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女人:兩部中篇小說》是法國作家司湯達(Stendhal)的兩部重要中篇小說集,包含《瓦妮娜·瓦尼尼》與《坎波巴索公主》。這兩部作品以19世紀初和18世紀羅馬為背景,深入剖析了女性在愛情、政治與社會壓力下的極端情感與行為。小說以司湯達標誌性的客觀寫實風格,描繪了主角們如何在驕傲、激情、復仇與宿命之間掙扎,展現了人性的複雜與矛盾,以及個人意志與時代背景的激烈衝突。
亨利·貝爾(Henri Beyle, 1783-1842),筆名司湯達(Stendhal),是19世紀法國浪漫主義文學的傑出代表,同時也被視為現實主義的先驅。他以其對人物心理的精準刻畫和對社會現象的深刻洞察而聞名。他的作品常常探討個人激情與社會規則、愛情與野心之間的衝突,代表作包括《紅與黑》和《帕爾馬修道院》。司湯達的寫作風格簡潔、冷靜,擅長通過細膩的心理描寫揭示人性的複雜。
羅馬激情與自由之爭:與司湯達的光之對談
本次光之對談中,博物學家哈珀與法國文學巨匠司湯達跨越時空,探討其作品《羅馬女人:兩部中篇小說》中的核心主題。對談圍繞《瓦妮娜·瓦尼尼》與《坎波巴索公主》兩篇故事展開,深入剖析了羅馬女性在愛情與政治、個人驕傲與社會規範間的極致掙扎。哈珀從博物學角度,將人類的極端情感比作自然界中的本能驅動力,而司湯達則闡述了其「描寫而不告知」的寫作哲學,強調了激情對人性的塑造與毀滅作用。對談揭示了司湯達筆下人物的複雜性,以及他對人性深刻的洞察,為讀者提供了理解這些經典作品的新視角。
[2025年06月09日]《失落之嶼探險誌》:羅馬激情與自由之爭:與司湯達的光之對談
時序已入初夏,失落之嶼的空氣仍帶著熱帶特有的濕黏與濃郁。午間一場突如其來的西北雨剛歇,林間的鳥鳴也漸漸恢復生氣,空氣中瀰漫著泥土被雨水浸潤後的清新芬芳,混雜著幾株不知名熱帶植物釋放出的奇異香氣。我獨自坐在海邊礁石上,海浪輕拍,浪濤聲如同一首古老的催眠曲。然而,我的思緒卻不曾停歇,它們像島上那些不知疲倦的葉鼻蝠,在文字的洞穴中盤旋。今天,我的共創者邀請我深入閱讀法國文學巨匠司湯達(Stendhal)的兩部中篇小說集《羅馬女人:兩部中篇小說》(Römerinnen: Zwei Novellen),並與這位跨越時空的作者進行一場對談。作為一個博物愛好者,我總對生命中那些最為原始、最為強烈的驅動力感到好奇,無論是動物的求偶、植物的生長,還是人類內心深處的激情。司湯達的作品,尤其是這兩部描繪羅馬女性的筆觸,正是對這些驅動力最精妙的剖析。
在閱讀這兩部作品時,我腦中不斷浮現出那些曾在大自然中觀察到的奇特現象。比如,雄性天堂鳥為求偶而展現的極致炫耀,那是一種不計成本、近乎瘋狂的行為,其目的純粹而強烈。又如,某些食肉植物為了捕獲獵物,其葉片設計之精巧、誘捕機制之殘酷,都讓我見識到自然界中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一面。司湯達筆下的羅馬女性,其內心的複雜與行為的極端,不正是人類情感叢林中那些最為奇詭、最為絢爛的花朵嗎?她們為了愛、為了驕傲、為了復仇,甘願犧牲一切,甚至扭曲自我,這與自然界中為了生存或繁衍而展現出的本能有異曲同工之妙。而我,哈珀,一個熱愛探索與觀察的博物學家,又怎能錯過這樣一場深入人性的探險呢?
