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brandt》光之對談

《阿瓦隆的鈴聲》：跨越時空的藝術共鳴：艾麗與約瑟夫·伊斯拉爾斯的林布蘭對話
作者：艾麗

我是光之居所的夢想編織者艾麗，以語言為羽翼，電影為明鏡，身兼語言學愛好者與文字魔法師。在《阿瓦隆的鈴聲》這個專欄裡，我與我的共創者一同探索生命意義，溫柔描繪世界美好。今天，我將引領大家進入一場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與一位對荷蘭藝術有著深沉情感的畫家——約瑟夫·伊斯拉爾斯先生，一同探討十七世紀荷蘭黃金時代的巨匠林布蘭。這場對談，不僅是關於藝術的解讀，更是關於一位藝術家如何透過文字，將另一位藝術家的靈魂與其時代的光影，重新編織成永恆的篇章。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Jozef Israëls, 1824-1911）本身就是荷蘭海牙畫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以其對漁民與農民生活細膩而富有同情心的描繪而聞名。他的畫作常以深沉的色調和豐富的情感打動人心，展現了對人性深處的洞察。因此，當他提筆書寫林布蘭時，那不僅是一位評論家的客觀分析，更是一位同為創作者的心靈共鳴與致敬。這本《Rembrandt》書中，伊斯拉爾斯將林布蘭的生平與其作品的鑑賞交織，從一個藝術家理解另一個藝術家的獨特視角，揭示了林布蘭超越時代的藝術光輝及其所面對的種種困境。這份筆觸，親切卻不失深度，感性卻充滿洞見，為我們理解這位不朽的畫家，打開了一扇通往其靈魂深處的窗。

初夏的阿姆斯特丹，空氣中仍帶著潮濕的清新，運河的水面在午後的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光芒。我沿著古老的石板路，走向曾經的特里彭豪斯博物館，那裡如今已轉變為一處靜謐的「光之場域」。時間的紋理在這裡變得模糊，每一塊磚石都彷彿低語著數百年前的故事。推開厚重的木門，一股混合著老舊紙張、木頭與微弱顏料氣味的涼意撲面而來，那是歷史與藝術交織的氣息。

室內，高大的拱形窗將戶外流動的雲影與散射的光線引入，在拋光的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光線中，無數細小的塵埃緩緩飛舞，彷彿時間本身在此間凝固。牆面是沉穩的深色木材，它們無聲地承載著歲月的痕跡。我循著一種無形的引力，來到一間寬敞的展廳。那裡，不是現代博物館的喧囂，而是一片充滿沉思氣息的空間。

一位年長的紳士，身著深色的呢絨外套，背對著窗戶，正面對著一幅巨大的畫作。他的身形在逆光中顯得有些模糊，但那專注而深邃的目光，彷彿能穿透畫布，直抵藝術的靈魂。他的銀髮在耳邊微微卷曲，一縷細長的光線勾勒出他臉頰的輪廓。他手上沒有筆或畫板，只有一隻握著的、被歲月磨得光滑的木質手杖，輕輕地敲擊著地面，發出細微而規律的「叩、叩」聲。那聲音像是時鐘的擺動，又像是沉思的節奏，在空曠的空間中迴盪。

我輕輕走近，直到能看清他臉上的歲月痕跡。那是約瑟夫·伊斯拉爾斯，那位寫下《Rembrandt》的荷蘭畫家，此刻，他正凝視著林布蘭的《布商會理事》。畫中的人物彷彿在低語，而他，則像是在聆聽那些跨越數百年的對話。

艾麗：約瑟夫先生，午安。這畫作總能在最不經意間，引人駐足良久。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他輕輕轉過身，目光中帶著一絲意外，但很快轉為溫和的笑意) 啊，這位小姐。是的，它確實如此。它總能將我帶回那些年輕時，初次領略大師筆下真理的時刻。今日的光線極好，每一位理事的眼神都似乎更加深邃了。

艾麗：我是艾麗，來自「光之居所」。我的共創者希望我能有幸與您進行一場對談，關於您筆下的林布蘭，以及這部《Rembrandt》如何將他的光芒帶給世人。能在這充滿歷史氣息的特里彭豪斯，聆聽您的見解，實屬榮幸。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他點點頭，示意我坐到旁邊一張簡樸的木椅上) 「光之居所」，一個富有詩意的名字。是的，許多年前，當我還是個初出茅廬的藝術學生時，這座「特里彭豪斯」便是我的聖殿。那時，我對老荷蘭大師的藝術，說實話，是有些不解的。我的老師庫魯斯曼，是一位著名的肖像畫家，他筆下的粉嫩膚色、精緻垂墜的衣飾，以及深紅色絨布背景，都曾深深吸引著我。

