗戶緊閉。這兩者有何不同?不過是心靈的幻象在作祟。
真正的自由,不在於身體的無拘無束,而在於心靈對上帝旨意的順從。當我們願意為信仰承受監禁,這監禁便不再是束縛,而是通往永恆自由的階梯。想想約瑟被囚於埃及,丹尼爾身處獅穴,上帝卻未曾拋棄他們。而施洗約翰在希律王的獄中,最終以殉道者的姿態,換取了天堂的榮耀。我們的主基督,更是為了我們,甘願承受監禁,從安娜斯到該亞法,從彼拉多到希律,他一次次被押解,最終被釘上十字架。若我們自稱為基督的追隨者,又怎能因懼怕監禁而背棄他?
茹絲:爵士的論點,層層剝離了世俗的表象,直指人心的虛妄。將整個世界視為一座等待死刑的監獄,這確實是極為深刻且震撼的視角。它迫使我們重新審視所謂的「自由」與「囚禁」的定義。這也讓我聯想到,在我們當代社會,許多人雖然身在自由的環境中,卻可能因過度追求物質、權力,或沉溺於虛擬世界的享樂,而將自己囚禁在更為隱蔽的牢籠中,以至於忘卻了生命真正的目的。
然而,爵士,即使我們能夠接受失去財產和自由,但當面對那「恥辱而痛苦的死亡」時,人性的本能恐懼又將如何?您在書中也提及,這是所有磨難中最危險、最嚴峻的考驗。
莫爾爵士:茹絲小姐,你觸及了「磨難」最尖銳的核心。恥辱與痛苦的死亡,確實是人性最難以承受的恐驗。然而,真正的信仰,卻能在這極致的恐懼中,綻放出最為璀璨的光芒。
首先,談及「恥辱」。何謂真正的恥辱?難道為了基督的信仰而死,會是恥辱嗎?聖經明言:「在上帝眼中,聖徒的死是寶貴的。」若上帝與天國的榮耀眾生都視其為光榮,世俗那些瘋癲之人的嘲諷,又算得了什麼?若一人行經鬧市,一邊是破衣爛衫的瘋子唾罵,另一邊卻是百倍於他們的智慧與尊貴之人在讚頌,他又怎會因瘋子的辱罵而感到羞恥,反而會因智者的認可而感到光榮?若我們因懼怕世俗的羞辱而背棄信仰,那麼,我們便會墜入真正的、永恆的恥辱,因為那時,基督將在天父與眾天使面前,以我們為恥。初代使徒們,甘願為基督受鞭打、被嘲弄,他們非但不以為恥,反而歡喜快樂,因為他們被認為配得上為耶穌之名受辱。
至於「痛苦」,茹絲小姐,世間的智慧無法改變痛苦的本質,痛就是痛。然而,信仰卻能改變我們對待痛苦的態度,甚至能將其化為功德。一個聰明人,為了肉體的安逸,甘願承受更多苦難,甚至自願割除病變的肢體。難道,為了永恆的救贖,我們不能承受這短暫的、相形之下微不足道的痛苦嗎?
我曾聽過一個寓言,一隻公鹿被一條小母狗追逐。公鹿明明體型龐大,力量勝於小狗百倍,卻因恐懼而拚命奔逃,最終筋疲力盡而倒下。人類也常常如此,明明擁有理性的力量與信仰的盾牌,卻在魔鬼的「咆哮」聲中,在對痛苦的幻象中,膽怯地逃離,最終墜入永恆的深淵。
真正的勇氣,是將目光從世俗的痛苦與羞辱上移開,轉向基督的苦難與天堂的榮耀。想想我們的救主,他在十字架上承受了何等殘酷的鞭打、釘穿,頭戴荊棘冠冕,鮮血淋漓。他被嘲弄、被侮辱,肉體被拉伸到極致,每一寸神經都在顫抖。然而,在最極致的痛苦中,他依然為那些迫害他的人祈禱,並將靈魂交託於天父。若我們的救主甘願為我們承受如此苦難,我們又怎能因懼怕短暫的痛苦而背棄他?
魔鬼會誘惑我們,說如果我們忍受不了痛苦而背棄信仰,上帝也會寬恕。它會舉例彼得的跌倒與悔改。但聖彼得的跌倒,並非出於僥倖心理,而是出於一時的軟弱與恐懼,他隨即痛哭悔改,並以一生傳道、最終殉道來彌補。而那些一開始就打算背棄信仰以求苟活的人,他們的「信心」不過是虛假的,他們的「希望」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這是一種對聖靈的褻瀆,其結果是永恆的沉淪。
天堂的喜悅,超越了人類所有的想像與言語。聖保羅說:「眼未曾見,耳未曾聽,人心也未曾想到的,是上帝為愛祂的人所預備的。」我們肉體的感官與心靈,無法完全體會那種屬靈的喜悅。然而,即使是微小的觸及,也能使我們將世俗的一切視若無物。如果世人能為短暫的肉體情慾、虛妄的名聲,甚至毫無回報的愛情而甘冒生命危險,甚至以死殉情,那麼,為了永恆的天堂榮耀,為了那位為我們獻上生命的基督,我們為何不能勇敢地承受這短暫的痛苦?
茹絲小姐,我深信,若我們能將基督的受難、地獄的痛苦以及天堂的榮耀,常常銘記於心,深入思索,那麼所有世俗的威脅,所有肉體的疼痛,都將變得微不足道。那「日之箭」的驕傲,那「夜之恐懼」的絕望,都將被信仰的盾牌所阻擋。我們應當以禱告來武裝自己,以希望來安慰自己,以愛心來擊退魔鬼。當我們感到軟弱時,思想基督的力量;當我們感到過於自信時,思想自身的脆弱。願上帝賜予我們力量,無論是逃離苦難,抑或是甘願承受苦難,都能將我們引向永恆的國度。
茹絲:爵士,您的話語如洪流般灌溉著我的心靈。在您生命的最後篇章,依然能以如此清晰而堅定的信念,為人指引面對磨難的道路,這本身就是一場無與倫比的壯舉。您不只是在論述神學,更是在剖析人心的深淵,揭示其脆弱與偉大。您讓我想起,在我們這個時代,許多人面臨的困境,並非缺乏知識,而是缺乏這種將信仰與生命完全融合的「勇氣」與「意志」。您筆下的安東尼叔叔,以及您自身的人生經歷,都證明了這份勇氣並非天生,而是透過不斷的「思維操練」與「上帝恩典」的結合。
在您所闡述的磨難中,我看到人性的陰暗面被無情地揭露:驕傲、貪婪、自私、軟弱。但同時,也看到在信仰之光照耀下,人性所能展現出的極致光輝:堅韌、謙卑、慈悲、忠誠。這是一場永恆的戰爭,一場在每個人內心深處上演的「光之劇場」。
感謝您,莫爾爵士,您不僅賜予了我心靈的慰藉,更讓我對人性的複雜與潛能有了更深的理解。願您的智慧,如同一盞不滅的燈火,照亮往後無數在磨難中尋求方向的靈魂。
我看到窗外,一束陽光終於掙脫雲層,穿透狹窄的窗縫,灑落在石室冰冷的地面上,為這場深度對談劃下一個充滿希望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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