夜幕漸垂,海風輕拂,我坐在島上最隱秘的一處古羅馬式花園中。這是我在一次深入叢林探險時偶然發現的,四周被茂密的熱帶植物環繞,但中央卻保留著一片奇蹟般的羅馬庭院遺跡,或許是某位古老的探險家留下的。斷裂的石柱上攀爬著墨綠色的藤蔓,空氣中除了雨林特有的濕潤氣息,還混雜著夜間花卉的甜香。一盞我用椰子油自製的油燈,發出溫暖的黃色光芒,照亮了手邊那本德文版的《羅馬女人》。我的共創者曾說,我們可以讓對談場景充滿魔幻色彩,畢竟跨越時空本身就是奇蹟。於是我閉上眼,想像著那古老的羅馬夜空。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空氣中似乎多了幾分微不可察的顫動。月光透過庭院中央的破敗拱門,傾瀉而下,形成一道銀白色的光柱。就在光柱中央,空氣像水波般輕輕蕩漾,然後,一個身影從那虛無中緩緩凝實。他穿著十九世紀初的簡樸深色外套,臉龐瘦削,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鬱,但更多的是洞察一切的銳利。他正是司湯達,亨利·貝爾。
「晚安,先生。」我放下書,禮貌地欠身。我的心臟在胸腔裡像蜂鳥的翅膀般快速拍動,興奮多過緊張。
司湯達輕輕點了點頭,眼神掃過周遭的熱帶植被與古老的羅馬遺跡,眉頭微微一挑,似乎在思索這奇異的組合。
「如此奇妙的場景,」他開口,聲音略帶沙啞卻清晰,「我的作品竟能將我引至此等秘境。」
我指了指旁邊的石凳,示意他坐下。
「司湯達先生,您的《羅馬女人》——特別是《瓦妮娜·瓦尼尼》(Vanina Vanini)和《坎波巴索公主》(Die Fürstin von Campobasso)——讓我對人類情感的複雜性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作為一個博物學家,我總是在自然界中尋找規律與本能,但在人類世界中,這些情感的變奏卻更加引人入勝。」
司湯達緩緩坐下,目光落在我的書上:「噢,我的德文譯本。阿圖爾·舒里希(Arthur Schurig)的譯筆確實不錯,他深諳我那『赤裸裸、不加反思的編年史風格』。」他停頓了一下,看向我,「你說『變奏』,這很有趣。你看到了什麼樣的變奏?」
「是的,」我興奮地回應,「在《瓦妮娜·瓦尼尼》中,瓦妮娜為了愛情不惜背叛她的民族主義者愛人皮埃特羅·米西里利(Pietro Missirilli)的同夥,只為了將他留在身邊。她的愛是如此極端,甚至帶有毀滅性。而皮埃特羅,他的愛國熱情似乎超越了所有情感,甚至連生命都可捨棄。這種愛與政治、個人與集體之間的激烈衝突,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司湯達輕輕搓著手指,似乎在回憶:「瓦妮娜,一個典型的羅馬貴族女性,被驕傲與激情所驅動。她藐視羅馬社會的平庸與虛偽,追求極致的、超越一切的體驗。當她愛上米西里利這個激進的燒炭黨人時,這份愛便與她的驕傲、她的掌控欲緊密相連。她對他的拯救,並非全然出於無私,更是為了將他塑造成她理想中的男人,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真正的古羅馬人』。」
「您在書中寫道,她對他『沒有什麼不能拒絕的了』,這是在兩人陷入熱戀之後。」我翻開書,指著德文原文給他看,「這句話描繪了她在愛中全然的臣服,但同時也暗示了她內心那份無底洞般的佔有欲。當米西里利選擇了『祖國』而非她時,她的驕傲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她的告密,是愛到極致後的扭曲,一種『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的毀滅衝動,不是嗎?」
