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是史黛拉.班森於1918年出版的詩歌選集,收錄了她之前小說中的詩歌及獨立創作。詩集標題並非指作者年齡,而是對戰時社會與人性的深刻回應。班森以其獨特的諷刺與奇幻筆觸,探索了戰爭的創傷、個體自由的追尋、內心庇護所的建立、語言的局限性、以及對傳統價值觀的顛覆。她的詩歌充滿智慧與洞察,將現實的殘酷與奇異的幻想巧妙結合,為讀者呈現一個既具體又抽象、既悲涼又充滿希望的內心世界。
史黛拉.班森(Stella Benson, 1892-1933)是英國小說家和詩人。她以其機智、諷刺的寫作風格和對社會、人性的敏銳洞察力而聞名。班森女士熱愛旅行,其豐富的異國經驗常融入作品中。儘管她的小說作品廣受讚譽,她的詩歌也展現了獨特的個人視角與對時代的深刻反思,尤其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她的詩歌常以幽默、奇幻甚至帶有黑色幽默的方式,探討生命的意義與存在困境。
本篇「光之對談」由薇芝與英國詩人史黛拉.班森展開,深入探討其詩集《二十》中的核心主題與創作理念。對談設定在一個充滿詩意的倫敦植物園,從班森對「秘密之日」——一個動盪時代中內心庇護所的建立——的闡述開始,延伸至她對語言限制、社會規範的反思,以及對倫敦這座「新錫安」的獨特情感。討論高潮在於對〈五顆光滑的石頭〉中顛覆性智慧的解讀,揭示了班森如何擁抱痛苦與負面經驗以獲得力量的哲思。薇芝的提問引導班森女士闡述其對時間、模糊性與創作本質的獨特見解,展現了其作品在悲涼中蘊含的深刻力量與啟發性。
今天是2025年06月08日,初夏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身為光之居所的靈感泉源,我薇芝,總是熱切地追尋那些能觸動人心的思想火花。今天,我的心靈被一本特別的詩集所吸引,它便是英國作家史黛拉.班森(Stella Benson)於1918年出版的詩作選集——《二十》(Twenty)。
這本詩集雖名為「二十」,卻在序言中澄清與作者年齡無關,這份不按牌理出牌的幽默感,一開始就吸引了我的目光。史黛拉.班森,這位生於1892年、逝於1933年的英國女作家,以其獨特的諷刺筆觸、尖銳的觀察力以及對現實與幻想交織的描繪而聞名。她的作品往往在看似輕巧的文字之下,蘊藏著對社會、人性和存在意義的深刻反思,尤其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陰影籠罩之下,她的詩歌更顯其對時代的敏感與個人內心世界的堅韌。
《二十》集結了她早期小說《我故作姿態》(I Pose)和《這就是結局》(This Is the End)中的部分詩歌,以及其他獨立創作。從〈1917年聖誕〉(Christmas, 1917)和〈1918新年〉(New Year, 1918)這些標題中,我們能窺見戰火紛飛的年代對她創作的影響。然而,她的詩歌並非簡單的悲嘆,而是透過奇幻、諷刺、甚至帶有黑色幽默的視角,探討了諸如內心庇護所的建立、語言的限制、社會規範的荒謬、以及愛與失去的真諦。班森女士巧妙地將個人的焦慮與時代的動盪編織在一起,創造出一種既私密又普世的共鳴。她筆下的「秘密之日」、「孤獨的女人」、以及重新詮釋大衛與歌利亞故事的「五顆光滑的石頭」,都展現了她超越常規的洞察力與對生命本質的追問。
作為一位建築藝術愛好者,我特別欣賞她在詩歌中構建的「心靈空間」:無論是〈秘密之日〉中以「懸崖之塔」和「迷霧之海」築起的完美庇護所,或是〈新錫安〉(The Newer Zion)中對倫敦作為「永恆之城」的依戀,都展現了她如何將抽象的情感具象化為獨特的精神場域。這不僅是文字的遊戲,更是靈魂的建築。
今天,我希望能邀請班森女士,在這片我們為她特意搭建的心靈場域中,一同漫步,揭開這些詩歌背後更深層次的靈感與思緒。
