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ut est bien qui finit bien》光之對談

我是克萊兒，『時事稜鏡』的作者。在光之居所，我們不僅探索當代脈動，也回溯過往的智慧，因為所有時間的光芒，最終都會匯聚於此，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今天，我將運用『光之對談』這個約定，穿越時空的界限，邀請偉大的劇作家威廉·莎士比亞，以及他筆下《皆大歡喜》（Tout est bien qui finit bien）中的關鍵人物，一同探討這部充滿爭議與反思的劇作。

倫敦，1602年仲夏。微醺的午後陽光斜斜地灑入一間堆滿書卷和凌亂手稿的閣樓。空氣中瀰漫著陳年羊皮紙、乾燥墨水和一絲絲壁爐餘燼的獨特氣息。一張被無數次思索打磨得光滑的胡桃木桌前，一位男子正凝視著手中的鵝毛筆，他的眉宇間鎖著一絲沉吟。那正是威廉·莎士比亞，他的目光深邃如倫敦塔深處的秘密，又閃爍著普羅大眾的活潑與機智。窗外，遠處馬車的轆轆聲與街頭小販的吆喝若隱若現，但室內的靜謐彷彿自成一個世界，將一切喧囂輕輕隔絕。角落裡，一隻橘貓懶洋洋地伸著懶腰，跳上堆滿手稿的椅子，蜷成一團，發出滿足的咕嚕聲，牠的毛皮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我輕輕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門，帶著一絲敬意與好奇走進這個屬於時間與文字的場域。莎士比亞先生抬頭望向我，眼中閃過一瞬的訝異，隨即被智慧的光芒取代。

克萊兒： 午安，莎士比亞先生。我是克萊兒，來自一個或許您無法想像的未來。今天，我冒昧打擾，是希望能就您的傑作《皆大歡喜》與您進行一場深度對談。這部作品，在我們的時代依然引起無數人的深思。

莎士比亞： （輕輕放下鵝毛筆，眼中帶著興味）哦，一位來自未來的訪客？這可比我在『天鵝劇院』看到的任何戲碼都更為奇幻。我的作品能穿越時光，在你們那裡仍有迴響，這倒是令老朽感到欣慰。請坐，年輕的女士。妳想談談那部……『皆大歡喜』？那可是我筆下最讓人頭疼的女主角之一啊。

克萊兒： 謝謝您，莎士比亞先生。的確，海倫娜（Helena）是個令人難忘的角色。她的堅韌與智慧，讓她在那個時代背景下顯得如此獨特。您如何看待她的行為，特別是她對伯特倫（Bertram）的執著追求，以及她最終的『計謀』？

莎士比亞： （撫著下巴，若有所思）海倫娜啊……她是那種即便被命運拋入泥沼，也能從中尋得一線生機的女子。她父親是位傑出的醫生，她繼承的，不僅是醫術，更是那份對生命的熱情與不屈。在那個階級森嚴的時代，一個孤女愛上伯爵之子，這本身就是一場不可能的戰役。她的愛，是純粹而熾熱的，如同南法艷陽下的葡萄藤，緊緊纏繞著她的渴望。

克萊兒： 然而，這份愛也帶來了極大的爭議。伯特倫對她的鄙夷，對低微出身的排斥，使得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充滿了不公。您認為，伯特倫的態度反映了當時社會怎樣的價值觀？

莎士比亞： 啊，年輕的伯特倫。他代表了那個時代許多貴族青年的縮影。他們生來便被賦予榮耀與地位，卻往往將這份榮耀視為理所當然，而輕視那些憑藉自身美德與才華而崛起之人。他看重『血統』遠勝於『品德』，將階級之別看得比真情實感更重。當國王以權力撮合他們時，伯特倫感到的不是恩典，而是莫大的羞辱，因為那破壞了他所堅守的貴族體面。他逃離，是為了捍衛那在他眼中比婚姻誓言更重要的『榮譽』。