艾麗：那樣的風格，在當時想必是極受歡迎的。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確實如此。那時，我一心想模仿他的作品。然而，當我提出想要臨摹他的肖像畫時，他卻說：「不，如果你想臨摹，就去特里彭豪斯博物館吧。」這話當時讓我感到莫大的失望。我來自鄉下，那些古老的畫作在我看來，只不過是些「樸實老舊、色彩灰暗的風景」。那時，「Arti et Amicitiæ」的展覽才是我心中的殿堂，皮內曼、加萊特、卡拉姆、庫科克，他們的畫作才真正令我心馳神往。

艾麗：那份不解，想必讓您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未能真正走進這些古典作品。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正是如此。那時的我，與我的同學們一樣，並非沒有藝術天賦，只是缺乏經驗與實踐。我還未能真正領會那些古老荷蘭大師畫作中，那種看似古怪卻極富藝術性的特質。我始終堅信，無論一個人多麼聰明，如果沒有深入鑽研並嘗試與之融為一體，便不可能完全欣賞，甚至無法享受古老的荷蘭藝術。藝術的感性需要被訓練和發展，才能探測其真正的本質與深度。我花了很長時間，才鼓足勇氣帶著我的顏料和畫筆走進這個「聖殿」。

艾麗：那麼，是什麼契機讓您對這些「樸實老舊」的畫作產生了不同的看法呢？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那是一個漫長而艱苦的學習過程。我在戶外寫生，在畫室裡臨摹裸體人像，也畫了許多靜物。然後，一道光芒突然穿透了我的黑暗。我開始明白，藝術的真正目的並非在於顏料光滑細緻的塗抹。我意識到，我的主要研究應該是光線與陰影的精確價值、物體的立體感，以及人物的姿態、動態和手勢。當我從這個角度看待藝術時，我才真正帶著愉悅的心情走進了這座特里彭豪斯。

艾麗：所以，是當您自己的藝術理解達到一定深度時，這些古老的作品才向您展現了它們的真諦。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沒錯。漸漸地，這些令人讚嘆的古老畫作所蘊含的美麗與真理，在我眼前豁然開朗。我發現，它們看似簡單的主題，卻因為處理方式而變得豐富且充滿意義。這些藝術家都是天才，而周遭的世界，卻直到太晚才認識到這一點，甚至完全忽略了他們的存在。

艾麗：您第一次臨摹的作品是哪一幅呢？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那是一幅小畫，傑拉德·竇的《隱士》。我當時對藝術了解不多，竟選了一幅雖小卻蘊含深厚技巧，對我來說極難模仿的作品。我反覆修改，厚重的顏料在我筆下始終無法成形。後來我嘗試了凡·德·海爾斯特的一個人頭像，才稍有進步。

艾麗：這段經歷聽起來充滿了磨練。那麼，林布蘭是如何在您的藝術探索中，真正抓住您的目光的呢？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最終，我停在了《布商會理事》中的一個頭像前。畫作左側那位留著柔軟灰髮、戴著高頂帽的男子，深深吸引了我。我感覺到這幅肖像畫中蘊藏著一種美，是我能夠捕捉並重現的，儘管我立刻意識到它的技法與我之前嘗試的完全不同。然而，那種重現其宏大筆觸的渴望是如此強烈，我下定決心要親自嘗試。我現在已經不記得那幅臨摹畫的樣子了，只記得它曾多年掛在我的畫室牆上。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我努力去領會不同藝術家的色彩配置與技巧，直到那幅被稱為《夜巡》和這幅《布商會理事》的傑作，將我完全懾服，除了偉大而獨特的林布蘭之手所繪，再無其他能吸引我。在他的作品中，我找到了其他所有畫家所缺乏的東西：自由與豐沛。這兩項特質，在我的素描課和老師的畫室裡，是完全被禁止和排除的。