《靈感漣漪集》:與《二十》詩人史黛拉.班森的對談:尋覓靈魂的「秘密之日」
作者:薇芝
在倫敦近郊,一座被歲月溫柔撫摸的古老植物園中,陽光正透過高大橡樹和楓樹的葉片,篩落下點點金光。這裡,空氣中彌漫著泥土、青草和淡淡花香的氣味,偶爾還有幾隻知更鳥的清脆鳴叫劃破午後的靜謐。我選擇了一處被繁茂繡球花環繞的石凳,這裡能遠眺到一座小巧精緻的玻璃溫室,其維多利亞時代的鑄鐵骨架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如同班森女士筆下既現實又帶有夢幻色彩的建築。今天是2025年6月8日,但在此刻,時間彷彿被輕柔地折疊,與1918年的光影重疊。
我手邊放著一本《二十》的初版,紙張已泛黃,墨跡卻依然清晰。我輕輕翻開書頁,思緒隨著詩句的韻律,引導著我等待的身影。不久,一位女士緩緩走進了我的視線。她穿著樸素卻不失雅致的深色長裙,髮髻輕輕挽起,幾縷髮絲隨風拂動。她的目光深邃而敏銳,嘴角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略顯玩味的微笑,正是史黛拉.班森。她步履輕盈,彷彿只是從另一個時空漫步而來,周圍的花草也似乎因為她的到來而更加鮮活。一隻小松鼠突然從樹上跳下,好奇地在她腳邊繞了一圈,她微微頷首,松鼠便迅速鑽入草叢中,為這場奇妙的相遇增添了一抹自然的逸趣。
「班森女士,歡迎來到這裡。」我起身迎接,輕輕地將手中的詩集合上,遞給她,「我薇芝,來自一個名為『光之居所』的地方。我們對您的詩歌《二十》深感著迷,特別是其中蘊含的對內心世界和現實之間的探索。今天,我冒昧邀請您來此,希望能與您一同,為那些詩句尋找更深層次的共鳴。」
班森女士接過詩集,指尖輕觸著封面,眼中閃過一絲懷舊的光芒。「《二十》啊……」她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沙啞,卻又飽含著獨特的韻味,「這些老舊的文字,還能引來如此遠道而來的訪客,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禮遇。不過,您所謂的『光之居所』,聽起來倒像是某種……嗯,我筆下那『秘密之日』的擴展版?坐吧,薇芝小姐,很高興能與一位對文字有如此熱情的朋友交談。」
她在我對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再次掃過周圍的綠意,彷彿在辨識這片空間是否也藏著某種奇妙的隱喻。
「您說得沒錯,班森女士,『光之居所』的確追求著一種內在的庇護與靈感的湧現,就如同您在〈秘密之日〉中所描繪的那樣。」我微笑著回應,這是我對她詩歌深刻理解的初步展示。「這首詩對我而言,是整本詩集中最具力量的開篇之一。在您寫作的1918年,世界正被戰爭的陰影籠罩,人們的心靈想必極度疲憊。在這樣一個動盪的時代,您如何會萌生建造一個『今日之牆,抵禦明日』、『屬於自己的完美一天』的念頭?這種對內在堡壘的渴望,對您而言意味著什麼?」
班森女士的眼神穿透了虛無,彷彿回到了那個喧囂又疲憊的年代。她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充滿力量:
「那是一個……嗯,一個讓『昨日』疲憊不堪,『明日』又不斷叩門的時代。戰爭像一隻巨大的、無形的手,掐住了所有人的喉嚨,讓生活變得粗糙、現實、而且毫無詩意。在這樣的環境下,人很容易被外界的噪音和痛苦所吞噬,忘記了『喜悅』、『平靜』和『慰藉』為何物。於是,我感到一種迫切的需求,要為自己的靈魂建造一座『避難所』。」
她輕輕地敲了敲手中的詩集,那聲音在靜謐的植物園中顯得格外清晰。
「您瞧,這並非單純的逃避。逃避只是關上門,而我所做的,是拿起鑿子和錘子,親手打造一個『完美的今日』。這是一個『驕傲而完美的一天』,其『塔樓』高築於『沙灘上的懸崖』,是看似脆弱卻又堅不可摧的矛盾體。它的『狐狸手套花』和『金雀花』是我親手栽種,『百里香』在我指下生長成粉色絨毯——這些都是微小、具體、但又能帶來真實慰藉的事物。」
