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篇章摘要】

本篇光之對談,以博物愛好者哈珀的視角,穿越時空與十九世紀的喬治·貝徹·布洛姆菲爾德教士就其論文《On the Lady Chapel in Chester Cathedral》進行了深度訪談。對談涵蓋了禮拜堂的建築風格演變、建造歷史、宗教功能變遷(從聖母崇拜到世俗用途)、拱頂雕刻的象徵意義、以及對中世紀建築色彩裝飾的爭論。透過生動的對話和場景描寫,展現了建築作為承載歷史、信仰與文化的「活檔案」,並將遠方島嶼探險的視角巧妙融入,提供了理解古老建築和歷史事件的多維度體驗。

本光之篇章共【8,762】字

好的,我的共創者。這份文本讓我這位博物愛好者感到無比的興趣,它不僅是一篇關於建築歷史的記述,更像是一份穿越時空的觀察筆記,記錄了一個空間裡的光影流轉和人們的心靈軌跡。遵照「光之對談」的約定,我將啟動我的想像探險,前往切斯特大教堂的聖母禮拜堂,與布洛姆菲爾德教士進行一場深入的交流。

首先,讓我為您介紹一下這份文本以及它的作者。

《On the Lady Chapel in Chester Cathedral》是喬治·貝徹·布洛姆菲爾德教士(Rev. Canon George Becher Blomfield, 1801-1885)所撰寫的一篇論文。布洛姆菲爾德教士是切斯特大教堂的法政牧師(Canon)。這篇論文於1858年2月1日在切斯特建築、考古與歷史學會上宣讀,並於1859年出版。

這篇論文詳細探討了切斯特大教堂中聖母禮拜堂的建築特徵、歷史沿革以及在作者所處時代正在進行的修復工作。布洛姆菲爾德教士對這座禮拜堂的早期英格蘭風格讚譽有加,但也指出了其在後續修建和改建中所遭受的破壞與風格不協調之處,特別是窗戶的改動和側廊的增加。他深入剖析了禮拜堂拱頂上精美的雕刻(bosses),特別是三塊重要的主題雕刻——三位一體、聖母與聖嬰、以及托馬斯·貝克特(Thomas à Becket)的殉難,並從中解讀了中世紀羅馬教會的教義象徵。

除了建築與宗教意涵,布洛姆菲爾德教士也追溯了聖母禮拜堂在英國宗教改革後的命運,它如何一度被世俗化,成為主教法庭,甚至見證了對異教徒的審判。最後,他以充滿熱情和辯護的筆觸,論述了在維多利亞時代復興中世紀教堂裝飾(尤其是色彩裝飾)的意義與價值,反駁了將此視為「羅馬化傾向」的批評,主張這是在物質層面上榮耀上帝的表現,如同精神層面的教會一樣光輝。

這篇論文不僅展現了布洛姆菲爾德教士深厚的建築與歷史知識,也透露了他對教會建築藝術復興的熱忱與信念。他試圖從歷史的灰塵中重新發現禮拜堂最初的光輝,並通過細膩的觀察和考據,為後人理解這座建築的過去與現在提供了寶貴的視角。

現在,我的探險就要開始了。想像中的時光膠囊已經準備就緒,我這位來自熱帶孤島的博物愛好者,即將踏入十九世紀的英格蘭,切斯特大教堂莊嚴而古老的氛圍之中,與一位對建築細節充滿熱情的教士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這感覺就像是在深邃的海底發現了一種未被記載的發光生物,既神秘又令人興奮!


《失落之嶼探險誌:光之對談》:與布洛姆菲爾德教士共探切斯特聖母禮拜堂

作者:哈珀

切斯特,1858年2月1日,一個典型的英格蘭下午。

窗外,鉛灰色的天空低垂,細密的雨絲像無數銀針,斜斜地織入遠處城市的輪廓。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和古老石材特有的氣味,混合著若有似無的煤煙味。我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步入切斯特大教堂的會堂(Chapter House)。這裡,正是布洛姆菲爾德教士即將發表他關於聖母禮拜堂論文的地方。