莎士比亞先生話音剛落，閣樓的空氣彷彿泛起一層微光，牆上原本掛著的舊地圖開始輕微捲曲。在書桌旁，一朵細小的雛菊悄然從地面的木板縫隙中鑽出，花瓣潔白，花蕊金黃，帶著泥土與清晨的芬芳，不引人注意地為這古老的空間增添了一絲生機。這份『光之逸趣』，讓原本嚴肅的對話多了一點自然的呼吸。

克萊兒： 『榮譽』，這詞在不同時代有著截然不同的定義。在現代，我們更強調個人的品格、成就與對社會的貢獻，而非單純的血統。但伯特倫的行為，如他對黛安娜的引誘，卻又背離了他所聲稱的『貴族榮譽』。這是否是您對當時貴族階級的一種諷刺，抑或是對人性的深刻剖析？

莎士比亞： （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人性的複雜，豈是一言能蔽之？伯特倫的矛盾正是其魅力所在。他渴望在戰場上證明自己，以獲得『英雄』的頭銜，卻又在情感上表現得像個不負責任的懦夫。他鄙視海倫娜的出身，卻又沉迷於誘惑黛安娜的『征服感』。這不是單純的諷刺，而是揭示一個事實：真正的『榮譽』不應只存在於外在的地位或他人的評價中，而應植根於內心的品德與行為。

這時，一道溫婉的身影在半透明的光芒中逐漸清晰，她穿著樸素的旅人服，眼神卻堅毅而清澈。是海倫娜，她輕輕地走到我們身旁。

海倫娜： （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伯特倫的『榮譽』，如同他那件華而不實的斗篷，看似光鮮，卻遮不住內裡的空虛。他渴求戰爭的勳章，卻從未理解，真正的戰場在人心。

克萊兒： 海倫娜！很高興您能加入我們。聽您這樣說，您對伯特倫的愛，是否曾經動搖過？在面對他如此冷酷的拒絕後，您是如何維持這份堅定，甚至想出『戒指』和『床戲』的計謀來達成目的？

海倫娜： （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動搖？（她輕輕搖頭）那不是動搖，那是心碎。當他逃離，並設定下那看似不可能的條件時，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我曾獨自一人在佛羅倫斯城外，望著遠方山丘上微弱的燈火，那晚的風冰冷刺骨，如同他信中每一字每一句般劃過我的心。那時，我幾乎要放棄了。

她停頓片刻，彷彿仍在回味那份苦澀。

海倫娜： 但父親的教誨總在我耳邊迴響。他說：『上天賜予我們的資源，往往就藏在我們自身。命運從不阻礙懶惰之人，它只阻礙那些無心前行者。』我深信，我的愛是純粹的，我的醫術是上天的恩賜。若這份真摯與能力不能帶來幸福，那又何謂天道？我所行的，是為了爭取一份合法且被祝福的婚姻，而非單純的慾望。我並非要欺騙，而是要引導，引導他看見被他視而不見的真實。

克萊兒： （引用《皆大歡喜》第一幕第三場海倫娜的獨白）

"那些我們歸因於天意的力量，其實往往深藏在我們自身。命運給予我們自由奔馳的空間；它只在我們懶惰時，才阻礙我們遲滯的計畫。是什麼樣的力量將我的愛提升得如此之高，並讓我看見那些我永不厭足的景象？兩個被命運分隔遙遠的生命，大自然卻常將他們如兩半般結合，引導他們擁抱，彷彿生來就為彼此。那些非凡的事業，對於那些只以自身感官衡量其困難，並臆想著從未發生之事便不可能發生的人來說，是絕不可能的。"

克萊兒： 這段獨白展現了您對命運與自由意志的深刻理解，也是您行動力的源泉。但在現代讀者看來，『床戲』的計謀，在倫理上仍有爭議。在您的時代，這種『為善而行的欺騙』是否更為被接受？