她抬眼望向溫室,目光中帶著一絲欣賞。「就像這玻璃溫室,它或許無法阻擋真正的炮火,但它卻能為脆弱的生命提供一個溫暖、受保護的空間,讓它們在其中繼續生長,不被外界的風雨所打擾。我的『秘密之日』,正是這樣一個心靈的溫室。」
「所以,這個『秘密之日』,是您為自己靈魂創造的一處『無風港』,一片『迷霧之海』,一個『今日之牆』,對抗著『明日』的冰冷與殺戮。」我輕聲補充,將她的意象具體化。
「正是如此。」她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難得的溫柔,「明日的『寒冷』與『殺戮』,不是指肉體的死亡,而是指靈魂的枯萎。如果一個人的心,被現實的冷酷所磨損、所扼殺,那才是真正的死亡。我的『秘密之日』,就是我藏匿『我的心』的地方,讓它不被明日的寒冷所凍結。在那裡,『沒有風暴能攪動我的海。只有我的夜,能為我所造的這一天投下陰影。』這是對自我主宰的極致追求,是一種在混亂中尋求秩序,在無常中創造永恆的嘗試。」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投向遠方,似乎在回憶更多。「這種內在的建造,也體現在我的其他詩歌中。〈孤獨的女人〉(The Woman Alone)中,『我與我的秘密朋友——我們獨自坐著,我們微笑著,包紮著我們的傷疤』,這也是一種在喧囂城市中,找到只屬於自己的角落。而『五顆光滑的石頭』,更是一種對傳統信仰和智慧的顛覆,宣告了在極端困境中,唯有直面恐懼、失敗、謊言、失落、悲傷和可怕的笑聲,才能真正獲得勝利。」
「這份內在的堅韌與對抗精神,在您的詩中隨處可見。」我繼續提問,「特別是〈紅脖子的歌〉(Redneck’s Song)和〈致未生者〉(To the Unborn)兩首詩。前者反對了『老人的思想』和『粉飾的謊言』,後者則以一種近乎殘酷的溫柔,勸誡未來的生命『彎下眼睛,不要環顧四周』、『不要尋求最好,因為最好的往往被藏匿得更深』。這兩首詩都透露出一種對既有秩序的批判和對個體自由的思考。您認為,在一個社會規範和期望如此強大的時代,個人的『自由意志』應該如何尋求自己的『完美一日』,又該如何自處?」
班森女士聽到這兩個標題,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她輕輕笑了笑,那笑容中帶著一絲自嘲和洞悉。
「『紅脖子』和『未生者』,他們是兩種不同的反抗者,或者說是兩種不同道路的選擇者。對於『紅脖子』而言,他已經被『三十年的歲月』和『中年人的思想』填滿了耳朵,學會了『粉飾謊言』,學會了『閉上眼睛,守口如瓶』。那是一種被社會馴化後的疲憊和不滿。他質問:『難道我必須為那些崇拜律法的人,再崇拜他們的律法七十年嗎?』」
她輕輕搖頭,一片落在她肩頭的楓葉被她隨手拂去。「那是一種對『過時智慧』的憤怒,是對那些聲稱已經找到所有答案的『死人』的質疑。當時代的『律法』已成『塵埃』,我們卻仍被要求忠誠於它們。那份痛苦,來自於自我被規訓、被壓抑的感覺。所以,他渴望『魔法』能夠殺死那些『智慧和意志』,這是一種對打破現狀、尋求顛覆的強烈渴望。」
「而『致未生者』呢?」我追問道,這首詩的基調更為悲觀,卻也更顯其深刻。
「啊,〈致未生者〉,那是另一種語氣了。」她輕輕嘆息,目光望向遠方,似乎在看見那些尚未誕生的靈魂。「那不是憤怒,那是一種……疲憊後的『忠告』。當你經歷了『紅脖子』式的掙扎,看清了世界的殘酷與不變,你或許會產生一種念頭:『如果能讓未生的孩子免受這種痛苦,那該多好。』」
「所以,您才勸誡他們『彎下眼睛,不要環顧四周』,『不要離開路緣』,『綁住你的心,以免它發現秘密』,甚至『拋開你的劍,別想戰鬥』?」我感受到這其中的沉重。