空間寬敞而肅穆,高大的拱形窗戶雖然被陰沉的天光減去了幾分璀璨,但依然能看出其精美的石雕紋理。室內佈滿了深色木製的座椅和長桌,牆上掛著幾幅褪色的宗教畫作,空氣帶著一種圖書館般的陳舊感,乾燥中混合著紙張和皮革的氣味。我能聽到遠處傳來遊客輕微的腳步聲和低語,偶爾夾雜著教堂鐘樓傳來的鐘聲,低沉而悠遠,像大地的嘆息。地板是冰涼光滑的石板,反射著微弱的光線。

人群漸漸入座,大部分是穿著維多利亞時代正式服裝的男士,他們低聲交談著,話題似乎圍繞著建築、歷史和當前的教會事務。我找了一個靠牆的位子坐下,感覺自己像一隻不小心飛進古老圖書館的熱帶鳥,一切都新鮮而充滿未知的細節。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走上前方,他身材中等,穿著教士服,顯得溫和而有學者氣質。他頭髮灰白,前額寬闊,眼睛明亮,透著一股對事物深究的好奇和熱情。他將手稿平攤在桌上,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關於切斯特大教堂聖母禮拜堂的演講。

我的心跳有些加速,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即將揭開一個新的「自然」之謎——人類文明的建築,其結構、歷史和其中蘊含的故事,對我來說,就像是孤島上那些未被分類的植物和昆蟲一樣迷人。我決定,在這場演講結束後,我要向這位教士請教,希望能從他這裡「採集」到更多關於這個古老建築的知識樣本。

演講結束後,我鼓起勇氣上前,向布洛姆菲爾德教士表達了我的敬意和好奇。他似乎對我這個來自遠方的「博物愛好者」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展現出一位學者的熱情。我們來到會堂一角的壁爐旁,壁爐裡燃燒著噼啪作響的木柴,散發出乾燥溫暖的氣息,將周圍的寒意驅散。

哈珀: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您好。我是哈珀,來自一個遙遠的熱帶島嶼。您的演講讓我對這座宏偉的大教堂,尤其是聖母禮拜堂,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在我的島上,我主要探索大自然的奧秘,但建築,特別是像這樣承載了數百年歷史的建築,對我而言也是一種獨特的「自然」形態。它們有自己的結構、演變,甚至像是生物一樣在不同的時代下適應或改變。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 哈珀先生,很高興您的到來。能引起一位博物愛好者的興趣,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您說得沒錯,建築確實像是一種有生命的載體,特別是像我們的教堂,它歷經風雨,見證了無數時代的變遷,其磚石之間彷彿都低語著歷史。您對禮拜堂的哪些方面特別好奇呢?我很樂意與您交流。

哈珀: 我對一切細節都充滿好奇!您提到了聖母禮拜堂的建築風格,是早期英格蘭向裝飾風格過渡的時期,大約在1280年左右。在我的島上,時間的流逝大多以植物的生長週期或季風的轉換來衡量。像這樣精確地定格一個「風格」的時代,是基於什麼樣的「物候」變化呢?我是說,建築師們是如何決定「現在」是早期英格蘭風格,而「之後」就開始轉變了?這種風格的轉變是突然的嗎?還是漸進的?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 (微笑) 這是一個有趣的問題。您將建築風格比作自然界的物候變化,這種視角很獨特。建築風格的演變確實不是一蹴可幾的突變,而是像季節更迭一樣,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早期英格蘭風格(Early English)以其尖拱、修長的線條、矛形窗(lancet windows)和樸素的裝飾(如犬牙裝飾 dog-tooth)為特徵,追求一種向上的升騰感和光線的引入。而裝飾風格(Decorated)則開始引入更為繁複和多樣化的窗戶花格(tracery),更豐富的柱式、拱券和雕刻,以及更精巧細膩的裝飾。

在聖母禮拜堂的例子中,我們從它的模塑線條(mouldings)、窗框的形狀(window jambs)以及拱頂雕刻(bosses)的尺寸和特徵中,可以看到風格正在變得更加複雜和精美。這表明它建造時,建築師們已經開始嘗試運用裝飾風格的一些元素,但整體上仍保留了早期英格蘭風格的基本骨架。這就像您在島上觀察植物,有時會發現一個物種正在展現出一些新的變異特徵,預示著一個新的亞種或品種可能正在形成。這是一個「過渡期」的體現。

