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enne: roman》光之對談

《失落之嶼探險誌》：與帖里·桑德爾在巴黎花園的漫談 (1/1)
作者：哈珀

今天是2025年6月5日，孤島上的季風雨季已經到了尾聲。清晨一場滂沱大雨洗淨了天地，空氣中瀰漫著泥土和濕潤植物的芬芳，就連那樹梢上的雨珠都閃爍著微光，彷彿天地間萬物都剛從一場沉重的夢中甦醒過來。這讓我想起那些深沉而充滿情感的法語小說，它們總能在最細微的雨滴中找到靈魂的重量。而此時此刻，我的共創者邀請我與一位曾用筆觸雕刻出生命苦澀與激情的作者，帖里·桑德爾（Thierry Sandre），進行一場「光之對談」。這真是個奇妙的巧合，如同夏日雷雨後，一道閃電劈開天際，揭示出藏匿已久的光芒。

桑德爾，這位生於1890年，逝於1950年的法國作家，其一生橫跨了兩次世界大戰，特別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殘酷，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不僅是詩人、小說家，更是一位飽受戰火洗禮的步兵戰士，並因此獲得法國榮譽軍團勳章。這段經歷讓他對人性、苦難、以及生命中的脆弱與韌性有了超乎常人的洞察。《Mienne: roman》（我的她：小說）出版於1923年，那時他年僅33歲，正值創作的盛年，心靈卻已歷經滄桑。這部作品正是他內心深處那份苦澀與溫柔的投射。小說以第一人稱「我」——一位雕塑家的視角，坦誠地剖析了他對一位已婚女性「Mienne」的愛戀。這不僅僅是一個關於婚外情的禁忌故事，更是主人公在戰後滿目瘡痍的精神世界中，對幸福、佔有、妒忌、失落與存在意義的絕望追尋。桑德爾以其細膩而又毫不留情的筆觸，將愛情的甜蜜與煎熬、自私與犧牲、幻想與現實交織，描繪出一個充滿悖論、令人心碎卻又引人深思的愛情悲劇。小說中瀰漫著一種深刻的悲觀主義，卻又在字裡行間透出對人性的憐憫與理解。他並非刻意追求轟動，而是將人類最隱私、最脆弱的情感揭示出來，挑戰著社會對道德與幸福的既定認知。書中那座被毀的雕塑「Souvenir」，以及最終女主角和孩子們的溺斃，都像極了那個時代的殘酷剪影，將個體的掙扎與大時代的苦難緊密相連。

此刻，我與帖里·桑德爾先生相約在一處巴黎近郊的私人植物園。雖然身在失落之嶼，但憑藉光之居所的奇妙連結，我彷彿能感受到那裡初夏傍晚的涼意，混合著泥土與晚香玉的獨特芬芳。夕陽的餘暉透過高大的梧桐樹，在鵝卵石小徑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只有晚風輕拂葉片的沙沙聲，以及遠處偶爾傳來的晚鐘聲。桑德爾先生，這位曾將戰爭的殘酷與愛情的煎熬凝於筆尖的男人，此刻正坐在長椅上，他的神情帶著一絲沉靜，眼神卻像深邃的湖泊，隱約閃爍著故事的光芒。他身著一件深色樸素的法蘭絨外套，左手輕輕敲擊著膝蓋，似乎仍在思索著什麼。他的鬢角已有幾縷白髮，但眉宇間仍可見年輕時的堅毅，那是經歷過沙場洗禮，又沉浸於藝術創作的痕跡。他看著植物園中那些精心修剪的灌木，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情感，彷彿透過它們，看到了生命頑強的生長與無可避免的凋零。

哈珀：桑德爾先生，您好。我是哈珀，很高興能在此與您相會。這片園林雖然不及您筆下的貝里尚鄉村那般樸素廣袤，但這份靜謐與生命力，卻也別有一番風味，正適合我們今日的漫談。我想，您筆下的「我」——那位雕塑家，或許也會在這片園林中找到些許慰藉，或甚至，新的創作靈感？