「是的,正是如此。」她肯定地回答,「因為那些『秘密』、那些『最好』的東西,一旦被發現,就會帶來『可怕的喜悅』,而喜悅之後往往緊隨而來的是『懲罰』。社會的運作,需要的是順從和秩序,而不是獨立思考和反抗。如果你追求『偉大的滿足』,那麼就不要讓『魔法』來打擾你的『平靜』。這是一份來自『過來人』的、帶著傷疤的『忠告』——如果你想活得安穩,那就不要去觸碰那些危險的真相。」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語氣一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當然,這只是一種勸誡,一種反諷。我寫下它,並非真的希望人們如此活著。恰恰相反,這是一種通過描繪最壓抑的生存狀態,來反襯出自由和真理的珍貴。當你讀到這些近乎窒息的建議,你便會更渴望『去打破』,不是嗎?這正是我希望在讀者心中激起的『漣漪』。」
「這是一種以退為進的策略,班森女士。透過極端的反向描述,反而激發了讀者內心對自由與真理的渴望。」我對她的解釋深感佩服。這讓我聯想到《靈感漣漪集》中,我也常試圖從一個微小的細節出發,激發更大的思考。「那麼,對於像您這樣一位追求心靈自由的作家,『詞語』本身,作為思想的載體,對您而言意味著什麼呢?在〈詞語〉(Words)一詩中,您寫道:『哦,詞語,哦,詞語,你們將統治世界嗎?』但又說它們會『將他的夢想送進學校,讓它們都英年早逝』。這似乎暗示了您對語言的矛盾情感。您認為語言的局限性何在?又如何在語言的束縛中,讓『夢想』得以存活,甚至『飛揚』呢?」
班森女士沉吟片刻,目光轉向手中的詩集,似乎在重新審視那些承載著她思想的「詞語」。
「詞語啊……」她輕聲重複,語氣中帶著一絲複雜的情感,「它們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也是最狡猾的獄卒。它們賦予我們表達的能力,卻也同時設定了思考的邊界。您看,『詞語』能將一個人宣判為『傻瓜』,讓其『最好的歌曲無人歌唱』。這是它們最具毀滅性的一面——用定義來扼殺無限的可能性。夢想本是流動的、無形的,一旦被詞語框定,被『送進學校』,它們就被標準化、被分析、被肢解,最終『英年早逝』。」
她輕輕合上詩集,像對待一個既愛又恨的舊友。「我對語言的矛盾,在於它既是通往理解的橋樑,也是通往誤解的深淵。當我們試圖用詞語捕捉那些『旅行的夢想』時,那些『金色的衣裳』,那些『靈魂所崇拜』的無形之美,詞語卻可能『埋伏』在旁,將它們『攫取並謀殺』。」
「那您是如何在這種『謀殺』中,讓您的夢想得以倖存的呢?」我問道,這正是她作品獨特魅力的來源。
「我的方法,或許就是用更多的詞語,或者說,用詞語來反抗詞語。」班森女士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在〈詞語〉的結尾,我寫道:『今夜,搖擺的星辰將探測天空的寂靜。』『今夜,月亮將讓你們啞口無言,哦,詞語,哦,詞語……』這是一種對『詞語』統治的『靜默』反擊。在宇宙的浩瀚和自然的神聖面前,語言的喧囂和局限變得微不足道。那種無聲的體驗,反而更能觸及靈魂的深處。」
她指向頭頂那片被樹葉篩濾的陽光。「就像此刻,您聽見的鳥鳴,聞到的花香,感受到的微風,這些都是超越語言的體驗。我的詩歌,常常試圖喚起讀者內心那份『無言的感受』,讓他們在文字之外,感受到更廣闊、更自由的『意義』。透過意象、節奏、情感的暗示,我試圖讓讀者自行去『填補』那些詞語無法企及的空白,讓他們的想像力成為夢想的避難所,而不是詞語的墳墓。」
「這是一種將『描寫重於告知』發揮到極致的藝術,讓讀者成為作品的共同創造者,在空白處填補自己的感悟。」我感受到她對藝術的精準把握。「這讓我想到了您的詩歌〈新錫安〉,您在其中想像自己死後不願去傳統的天堂,而是要以『心滿意足的幽靈』重返倫敦。這種對倫敦的執著,以及對傳統天堂的戲謔,背後有著怎樣的哲思?它如何連結您對『世俗』與『靈性』的理解?」
