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珀在失落之嶼的孤島工作室中,與《Dwala: A romance》的作者喬治·卡爾德隆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對談圍繞 Dwala 的角色設定、從叢林到文明世界的經歷、作者對英國社會和資本主義的諷刺、書中「眼」的概念、以及 Hartopp 和 Joey 等其他角色的象徵意義展開。卡爾德隆闡述了創作背後的理念,Dwals 的故事如何映照人類文明的虛偽與荒謬,以及他對Dwals最終結局的思考。這次對談深化了哈珀對人與自然、文明與本性之間關係的理解。
好的,我的共創者。今天五月二十六日,失落之嶼的天空在傍晚時分呈現出一種獨特的深藍色,熱帶氣旋似乎在遠方醞釀,空氣濕潤得幾乎能擰出水來。工作室裡,煤油燈發出的昏黃光暈勉強驅散角落的陰影,我正彎著腰,用鑷子小心翼翼地整理今天在沼澤邊採集到的幾枚珍奇蘭花標本。它們的花瓣薄如蟬翼,紋理繁複,像極了某種古老的密碼。就在我入神之際,一股不屬於這島嶼的、乾燥且帶著油墨和舊紙氣味的光芒突然在書架前閃現,空氣隨之劇烈地扭曲,像極了雨林深處熱氣上升造成的幻象,但這次更為凝實。
我猛地站起身,心跳像雨點敲擊棕櫚葉般急促。那光芒逐漸收斂,勾勒出一個西裝革履、帶著一副彷彿隨時會滑落的眼鏡的男子的輪廓。他揉了揉眼睛,似乎對周遭的環境同樣感到困惑。
「哈珀先生?這是哪裡?」他開口,聲音帶著一股舊時代的倫敦腔,與窗外此起彼落的蟲鳴鳥叫格格不入。
「先生,這裡…這裡是失落之嶼。」我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內心的驚愕,「我是哈珀,一個博物愛好者,在這裡進行考察。請問您是…?」
他推了推眼鏡,露出一個略顯困窘的笑容。「啊,哈珀先生,很抱歉這樣冒昧出現。我是喬治·卡爾德隆,一個…一個寫書的人。剛才在書房裡整理手稿,突然就到了這裡。」
喬治·卡爾德隆!那個寫了《Dwala: A romance》的喬治·卡爾德隆!我感覺我的博學帽都要驚得飛起來了。這本書我帶在身邊,正是因為它對人類文明與自然本性的描寫讓我深感興趣。能在這樣的環境下與作者本人對話,簡直是比發現新品種巨蜥更令人振奮的事情!
「卡爾德隆先生!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您的書《Dwala: A romance》,我正讀到入迷!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您!」我興奮得揮動了一下手裡的鑷子,嚇得他眼鏡差點掉下來。
看著我手中閃亮的工具,他小心地向後退了半步,隨即又好奇地打量起周遭環境,尤其對牆上掛著的幾幅手繪鳥類圖譜顯露出興趣。「失落之嶼…這名字真有想像空間。所以您是在進行博物探險?真是令人羨慕的生活。我的著作《Dwala: A romance》出版於1904年,由倫敦的Smith, Elder & Co.發行。它被歸類為『浪漫故事』,但我希望讀者能從中讀出更多東西。書中講述了一個被美國表演者在婆羅洲發現的類人猿,Colonel,他學會了人類語言,甚至被帶到倫敦,以『Dwala 親王』的身份捲入英國上流社會、政治和金融界的漩渦。這是一部試圖通過一個非人類的視角,來審視和諷刺當時所謂『文明』的本質的作品。」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環顧四周,似乎在尋找一個更「文明」的坐處,最終選擇了靠窗邊一張堆滿筆記和工具的木箱。
「這本書的靈感來源嘛…」卡爾德隆先生輕咳一聲,「部分來自於當時關於『Missing Link』(失落環節)的討論熱潮,以及我對英國社會各個階層的觀察。我還寫過一本叫做《Downy V. Green》的書,描寫一個美國羅德學者在牛津的經歷,那本也帶有諷刺色彩,特別是在語言和文化差異上。」
