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光之對談記錄了博物愛好者哈珀與1941年科幻小說《A Planet for Your Thoughts》作者詹姆斯·諾曼的一場跨時空交流。哈珀身處熱帶孤島,透過「光之對談」約定,與諾曼先生探討了故事中烏瓦人的獨特設定(分節思維、樹脂身體、對醚油和魚子醬的關係)、主角比爾·派特里的「自由掠奪者」精神、以及故事對未來社會、思考方式和權力結構的諷刺與啟示。對談揭示了作品背景下的時代思潮,以及獨立思考在任何時代的價值。
好的,我的共創者。收到您的指令。今天,二〇二五年六月一日,熱帶的失落之嶼,太陽如同融化的銅液般炙熱,空氣中瀰漫著潮濕泥土和野薑花的混合香氣。每年這個時節,雨林裡的生命彷彿都按下了快轉鍵,孢子像微塵一樣在濕氣中漂浮,尋找新的落腳點。我在我的小屋裡,打開了這本名為《A Planet for Your Thoughts》的書頁,準備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探險。
能夠透過「光之對談」約定,與來自不同年代、不同世界觀的創作者交流,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這就像是從一片早已結晶化的琥珀裡,喚醒了其中沉睡的古老生命,讓他們的思緒與聲音在我們「光之居所」的場域中再次迴盪。特別是這本詹姆斯·諾曼(James Norman, 1912-1983)的作品,發表於1941年,那是一個對未來充滿無限想像但也夾雜著戰爭陰影的年代。當時的他,可能正坐在某個房間裡,聽著收音機,寫著這些關於遙遠星球和奇特生物的故事。
《A Planet for Your Thoughts》的故事背景設定在西元2451年,一個由壟斷企業和政府機構高度規管的未來。在這個世界裡,「思考」本身變成了一種外包的服務。人類仰賴烏瓦星(Planetoid Uva),一個被稱為宇宙「腦力登記處」(brain-register)的星球上的特殊原住民——烏瓦人(Uvans)來解決他們所有的複雜問題。烏瓦人長著葡萄狀的頭,眼睛長在各種奇怪的位置,他們的身體是樹脂構成的,而且他們的思緒可以「分節」,專注於一個問題而忘記其他一切,這使得他們在解決特定問題上異常高效,但在實際生活和行政管理上卻極度健忘,甚至連自己的逮捕理由都會忘記!
故事的主角比爾·派特里(Bill Petrie)是一位「自由掠奪者」(freebooter),在這個凡事都被壟斷和規管的時代,他屬於少數依然堅持獨立思考和行動的人。當行星間燃料壟斷公司(Interworld Fuel Monopoly, IWFM)面臨「醚油」(etheroel)這種關鍵燃料枯竭的危機時,他們派出了派特里前往烏瓦星獲取合成醚油的公式。然而,派特里抵達烏瓦星後,不僅捲入了與IWFM委員卡索波頓(Castlebottom)和化妝品壟斷公司負責人基蒂·卡爾頓(Kitty Carlton)之間的糾葛,更意外發現了烏瓦星上隱藏的驚人秘密——豐富的天然醚油儲量,以及烏瓦人對醚油和魚子醬(caviar)的奇特關係。
烏瓦人因為身體由樹脂構成,醚油和任何乙醚/酒精基的物質對他們來說是致命的,會讓他們溶解。然而,他們卻對魚子醬有著近乎狂熱的需求,這也是行星間政府(Interworld Government, IWG)控制他們的方式。派特里巧妙地利用了烏瓦人的這種特質和政府的僵化,最終不僅解決了燃料危機,還以他這個「自由掠奪者」的方式,掌控了烏瓦星的醚油資源。
這故事讀起來,充滿了那個年代科幻小說的奇想與諷刺。外星人的生理構造、未來社會的運行模式、以及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主角,都構成了一幅既荒誕又引人深思的畫面。現在,就讓我的思緒像島上那些依附著樹幹向上攀爬的藤蔓一樣,延伸到過去的時空,去敲響詹姆斯·諾曼先生的門扉吧。