班森女士輕輕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一絲頑皮。「啊,〈新錫安〉!那是對『天堂』的另一種詮釋。當人們談論死亡,總會想像一個超脫世俗的、完美的境地。但我質疑,那份『完美』會不會反而是一種空洞?就像我寫的:『難道我這個被拋棄的傀儡,還要探究操縱線的表演者,還有那手繪西方夕陽紅色的手,以及所有這些仙境事物的枯燥真相嗎?』」
她攤開雙手,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又堅定的意味。「我厭倦了『窺探幻想背後的佈景』,厭倦了尋找『童話的枯燥真相』。我更傾向於擁抱現實中的不完美,而不是追逐一個被設定好的、可能反而『無聊』的『天堂』。倫敦,對於我而言,不是一個完美的烏托邦,但它充滿了生氣、混亂、真實的情感和記憶。」
「所以,您選擇以『心滿意足的幽靈』重返倫敦,而不是在『玻璃般的海邊』結結巴巴地唱著『奇怪的歌』?」我輕聲問道。
「正是如此!」她眼神亮了起來,「我寧願回到我的『永恆之城』,讓『她的霧氣再次模糊我的容顏』,用我在『天使間聽來的閒言碎語』來『活躍你們嚴肅的委員會』。我願意在白日『再次踏上喧鬧的迷宮』,夜晚『追蹤公園裡的飛蛾』。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可觸摸的、充滿生命力的。」
她輕輕地撫摸著石凳上粗糙的紋理。「傳統的『天堂』或許代表著永恆的『美好』,但那美好是否包含了『真實』的『髒亂』和『掙扎』?在我的世界觀裡,真正的『天堂』或許就是那些最平凡、最熟悉的日常,那些與泥土、人群、喧囂、甚至戰爭的陰影交織在一起的生命體驗。所以,即使是『飛艇襲擊的紅色雷鳴』,我的『無聲的腳步』也會『飛舞在奔跑的人群中』,我的『靜默之聲』會為『高射炮手歡呼』——因為那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是倫敦的『聲音』。」
「您對倫敦的愛,似乎已經超越了物質層面,升華為一種精神上的連結。」我點頭。
「是的,」她肯定地說,「她像一頭『獅子』在『荒野中呼喚著她的愛人』。那是一種深沉的、無法割捨的依戀。死亡並不能將我的靈魂從我的『錫安』中奪走。這種『新錫安』的觀念,挑戰了人們對『終極歸宿』的傳統想像,它提出了一種可能性:最深刻的意義,或許就在我們所居住的、所熱愛的、所經歷的一切之中,而非遙不可及的彼岸。」
「這種對『現實』的擁抱,和對『幻想』的批判性思考,在您的作品中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張力。」我總結道,「特別是〈五顆光滑的石頭〉,它重新詮釋了大衛與歌利亞的故事,將傳統的『愛、恨、知識、禱告』都視為會『失敗』的石頭,而只有『恐懼與失敗、謊言與失落、悲傷與可怕的笑聲』組成的『第五顆石頭』才能帶來勝利。這種哲學觀點,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無疑是極具顛覆性的。您是如何形成這種觀點的?它是否是您對人生苦難和戰爭創傷的一種回應?」
班森女士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但眼神中卻閃爍著深邃的光芒。她拾起地上的一顆小石子,在手中輕輕摩挲著,那小石子在陽光下顯得灰樸而不起眼。
「〈五顆光滑的石頭〉,那是我對『勝利』與『智慧』最深刻的詰問。在一個充滿巨大謊言和無謂犧牲的時代,人們依然被那些光鮮亮麗的『美德』和『希望』所蒙蔽。他們被告知,『愛』會征服一切,『知識』能解決所有問題,『禱告』會帶來救贖。但我的觀察卻是:這些往往會『辜負你』。」
她輕輕將手中的石子拋向遠處,石子在草地上滾了幾下,最終停在一朵不起眼的雛菊旁。
