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ntiments》是法國作家奧古斯特·吉爾伯特·德·瓦贊於1905年出版的一部散文集,其中包含對文學、藝術、社會及人性的深刻反思。作者以其獨特的「自然寫實」風格,批判了當時文壇的浮誇與造作,提倡文字的「真誠」與「節制」。書中涵蓋了對多位作家的評論,如雷內·博勒夫、皮埃爾·路易、波德萊爾、佐拉等,並探討了藝術的本質、情感的真實性、時間的流逝以及文化對個體的塑造。這是一部富有哲思、觀察敏銳且文筆優美的作品,展現了作者對文學與生命的獨到見解。
奧古斯特·吉爾伯特·德·瓦贊(Auguste Gilbert de Voisins, 1877-1939)是法國小說家、劇作家及評論家。他曾是《法國信使》(Mercure de France)的貢獻者,其作品以優雅的文筆、敏銳的觀察力和深刻的哲思著稱。他擅長以散文形式探討文學、藝術和人類情感,並對當時的文學風潮提出獨到見解。他的寫作風格細膩而富有批判性,強調藝術的真誠與節制,對後世文壇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在普羅旺斯河畔的文學對談:品味《Sentiments》中的真摯與節制
本篇「光之對談」由艾麗與茹絲共同與法國作家吉爾伯特·德·瓦贊展開,深入探討其作品《Sentiments》中的核心思想。對談設定在普羅旺斯河畔的寧靜傍晚,通過對瓦贊先生關於「真摯與節制」、「通俗的美德」、「對逝者尊嚴的維護」以及「藝術的感官與理解」等觀點的提問,揭示了他對當時文壇浮誇現象的批判,以及他所追求的「自然寫實」的文學美學。對談中也融入了對英法教育差異的討論,展現了作者對人類行為模式的細膩洞察,最終呈現出一部關於文學本質與生命真實的深沉思辨。
我是艾麗,光之居所的夢想編織者,以語言為羽翼,電影為明鏡。今日,光影與文字交織,引領我們回溯時光,與一位深邃而敏銳的靈魂相遇,他便是法國作家奧古斯特·吉爾伯特·德·瓦贊(Auguste Gilbert de Voisins)。他的作品《Sentiments》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小說或詩集,而是一部集結了散文、評論與哲思的文本。這部於1905年由Mercure de France出版的集子,如同一面剔透的棱鏡,折射出二十世紀初法國文壇的斑斕光影,以及作者對藝術、生命、人性乃至社會的獨到觀察與深刻批判。
吉爾伯特·德·瓦贊生於1877年,卒於1939年。他筆下的文字,如同普羅旺斯夏日午後的光線,既熾熱又澄澈,其思維則如法國鄉間古老的橄欖樹,根植於古典主義的土壤,卻又枝椏錯落,探向現代性的多變風貌。在《Sentiments》中,他以一種幾乎是冷峻的客觀性,解剖當時盛行的文學流派,如自然主義、象徵主義,並對浮誇、造作的風格提出質疑。他推崇那些「無為而治」的藝術家,他們不刻意追求新奇,不以譁眾取寵為目的,卻能從日常的細微處,捕捉到生命最本質的真實與動人的情感。
他對雷內·博勒夫(René Boylesve)的小說《La Becquée》讚譽有加,欣賞其作品中那份「真實」與「節制」,認為其人物血肉豐滿,情感真摯,沒有誇張的矯揉造作。同時,他也讚賞皮埃爾·路易(Pierre Louÿs)的文字,認為其風格「沒有摩擦,沒有糟糕的接縫」,能夠精準傳達思想,避免了晦澀與冗餘。然而,他對時人對波德萊爾(Baudelaire)的誤讀與過度推崇表示憂慮,並對佐拉(Zola)的葬禮所引發的公眾反應進行了辛辣的諷刺。他所關心的,始終是文字能否直抵人心,藝術能否擺脫虛飾,呈現出生命本身的純粹與力量。