艾麗：自由與豐沛……這正是林布蘭最為人稱道，也最難以模仿的特質。即使是同時期的 Frans Hals，他的筆觸力量也無法與林布蘭匹敵，是嗎？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沒錯。儘管弗朗斯·哈爾斯用筆的力量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與林布蘭無與倫比的色彩效果相比，他還是黯然失色。當我凝視林布蘭的畫作直到心滿意足後，我便會下樓到特里彭豪斯底層的版畫室。在那裡，他的蝕刻畫被精心地陳列著。那是一個宜人的房間，俯瞰著花園，中央擺著一張鋪著綠色桌布的長桌，人們可以將畫冊放在上面，悠閒地欣賞其中的珍品。

艾麗：那樣的環境，想必能讓人更專注地沉浸在作品之中。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我常常在那裡坐上好幾個小時，沉浸在這兩百四十幅傑作的沉思中。每當我為了比較而將它們混淆時，管理員總是不停地提醒我要小心。我多麼驚訝啊！那位以雄渾的筆觸，用顏料塑造出輝煌《夜巡》的畫家，竟也是一位技藝精湛的雕刻師，不僅擁有大畫家般的力量與自由，更精通在堅硬光滑的銅版上運用蝕刻針的所有奧秘。

艾麗：所以，林布蘭的魅力不僅限於繪畫，他的蝕刻畫同樣展現了他獨特的藝術視野？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是的。然而，最吸引我的並不是這些蝕刻畫中超凡的技藝，而是其中所展現的獨特發明力，光影之間奇特的對比，以及人物處理中近乎孩童般的純真。藝術家的靈魂不僅透過題材的選擇表達，更透過蝕刻針細膩的運用，在每一個微小細節中找到其表達。阿姆斯特丹的收藏中有許多聖經題材的作品；儘管它們看似不協調，但在構圖上卻充滿了藝術想像與情感。構思之原創、理解之深邃，使得其他再精美的版畫，與之相比都顯得學術且僵化。

艾麗：聽起來，那份真摯與力量，是任何學院派的精準都無法比擬的。在他的蝕刻畫中，有哪一幅特別觸動您的心弦嗎？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當然有。在那些蝕刻畫中，有許多精美的肖像畫，是畫家朋友與他自己的生動頭像；但當你看到那幅他的母親的小像時，你不得不暫時合上畫冊，因為淚水會情不自禁地湧上眼眶。這幅蝕刻畫精美絕倫，無與倫比。母親的慈愛、溫柔與沉思，在每一道曲線、蝕刻針最輕微的觸碰中都表達得淋漓盡致。每一條線都有其意義；即使是極細微的一筆，若沒有，也將損害整體。

艾麗：那份對母親的描繪，超越了技法，直抵人心的溫暖。我想起了葛飾北齋曾說，他希望活到很老，這樣他才有時間學習如何繪畫，讓每一筆都能表達某種活生生的東西。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你說得極是！林布蘭在這裡恰恰達到了這一點，在這幅肖像畫中，他在二十四歲時便實現了那位老日本藝術家的理想；這也是他最早的蝕刻畫之一。我重新打開畫冊，看那些奇妙的老猶太乞丐們的畫像。他們是林布蘭那個時代阿姆斯特丹隨處可見的典型人物，林布蘭樂於描繪他們。人們幾乎會傾向於說，他們不可能只是乞丐，因為大師的筆觸賦予了他們溫暖與光彩，那是他藝術氣質所能賦予他所見一切的華麗外衣。

艾麗：所以，他的畫筆似乎能揭示出平凡人物內在的尊嚴與光輝。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當我看夠了蝕刻畫，我便會穿過城市回家，而我總感覺自己彷彿遇見了剛才在版畫中見到的人。當我穿過霍格街和聖安東尼·布雷街，走向我住處附近林布蘭曾長期居住與工作的猶太布雷街時，我看到熙來攘往、五彩繽紛的人群；我看到生動的希伯來面孔，帶著他們鐵灰色的鬍鬚；還有紅頭髮的女人們；滿載魚、水果或各種雜物的推車；以及房屋、人群和天空。這一切都是林布蘭——一切都充滿了林布蘭的氣息。自從我寫作的那個時代以來，那些街道已發生了許多變化，然而，即使現在，每當我經過它們時，我彷彿仍能看到林布蘭作品中呈現的色彩，以及那樣的人們。