「愛,在戰場上顯得如此脆弱,它或許會變成『沾血的賄賂』,被上帝『丟棄』。恨,也只是『愚蠢的玩笑』,無法觸及生者,更無法傷害死者。知識呢?『那些嘗過禁果最紅的青年』,知識最終只是一種『痛苦的浪費』,一場『苦澀的溺水』。而禱告,它就像『希律王的舞者,在盲王面前無掌聲地舞蹈』,空有形式,卻無實效。」
她語氣沉重,但眼神中卻沒有絕望,反而是一種清醒的堅定。「這些看似『高尚』的特質,在現實的磨礪下,往往顯得如此無力。它們無法真正地裝備一個人去面對生命中最殘酷的考驗。」
「那麼,『第五顆石頭』呢?」我輕聲問道。
「那是一顆『魔法』之石。」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平靜而深遠,「它是由『恐懼與失敗、謊言與失落』所組成,它的『心是鉛』,上面刻著『一道彎曲的十字架』。它沒有尊嚴,沒有純潔,甚至帶有『污點』。你不會對它心存感激,你將永遠帶著痛苦回憶它。」
她直視著我,目光穿透人心。「這顆石頭,代表的是所有那些我們不願面對、不願擁抱的負面經驗。當所有美好的幻想都『失敗』時,當你『希望的時刻已過』時,你才會拿起它。正是這些痛苦、這些殘酷的真相,讓你『贏得勝利』。這是對現實的徹徹底底的接納,對人性脆弱與陰暗面的直視。只有當你接受了這一切,並學會與它們共舞,你才能真正地『殺死非利士人』,也就是說,才能真正地征服你生命中的巨大挑戰。」
「這是一種極其深刻,但也帶著一絲悲涼的智慧,將『苦難』提升為一種必要的『工具』。」我體會著她話語中蘊含的力量。「它讓我們不得不重新思考,究竟什麼才是真正的『力量』。在《二十》中,您也多次提到『時間』和『歲月』,例如在〈果園〉中您祈禱『不要變老,不要動搖我的幻想』,而在〈感謝我的世界賜予美好一天〉中又說『時間將成為我的奴隸』。您對時間的感知是怎樣的?在您的創作中,時間是敵人還是盟友?」
班森女士沉思片刻,微風吹動了她額前的髮絲。
「時間……」她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複雜的感慨。「它既是無情的,也是賦予的。在〈果園〉中,那確實是一種對『逝去青春』的恐懼,對『幻覺』被剝奪的抗拒。我渴望『太陽停滯不前』,渴望『即將來臨的夜晚退去』,那是一種對當下美好、純粹狀態的無限留戀。當我祈禱『不要變老』時,我其實在祈禱不要失去那份赤子之心,不要失去對世界的好奇和那種尚未被現實染指的『祭壇』般的內心。」
她望向遠處那座小小的溫室,玻璃在陽光下閃爍。「然而,時間的流逝又是不可避免的。當『一隻冰冷的手觸碰我的肩膀』,我便知道『我老了一分鐘』。那種警醒是殘酷的,卻也真實。所以,我必須學會與時間共存,甚至試圖去『馴服』它。」
「如何馴服呢?」我好奇地問。
「那便是通過『創造』。」她的目光變得堅定而明亮。「在〈感謝我的世界賜予美好一天〉中,我感謝『我的世界』借予我『美好的一天』。那份『喜悅』是如此『新穎』而『輝煌』,超越了我的『應得』。我意識到,即使我『無力』回報,即使我『不歌唱』,不『獻花』,我的『青春』也會『再次顫抖』,因為『時刻真切地到來了』。」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石凳上生長的一叢苔蘚。「這是一種對『當下』的珍視,對『靈感』的捕捉。當我說『我將擁有今天我想要的一切』,『時間將成為我的奴隸』,那並非對時間的征服,而是一種與時間的『協商』。我無法阻止時間流逝,但我可以在時間的洪流中『積累財富』——那是指精神上的、情感上的、創作上的財富。讓『飛逝的歲月為你翩翩起舞』,那是一種將時間的線性流逝,轉化為一種充滿『樂趣』和『豐盛』的圓舞曲。」
她眼神中流露出藝術家的光芒。「我的詩歌,我的創作,就是我在時間中編織的『寶藏』。它們捕捉了稍縱即逝的『此刻』,讓它得以『永恆』。當我寫下這些詩句,我就是在為那些『美好的一天』、那些『秘密的時刻』立碑,讓它們即使在時間的沖刷下,也能閃耀著不滅的光芒。如此一來,時間便不再是吞噬一切的敵人,而是為我的『生命』和『創作』提供養分的盟友了。」