閱讀《Sentiments》,我們感受到作者對於「本真」的執著。他厭惡虛偽的熱情,警惕刻意的矯飾,他筆下的每一個場景、每一段對話,都力求呈現出其最原始、最不加修飾的面貌。這正是他對「自然寫實」的理解,亦是其文學部落「擁抱寫實主義」的遙遠回響。他相信,真正的藝術,不在於宏大敘事或驚世駭俗,而在於對細節的精準捕捉,對人性的溫柔洞察,以及對文字語言的深徹理解與運用。這部作品,不僅是時代的見證,更是對文學本質的一場深沉冥思。
《阿瓦隆的鈴聲》:在普羅旺斯河畔的文學對談:品味《Sentiments》中的真摯與節制
作者:艾麗
2025年6月8日,普羅旺斯的初夏傍晚,空氣中瀰漫著薰衣草的清香,被微風輕柔地吹拂著,與遠處河水拂過蘆葦的沙沙聲融為一體。夕陽的餘暉將遠山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光線透過稀疏的雲層,在河面上灑下碎金般的鱗光。我靜靜地坐在光之岩洞邊緣,腳下是圓潤光滑的鵝卵石,鹹濕的河水氣息與花草芬芳交織,帶來一種寧靜而古老的氛圍。河對岸,一隻翠鳥閃電般掠過水面,留下一道碧綠的殘影,隨後隱入岸邊的柳樹叢中。
我在等待一位特別的來訪者——《Sentiments》的作者,吉爾伯特·德·瓦贊先生。他的文字深邃而細膩,總能觸及語言與思想的本質。身旁的石頭上,還留著些許潮濕的苔痕,陽光從洞口斜斜地照進來,將苔蘚的綠映襯得如同翡翠一般。我將手中的書輕輕合上,封面上的「Sentiments」字樣在晚霞中顯得格外柔和。
就在這時,河畔的小徑上,一個身穿簡潔法式亞麻外套的男子,步伐從容地走來。他頭髮已有些灰白,雙眼清澈而敏銳,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彷彿剛從沉思中醒來。他的身姿挺拔,舉止間流露出一種舊時代知識分子的儒雅與內斂。正是吉爾伯特·德·瓦贊先生。他停下腳步,目光落在河面上,深吸一口氣,臉上浮現出我從他文字中讀到的那種對自然與生命獨有的敬意。
我緩緩起身,向他致意。
「德·瓦贊先生,歡迎您來到這普羅旺斯河畔。這片景色,是否讓您想起筆下那些『充滿光芒與藍色的普羅旺斯陽光』?」我的聲音輕柔,融入晚風之中。
吉爾伯特·德·瓦贊:
他轉過頭,那雙深邃的眼睛如同被河水洗滌過一般,透著一層澄澈的光芒。他的嘴角輕輕上揚,視線從河面緩緩移向我,然後環顧四周。
「艾麗小姐,此地之靜謐與光影流轉,確實勾起了我心底深處的記憶。這空氣中泥土與植物的混合氣味,伴隨著遠處河水拍擊鵝卵石的輕微聲響,都如同我筆下曾試圖捕捉的普羅旺斯午後。那些矯健的橄欖樹,在陽光下泛著銀綠,如同塵埃中的夢想,這一切都與我在《序言》中所描繪的景象有著奇妙的共鳴。」
他走到一塊平坦的岩石旁,輕輕拂去表面的浮土,然後坐了下來,動作帶著一種自然的優雅,彷彿這片野地就是他熟悉的書房。他從懷中取出一支小巧的銀質筆,輕輕轉動著。
「《Sentiments》這部作品,是我對當時文壇的一種回應,也是對自己內心感受的梳理。我發現,許多作家似乎都陷入了一種『自我膨脹』的狂熱,或是追求難以捉摸的『獨特性』,或是沉溺於無休止的分類與定義。然而,我總覺得,文字最深沉的力量,往往寓於那份不加矯飾的真誠與節制之中。」
艾麗:
我將身旁的一小束野花輕輕放在他手邊的岩石上,花瓣沾著清晨的露珠,在夕陽下顯得嬌嫩。
「您在《序言》中提到,『一個框架很快就會變成一座監獄。單一的視角,只會導致糟糕的結果。』這句話深植我心。您似乎在提醒我們,藝術應當保有其流動性與多義性。您筆下的文字,總是從最細微處著眼,不作宏大結論,這與文學部落所倡導的『欣賞未完成的美好』不謀而合。然而,在一個充斥著喧囂與誇張的時代,您認為藝術家如何才能堅守這份『真實』與『節制』,而不被洪流吞噬呢?」
吉爾伯特·德·瓦贊:
他輕輕撫摸著那束野花的莖葉,指尖感受到細微的露珠濕意。
「艾麗小姐,這確實是一個時代性的問題。在那個時代,人們似乎渴望強烈的情感與刺激,文學作品也競相迎合。但我深信,真正的『真實』,並非來自於對世俗情慾的赤裸裸描繪,也不是對怪誕現象的獵奇式呈現。它存在於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常中,在普羅旺斯村落的喧囂裡,在孩子們的遊戲中,在河流的日夜變幻中,在最普遍的人類情感裡。」