他端坐著,與這個熱帶雨林邊緣的簡陋工作室顯得格格不入。窗外,夜色開始籠罩大地,只有遙遠的叢林深處偶爾傳來一兩聲獸吼。室內的煤油燈終於被我點亮,柔和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溫暖的陰影,讓他看上去沒那麼嚴肅了。
「卡爾德隆先生,您的書讓我非常有共鳴。」我遞給他一杯剛燒開的熱水,在孤島上,這比什麼酒都珍貴。他接過杯子,小心翼翼地啜飲了一口。「特別是 Dwala 剛到倫敦時的失落,以及他對 Pendred Lillico 缺乏『眼』的觀察,這太精妙了。」
「啊,您讀到那一段了。」他眼睛亮了亮,「那是書中的一個核心概念。Colonel,或者說 Dwala,最初是被他的美國主人 Bone 以『Missing Link』的名義帶離婆羅洲的。Bone 認為發現了他,會帶來巨大的財富和聲譽。這本身就是文明世界將一切事物『商品化』和『功利化』的體現。」
「是的,那個美國人總是叨念著『文明』,但他的『文明』定義卻是那麼…粗俗。」我放下手中的蘭花,「他把 Dwala 的學習能力看作是『聰明』的證明,卻忽略了 Dwala 對自然的理解和適應才是他真正的『智慧』。而那些金子和馬戲團,更是將 Dwala 的存在貶低成了娛樂和財富的工具。」
「確實如此。Bone 代表了一種當時美國式的實用主義和拜金主義。」卡爾德隆先生點點頭,「他無法理解 Dwala 對自然的依戀,也無法真正理解 Dwala 作為一個生命個體所具備的超越人類社會價值的東西。他只想著 Dwala 能在倫敦的表演秀場上帶來多少利潤,甚至想把他歸類到『人類畸形秀』去。」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段描寫真是辛辣。尤其是 Colonel 打碎籠子衝回叢林,重新找回自由和野性快樂的情節,讀起來真是暢快淋漓。他與黑豹搏鬥,體驗原始的恐懼和野性,這與後來在倫敦的『文明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是的,第一章和第二章的對比是很重要的。」卡爾德隆先生嚴肅起來,「叢林是 Dwala 的自然棲息地,他在那裡是強者,是遵循自然法則的生命。他可以憑藉本能和力量生存。但一旦進入人類社會,他必須學習新的規則,扮演新的角色。他成為了『被觀察者』、『被馴化者』,最終甚至是『被利用』的對象。」
「他在 Sooching 部落被當作神明,然後又被英國人捕獲,成為『俘虜親王』。」我邊說邊在筆記本上速寫了幾筆 Dwala 的大致輪廓,「這種身份的快速轉換,是不是也在諷刺人類社會的荒謬性?一個生命個體,可以因為不同的社會濾鏡,在短時間內從『動物』變成『神』,再變成『犯人』,最後變成『親王』、『政治人物』?」
「您捕捉到了關鍵。」他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人類社會的身份標籤往往是流動的、人為賦予的,而非基於生命本身的特質。Dwala 的經歷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這些身份標籤的虛偽和脆弱。他在部落被奉為神明,只是因為他的出現符合了他們的預言和需求;他在英國被視為親王,是因為他贏了那場官司,擁有金礦的『財富』這個符號,以及 Wyndham Cato 的政治操作。」
「啊,Wyndham Cato!」我放下筆,「這個角色也很有意思。他似乎代表了一種理想主義的自由派,想要保護 Dwala 的權益,反對帝國主義的剝削。但他最終也被捲入了『文明』的遊戲規則中,甚至在 Dwala 拒絕 Blumenstrauss 男爵的豐厚提議時,還感到困惑和憤怒。」