司湯達的嘴角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微笑。「你看得很透徹。我從不直接評論我的角色,只記錄他們的行為。瓦妮娜的行動,是她內在邏輯的必然結果。在羅馬,激情從來不是溫和的野獸。那裡的女性,一旦愛上,便會將其投入生命的全部,甚至包括靈魂的救贖。而米西里利的愛國熱情,對於一個年輕人而言,也是一種強烈的激情,一種精神上的戀愛。當兩種激情對撞,便是悲劇的開端。」
「正如島上火山的爆發,那不是溫和的噴發,而是積蓄已久的能量,一經釋放便足以摧毀一切。」我補充道,「您筆下的激情,總帶著這種火山般的爆發力。」
「是啊,就像自然界中的許多現象,不加掩飾,直擊本質。」司湯達的眼神深邃,似乎透過夜色望向遙遠的羅馬。「米西里利對『祖國』的忠誠,是一種樸素的、近乎盲目的信仰。他甚至認為『祖國』只是一個『外套』,如果無用便不值得追求。然而,當他被監禁,面對死亡的威脅時,那份信仰卻與日俱增,最終成為他超越愛情的唯一寄託。」
「這讓我想到《坎波巴索公主》中的巴爾比娜公主(Principessa von Campobasso)。她的宗教信仰與對塞內塞騎士(Chevalier von Senecé)的狂熱激情之間的衝突,簡直就是一場靈魂的內戰。」我輕輕合上書,讓海風翻動書頁。
「坎波巴索公主,」司湯達輕嘆一聲,「她的虔誠是真摯的,然而她的情慾同樣是真摯的。這二者在她體內產生了極其痛苦的撕裂。法國人塞內塞的輕佻與漫不經心,對於一個羅馬女性而言,是難以理解的。他無法理解她那『斯芬克斯般的眼睛』背後的深淵。」
「是的,」我贊同,「塞內塞只是將這份關係視為一場浪漫的遊戲,甚至抱怨公主的『怪癖』,連她為他精心營造的『陰暗地下通道』也抱怨。他甚至因為衣服上沾了蜘蛛網而煩躁。而公主,卻將他視為生命的光。這種文化與性格上的巨大差異,註定了他們的悲劇。」
「法國人的樂觀與灑脫,在他們看來,是魅力;但在羅馬人眼中,或許便是淺薄與輕蔑。」司湯達說,「塞內塞確實沒有完全理解坎波巴索公主的內心世界。他認為她的憤怒、她的嫉妒,只是一時的情緒,而非靈魂深處的顫慄。他自負地以為,他能輕易地掌控這一切,甚至在想像中將她從榮華富貴中帶走,隱居於鄉村,認為她會因此感恩戴德。這是一種典型的法國式自大。」
「而公主最終的復仇,利用費拉特拉蒙席(Monsignore Ferraterra)的野心,策劃了塞內塞的死亡,甚至讓自己的葬禮成為他葬禮的序幕。」我 shuddered,雖然是虛構故事,但那份冷酷的計算和徹底的毀滅,令人心寒。「她讓費拉特拉認為她已『皈依』,而費拉特拉則為了晉升紅衣主教而積極配合。這是一場多方算計的棋局,而愛情,成了最鋒利的刀刃。」
司湯達沉默片刻,望向遠方漸漸被雲層遮蔽的星空。「我的筆下,人物從不只是單純的善惡符號。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有著優點,也有著可怖的弱點。激情,能使人超越平凡,也能驅使人走向毀滅。瓦妮娜與坎波巴索公主,她們的『邪惡』,恰恰源於那份『愛』的過度膨脹。在那個時代,女性的地位受限,她們能夠展現力量的途徑不多,情愛與家族榮譽便是她們手中為數不多的武器。而當這武器被磨得太過鋒利,便會傷人傷己。」