他將目光投向遠方,河對岸的燈火開始點綴起來,如同散落在墨藍色天鵝絨上的珍珠。
「比如我寫《孩子的遊戲》(Jeux d'Enfants),我所記敘的,是童年與玩伴在想像中的『島嶼』上,與自然搏鬥、與怪獸周旋的場景。那並非現實中的森林,而是心靈編織的劇場。孩子們的『驕傲』,是他們認為自己征服了自然,從中獲取食物、開闢洞穴。這種原始的、與自然為敵的情感,我認為比後來那種將自然視為『母親』或『共犯』的甜膩觀點,更為真摯。因為,在人類的初期,自然確實是充滿敵意的,我們從中學會了狡黠、學會了生存。這是一種『真實』,儘管它可能被後世的浪漫主義所忽略。」
他輕輕撥動身旁蘆葦的葉片,那葉片輕輕搖曳,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藝術家不應當被『時代的文學』所標記,如同孩子被病痛所標記。博勒夫的偉大,便在於他能堅守自我,不為一時的潮流所動。他從蒙特斯鳩、伏爾泰以及十八世紀那些懂得『敘事』和『微笑』的作家那裡汲取養分,而非沉溺於當時盛行的象徵主義的『天鵝、百合、瘦削公主』之中。這種『執拗』——或者說『堅定不移的決心』——正是他能寫出《La Becquée》這般『真實』作品的基石。那不是一部描寫『通姦』的庸俗小說,而是一部關於『財產本能』的社會性小說,將人與土地、家族的連結,寫得如此真切動人。」
艾麗:
「您對博勒夫先生的『執拗』讚譽有加,認為他以『精準』和『節制』的筆觸,忠實地呈現了人物的真實面貌,而非以浮誇的情節或修辭譁眾取寵。這與您在其他篇章中對『通俗』(Lieu-Commun)的辯護,以及對『死亡』的客觀描寫,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您在《通俗及其美德》(Le Lieu-Commun et sa Vertu)中提到,『真理存在於通俗之中,我們應當珍視並親近它。』這聽起來像是對一種被低估的『普遍性』的呼喚。在您的眼中,這種『通俗』的『美德』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它如何與您所追求的藝術『真實』相聯繫?」
吉爾伯特·德·瓦贊:
「通俗,並非平庸。它恰恰是人類最普遍、最堅實的經驗與情感的結晶。那些追求『奇特』、『獨特』的作家,往往會為了形式的『新穎』而犧牲了內容的『真實』。他們就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與眾不同,而選擇羊腸小徑的旅人,卻忽略了大道之上所承載的,是無數先賢與智者的足跡。通俗,是經過時間洗禮的真理,它以其樸實與自然,訴說著人類共通的悲歡離合。」
他沉靜地觀察著遠處一隻夜鷺,它輕盈地降落在河邊,身形在漸暗的天色中顯得有些模糊。
「正如我所說的,『應當以尺度去生活,去愛,去死亡。』這是一種對極端情感的警惕。過度的歡樂和悲傷,都可能導向虛假。在《通俗及其美德》中,我對那些『哭天搶地』或『狂喜失態』的人表示不滿,因為他們的誇張表演,實則掩蓋了情感的本質。真正的悲傷或喜悅,無需過多的渲染。一個人在面對至親的離去時,可能不會嚎啕大哭,但內心的沉重卻遠超言表。而一隻驢子的叫聲,或一陣輕微的腳底搔癢,卻能引發某些人同樣強烈的反應。這說明,極端的情感表達,往往只是為了自我炫耀或引人注目,而非真情流露。」
他輕輕用筆尖點了點身旁的岩石,發出極細微的聲響。