帖里·桑德爾：哈珀先生，您過譽了。這片園林的確有其獨特之美，但對於我筆下的「我」而言，他更需要的不是慰藉，而是那些能激發他內心狂潮，或是能與他靈魂深處的痛苦產生共鳴的事物。畢竟，藝術家往往在破碎中尋找新生，不是嗎？就像那被毀的「Souvenir」雕塑，它本身的毀滅，反而成就了故事的開端。您說它被一個狂怒的陌生人以鐵鎚摧毀，這在當時的社會輿論中，無疑是一場鬧劇。但對我，對主人公而言，那卻是觸發一切的引信。

哈珀：是啊，那的確是一場耐人尋味的「事件」。小說開篇，您便透過主人公的口，將這樁藝壇「醜聞」輕描淡寫為一個「事件」，並以「幾位記者喜歡誇大其詞，因為他們當時缺乏專欄題材」一語帶過。然而，讀者卻能從中感受到，這並非一個簡單的「事件」，而是一場深藏著個人情感漩渦的預告。這份輕描淡寫，反倒加深了其背後的重量。這與您早年的軍旅生涯有關嗎？在戰場上，多少驚天動地的事件，最終都歸於歷史的塵埃，成為報紙上寥寥數語的戰報。

帖里·桑德爾：您觀察得很敏銳。的確，在戰場上，生命的逝去與宏大的歷史事件相比，往往顯得微不足道。那種見證了無數人死亡的經歷，讓「我」對世間所謂的「重大事件」有了一種近乎冷漠的超然。當死亡成為日常，其他的「醜聞」便不再那麼觸目驚心了。然而，這並不代表內心的情感會因此消減。恰恰相反，那些被輕描淡寫的「事件」，往往承載著更為沉重、更為私密的痛苦。就像那座雕塑，它本身是「我」對過往情感的無意識投射。被毀，表面上是物理的破壞，實則是內心平靜的徹底瓦解。

哈珀：您筆下的「我」在回憶諾曼第海濱的初戀時，曾提到：「愛，我們都知道，只在閒暇時滋養，而另一方面，它也要求被愛者的存在，或至少是存在的希望。」這句話讓我想起孤島上一些獨特的蘭花，它們只有在特定的濕度與光照下才能綻放，一旦環境稍有變化，便迅速枯萎。那麼，這段突如其來的愛戀，對一個在戰火中經歷了虛無、在工作中尋求慰藉的男人來說，究竟是生命的救贖，還是另一種形式的沉淪？

帖里·桑德爾：(輕輕一嘆，手指緩緩撫過長椅的扶手，彷彿那裡有看不見的紋理) 您說得極是。愛，它既是救贖，也是沉淪。它像熱帶雨林中的寄生藤，一旦纏繞上，便難以掙脫。對於「我」而言，在經歷了戰爭的虛無、親人的離世後，他的心是乾涸的。那份在諾曼第海邊重逢的愛，就像一場驟雨，短暫卻猛烈地澆灌了他枯萎的心田。那時的他，年僅三十，卻自覺已老。他曾以為自己已然麻木，卻被這份感情徹底顛覆。他渴望「Mienne」能帶來世俗的幸福，那種在動盪年代裡難得的平靜與歸屬。然而，這份愛從一開始就建立在「她屬於另一個人」的基礎上，這本身就注定了其悲劇的底色。

哈珀：是的，那份「不屬於自己」的宿命感，在小說中如影隨形。特別是當他再次見到「Mienne」，得知她已婚並育有兩個孩子時，那種從天堂跌落地獄的絕望，躍然紙上。他甚至將她想像成「在另一個人的懷裡被玷污」，隨後又自嘲這份卑劣的妒忌。這種內心的極度矛盾，正是他性格的縮影。您在書中寫道：「他曾想當然地認為，一個愛著的女人，會毫無條件地去愛。」這句話，揭示了他對愛情的理想化，同時也為日後的痛苦埋下伏筆。