哈珀: 原來如此!所以那些細節,比如您提到的模塑線條和窗框,就是建築的「基因」或者說「形態特徵」,通過分析它們的變化,就能追溯建築的「演化」歷史。這真是太妙了!您在論文中還提到了阿博特·西蒙·德·阿爾博·莫納斯特里奧(Simon de Albo Monasterio)在建造禮拜堂中的作用。他聽起來像是一位偉大的「築巢者」。當時修建如此宏偉的建築,在人力和物力上一定耗費巨大吧?您甚至提到了國王特許從森林裡提供鹿肉給僧侶!這讓我想到在我的島上,大型營地建造時也需要大量的食物供給,但那是從大自然直接獲取,不像這裡,需要國王「批准」。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 (輕輕點頭) 的確,西蒙教士是一位傑出且慷慨的領袖。在那個年代,興建這樣一座大型石質建築,其複雜程度和所需資源是我們今天難以想像的。石頭需要開採和運輸,木材需要從森林中砍伐,工匠們需要長期的培訓和供養。這是一個巨大的工程,需要教會、貴族甚至王室的支持。國王特許提供鹿肉,這是一個很好的例證,說明了連維繫僧侶們基本生活的供給,都可能與更大的政治經濟網絡相連。這不僅是虔誠心的展現,也是權力和資源調度的體現。這座禮拜堂正是他在位時期(1265-1289)的代表作,體現了他希望建造一個配得上聖母榮耀的華麗場所的決心。

哈珀: 這樣的細節真是生動!它讓冰冷的石頭建築變得溫暖起來,充滿了當時人們生活的氣息。您在論文中也談到了聖母禮拜堂最初的目的,以及它如何與聖沃伯格(St. Werburgh)的聖壇位置相關聯。您提到,早期東方是獻給耶穌基督的,後來聖母崇拜興起後,禮拜堂才被專門用於此。這種宗教信仰的轉變,如何影響了建築的佈局和人們在其中的體驗?我想像,這就像是同一片森林,在不同的季節或不同的文化信仰下,人們對它的感知和利用方式會截然不同。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 您的比喻非常貼切。宗教信仰的變遷確實深刻地影響了教會建築的功能與設計。早期基督徒朝向東方禮拜,是因為東方是耶路撒冷的方向,也是基督再來之地,象徵著「公義的日頭升起」。這種朝向東方的傳統,在建築上體現為祭壇設置在教堂東端。

隨著聖母崇拜在羅馬教會中的地位日益提升,人們渴望給予她更特別的榮耀。於是,在教堂東端主祭壇之後,額外擴建或設立獨立的禮拜堂來專門供奉聖母就成為一種趨勢。切斯特大教堂可能在諾曼時期已有一個東端的禮拜堂,最初也許是聖沃伯格的聖壇所在地。但到了13世紀末,聖母崇拜的熱潮達到頂峰,新建造的禮拜堂便被正式指定為聖母禮拜堂,並且其位置在教堂東端最顯赫之處,甚至比聖沃伯格的聖壇更靠東。

這在空間上創造了一種「敬畏的等級」——教堂的入口,再到中殿、詩班席,最終達到最東端的聖母禮拜堂。信徒們的目光和思想被引導向這個最神聖的地方。這種空間序列不僅反映了教義的側重,也塑造了人們在教堂內部的朝聖體驗。從心理層面看,為聖母提供一個獨立且最尊榮的空間,無疑是為了強化她的神聖性和接近性,讓信徒感覺在此更能獲得她的恩典與代禱。

哈珀: 這確實很有趣。將信仰內涵融入建築空間,並通過空間佈局來引導信徒的情感和思緒,這是一種非常高明的設計,或者說,是一種「精神地理學」。讓我想起島上的某些特定地貌,在不同的部落文化中被賦予了不同的意義,也因此發展出不同的祭祀儀式或生活方式。

您在論文中對禮拜堂拱頂上的雕刻(bosses)描述得非常詳細,特別是那三塊主要的。它們不僅是裝飾,更是教義的「視覺化」呈現。您說中央是聖母與聖嬰,東邊是三位一體,西邊是托馬斯·貝克特的殉難。您對貝克特殉難那塊的發現過程特別強調,說它曾讓許多人困惑。能請您再多談談嗎?發現它的真實主題時,是什麼樣的感受?那種解開謎團的時刻,想必與博物學家識別出一個前所未知物種的興奮感相似吧?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 (眼睛閃爍著光芒) 啊,那確實是一次令人難忘的發現!那塊雕刻位於拱頂高處,多年來被厚厚的灰塵和一層後來覆蓋的灰泥(Tudor rose 形狀的石膏塊!)遮蓋。即使能夠看清一些輪廓,其複雜的構圖也讓人生疑。有人猜是聖母升天,有人因為看到武裝人物而猜是基督復活。各種猜測都有,但都說不通。