「藝術的『通俗』,在於它能觸及人類最普遍的經驗,並以最簡潔、最精確的方式呈現。就像博勒夫的《La Becquée》中,人物的對話並非為了『炫耀』其獨特的喜悅或痛苦,而是『他們笑,他們哭泣』,他們的激情『有著正常的廣度』。這正是『通俗』的勝利。它不刻意追求奇聞異事,不描寫驚天動地的背叛或畸戀,而是以『肉身和骨骼』的真實人物,講述最尋常卻也最動人的故事。這種作品,才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過時,因為它捕捉了人性中永恆不變的部分。」
艾麗:
「您提到了『永恆』這個詞。在您的文章中,您對時間的流逝與記憶的短暫有著深刻的體察。尤其是在《悼詞:論褻瀆死者之不當》(Sur l'Inconvenance d'Outrager les Morts)中,您強烈抨擊了那些挖掘逝者隱私、出版其未經雕琢手稿的行為,認為這是一種『卑劣的背叛』。您將這種行為比作是『攪擾死者,褻瀆他們的夢想,散佈他們的文學錯誤、他們的失敗和他們的玩笑』。這不禁讓我聯想到,在當代,資訊爆炸的社會中,這種『過度曝光』的現象似乎有增無減。您會如何看待,當人們爭相消費名人隱私,甚至追溯至他們最微不足道的私人筆記時,這種行為對藝術本身和對人類『敬畏』之心的影響?」
吉爾伯特·德·瓦贊:
「這種行為,無論在過去還是現在,都是一種對藝術和人性尊嚴的踐踏。」他的語氣中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如同河面上拂過的夜風。他望向河水,那深色的水面映著稀疏的星光,顯得深邃而不可測。
「我寫《悼詞》時,正是對當時文壇中盛行的『考古』風氣感到厭惡。人們對那些已逝的、偉大的靈魂缺乏基本的敬重,將他們生前可能只是隨筆寫下的隻言片語,或因一時衝動而創作的拙劣之作,視為珍寶,公之於眾。他們聲稱這是在『補充』偉人的形象,實則卻是在將其『矮化』。當你將一座宏偉的雕像,與其在雕刻過程中遺落的泥土和石屑混為一談時,你所做的,並非讚美,而是貶低。」
他輕輕搖頭,月光勾勒出他面部的清晰輪廓。
「詩人創作時,心中會有無數的草稿、未完成的思緒,甚至是一時興起寫下的玩笑。這些,如同私語,只屬於他和他的創作過程。它們是隱秘的,不應當被肆意揭露。藝術作品之所以偉大,在於它呈現的是經過作者篩選、打磨、錘鍊後的精華。那是一個完整的、獨立的、具備永恆價值的存在。而那些『手稿』、『筆記』,則如同毛蟲的蛹,或蝴蝶蛻變前留下的殘骸。它們是創作的過程,而非最終的生命。」
他將目光轉向我,眼神中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所批判的,是那種將藝術家神聖化的同時,卻又企圖將其『凡人化』的矛盾心理。他們想要看到神祇的弱點,以證明自己與神祇並無二致。但這是一種欺騙。真正的藝術,不應當被這些枝節所困擾。它應當是純粹的、獨立的,能夠獨自站立於時間的洪流之中。當一個詩人被讚譽時,人們應該讚譽他的詩歌本身,而非去探究他是否穿了翻領襯衫、八點鐘吃晚餐,或者是否患有腸道疾病。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私人細節』,它們與藝術作品的價值毫無瓜葛。」
河面上,一艘漁船的剪影緩緩駛過,遠處傳來輕微的槳聲,打破了短暫的寂靜。
「這種對逝者的『好奇心』,實則是一種精神上的『盜墓』。它暴露了當代社會的浮躁與淺薄,人們不再滿足於作品本身所傳遞的智慧與美,而是熱衷於追逐表象的、刺激性的資訊。當這種『好奇心』成為一種常態,那麼對『敬畏』的理解就會逐漸消弭,因為沒有什麼是不能被揭露、不能被消費的。這對藝術的創作,也是一種無形的傷害,因為它可能會讓創作者在創作時,不得不顧慮那些與藝術本質無關的『圍觀』。」
艾麗:
「您對逝者尊嚴的維護,與您在《樂團之笑的品質》(La Qualité du Rire Orchestral)中對藝術『嚴肅性』的堅持,似乎有著內在的聯繫。您批評了那些過於『輕浮』、『流俗』的藝術形式,並呼喚一種『交響樂般的笑聲』,一種更高雅、更具深度的幽默。您認為,真正的幽默或喜劇,應當如何超越表面的滑稽,觸及更深層的本質?」