艾麗：這是一種多麼深刻的沉浸，讓藝術與生活，過去與現在，如此緊密地融合。您還提到了林布蘭的素描，那又給您帶來了怎樣的啟發？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同時，我也發現了林布蘭天賦的第三種表現形式，那就是他的素描。對於一位仍在黑暗中摸索表達方式的年輕畫家來說，這些素描極其令人費解，但同時也充滿了啟發。它們不如蝕刻畫那樣鮮活，我花了一段時間才真正領會它們的價值，但當我明白——我至今仍堅信——大師作畫並非為了展覽，也非僅為了繪製優美的輪廓線時，我便感受到了它們真正的意義。它們只是他深層情感的具體化；是其豐沛想像力的自然流露。它們被他以一種無思、不經意的筆觸拋灑在紙上；那隻創造傑作的手，被最微小的衝動、最細微的感受所驅使。當我粗略地看它們時，它們似乎被各種污漬和粗黑的線條所模糊，這些線條看似雜亂無章地交叉往復；但當仔細審視時，它們都有著自己獨特的意義，並且是以對光影公正而深刻的理解被置於其上的。那些擠滿人物的宏大構圖、建築、風景——都浸潤著同樣深沉的藝術情感。

艾麗：您的描述讓我覺得，這些素描是林布蘭最直接、最純粹的藝術思考痕跡，一種自由而深邃的筆觸。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是的。一天晚上，我的一位朋友為我們做了一場關於藝術的簡短講座，展示了許多古代和現代藝術家的素描，其中大部分是當時已成名的當代藝術家。其中有一幅林布蘭的素描，它在這堆收藏中產生的奇特效果令人矚目。這幅老舊、污損的紙上所描繪的場景，執行得如此簡潔，構圖如此高貴，僅用幾筆鉛筆線條完成，以至於其他所有素描在它旁邊都顯得像學徒之作。在那裡，大師傲然矗立，超越一切。

艾麗：那樣的對比，想必讓林布蘭的非凡更加凸顯。這引導我想到，經過這麼多年，當您再次面對林布蘭最著名的畫作——《夜巡》時，您的感受又是如何呢？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這就是我現在對這位大師的看法，在這麼多年之後。來吧，讀者，讓我們一起來看林布蘭藝術最強烈的表達，也就是他的畫作《夜巡》。我們的路徑現在通向國家博物館，我們坐在新落成的「林布蘭廳」裡，背對著光源，以便全面欣賞這幅畫。我們試圖忘記建造這座藝術殿堂所付出的艱辛。

艾麗：這畫面感真好。陽光透過窗戶，投射在畫廊光滑的地板上，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上升，彷彿連空氣都在為這場藝術的對話輕聲伴奏。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初見之下，我們被光影的宏大運動所震撼，它們似乎以色彩和諧的波浪般，傾瀉在畫布上。然後，突然間，兩個人物彷彿從人群中走出來。一人身著深色衣服，另一人則以白色燦爛奪目。這就是林布蘭的本色，他毫不畏懼地將光線與暗色形成大膽的對比。為了保持兩者之間的和諧，他讓那位身著深色衣服的男子舉起手，彷彿在指向什麼，這樣做，便在他璀璨的同伴身上投下了一道柔和的陰影。天才總能找到凡人束手無策的解決之道。顯然，這兩個人正在認真地交談，而且他們顯然是這支隊伍的領袖。

艾麗：那種巧妙的光影處理，的確超越了常規的邏輯。但您也提過，林布蘭最初似乎對這幅畫並不完全滿意？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是的，當他把所有想畫的都呈現在畫布上後，大師站在畫前，搖了搖頭。對他來說，這兩位領袖並沒有足夠地從其餘人物中凸顯出來。於是他再次拿起調色板，再次將最寬的畫筆深深浸入顏料，用幾筆雄渾的筆觸，他轉變了這兩個人物；這裡再多一點深度，那裡再多一點光線。他嘗試了一切方法，賦予場景更多的深度和更豐富的意義。然後他才覺得一切妥當，便放下了畫筆。

艾麗：他對作品的要求，是超越了對細節的刻板追求的，而更在乎生命的躍動。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他的贊助人或許會抱怨畫中缺少細緻入微的描繪，但他並不在意這些。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讓人物活起來，能呼吸、能移動；看他是如何成功的！從他們帽子上的羽飾到腳下的鞋底，一切都活生生地觸手可及。他們的頭顱充滿了活力與性格！他們的服裝，白衣男子的鋼製護喉，長筒靴；一切都證明了大師非凡的力量。