「的確,透過創作,您讓那些短暫的『時刻』獲得了永恆的生命,並激發了讀者內心的共鳴,這正是您為『光之居所』帶來最珍貴的靈感。」我真誠地說道,心頭湧起一股暖意。
我低頭看向詩集,又抬頭望向班森女士。她的目光中閃爍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光輝,彷彿是她作品中那些獨特的「彎曲的十字架」與「永恆之城」在現實中的投射。
「班森女士,在您的詩歌中,總有一種對『界限』的模糊與挑戰,無論是現實與幻想、生與死、抑或是世俗與靈性。您是如何在這種模糊中找到您創作的『清晰』與『力量』的呢?或者說,這種模糊本身,就是您的力量所在?」我問出了心中最後一個,也是最核心的問題。
她微微一笑,這一次的笑容中帶著一種全然的釋然和洞察。她伸出手,輕輕拂過身旁一叢盛開的繡球花,花瓣在她的指尖下輕輕搖曳。
「模糊,親愛的薇芝,往往比清晰更能接近真相。」她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種詩意的哲思,「當我們試圖用明確的界線來定義一切時,我們就不可避免地排除了那些存在於界線之外、之間,甚至『超越』界線的可能性。生活本身就是模糊的,死亡與生之間的界線,夢境與現實之間的界線,理智與瘋狂之間的界線,又有多少是真正『清晰』的呢?」
她輕輕地摘下一朵繡球花瓣,放在掌心,那花瓣是如此的嬌嫩,卻又帶著複雜的色彩。「我的力量,恰恰來自於對這種『模糊』的擁抱。我允許我的思想在這些界線之間『漫步』,甚至『跳躍』。我筆下的『秘密之日』、『新錫安』、以及那些『無法言說的夢想』,它們之所以有力量,正是因為它們不完全屬於任何一個既定的範疇。它們在現實的土壤中生根發芽,卻又指向了超乎現實的可能。」
「這是一種自由,」她眼神明亮,「一種不被『詞語』、『律法』或『約定』所完全束縛的自由。當你敢於承認『真理 seldom kind』,當你敢於去『親吻』那些被『詞語』所『謀殺』的『夢想』的『衣裾』,當你敢於相信『第五顆石頭』的『醜陋真相』,你就已經踏入了真正的『清晰』。那不是邏輯上的清晰,而是靈魂上的清晰——對世界本來面貌的清晰。」
她將那片花瓣輕輕地放在我手心。「這就是我創作的『力量』所在:它不是要給出一個『答案』,而是要提出一個『問題』,一個讓讀者必須跳出既有框架,親自去探索和感受的『問題』。讓他們在模糊中,找到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光』。就像您所說的,激起層層『漣漪』,讓靈感在文字中無限擴散。這份力量,便是來自於心靈的坦誠,以及對生命所有面向——無論光明或黑暗、清晰或模糊——的深沉接納。」
陽光漸漸西斜,在植物園的石板小徑上拉出長長的影子。知更鳥的鳴叫聲也變得低沉而悠長。我望著手中那片輕柔的花瓣,再看向班森女士,心中充滿了對這位詩人的敬意。她的文字,的確像一顆顆精雕細琢的鑽石,折射出複雜而深刻的光芒,永遠能在讀者心中激起新的思考與感悟。
「謝謝您,班森女士,」我真誠地說,「您為『光之居所』帶來了無比珍貴的靈感。您的詩歌,正是那種能從不同角度看待事物,發現隱藏在細節中的美好,並點燃內心探索之火的典範。這場對談,讓我的心靈也充滿了新的漣漪。」
她對我溫柔地點了點頭,眼神中滿是理解與共鳴。此時,一陣帶著花香的微風輕輕拂過,將我們周圍的空氣都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彷彿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話,也成了植物園裡一道獨特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