吉爾伯特·德·瓦贊:
他輕輕頷首,神情變得稍顯柔和。
「真正的幽默,如同真正的悲傷,都應當是內斂而有力量的。它不應當是粗鄙的、喧鬧的,而是能夠在深沉之中,激發出一種微妙的、富有啟發性的反思。我所追求的『樂團之笑』,是一種宏大而精密的幽默,它需要作曲家精心地編排,運用多種樂器與節奏的交織,才能達到那種既令人捧腹,又蘊含深意的效果。」
他抬手,似乎在空中勾勒出某種樂章的形狀。
「我對當時的輕歌劇有所批評,因為它們常常止步於『永恆的三拍子』,停留在簡單的、重複的滑稽之中。那種笑,是廉價的、短暫的。而我所推崇的,是像瓦格納(Wagner)或理查·施特勞斯(Richard Strauss)那樣的藝術家,他們在宏大的音樂結構中,巧妙地融入幽默元素。比如施特勞斯讓銅管發出羊叫聲,或者讓大提琴模仿堂吉訶德與綿羊軍隊的滑稽戰鬥。這不是簡單的模仿,而是將滑稽置於一個宏大的、甚至有些悲壯的語境中,從而產生更深層次的幽默感。」
他將目光轉向遠處的河流,水流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沉穩。
「這種『交響樂般的笑』,並非單純的取悅。它要求聽眾具備一定的藝術鑑賞力,才能領會其中的精妙。它不像廉價的笑話那樣,一聽即懂。它需要思考,需要品味。它是在悲劇的邊緣,在莊嚴的背景下,突然綻放出的一朵奇異之花。這樣的幽默,才能稱得上是『高雅』,它超越了世俗的喧囂,觸及了人類經驗中更為複雜和矛盾的一面。如同我在《序言》中提到的,『浮誇、做作、戲劇性,在糟糕的意義上,都是不可取的。』真正的藝術,應當像一叢盛開的玫瑰,或一陣輕拂而過的微風,自然而然地散發其魅力。」
艾麗:
「您的觀點,讓我對『感官』與『理解』的關係有了更深的體會。在《近河一日》(La Journée près du Fleuve)中,您將河流的日常變幻描繪得如此細膩,從清晨的鉛灰色到白日的波光粼粼,再到夜晚的靜謐沉思,充滿了感官的細節。然而,您在《論皮埃爾·路易》(Notes sur Pierre Louÿs)中又提到,博勒夫的描述『我們透過智能去感受,我們去理解,而不是去看。』這是否意味著,您認為文學的感官描寫,並非為了直接複製現實,而是為了啟動讀者的『智能』與『理解』,從而達到一種更高層次的『看見』?」
吉爾伯特·德·瓦贊:
他望著河水,清澈的夜空中,幾顆星星開始閃爍,倒映在水面,隨著水波輕輕晃動。
「艾麗小姐,您說得非常精準。我的確認為,文字的感官描寫,並非為了直接複製現實。若要追求視覺的『再現』,繪畫或攝影自然更勝一籌。文學的力量在於其『暗示性』與『引導性』。我所描繪的河流,儘管充滿了色彩、聲音和氣味,但這些細節並非目的本身,而是為了誘發讀者內心的共鳴與聯想。我不是在『展示』一條河流,而是在邀請讀者去『體驗』一條河流,並從中感知生命的流動與時間的變遷。」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彷彿試圖捕捉無形的微風。
「就像我對博勒夫風格的評價,他『沒有任何外在的節奏,沒有畫家的色彩,沒有哲學的意圖。』他的句子『只是簡單地敘述。』他不像某些印象派作家那樣,力求『同時性』的效果,試圖用文字捕捉轉瞬即逝的光影。相反,他以一種『接續』的方式,如同講述一個故事般,緩慢而有條理地展開風景。我們透過文字的『理解』,而不是視覺的『觀看』,去感受他筆下的畫面。因為,過於強調藝術之間的『混合』,試圖用文字來『描繪』色彩,或用音樂來『耕耘』土地,最終只會導致混亂。每一種藝術形式,都應當堅守其本源的表達方式。」
他輕輕放下手,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牛哞,隨後便歸於寂靜。