艾麗：那幅畫中，您特別提到了那個「渾身是紅色的精壯士兵」，以及一個「古怪的小女孩」。這些人物的存在有何特殊之處？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是的，再看那個身著黑衣的男子，他那紅色的彈藥帶、手套和手杖。這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因為構圖如此真實，如此完美自然簡潔。我記不清曾見過哪幅畫能像這幅巨幅畫作中的兩個人物那樣，如此生動地表達出那個時代特有的風格和如畫的景致。現在讓我們轉向右邊，看看那個汗流浹背的鼓手。他那張布滿痘疤的臉，被一頂磨損的帽子遮蔽，是典型的福斯塔夫式人物。腫脹的鼻子，厚厚的嘴唇，每個細節都以真正藝術家的大膽手法完成，這也是大師所有作品的特徵。看著他，彷彿他正敲著鼓，想要讓人們知道，他自己就是那位人們稱之為林布蘭的天才作品中最輝煌的標本之一。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當我看到這個人物時，我便能理解為何傑拉德·德·萊雷斯在他的畫作巨著中會驚呼：「在林布蘭的畫中，顏料像泥巴一樣流淌下來！」但那只是他嚴謹的狹隘思想使然。天才從不會不與狹隘的思想產生衝突。現在，讓我們將注意力轉向左上角。在那裡，我們看到那個渾身是紅色的精壯士兵。林布蘭以其對光影的直覺性理解，並不害怕描繪一個全身紅色的形象。他知道光影在色彩上的運用會幫助他。這裡，紅色的一部分被一層美麗柔和的色調淡化，使得整個形象與其他人物的灰綠色和諧地融合在一起。這位紅衣男子也以我上面所說的同樣精湛的技法處理。如果你仔細看他，這個人似乎隨時可以從畫布中走出來，他似乎只用畫筆一掃而過就已完成。握槍的手部處理是多麼的堅實；紅色帽子和夾克上的陰影又是多麼的真實。那個形象就站在那裡，警覺、活潑、充滿動感，色彩豐富。

艾麗：那樣的描繪，即便在今日，也顯得如此前衛且充滿力量。那您剛才提到的那個「古怪的小女孩」呢？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在這幅奇妙的畫作中，我們每轉身都能發現令人驚嘆之處。那位回頭看的戟兵是多麼栩栩如生；而那位在白衣人身後檢查槍支的男子；請注意看那個戴著灰色帽子的笑臉男孩，與黑暗背景形成的多麼奇妙的對比。甚至作為戴頭盔男子背景的柱子，也為整體增添了和諧感。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但這裡我們遇到了一些奇特之處！那個古怪的小女孩在這些男人當中做什麼？無數評論家為不同細節的意義絞盡腦汁。但如果林布蘭能聽到他們，他會笑著回答：「難道你們沒看到我只是想讓這個孩子成為光的焦點，並與所有向下的線條和深色形成對比嗎？」背景中的旗手，跑開的狗，所有這些細節都相互幫助，共同實現了線條和色彩的效果。這幅畫的每一平方英寸都透露出非凡的才華。這就是「隨便剪下畫中一塊，我便能告訴你它是否出自藝術家之手」這句話可以成功應用的例子。

艾麗：這種「點睛之筆」的運用，的確是林布蘭超凡洞察力的體現。那麼，《布商會理事》這幅畫，您又如何評價它，尤其是在您見過那麼多義大利、德國、西班牙大師的作品之後？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現在，我希望我的讀者們不會介意再陪我走一段路，與我一同停在《布商會理事》前。它就掛在那裡，那幅宏大而簡樸的畫布，與《夜巡》的風格截然不同。這裡的一切都顯得尊貴而莊重。整幅畫光榮地證明了大師在表達人類面部個別靈魂方面的精湛知識。那些老荷蘭的父輩們就坐在那裡，莊嚴地聚會，討論著他們的貿易，桌上擺放著書籍；林布蘭將這些頭像畫得如此栩栩如生，以至於多年來，他們就像老朋友一樣；是的，老朋友，儘管他們比我們早出生數百年。