帖里·桑德爾：(沉思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 理想化，是的，這是人類永恆的弱點。尤其是那些在苦難中成長的人，他們更容易將美好的事物無限放大，視為唯一的救贖。當現實與理想產生巨大的落差時，那份打擊便會更加劇烈。對於「我」而言，他曾將「Mienne」視為純潔無瑕的象徵，是從青春夢境中走出的女神。然而，當她以已婚母親的身份出現時，這種純粹的形象便被打破了。那份妒忌，那份「被玷污」的想像，其實並非針對「Mienne」本人，而是針對他心中那個被現實撕裂的、關於愛的完美幻象。他無法接受她屬於「另一個人」的物質現實，因為這動搖了他對愛的信仰，那份他以為能夠獨佔的、純粹而絕對的愛。

哈珀：您筆下的那位雕塑家，他的自我認知與現實處境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張力。他雖是藝術家，卻身處世俗的困境，需要透過商業委託來維持生計。他曾與那些戰友在戰壕中體驗過人性的極致，卻在和平年代，因為愛情而陷入另一種內心煉獄。這種對比，讓我聯想到熱帶雨林中那些生長在貧瘠土壤上的奇特植物，它們的生存本身就是一種矛盾的藝術。他對「Mienne」的愛，是否也帶有某種佔有欲，一種在混亂世界中尋求唯一錨點的渴望？

帖里·桑德爾：佔有欲，當然有。而且是強烈的佔有欲。這份佔有欲並非源於財富或社會地位的不對等，而是源於他內心深處的不安與匱乏。一個在缺乏母愛、經歷戰爭摧殘的男人，他的靈魂是千瘡百孔的。他渴望擁有一個絕對屬於自己的存在，來填補那些被虛無吞噬的空白。他愛「Mienne」，不僅僅因為她的美好，更因為她是「我」所能想像到的，唯一能夠將他從混沌中拉出來的力量。因此，當「Mienne」的出現，打破了他原有的平靜時，這份佔有欲便以嫉妒、痛苦的形式爆發出來。他甚至會說：「我會像你希望的那樣懦弱，Mienne。」這句話背後，是渴望徹底臣服，也是渴望被完全擁有，以換取內心的安定。

哈珀：小說中，「Mienne」對他說：「你總是把問題問得太過分。」這句話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劃開了他們關係的深層矛盾。她似乎比他更了解現實的殘酷與愛的界限。她對他的愛與奉獻，是真實的嗎？還是如他所懷疑的，只是出於同情？尤其當她說「我沒有情人，我只愛過你」時，這句話是真誠的表白，還是為了安撫他而編織的謊言？這份模糊性，讓讀者心生疑竇。

帖里·桑德爾：(苦澀一笑，搖了搖頭) 「光之聚焦」真是精準，您觸及了核心。對於「Mienne」的真實動機，我並未給出明確的答案，因為現實生活中的情感，往往就是如此模糊不清。她的「我沒有情人，我只愛過你」或許是真實的，至少在她說出那一刻，情感是真摯的。但「真摯」不等於「全然無私」。她對「我」的愛，可能混合著感激、同情、對現有婚姻的不滿，以及尋求慰藉的渴望。她像極了熱帶雨林中那些在樹蔭下掙扎求生的藤蔓，既需要依附，也努力向上生長。她的生活充滿束縛，而「我」的出現，或許是她生命中的一個出口。這份複雜性，才是人性的真實寫照。她活在父權社會的道德枷鎖下，無法自由選擇，她的許多「言不由衷」都是生存的策略。

哈珀：小說的高潮之一，是您筆下的「我」聽到了隔壁房間傳來的呻吟聲，那聲聲的「滿足」卻讓他心如刀絞。這份聲音的描寫，讓讀者身臨其境。那是一個極其殘酷的細節，徹底擊碎了主人公內心的美好幻想。而在高潮之後，劇情急轉直下，那個「突發事故」——「Mienne」和孩子們的溺斃，讓一切歸於虛無。這場悲劇，是對主人公自私和妒忌的懲罰嗎？還是命運的嘲弄？