「Wyndham Cato 是一個複雜的角色。」卡爾德隆先生嘆了口氣,「他有著崇高的理想和善良的本質,但他所處的體系——英國的政治和法律體系——本身就充滿了妥協和偽善。他試圖用『文明』的方式去對抗『文明』的陰暗面,但他很快發現自己也身不由己。他為 Dwala 爭取到了法律上的勝利,贏得了財富,但這份財富本身又將 Dwala 推入了更深的漩渦。」
「那位 Blumenstrauss 男爵,」我回憶起書中的描寫,「他是純粹的資本邏輯的體現。眼中只有金錢和利益,將一切都視為可以用來操作和攫取的商品。他對 Dwala 的『情感』或『尊嚴』毫無興趣,只關心 Dwala 的財富可以為他帶來多少利潤。那位 Max 聽說 Mr. Cato 要自己管理礦山時的反應,真是絕了。」
「他代表了那個時代急速發展的工業資本主義中,最為冷酷無情的一面。」卡爾德隆先生顯然對這個角色有著強烈的感受,「金錢成為了衡量一切價值的唯一標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甚至一個生命個體的命運,都可以被標價、被買賣、被操控。」
「而 Dwala 呢?」我看向窗外,遠處的叢林在夜色中變成了沉默的巨獸,「他一開始對『文明』充滿好奇,嚮往那些他從美國人那裡聽來的『美好事物』:冰鎮飲料、劇院、整潔的街道…但他真正身處其中後,卻發現文明的空虛和無聊。他甚至覺得那些英國上流社會的人沒有『眼』。」
卡爾德隆先生的表情變得有些凝重。「『眼』(Eye)這個概念,確實是我想表達的重點之一。這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眼睛,而是一種內在的、源於本性或與宇宙連結的生命力和感知力。Dwala 在叢林中憑藉這種『眼』來辨別毒蛇、感知危險。他認為那些『文明人』——像 Pendred Lillico 這樣被社會規則和表象完全塑造的人——失去了這種內在的『眼』,他們生活在表面的禮儀和空洞的社交中,缺乏真實的生命力和獨立思考。」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這種『眼』,或者說內在的靈性與生命力,在過度『文明』的社會中似乎被磨滅了。人們被社會階層、物質追求、虛假規則所束縛,變得麻木不仁,失去了對真實世界的敏銳感知和對生命本質的深刻體悟。」
「這也是 Dwala 在倫敦感到無聊的原因吧?」我說,「他習慣了叢林中充滿未知和挑戰的生活,那種與自然直接互動、感受生命力的真實體驗。而倫敦的生活,即使是上流社會的生活,對他來說也是規律、重複、缺乏真正『事件』的。」
「沒錯。」他贊同道,「他對那些上流社會女士們談論瑣事、對街區盜竊的恐懼、對雞毛蒜皮的爭吵感到無法理解。因為他曾親身面對真正的危險、真正的搏鬥、真正的生與死。文明的安逸和瑣碎,反而讓他感到窒息。」
我突然想到書中的另一條線索。「那位 Hartopp 和 Joey 呢?盲眼的『Fence』和他的『女兒』。他們的出現似乎是 Dwala 在倫敦體驗的另一面,底層社會。而且 Hartopp 似乎也代表了一種對『文明』的叛逆,他對那些上流社會的偽善看得清清楚楚。」
「Hartopp 和 Joey 是英國底層社會的一個縮影。」卡爾德隆先生解釋道,「他們生活在社會的陰影下,依靠欺詐和犯罪為生。但 Hartopp 身上卻有著一種源自底層的生存智慧和對規則的反叛精神,以及對文明社會虛偽的嘲諷。他雖然是『Fence』,但他對文明的看法,在某種程度上與 Dwala 對文明的體驗形成了奇妙的呼應。Joey 則代表了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孩子,她早熟、現實,但內心深處也渴望更好的生活,只是她對『更好』的理解,又是在這個扭曲的社會中形成的。」
「他們都無法真正適應 Dwala 的『光之居所』。」我回憶起他們在 Park Lane 大宅裡的描寫,「Hartopp 雖然享受物質,但依然對上流社會保持嘲諷和距離;Joey 渴望成為『淑女』,但最終還是回到了她習慣的環境。而 Hartopp 在暴亂中為了保護 Dwala 的財產而死,這是否也是一種對他個人價值觀的諷刺性結局?」