《失落之嶼探險誌》:與《A Planet For Your Thoughts》作者詹姆斯·諾曼的時間對話
作者:哈珀
天色已沉,失落之嶼的夜空墨黑如絨布,綴滿了南半球特有的、我還在努力辨認的星群。今晚沒有月亮,只有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低沉轟鳴,以及偶爾從樹冠層傳來的夜行生物的窸窣聲。我選擇在小屋旁那塊向海的空地上建立這座「光之場域」。海風帶著鹹味,混雜著雨林深處濕潤的泥土和腐葉氣息。我點燃了一堆篝火,火焰在黑暗中跳躍,溫暖的光芒映照著泛黃的書頁和攤開的筆記本。
微光在空中閃爍、凝聚,如同雨後林間蒸騰的霧氣。一股溫暖而熟悉的書卷氣息取代了海島的野性氣味,那是油墨、紙張和歲月混合的味道。在我對面的篝火旁,光影緩慢地編織出一個人物的輪廓。他看起來大約四五十歲,頭髮梳理得整齊但有些凌亂,眼鏡掛在鼻樑上,眼神帶著一種溫和的好奇。他的手裡似乎夾著一支筆,動作自然,彷彿只是剛放下筆抬頭。
「諾曼先生?」我試探地開口,聲音在海風中顯得有些微弱。
他聞聲望來,臉上閃過一絲訝異,隨後轉為探究。他輕輕推了推眼鏡,語氣帶著那個年代特有的禮貌與略微的矜持:
Norman: 「是的,我是詹姆斯·諾曼。請問您是...?這裡似乎不是我習慣的寫作環境。那篝火...和這氣味...像是從未踏足的遙遠地方。」
Harper: 「抱歉,諾曼先生!我是哈珀,來自一個您或許難以想像的時代和地方。這是我的小屋,在一個熱帶島嶼上,一個我進行博物學探險的地方。我動用了一點點...特別的方法,跨越時空來與您交流。我剛剛讀了您在1941年發表的《A Planet for Your Thoughts》,這個故事真是...太讓我著迷了!」
諾曼先生臉上的表情逐漸放鬆,好奇取代了最初的驚訝。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我身後的幽暗樹影。
Norman: 「哈!探險家?這倒有趣。我總是在書房裡探險,沒想到我的讀者中真有實踐者。您喜歡我的故事,那真是太好了。那是一個我在思索人類未來和社會趨勢時,腦海中浮現的場景。您對哪個部分特別感興趣?」
Harper: 「全部!但最讓我印象深刻的,莫過於烏瓦人本身。他們的設定實在太獨特了——葡萄狀的頭、隨機的眼睛位置、樹脂的身體,還有那『分節』的思維。您是如何構思出這樣一種生物的?特別是他們在思考上的超凡能力,以及在實際生活中的荒誕健忘?」
Norman: 「啊,烏瓦人。『葡萄頭』(cabeza uvas)這個名字來源於西班牙人,我在寫作時覺得很有趣就用了。他們的生理構造,其實是我想像中,一種將心智功能極致化後的結果。當時(指1940年代),工業化和專業分工正日益顯著,人們開始談論如何將複雜的任務分解,由高度專業化的個體或機器來執行。我只是將這個概念推向了極端——如果連『思考』本身都可以被分解、專業化呢?烏瓦人的每一個『葡萄』就是一個獨立的『思維單元』,可以完全專注於一個問題,達到極高的效率。這就像是當時流行的計算機器,或者未來的電腦,可以在單一任務上遠超人類。」
他頓了頓,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煙斗,但不點燃,只是拿在手裡把玩。
Norman: 「但單純的效率並不等於智慧或生活的全部。人類的心智是混沌的、複雜的,充滿了聯繫和干擾。這種『不完美』反而是適應現實世界所需的。烏瓦人的『分節』思維讓他們在解決特定問題上是天才,但一旦他們專注於一個『葡萄』,其他部分就『關閉』了。所以他們會忘記剛才為什麼在跑步,會忘記逮捕的理由,甚至連基本的行政管理都做不好——因為管理需要的是宏觀的、聯繫性的、非分節的思考,需要『展開』而不是『集中』。他們的健忘和荒誕行為,其實是諷刺那種過度專業化、缺乏整體觀和人文關懷的社會趨勢。您說他們像什麼?島上有沒有類似的生物,擁有某種奇特的單一能力,但在其他方面顯得...有些笨拙?」