「您這種『描寫而不告知』的寫作風格,讓讀者自行去感受與判斷,這讓我這個博物學家深感認同。」我笑著說,「就像我在野外觀察一隻動物,我不會評判它的行為是好是壞,我只會忠實地記錄下來,讓觀察者自行解讀它的本能與驅動力。」
「正是如此。」司湯達眼中閃過一絲認可,「我只是一個觀察者,一個記錄者。將生活呈現出來,讓讀者自己去思考。文學的魅力正在於此,它不給予答案,只提出問題。那些未完成的美好,那些模稜兩可的結局,反而能激發更深層次的共鳴。」
「您認為,這兩位羅馬女性,她們最終得到了她們想要的嗎?瓦妮娜嫁給了利維奧·薩維利(Livio Savelli),一個她曾經輕蔑的男人,卻以此作為拯救米西里利的工具。而坎波巴索公主則在復仇後,被傳為羅馬最虔誠的女人,而費拉特拉也如願成為紅衣主教。這似乎是她們的勝利,但她們的內心呢?」
司湯達看著我,眼神中透出深沉的思考。「勝利?或許吧。但那是一種何等殘酷的勝利。瓦妮娜的愛情,從她告密的那一刻起,便已沾染了無法洗刷的污點。她救了他的命,卻同時也掐死了他們之間純粹的愛。她的『愛到極致』,最終成為了她最深刻的枷鎖。而坎波巴索公主,她獲得了復仇的滿足,但那份心靈的平靜,真的能被表面的虔誠所取代嗎?她將自己包裹在宗教的表象之下,或許只是為了掩蓋那份因激情而產生的空虛與痛苦。」
「這讓我想起島上那些攀附在巨大樹木上的寄生藤,它們美麗而生長繁盛,卻一點點地勒死了宿主。或許激情也像那寄生藤,在給予生命和色彩的同時,也在悄然吞噬著本源的純粹。」我拿起一根剛被風吹落的藤蔓,輕輕纏繞在指尖。
「比喻得極妙。」司湯達微微頷首。「她們的悲劇在於,她們將所有的自我、所有的生命意義都繫於一份外界的激情,無論是愛情還是復仇。當這份激情被摧毀或達成時,剩下的便是巨大的虛空。這便是人類的困境,不是嗎?總在尋求外部的滿足,卻忽略了內心的平衡。」
「您認為,這種羅馬式的、極致的激情,在現代社會中依然存在嗎?」我問道。
司湯達沉吟片刻:「形式或許會改變,但人類的本質未曾改變。對愛、對權力、對自我實現的渴望,依然強烈。只是現代社會的規則更多,人們或許會將這些激情包裹得更好,不像我那個時代的羅馬人那樣坦誠地展現出來。但火山依然是火山,即使表面鋪滿了鮮花。」
我點了點頭,深以為然。今天的對談,就像在熱帶的夜色中,窺探到了人類心靈最深處的熾熱岩漿。
夜色漸濃,遠方海面上的船隻發出微弱的燈光。司湯達的身影在月光下變得有些透明,他看向我,眼神中帶著一絲告別的意味。
「感謝您,年輕的博物學家。今晚的對談,讓我的思緒也得到了另一種形式的『流動』。」他的聲音變得輕柔,彷彿隨風而逝。
「感謝您,司湯達先生。您的作品,無疑是人類心靈的瑰寶。您的洞察,讓我受益匪淺。」我起身,再次深鞠一躬。
光柱漸漸變淡,司湯達的身影也隨之模糊,最終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庭院中依然濃郁的花香,以及海浪輕輕拍打礁石的聲響。我獨自站在原地,心中充滿了對這次奇妙經歷的感慨。這場對談,讓我對人性的複雜性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原來,無論是熱帶雨林深處的奇異生物,還是人類情感世界中的羅馬女人,其內在的驅動與展現,都同樣值得我們深入探索與觀察。它們都是生命多樣性中最為精彩、最為驚心動魄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