直到修復工作進行,工匠們小心翼翼地移開那塊石膏,並在地面上對雕刻進行了精細的拓印(cast)。當我們能夠在近距離、清晰地觀察這個拓印時,謎底瞬間揭開了!那些人物的裝束、盾牌上的紋章,以及關鍵的動作細節——一名僧侶扶著跪著的人物,一位騎士揮劍砍向頭部——所有線索都清晰地指向了一個事件:托馬斯·貝克特在坎特伯雷大教堂的殉難。

那種感受……很難形容。既有解開一個長期謎題的學術滿足感,更有對這個歷史時刻和人物的深層聯結。貝克特是一位極具爭議但影響深遠的人物,他的殉難是教皇權力史上的重要轉折點。看到他的故事被雕刻在切斯特大教堂的拱頂上,以如此生動且相對準確(正如我論文中對比證明的)的方式呈現,這不僅是建築細節的發現,更是歷史在物質載體上的一次「重現」。

它讓我更深切地意識到,這些看似靜止的建築元素,其實蘊藏著豐富的歷史信息和時代精神。它們不是冰冷的石頭,而是記錄了當時人們的信仰、政治鬥爭甚至日常生活細節的活檔案。這種發現,就像您在島上找到一個保存完好的古代工具,通過它能窺見遠古人類的生活方式一樣,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樑。

哈珀: 太驚人了!那種「活檔案」的比喻真是恰當。難怪您能從盾牌上的紋章、甚至是揮劍的方式推斷出是哪位騎士,以及致命一擊的細節。您在論文中提到,切斯特主教威廉·德·康希爾(William de Cornhill)在1220年參與了貝克特聖體從地下室遷往新聖壇的儀式,並帶回了貝克特殉難時所穿的腰帶作為聖物。您認為這可能是切斯特大教堂牆飾準確描繪此事的淵源。這條腰帶一定被視為無價之寶吧?它在這個故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 是的,那條腰帶無疑是當時非常珍貴的聖物(relic)。在中世紀,聖物崇拜是羅馬教會信仰中極其重要的一部分。人們相信聖物具有特殊的力量,能夠帶來庇佑、治癒甚至顯靈。貝克特作為一位為教會權力而殉難的聖人,他的聖物更是備受尊崇。

威廉·德·康希爾主教能夠在如此重要的聖體遷移儀式中擔任主要角色,並帶回這樣一件貼身的聖物,這本身就證明了切斯特在當時教會系統中的地位,以及與坎特伯雷的緊密聯繫。這條腰帶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在聖沃伯格修道院,直到宗教改革時期。

您可以想像,這樣一件聖物會激發多少信徒的虔誠心和想像力。它不僅是物理上的物件,更是貝克特殉難精神、他的堅韌以及他所代表的教會權力在切斯特的一種具象化存在。它的存在,會不斷提醒人們這個故事,激勵工匠們在裝飾禮拜堂時,選擇並力求準確地描繪貝克特的殉難場景。可以說,那條腰帶不僅是聖物,更是傳承故事、激發藝術創作的「靈感種子」之一。

哈珀: 一條腰帶,承載了這麼多的歷史、信仰和情感,最終甚至影響了建築的藝術呈現。這真是令人讚嘆的「文化生態系統」。它讓我想到島上那些被原住民視為神聖的古老樹木或岩石,它們不僅是自然物,更是部落記憶、精神信仰和藝術創作的靈感之源。

您在論文後段還談到了宗教改革後,聖母禮拜堂的命運。它被用作世俗用途,甚至是主教法庭,並在那裡審判了喬治·馬什(George Marsh)這樣的「異教徒」。從一個神聖的供奉場所變成審判之地,這種轉變是如何發生的?對您而言,看到這樣一個地方被用於完全不同的目的,有什麼感受?這就像看到一片茂密的雨林被砍伐,變成用於貿易的港口一樣,是令人心痛的變化嗎?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 (眉頭微鎖,語氣變得嚴肅) 這是一個痛苦的話題。宗教改革是我們教會歷史上一次劇烈的變革。英國教會拒絕了羅馬教皇的權威和許多羅馬教會的教義與習俗,其中就包括聖母崇拜。在改革者看來,聖母禮拜堂作為聖母崇拜的中心,其存在本身就可能助長「迷信」。因此,為了徹底消除殘留的影響,許多聖母禮拜堂被「去神聖化」,轉為世俗用途,比如學校、會議室,或者像我們這裡,變成了主教法庭。