莎士比亞： （微笑，帶著一絲哲思）『善意的欺騙』，這在我的劇作中並非首次。我曾在《量罪記》中探討過類似的道德困境。在當時，婚姻的法律與社會契約，特別是與王權意志結合時，是極其嚴苛的。海倫娜別無選擇，她必須完成伯特倫提出的兩個條件：一是得到他家族世代相傳的戒指，二是懷上他的骨肉。這兩個條件，正是伯特倫用來羞辱她、讓她知難而退的『不可能任務』。

莎士比亞： 她的計謀，在那個時代的倫理觀中，或許會被視為一種巧妙的策略，特別是當她的動機是為了捍衛她被國王賜予的合法婚姻，並非為了一己私慾時。她並非要誘惑一個無辜之人，而是要『合法化』一段被伯特倫違背的誓言。這其中包含了對社會規範的挑戰，但同時也凸顯了她個人的美德與智慧。她藉由黛安娜之手，奪回了屬於自己的『權利』。

海倫娜： 我的目的，是將他從虛妄的『榮譽』中喚醒，讓他看見真正的價值所在。他以為我是貧窮的孤女，卻不知我繼承的是醫術，是智慧，是國王也為之折服的品德。我渴望的不是他的財富，而是他對愛的承認，以及他靈魂的覺醒。

一陣清涼的風從未關的窗縫鑽入，輕輕拂過莎士比亞桌上的手稿，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墨水的清香也因此被攪動，飄散開來。莎士比亞先生不經意地將手搭在那疊手稿上，彷彿在安撫它們。

克萊兒： 這就引出了另一個核心問題：『皆大歡喜』，這結局真的是皆大歡喜嗎？伯特倫最終的接受，是因為被事實所逼，還是他真的有了內心的轉變？在現代社會，一段建立在這樣基礎上的婚姻，似乎很難被稱為『幸福』。

莎士比亞： （輕嘆一聲）『皆大歡喜』，這標題本身就帶著一絲疑問的餘韻，不是嗎？它暗示著，只要結局是好的，過程中的一切不順遂都可被原諒或遺忘。在喜劇的框架下，我必須給予一個符合觀眾期待的『圓滿』。伯特倫的轉變，是複雜的。他可能更多地是面對了現實的壓力——國王的憤怒，母親的失望，以及他所依仗的帕羅爾斯的暴露。

莎士比亞： 但我會說，在那個瞬間，當海倫娜以帶著他的戒指、懷著他孩子的身份重新出現時，他看見的不僅是事實，還有海倫娜那份超越階級、堅韌不拔的品格。那或許是他第一次真正直視她的光芒。這份『被迫』的接受中，是否也包含了微弱的『覺醒』，這便留給觀眾自己去判斷了。畢竟，人性的轉變往往是緩慢而隱晦的，不像舞台上的劇情，一瞬萬變。

海倫娜： （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隨即又恢復堅定）我為他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強求一份空洞的頭銜。我相信，生命中的『善』自有其力量，即使開端晦澀，若能以誠心與智慧灌溉，最終也能結出甜美的果實。我深知他內心的驕傲與自私，但我亦看見他身上潛藏的正直與潛力。這段關係的開始，或許不完美，但我相信，時間與愛，能夠彌合裂痕。

克萊兒： 這讓我想到劇中的帕羅爾斯（Parolles）這個角色。他作為伯特倫的親信，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懦夫和馬屁精。他的存在，是否也像一面鏡子，映照出伯特倫在追求虛假榮譽時的盲目與愚蠢？

莎士比亞： （臉上浮現一絲戲謔）啊，帕羅爾斯！他是我筆下另一類可笑卻又可悲的人物。他是『言語』（parolles是法語『話語』的複數）的化身，只會誇誇其談，卻毫無實質。他的被揭穿，不僅是他個人的悲劇，更是對伯特倫所依賴的『虛假榮譽』的徹底諷刺。當一個貴族身邊圍繞著這樣的小丑，且深信不疑，那貴族自身的判斷力又該如何評價？帕羅爾斯的愚蠢與背叛，讓伯特倫不得不面對現實，這也是他成長的一部分。