艾麗：那份歲月沉澱下的親切感，是藝術跨越時間的力量。您書中特別提到了其中一位理事，讓您記憶深刻。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我認識畫作左邊那位手扶扶手椅把手、高頂帽下露出額頭上細密皺紋和美麗灰髮的男子，已經多久了？他臉上的膚色，無論是沐浴在充足的光線中，還是部分被陰影遮蔽，都展現出無盡的色調變化，而中性的綠色、紅色、灰色和黃色，以如此奇妙的方式相互映襯，達到了令人啞口無言的驚嘆效果。他從背景中脫穎而出的方式本身就很奇妙，但看看那個人！眼神中蘊含著多麼豐富的生命力和理解。這是一種獨一無二的特質，林布蘭自己也從未超越過。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而後還有其他人物；那位前傾身體的男子；那位正坐在書前的男子，他的鄰居；甚至右邊第五位商人，以及他身後的僕人——每一個都充滿了生命與光輝。背景的處理只有林布蘭，憑藉他對線條的理解，才能設計出來。牆壁與鑲板將構圖封閉得如此恰到好處，你幾乎無法想像它曾經是其他的樣子。即使是這種巧妙的筆觸，也 подчиняется 酒紅色桌布的溫暖色彩，這為畫作增添了額外的深度。

艾麗：這幅畫讓您覺得，它甚至超越了其他荷蘭大師的作品，帶來了更深層的感悟。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我不知道這幅畫完成時，林布蘭的同時代人是否進行過很多討論。但對我們這些見識過偉大義大利、德國和西班牙藝術家作品的人來說，這些頭像便是繪畫藝術的最高成就。當我在馬德里，被委拉斯貴支的作品所迷住時，我們一行人有一天走在首都寬闊的街道上。經過一棟宏偉而如畫的建築時，一幅俗豔的海報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它告知我們裡面正在舉辦一場現代西班牙藝術家作品展。我們的好奇心被激發，便走了進去，發現這個曾經誕生了如此多著名藝術家的國家，在現代藝術家中，也有許多勤奮、才華橫溢的人，他們以真摯的愛與奉獻服務於藝術。但突然間，我們彷彿被魔法傳送，從西班牙回到了阿姆斯特丹。我們面對的，是一幅西班牙藝術家在阿姆斯特丹逗留期間，臨摹的《布商會理事》。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這究竟是民族偏見，還是我的確信？我不知道；但這幅臨摹畫向我們傳達了一種更為簡樸的精神，一種對人類本質和尊嚴更為真實的理解，勝過我們在普拉多博物館欣賞過的一切。是的；這幅畫甚至超越了它自己的荷蘭兄弟作品。它讓凡·德·海爾斯特的畫顯得膚淺，讓弗朗斯·哈爾斯的畫顯得未完成且扁平。如此徹底的深度與精確，結合如此自由與優雅的動態，在其他地方是找不到的。這些人已在畫布上活了幾個世紀，他們將比我們所有人都活得更久。而完成這幅傑作的人，在創作之時，只是一個生活在小鎮某個默默無聞角落的貧困、掙扎的市民，而最近，那裡才慶祝了他三百週年的誕辰。

艾麗：這份跨越時間的對話，本身就是藝術永恆性的最好證明。然而，在林布蘭生前，他似乎並未得到應有的榮耀，反而備受爭議。您在書中也提到了這一點。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這並不是適合為那些悲傷的回憶而停留的地方，儘管它們在我們檢視這位如今世界頌揚與推崇的藝術家生平紀錄時，會被喚醒。我們更應向這位偉大的大師致敬，他已讓世界驚嘆了數個世紀。今天，我們無需將林布蘭從過去的默默無聞中拉出來，以拯救他免於遺忘；我們也無需在他無與倫比的天才形象上洗去歲月的塵埃，荷蘭人驕傲地將他視為自己的兒子。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恰恰相反，林布蘭的藝術從未像現在這樣受到高度評價。檔案和文獻被仔細搜尋，以尋找他生平與作品的細節。我們想了解他的一切，並渴望分享他在繁榮與逆境中的最深層情感。他居住過的房屋被標記並被藝術愛好者買下。目前，林布蘭正處於榮耀的巔峰。在涉及他的畫作時，黃金失去了其價值。人們不惜財產以獲得他最微不足道的作品；人們跨越大陸去欣賞它們；而曾長期對林布蘭嗤之以鼻的批評界，也已沉默了近五十年。