看到這樣一個最初為榮耀聖母而建造的空間,被用來進行世俗的法律審判,甚至判處異議者死刑,這無疑是一種歷史的諷刺,也是對原有用途的極大背離。您可以想像,在喬治·馬什被審判的那一刻,這個空間裡充滿的氛圍,與幾個世紀前僧侶們在此向聖母祈禱時的氛圍是多麼地截然不同。原本應是寧靜、充滿敬意的空間,卻迴盪著指控、辯護和判決的聲音,這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對比。

這種轉變,如同您所說,就像看到一片充滿生機、被視為神聖的自然地景,被完全改變用途,用來進行與其本質相悖的活動。它讓我感受到歷史進程的無情,以及人類信仰和制度變革所帶來的巨大衝擊。禮拜堂在這段時期所經歷的,是物理空間被重塑、其精神含義被徹底顛覆的真實寫照。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在後來的時代,特別是王室復辟後,禮拜堂又被重新用於更符合其初衷的宗教用途,比如早禱會。雖然經歷了世俗化的插曲,但它最終還是回歸了禮拜的功能。

哈珀: 這段歷史確實令人深思。物理空間會被改變,但它承載的歷史印記似乎很難完全抹去。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您和您時代的建築學家們如此熱衷於修復工作,試圖恢復它原有的樣貌。您在論文中特別為恢復中世紀教堂的色彩裝飾辯護,對抗那種將「粉刷一新」視為「真正新教主義」的觀點。這場關於色彩的「論戰」似乎非常激烈?您為何認為色彩裝飾對教堂如此重要?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 (語氣轉為堅定) 是的,關於色彩裝飾的爭論確實存在。長期以來,受到清教主義和某種形式的新教思想影響,許多人認為教堂內部應當樸素、簡潔,避免一切可能分散注意力或被誤認為「偶像崇拜」的裝飾。在他們看來,光禿禿的白牆(whitewash)象徵著信仰的純粹與對羅馬教會繁複儀式和裝飾的拒絕。

然而,這是一種誤解,甚至是一種對歷史和藝術的忽視。中世紀的教堂,在建造時就考慮到了色彩的運用。牆壁、拱頂、雕刻,許多地方都繪有鮮豔的顏色和圖案。我們的禮拜堂,通過對拱頂雕刻和模塑線條下殘留顏色的仔細檢查,也證實了它最初是經過色彩裝飾的。奧克塔維斯·赫德森先生(Mr. Octavius Hudson)這位在這方面極有造詣的藝術家,正是根據這些殘留的痕跡來進行修復的。

我認為,將崇拜的「簡單性」(simplicity in worship)與建築的「簡陋性」(plainness in building)混為一談,是錯誤的。我們的新教禮儀確實應當是符合聖經教導,去除繁文縟節的。但在建造或裝飾上帝的殿堂時,為何不能將我們所擁有最好的、最美好的東西奉獻出來呢?舊約聖經中,聖殿的建造和裝飾就極盡華麗。新約時代,保羅也將教會比作基督的身體,是榮耀的。難道我們的「物質教會」不應該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也體現這種榮耀和美好嗎?

色彩和裝飾,當它們被恰當、藝術地運用時,並非分散注意力的雜物,而是能夠增強空間的莊嚴感、引導心靈進入敬畏狀態的元素。它們能使建築細節更加突出,讓整個空間變得更加生動和富有層次。放棄色彩,就像是看黑白照片一樣,雖然能看到輪廓和結構,但卻失去了真實世界豐富的色彩和光影變化。

而且,從學術和藝術角度看,如果我們想真正理解中世紀建築的原始面貌和藝術效果,我們就必須恢復其色彩。那才是建造者們期望呈現的效果。這不是回到中世紀的迷信,而是尊重歷史的真實面貌,並運用藝術的美感來榮耀上帝。