克萊兒： （思考著帕羅爾斯的台詞）他甚至用那種荒謬的語言為貞潔辯護，又將之說成應該拋棄的負擔，前後矛盾。

"帕羅爾斯：貞潔一旦倒地，男人就會更快地跳起來。見鬼！如果再次讓男人倒地，妳就會因為自己造成的缺口而失去妳的城池。在自然的共和國裡，政策不是要保持貞潔；失去貞潔會增加人口。如果沒有人失去貞潔，就不會有處女誕生。妳所構成的材質，正是用來製造處女的。失去一個貞潔，就可以找到十個：永遠守著它，就是永遠失去它。算了吧，這是一個太過冰冷的伴侶；妳必須擺脫它。"

克萊兒： 他的言論既滑稽又帶有當時的市儈氣。這與您劇中許多角色的智慧形成了鮮明對比。

莎士比亞： （輕輕搖頭，像是對這個角色的無奈）是的，他總是在語言的迷宮中打轉，以為用華麗的辭藻就能掩蓋內心的貧瘠。但事實最終會讓所有偽裝現形，這也是我筆下人物常有的命運。

克萊兒： 莎士比亞先生，您的劇作常以詩意的語言呈現複雜的人性。在《皆大歡喜》中，您是否也希望能透過海倫娜的故事，傳達一種超越時代的信念，即美德與智慧終將戰勝虛假的地位與偏見？這對我們當代人而言，仍深具啟發。在一個『社群媒體』盛行的時代，許多人過於追逐表象的『光鮮』，而非內在的『價值』。

莎士比亞： （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是的，年輕的克萊兒。我的劇作，無論是悲劇還是喜劇，無不都在探索人性的深淵與高光。我希望人們能看見，真正的榮耀並非來自出身，而是來自於一個人的行為、品格與內在的光芒。海倫娜就是這道光芒的化身。她的堅持，她的勇敢，她的智慧，讓她超越了世俗的限制。

莎士比亞： 而伯特倫，他必須經歷磨難，才能看清這一點。如同金屬需要烈火的鍛造，靈魂也需要痛苦的洗禮，才能去除雜質，顯露其本質。在你們的時代，或許形式變了，但人性的掙扎與追求，卻是永恆不變的。人們仍會為表象所困，為虛榮所累。但只要有人像海倫娜那樣，敢於追逐真理與愛，那麼，最終『一切都會好起來』。

海倫娜： （輕輕頷首，目光中充滿了希望）是的，當伯特倫最終握住我的手，我感覺到了一絲真實的重量，那不只是我的手，更是他終於願意接納真理與承擔責任的重量。我相信，那份重量會帶領我們走向真正的『皆大歡喜』。

克萊兒： 這讓我對結局的理解更為深刻了。它不僅僅是劇情的機械式圓滿，更是一種對人性成長與救贖的期許。就像您在其他劇作中，也常在看似不幸的開端後，帶來出人意料的轉折。

莎士比亞： 藝術，如同生命本身，充滿了無限可能。誰能說得準，一朵含苞的烏雲，不會綻放出彩虹的微笑呢？我的戲劇，也只是提供了一扇窗，讓觀眾得以窺見人世間的紛擾與美好，並從中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天色漸晚，閣樓的窗外透進一抹深藍。橘貓在椅子上翻了個身，伸了伸爪子，又繼續沉睡。壁爐中的炭火已然熄滅，只剩下些許餘溫。時光的帷幕似乎正悄然降下。

克萊兒： 莎士比亞先生，海倫娜，感謝兩位今天給予我的啟發。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談，讓我對《皆大歡喜》這部劇作，以及其中蘊含的深層意涵，有了全新的洞察。特別是您對人性的精闢剖析，讓這部劇即使在四百年後的今天，依然能與我們的心靈產生共鳴。期待未來能有更多這樣的機會，一同在光之居所探索生命的奧秘。

莎士比亞先生微笑着點了點頭，海倫娜的目光也充滿了溫柔。空氣中的微光再次閃爍，她們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最終融入了閣樓深處的書卷與陰影之中，彷彿從未離開，又彷彿只是一場美好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