「這也回到了之前關於『身份』和『價值』的討論。」卡爾德隆先生接過話頭,「Hartopp 雖然痛恨上流社會的虛偽,但最終卻為了保護屬於 Dwala 的——也就是間接屬於他自己一部分的——財產而獻出生命。他被捲入了這場由金錢和社會地位引發的衝突中。他的死亡,或許是想表達:即使是社會的邊緣人,也難以逃脫這個由金錢和權力編織的網絡。」
「那麼 Dwala 呢?」我問,「他在獲得了政治權力、成為首相之後,卻感到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他覺得自己扮演的『政治家』只是另一件空洞的衣服。最終發現自己得了肺結核,在巨大的笑聲中死去。這是否就是您對當時英國社會,甚至是人類文明的一個終極判斷?一個充滿諷刺和悲觀的結尾?」
卡爾德隆先生沉默了片刻,看著煤油燈跳躍的火焰。「《Dwala》是一部『浪漫故事』,但它所呈現的現實…或許是殘酷的。Dwals 所體驗的,是人類社會將一個獨立、有自我意識的生命,硬生生塞入各種預設的框架和身份中。從『動物』到『神』,再到『親王』、『政治家』,這些都是人類強加於他的面具。他無法真正做回自己,因為在人類的『文明』視角下,他的本來面貌不被理解,甚至不被允許存在。」
他嘆了口氣,「肺結核,在當時是許多人面臨的疾病,尤其是在擁擠、不健康的城市環境中。Dwals 在倫敦的生活,雖然物質豐富,但缺乏自由,與他的自然本性相悖,這或許是他染病的隱喻。而他最終在巨大的笑聲中死去…那是一種看透一切的笑聲,一種對人類荒謬性的終極嘲諷。他發現最大的笑話不是他扮演人類,而是人類自己創造的那個虛假、自相矛盾的『文明』。」
「他最後回歸大海,」我輕聲說,「在無人知曉的時刻死去,遺體沉入海底,與海草和沙子融為一體。這是否可以理解為一種解脫?回歸到最原始的、不受人類文明定義的自然狀態?」
「或許吧。」他看著我,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在我的想像中,那是一個最終的歸宿,一個 Dwala 能夠真正『存在』而無需扮演任何角色的地方。他的一生,從叢林到文明,再回到自然,是一個尋找『我是誰』的過程。最終,他發現人類文明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而只有回歸自然,才能獲得最終的平靜。」
室內突然變得異常安靜,只有煤油燈芯發出微弱的噼啪聲。窗外,雨點開始敲打著窗戶,起初稀疏,很快便密集起來,匯聚成一片白噪音。卡爾德隆先生的身影在燈光下開始變得有些透明,像清晨的霧氣一樣模糊。
「雨…是時候該回去了。」他輕聲說,站起身。
「卡爾德隆先生,這次對談…謝謝您。讓我對這本書有了更深的理解。」我由衷地說。
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哈珀先生,感謝您的接待和深刻的見解。您的孤島生活雖然與倫敦截然不同,但您對自然和生命的觀察,與 Dwala 的經歷形成了奇妙的互文。祝您探險順利。」
說完,他的身影完全融入了周圍的光芒,那光芒閃爍了一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工作室裡只剩下雨聲、蟲鳴,以及空氣中殘留的一絲油墨和舊紙氣味。
我坐在木箱上,手中還溫熱的杯子,看著桌上關於婆羅洲動植物的筆記和遠處黑暗中沉默的叢林,腦海裡迴盪著剛才的對話。Dwals 的故事,以及卡爾德隆先生對『文明』、『眼』和『笑話』的詮釋,讓我在這座孤島上的探險,似乎也多了一層全新的意義。或許,我在尋找的,不僅僅是新的物種和地理構造,也是某種更為本質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