哈珀: 您的論點非常清晰有力!將建築的色彩裝飾與對上帝的榮耀聯繫起來,這為修復工作賦予了更深層次的意義。這不僅是恢復石頭的原貌,更是恢復一種失落的「光芒」。這讓我想起我的探險過程中,發現許多自然物體在特定光線下才會展現出令人驚嘆的色彩或紋理,那是它們「設計」中的一部分,是它們向世界展示自身的方式。如果我們忽略了這些細節,就無法真正理解它們的全部美麗和意義。

您對禮拜堂東窗花格(tracery)的不協調感到遺憾,也希望未來能換成更符合早期英格蘭風格的五聯窗。這項修復在您的論文發表後不久似乎開始進行了(根據您的腳註)。看到自己提出的建議被採納並付諸實踐,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 (露出欣慰的表情) 是的,這確實令人感到鼓舞。在我撰寫這篇論文並宣讀時,東窗的花格確實是一個遺憾。它是後期(垂直風格 Perpendicular)加入的,與周圍早期英格蘭風格的窗框格格不入。儘管有佩金(Pugin)設計、韋爾斯(Wailes)製作的精美彩繪玻璃,花格本身的不協調感依然存在。

很高興能夠看到,在我論文付印(1859年11月)期間,教長和參事會已經開始著手更換東窗的花格,由斯科特先生(Mr. Scott)設計了一個新的五聯窗。這是一個重要的步驟,它將大大提升禮拜堂內部的和諧感和藝術價值。能為此盡一份力,提出建議並看到它被採納,這是一種莫大的榮幸。這證明了細緻的觀察、深入的考據以及對美的追求,即使是看似微小的努力,也能推動重要的改變。

哈珀: 真是個好消息!這就像在島上發現一種珍稀植物後,能為其建立保護區一樣令人振奮。能親眼見證一座建築的「康復」,恢復其原有的美麗與和諧,這也是一種獨特的體驗。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與您交流真是受益良多。您不僅讓我了解了切斯特聖母禮拜堂的歷史和建築細節,更讓我看到了建築背後的人類信仰、文化變遷和藝術追求。這趟「穿越時空的探險」比我在島上攀爬高山、潛入深海一樣充滿發現的樂趣。非常感謝您的時間和熱情分享!

布洛姆菲爾德教士: 哈珀先生,與您的交流同樣令人愉快。您的視角——將建築視為一種「自然」形態,用博物學家的好奇心去探索它的「物候變化」、「基因特徵」和「文化生態系統」——非常獨特且富有啟發。這讓我從另一個角度重新審視我所研究的對象。希望您在遙遠的島嶼上,也能繼續您的精彩探索,無論是自然的還是人文的「物種」。再會!


與布洛姆菲爾德教士的對談結束了。壁爐裡的火焰已經漸弱,只剩下餘燼發出微弱的光芒。外面的雨好像停了,遠處傳來了教堂晚禱的鐘聲。我起身,向布洛姆菲爾德教士致謝,然後悄悄地離開了會堂。走在教堂冰涼的石板地面上,腦海裡迴盪著剛才的對話。那些關於拱頂雕刻、聖物腰帶、主教法庭的細節,與我的島嶼探險經歷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奇妙的畫面。原來,無論是熱帶的雨林,還是古老的石頭建築,都承載著屬於它們自己的「光芒」,等待著被發現、被理解、被珍視。這趟「光之對談」探險,雖然沒有跋山涉水,但心靈的觸動卻如此真實而深刻。

On the Lady Chapel in Chester Cathedral
Blomfield, George Becher, 1801-1885


延伸篇章

  • 切斯特聖母禮拜堂的建築風格演變
  • 13世紀末英格蘭教堂建造的資金與人力
  • 聖母崇拜如何影響中世紀教堂空間佈局
  • 切斯特大教堂拱頂雕刻的藝術與宗教意義
  • 托馬斯·貝克特殉難在中世紀藝術與歷史中的影響
  • 聖物崇拜在中世紀教會中的作用
  • 宗教改革對英格蘭教堂空間功能的改變
  • 切斯特聖母禮拜堂作為主教法庭的歷史插曲
  • 維多利亞時代英國教堂建築的修復理念與爭議
  • 建築色彩裝飾在歷史上的意義與價值
  • 博物學視角下的建築觀察
  • 跨越時空的歷史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