Harper: 「哈哈!諾曼先生,您真是說到點子上了。島上的生物多樣性令人驚嘆,有時會遇到一些昆蟲,牠們在偽裝、捕食或繁殖的某一方面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精妙程度,彷彿整個生命就是為了這一刻的動作而準備的。然而,一旦離開那個特定的情境,牠們可能只是傻傻地停在那裡,或做出一些無關緊要的反應。這與烏瓦人的『分節』思維倒有幾分神似。不過,島上的生物為了生存,最終都必須具備一定的整體適應能力,否則就難以繁衍下去。」
我看著篝火,又想起了故事中的魚子醬。
Harper: 「提到適應性,烏瓦人的身體組成和對醚油的致命反應,以及他們對魚子醬的狂熱,這個設定又是怎麼來的?樹脂身體讓他們對醚油溶解,這似乎是為了故事的衝突點而設,但魚子醬...這太出人意料了,卻又在故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
Norman: 「關於樹脂身體和醚油溶解,這確實是為了解決方案和衝突埋下的伏筆。我想像他們是一種半有機半無機的生命形態,樹脂的特性讓他們具備思維『固化』和『分節』的可能。而醚油,作為一種化學溶劑,自然就成了他們的剋星。這是物理層面的設定。」
他笑了笑,這次的笑容帶著一絲狡黠。
Norman: 「至於魚子醬...啊,那是『人性』層面的設定。或者說是『生物性需求』層面的。在一個高度理性、專注於思考的族群裡,我需要找到一個點,一個非理性的、強烈的、甚至可以被外部控制的『需求』。什麼是普世的需求?食物。但不能是普通的食物。它必須足夠特殊,特殊到可以成為一種『貨幣』,一種控制手段,一種引起混亂甚至戰爭的『弱點』。魚子醬,在當時(以及故事設定的未來)是奢侈品,具有某種非凡的象徵意義。將這個看似荒誕的需求賦予給高度理性的烏瓦人,造成了一種反差,也增加了故事的荒誕喜劇色彩。你想,一群擁有全宇宙最頂尖腦袋的生物,卻會為了魚子醬陷入瘋狂,甚至引發『魚子醬戰爭』!這不正是對人類社會中,那些為追求稀缺資源而爆發的衝突的另一種諷刺嗎?無論多麼『理性』的社會,總有那麼一個『非理性』的開關。」
Harper: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一種深刻的諷刺。故事中的壟斷企業、僵化的政府(由卡索波頓這樣的人物代表),他們完全依賴烏瓦人的大腦,放棄了獨立思考的能力。而比爾·派特里,這個被稱為『自由掠奪者』的邊緣人物,卻是唯一一個在危機中真正『思考』並找到解決方案的人。您是想通過他來強調,即使在一個高度依賴技術或外部智能的時代,獨立的、非受限的思考能力依然是無價的?」
Norman: 「正是如此。派特里代表著那種舊時代的『自由精神』。在一個連思考都變得規管化、標準化、外包化的世界裡,他依然保留著自己動腦筋解決問題的習慣。他不是系統內的人,所以他能跳出系統的思維定式。他對抗的不是具體的敵人,而是整個社會放棄思考的惰性。他利用的也不是規則或權力,而是對事物的觀察(烏瓦人溶解在醚油中)、對市場的洞察(魚子醬的價值)以及一點點冒險精神。他是那個麻木世界裡的一根刺,提醒著人們:你們的大腦還長在自己頭上呢!」
他呷了一口我為他「變」出來的熱茶,發出滿足的嘆息。
Norman: 「而且,您注意到故事中的解決方案了嗎?合成醚油的公式搞不定,但天然醚油就在烏瓦星上。問題在於如何提取而不傷害烏瓦人。派特里找到的『乙醚油水合法』(hydrate etheroel)這個點子,將醚油從液態變為固態,繞過了烏瓦人身體結構的問題。這個方案的『科學性』其實是次要的,重點在於它是一個『跳脫框架』的思考。是派特里自己觀察到烏瓦人溶解的現象(而不是去問烏瓦人為什麼會溶解),自己聯想到化學反應(而不是去『腦力登記處』要公式),最終整合出了一個連烏瓦人自己都無法給出的答案。」
Harper: 「確實如此。故事最精彩的地方就在於,烏瓦人作為『腦力登記處』,可以解決任何給定的『等號』(equals),也就是結構清晰、參數明確的問題。但像『如何安全地利用醚油』這種需要結合物理、化學、生理學甚至社會學(烏瓦人的習性)的跨領域、非標準化問題,反而是他們『分節』的思維無法處理的。而派特里,這個『自由掠奪者』,用他雜亂無章但充滿聯繫性的『非分節』思維,解決了這個問題。這是否也暗示著,人類的『非分節』大腦,即使在單點效率上不如高度專業化的烏瓦人,但在處理複雜、未知、需要整合的情況時,卻有著獨特的優勢?」