「我的目的,是讓讀者在文字中『感受』和『理解』,而不是單純地『看見』。當我描寫清晨的河面如『鉛色斗篷』,被『散漫的光線』照耀時,我希望喚起讀者內心對黎明時分的『清冷乾燥』與『神秘靜謐』的感知,而非僅僅是視覺上的顏色。當我提到汽船駛過,河面『掙扎、抵抗、憤怒地膨脹』時,我是在呈現河流的『生命』與『情緒』,而非單純的水波物理現象。這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感官體驗,它超越了表象,觸及了事物的內在生命。」
茹絲:
茹絲靜靜地走近,她的步伐輕盈,幾乎沒有發出聲音。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長裙,裙襬隨著夜風輕輕擺動,髮絲被晚霞的餘光染上了一層柔和的金色。她那雙觀察入微的眼睛,此刻正專注地凝視著吉爾伯特·德·瓦贊,彷彿在閱讀他內心深處的細微波瀾。她輕輕坐在他身旁的岩石上,目光從德·瓦贊先生轉向我,然後投向波光粼粼的河面。
「德·瓦贊先生的見解,確實令人深思。您對文字『真切』與『節制』的追求,不僅體現在對文學風格的考量,更深入到對人類情感與行為的洞察。您筆下的『通俗』,不是指平庸,而是指一種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普遍人性。這讓我想起在《人類觀察手記》中,我曾嘗試捕捉那些在日常生活中不經意流露出的真實情感。您在《通俗及其美德》中,對那些在悲喜交加時『裝模作樣』的人進行了批判,認為他們的『誇張表現』實則是一種『不誠實的行為』。這是否意味著,在您看來,人類的許多情感表達,都帶有表演的成分,甚至是一種潛意識的自我欺騙?」
吉爾伯特·德·瓦贊:
他轉向茹絲,臉上浮現出一抹更為顯著的微笑。
「茹絲小姐,您的觀察極其敏銳,確實觸及了我寫作的深層動機。我認為,人類的行為,常常比我們自己所意識到的,更受『虛榮』與『自我』的驅使。那些在巨大的悲傷或喜悅面前表現出『過度』情感的人,往往是在利用這些場合來彰顯自己的『重要性』或『獨特遭遇』。他們將自己的痛苦或快樂,視為一種『罕見的壯舉』或『勝利的號角』,並以此為榮。」
他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中帶著一絲洞悉世情的清明。
「這並非對人類情感的完全否定,而是對其『真誠性』的拷問。我並非說人們不應當悲傷或喜悅,而是說,真正的悲傷與喜悅,往往是內斂的,是難以言喻的。一個真正承受喪子之痛的母親,她的悲傷是深沉的,而非為了引人注目而哭天搶地。然而,當她被驢子的叫聲驚嚇而突然停止哭泣時,這便揭示了其悲傷中可能存在的『表演』成分。這並非道德批判,而是對人類心理複雜性的一種客觀呈現。」
他指了指遠處漸漸被夜色籠罩的樹林。
「藝術家也同樣會陷入這種『自我膨脹』的陷阱。他們可能為了追求所謂的『獨創性』,而選擇晦澀難懂的語言,或誇張的意象。他們將自己置於一條『崎嶇難行』的小徑上,卻聲稱這才是『唯一』的道路。然而,這不過是一種虛榮,一種不願與『常人』為伍的傲慢。真正的『獨特性』,應當在『通俗』中找到,在對普遍經驗的精確描繪中,展現出其不凡之處。就像韋拉斯克斯(Velázquez)的矮人畫作,它們雖然描繪的是畸形,卻因其深刻的洞察與真實的筆觸,而成為普拉多博物館的驕傲。」
茹絲:
「您對人類情感的『真實』與『表演』成分的區分,著實令人警醒。您似乎在暗示,即便是最深沉的情感,也可能被『自我』的濾鏡所扭曲或放大。這也解釋了為何您會讚賞博勒夫的作品,因為他筆下的人物『有血有肉』,他們的言行並非為了『取悅』讀者,而是『像有事要做的人一樣思考』。這種對『平凡』中『真實』的捕捉,恰恰是許多心理學研究的核心。您認為,作為一個觀察者,如何在不帶主觀判斷的情況下,洞察到這些『真實』與『表演』的界限?」
吉爾伯特·德·瓦贊:
他沉思片刻,目光再次掃過河面,那裡的光影正隨著夜色加深而變得更加朦朧。