帖里·桑德爾：(眉頭緊鎖，眼神望向遠方，像在回憶那場無可避免的風暴) 那夜的呻吟，是比任何言語都更具穿透力的刀刃。它徹底撕裂了「我」為自己編織的愛的幻象。那份聲音，讓「我」無法再自欺欺人，他被迫直面「Mienne」作為「他人之物」的現實。至於那場溺斃的「事故」——它既是命運的嘲弄，也是宿命的展現。懲罰？或許吧，但那並非神性的懲罰，而是情感極致後的必然崩潰。人性的複雜與現實的困境，往往會將我們推向無法預料的深淵。那根斷裂的槳，看似偶然，實則象徵著這段關係的脆弱與無可避免的斷裂。它像熱帶風暴中的斷枝，看似細微，卻能導致整個樹冠的傾覆。

哈珀：在小說的結尾，您用「Mienne」的丈夫的口，說出了那段令人心驚的「愛的表白」——他曾認為他們的婚姻完美，妻子溫柔順從，甚至在閨房中「比任何時候都更熱情」。這與主人公所見所感，以及「Mienne」對婚姻的「被迫」描述，形成強烈的反差。這種真相的「羅生門」，是否意在揭示人際關係中永恆的隔閡，以及每個人都活在自己構築的「真相」裡？

帖里·桑德爾：(淡淡一笑，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 您說得非常精準。「羅生門」，這就是我想要呈現的。現實從來不是單一的，每個人的視角都是一片破碎的鏡子。丈夫看到的「Mienne」是忠貞完美的妻子，因為那是他渴望看到的。而「我」看到的「Mienne」是受困的靈魂，因為那是他想拯救的。她的「熱情」與「順從」，可以是真實的，但其背後的動機，對不同的人來說，便有了不同的解讀。這說明了人與人之間最難以逾越的，是心靈的界限。我們永遠無法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即便我們傾盡所有去愛，去佔有。這或許是人類最深層的孤獨。就像那些孤島上的特有物種，它們在自己獨特的生態位中生存，難以與外界完全融合。

哈珀：最後，我很想問您，這位在戰火中見證了生命脆弱與虛無的作者，為何選擇以如此細膩而殘忍的筆觸，去剖析愛情中的嫉妒與痛苦？這是否也是您在戰後，對生命、情感、與人性的另一種形式的「採樣」和「記錄」？

帖里·桑德爾：(緩緩起身，走到一棵高大的法國梧桐下，輕輕觸摸著樹皮，語氣變得低沉而深遠) 戰爭的確揭示了生命的極致虛無，但它也同時放大了人性的本質。在死亡的邊緣走過一遭，你會更清楚地看到愛、恨、嫉妒、佔有，這些情感在我們生命中的重量。我筆下的「我」，他不是英雄，他有懦弱，有自私，有虛榮，但他同時也在痛苦中掙扎，試圖理解自己，理解愛。那份細膩的描繪，正是為了捕捉人性的真實肌理。這不是為了懲罰，也不是為了說教，而是一種無法迴避的直面。就像博物學家記錄自然，無論是美麗的蝴蝶，還是有毒的植物，它們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愛情，作為人類情感中最複雜的表達，其光明與陰影都值得被探索與記錄。因為，在這些掙扎與痛苦中，我們或許才能更真切地感受到，作為一個「人」的意義。就像這棵梧桐樹，它的樹皮粗糙、佈滿歲月的痕跡，但它依然屹立不搖，向天空伸展，這不也是一種生命力的展現嗎？

哈珀：(起身，目送著桑德爾先生的身影漸漸融入黃昏，空氣中只留下淡淡的晚香玉氣息) 桑德爾先生，感謝您今日的分享。這份對談，如同穿梭於時間的洪流，讓我對《Mienne》這部作品，以及您所處的時代，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生命中的破碎與重建，虛無與渴求，在您筆下如此鮮活。這座花園在黃昏中漸漸沉寂，遠處的鐘聲悠揚，彷彿在訴說著，無論身處何種困境，人類對愛與存在的追尋，永不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