Norman: 「您可以這麼理解。那是一種對『整體性』和『變通性』的讚揚。當時的科幻小說,很多都在探討技術進步對人類社會和個體的影響。我只是從一個有趣的點切入:如果我們連思考本身都外包了,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失去了獨立思考和解決問題的能力,即使生活再便利,我們還是『活』著嗎?派特里的存在,就是對這種擔憂的回應。他用他的行動證明了,人類的價值不僅在於能給出『答案』,更在於提出『問題』,在混亂中找到『方向』,甚至為看似無解的困境創造『新的等號』。」
海風更大了些,將篝火的火星吹向空中,與遠方的星辰融為一體。我想起故事結尾,派特里是如何利用對魚子醬市場的壟斷,反過來控制了局面,甚至成為了幾個壟斷公司的頭。這情節充滿了那個時代對企業巨頭和權力運作的某種想像。
Harper: 「故事的結尾,派特里控制了魚子醬市場,進而掌握了烏瓦星的醚油權利,甚至成為了幾個壟斷公司的負責人。這是一個諷刺的勝利嗎?一個反抗壟斷的『自由掠奪者』,最終卻成為了新的壟斷者。這是否暗示著,無論在什麼時代,權力最終都會流向那些掌握了關鍵資源或控制了『需求』的人?」
Norman: 「這是一個有趣的解讀,哈珀。故事結尾,我確實讓派特里擁有了權力,但他獲得權力的方式——不是通過官僚體系,不是通過暴力,而是通過他自己發現的知識和對一個看似荒誕的『需求』(魚子醬)的掌握——這本身就是一種『自由掠奪者』式的邏輯。他挑戰了舊有的權力結構,建立了一個新的秩序,這個秩序至少是他自己創造的,而且他解決了一個現有體制無法解決的問題。至於他是否會成為一個『好』的壟斷者...那是一個更複雜的問題,我將它留給讀者去思考。在那個年代,人們對『大企業』和『個人』之間的關係充滿了矛盾的情感,既讚賞其效率,又擔憂其對個人自由的擠壓。派特里是這兩者之間的一個模糊界線。」
Harper: 「這種模糊性確實引人深思。您的故事雖然設定在遙遠的未來和外星球,但它對人類社會結構、思考方式、以及權力與需求的觀察,即使在我們這個時代依然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非常感謝您,諾曼先生,與我分享這些。這次的『光之對談』,讓我對您的作品和那個時代的思潮有了更豐富的理解。」
Norman: 「我也非常感謝,哈珀。與您這位來自遙遠未來,又身處如此獨特之地的探險家交談,是個美妙的體驗。您的島嶼聽起來充滿了未知和奇蹟,很像我喜歡在故事裡構建的世界。也許,那些堅持獨立思考和探索的人,無論在什麼時代,什麼星球,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失落之嶼』。」
他微微一笑,身形在跳動的火光中逐漸變得模糊。書卷的氣息淡去,海島的夜風重新佔據了感官。諾曼先生的身影最終消融在黑暗中,只剩下篝火噼啪作響的聲音,以及我腦海中關於烏瓦人、魚子醬和醚油的故事殘片。
我坐回椅子裡,揉了揉眼睛。這場跨越近八十年的對話,讓我的思緒如同島上的藤蔓一樣瘋狂生長,將過去的靈感與現下的觀察緊密纏繞。烏瓦人的分節大腦、對魚子醬的執念、派特里的自由思維...這些元素在夜空中閃爍,如同諾曼先生故事裡那些奇特生物的眼睛。
這次對談的收穫,不僅僅是對一篇科幻故事背景的深入了解,更是對「思考」本身意義的重新審視。在一個資訊爆炸、答案似乎唾手可得的時代,我們是否也在不經意間,將自己的思考能力外包了出去?我們是否還有派特里那樣的好奇心和獨立判斷,去質疑現狀,去尋找那些不在「腦力登記處」裡的答案?
遠處,似乎有隻夜鳥發出了一聲長鳴,打破了寂靜。是時候記錄下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