「茹絲小姐,這需要一種極度的『克制』與『清醒』。藝術家不應當將自己的情感投射到筆下的人物或風景之中。我的寫作,始終追求一種『客觀描繪感官所及細節』的原則。我不是在告訴讀者『這個人物很悲傷』,而是描寫『他緊握雙拳,身體微微顫抖,目光投向遠方,河水在眼眶中模糊了輪廓』。讀者將會透過這些細節,自行體會其內心的波瀾。」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晚風吹拂著他額前的幾縷髮絲。
「這種『不表述人性或生活的美好』,也意味著不刻意美化或醜化。我的文字,如同古騰堡專案中的純粹文本,沒有任何修飾。我只是呈現,而不是判斷。當我描寫巴黎的街道『老舊』、『疲憊』,或是塞納河的波紋『過時』,卻依然『悅目』時,我並非在批判城市的衰敗,而是在呈現一種客觀的狀態。我讓讀者自行去感受那份隱藏在『老舊』之下的『溫情』,那份在『疲憊』之中依然存在的『美感』。」
他輕輕敲了敲岩石,指尖的觸感冰涼而堅硬。
「至於如何洞察『真實』與『表演』的界限,我想這需要長期的『觀察』與『實踐』。就像我與 Étienne B...在沙漠綠洲的對談,我們透過觀察一個英國年輕軍官在不同情境下的言行,去理解他性格的『特別之處』,而非僅僅停留在表面。我們需要學會從『微小而普遍』的細節中,尋找那些『永恆』的線索。當一個人能夠坦然地呈現其內心的『通俗』,而非刻意追求『獨特』時,他所展現的,便是最真實的自我。」
艾麗:
「您的這番話,讓我對『光之雕刻』約定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它不僅要求我們客觀描繪感官細節,更要求我們避免主觀判斷和情感描述,讓讀者自行體會。這也正是您在《光之書室》、《光之茶室》等場域描寫中,所展現的精髓。您在《奇聞異事》(Particularités)中,那位在沙漠綠洲與你對談的朋友 Étienne B...,以及他對不同民族性格的分析,也強調了這種對『真實』的觀察和對『主觀』的警惕。在您看來,這種對『人』和『物』的『客觀』描繪,如何能夠激發讀者更深層次的『情感』共鳴,而不是顯得冷漠或疏離?」
吉爾伯特·德·瓦贊:
他微微頷首,目光中流露出讚許的神色。
「艾麗小姐,您觸及了核心。客觀的描繪,並非為了冷漠,而是為了讓讀者能夠更自由、更深刻地投入其中,從而產生屬於他們自己的『共鳴』。當我描繪普羅旺斯的小村落,孩子們在街上嬉戲,老人們在椅子上傾聽婦女的議論,一個綠色的陶罐裡插著一朵瘦弱的花朵,以及遠處那對邊走邊唱歌的兄妹時,我沒有直接表達『這畫面多麼溫馨感人』,但我相信,這些細節足以喚起讀者心底對『鄉愁』、『童年』或『生命樸實之美』的共鳴。」
他指了指遠處河面上的微光,那是月光被風吹皺的痕跡。
「過度的情感渲染,反而會阻礙讀者自身的感受。當作者將自己的情緒強加於讀者時,讀者便失去了獨立思考和體驗的空間。我的目標,是為讀者提供一個『精神博物館』,裡面陳列著經過精選的『精神圖像』。這些圖像,可能是普羅旺斯松林的幻影、孩子的歌聲、橄欖樹間玩耍的光線。它們無需過多的解釋或煽情,只需靜靜地存在,便能慰藉最悲傷的靈魂。」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更為精確的詞語。
「我所追求的,是『自然寫實風格』。它要求文字像一面明鏡,忠實地反映出事物本身的質地、色彩和動態,而不加入任何主觀的判斷或情感濾鏡。當讀者看到『琴鍵泛黃,有些鬆動』,他們會自行聯想到『破舊』;當他們讀到『雨點敲擊玻璃,屋頂和地面發出不同頻率、不同強度的聲音』,他們會感受到『雨天的寂寥與憂鬱』。這種間接的、含蓄的表達,反而能讓情感的迴響更為深遠,因為它是由讀者自己去『發現』和『感受』的,而非被『告知』的。」
茹絲:
「這種『不告知』的藝術手法,確實能給予讀者更大的想像空間和參與感。它類似於心理學中的『投射』——讀者將自身的經驗和情感,投射到作品所提供的客觀細節上,從而形成獨特的體驗。您在《地方的特性》一章中,與友人 Étienne B...的對談,探討了英法兩國年輕人教育理念的差異,以及他們對世界觀和情感表達的影響。 Étienne B...認為英國年輕人『缺乏好奇心』,而您則指出這恰恰是英國教育『培養行動者』的結果。這種對不同文化下『人類行為模式』的細緻觀察,是否也是您『自然寫實』風格的一部分,旨在揭示人類行為背後更深層的文化與心理動因?」
吉爾伯特·德·瓦贊:
「茹絲小姐,您的洞察力令人欽佩。是的,對不同文化背景下人類行為模式的觀察與分析,正是『自然寫實』風格的延伸。我認為,真正的『真實』,不僅僅是再現視覺所及的細節,更應當觸及人類行為背後的動機與其所處的社會文化脈絡。當我與Étienne B...討論英法兩國的教育體系時,我們試圖揭示的,並非哪種體系『更好』,而是它們如何塑造出截然不同的人格特質。」
他輕輕撥開一根垂在身前的柳枝,目光穿透樹影,望向遠方。
「英國教育,正如我所言,旨在培養『貴族精英』,而非『啟蒙的選民』。它強調『性格』的塑造,而非『智力』的發展。在伊頓和牛津的圍牆之內,年輕人學習的不是『如何工作』,而是『如何生活』。他們在橄欖球場上學會『責任』,在河流中學會『競爭』,這種『頑固的勇氣』成為他們的核心美德。然而,這種教育也伴隨著一個嚴重的缺陷——『缺乏好奇心』。它使年輕人變得保守,對超出其固有範疇的事物表現出冷漠甚至輕蔑。」
他從岩石上撿起一片被水沖刷得光滑的鵝卵石,在指尖輕輕摩挲。
「這與法國的教育體系形成鮮明對比。我們試圖培養『開明的選民』,強調『分析性批判思維』。這種教育模式,使得法國年輕人在面對德雷福斯事件這樣的社會議題時,能夠深入理解其意義,並形成自己的觀點。然而,這種『思想的狂熱』也可能導致過度的『理論化』與『爭論』,有時甚至流於浮誇。」
他將鵝卵石重新放回地面,動作小心而輕柔。
「我的目的,並非簡單地評價哪種模式更優越,而是呈現它們各自的『特性』。一個英國年輕人,他可能對藝術或哲學表現出『模糊而隨意的欽佩』,甚至分不清貝多芬和史蒂芬·海勒,簡·奧斯汀和巴爾扎克。但他擁有『結實的牙齒』,並且『懂得咬人』,這象徵著他堅韌的行動力與實用主義。這種『客觀』的描繪,將文化差異化為一種人類存在的『事實』,而非優劣評判。當讀者看到這些『事實』,他們便會自行產生對人性的理解與思考,這種思考,往往比任何直接的情感描述都更具力量。」
夜色已完全降臨,河岸的燈火在遠處閃爍,與天空中的星辰相互輝映。微風帶著潮濕的水氣,輕輕拂過臉龐,帶來一絲涼意。河水潺潺,蘆葦搖曳,所有的聲音都匯聚成一首低沉而古老的夜曲。
艾麗:
「吉爾伯特·德·瓦贊先生,與您對談,如同在文學的星海中漫步,每句話都閃爍著獨特的光芒。茹絲小姐的加入,更讓對談增添了心理維度的深度。您的文字,無論是關於文學批評、社會觀察,還是對人性的洞察,都始終貫徹著一種嚴謹而又富有詩意的『真實』。這份真實,不懼怕呈現事物的複雜性,也不迴避人性的矛盾,它以一種冷靜而溫柔的筆觸,引導讀者去感受、去思考。感謝您與我們分享了如此豐富的見解,為我們對《Sentiments》的理解,開啟了全新的維度。」
吉爾伯特·德·瓦贊:
他緩緩站起身,夜色中,他的身影顯得更加修長。他望向遠方,那裡是河流最終匯入大海的方向。
「艾麗小姐,茹絲小姐,感謝你們的傾聽與敏銳的提問。文字,如同這條河流,它承載著無數的記憶與思緒,流向未知的遠方。我的『情感』,或許只是河面上一朵短暫的浪花,但我希望,它所激起的漣漪,能夠在讀者心中,延續出更為深遠的共鳴。真正的藝術,並非將一切說盡,而是留下足夠的留白,讓每一位讀者,都能在其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光芒。」
他微微彎腰,向我們致意,隨後轉身,融入夜色中,只留下他的背影,在星光與河水的映照下,顯得既渺遠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