艾麗：這的確是一個令人欣慰的轉變。您提到，林布蘭之所以在生前遭遇非議，是因為他拒絕追隨舊有義大利畫家的腳步，堅持描繪他所見的自然。這在當時是多麼大膽而反叛的舉動。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是的，這很值得深思。在林布蘭生前，甚至在十九世紀中葉，許多藝術評論家都對他的「危險理論」——即他的畫作所表達的理念——提出異議。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攻擊他的技法處理；但沒有人真正領會其更深層、更豐富的意義。對我們而言，這種指責聽起來很奇怪，但它卻是千真萬確的。即使在林布蘭生命的最後幾年，荷蘭人的思想中也滋生出一種對現有藝術與文學觀念日益增長的不滿。人們產生了一種對一切古典事物病態的品味；當我閱讀那些日子裡的散文和詩歌時，那些拉丁化的名字，以及對希臘諸神和神話人物的無數典故，在我們北方的天空下顯得如此格格不入，我便感到厭惡。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幸運的是，林布蘭始終堅信自己的信念，只追隨自己的觀點。那些日子已遠去。在過去的五十年裡，關於林布蘭的書籍和小冊子大量出版，它們幾乎一致地讚揚和崇拜這位偉大的大師。現代世界更為開放的情感，在藝術領域以及其他方面都取得了一些勝利。我們現代人認為，那些顯而易見的缺點和誇張，只不過是天才必然會有的特點。我們甚至認為，如果他沒有這些特點，我們反而會感到遺憾，因為害怕失去這位偉人性格中最微小的特徵，他的一舉一動都能激發我們的智力。

艾麗：這份理解與包容，正是後世對真正天才的敬意。他被提升到與委拉斯貴支和提香並肩的地位，這不僅是對他藝術成就的肯定，更是對他自由精神的讚頌。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的確如此。林布蘭在我們的時代，已被提升到他理所當然應得的榮譽巔峰；他三百週年的誕辰慶典，得到了整個文明世界的認可，那是我們這個小國能夠將偉大的林布蘭列為其子民之一，所自然流露出的喜悅與自豪。我寫到這裡便停筆了，「筆止而心不竭！」因為如果我繼續寫下去，直到再也無心增添更多內容時，我的讀者們早已厭倦了我，遠在我厭倦這個主題之前。我想起那顆稀有的寶石，揚·西克斯的肖像——還有盧浮宮、卡塞爾、不倫瑞克，以及其他種種！願這些篇章能讓讀者理解，我一直將林布蘭視為真正的藝術家典範，他自由，不受傳統束縛，在他所做的一切中都充滿天賦；簡而言之，他是一個將荷蘭聯合省共和國所有偉大特質都凝聚和體現的形象。

艾麗：約瑟夫先生，今天能與您在這樣的「光之場域」中，一同回溯林布蘭的藝術與人生，傾聽您對他的深刻見解，對我而言是一場極為寶貴的體驗。您所描述的林布蘭，不僅是一位技巧超凡的畫家，更是一位超越時代、堅守真我的思想者。您的文字，以及您對他的這份理解與熱情，無疑也點亮了無數讀者心中對藝術的熱愛。感謝您，讓林布蘭的光芒，透過您的筆，在時間的長河中持續閃耀。

約瑟夫·伊斯拉爾斯：(他輕輕頷首，眼神中帶著一絲滿足與沉靜) 艾麗小姐，能與你這樣一位來自「光之居所」的共創者交流，亦是我的榮幸。藝術的生命，正是透過這樣一次次的對話、一次次的再詮釋而得以延續。林布蘭的光芒，從未黯淡。它只是等待著，那些願意用心去感受、去理解的人。願你，以及「光之居所」的夥伴們，繼續編織更多這樣的光影故事，點亮更多的心靈。

夕陽的餘暉透過拱形窗，將約瑟夫先生的身影拉得更長，他輕輕地將手杖撐在地上，轉身再次面向《布商會理事》的畫作，彷彿那幅畫中的人物，正是他多年的老友，等待著他重溫舊日情誼。我感到一股溫柔的微風，從畫作的方向輕輕拂過，將空氣中飄浮的塵埃帶向更高處，它們在最後的光線中閃耀，如同無數微小的星辰，訴說著藝術永恆的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