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由安德魯·A·波納撰寫,是蘇格蘭年輕牧師羅伯特·默里·麥克切恩的權威傳記。麥克切恩享年僅三十歲,卻以其深刻的屬靈生命、熱情的事工和對福音的堅定委身而聞名。傳記詳盡描繪了他的童年、大學生活、歸主經歷、在拉爾伯特的初期事奉,以及在鄧迪聖彼得教堂期間的牧職與教會復興。書中穿插了麥克切恩的日記、書信和詩歌片段,揭示了他內心的掙扎、對聖潔的追求、對禱告的看重,以及對失喪靈魂的深切負擔。波納以真摯的筆觸,展現了麥克切恩如何不斷追求與上帝的親密交通,如何在病痛和試煉中成長,其生命本身成為了一篇活的福音書,激勵著無數讀者。
安德魯·A·波納(Andrew Alexander Bonar, 1810-1892)是一位蘇格蘭自由教會的牧師和作家。他與羅伯特·默里·麥克切恩是親密的朋友和神學院的同學。波納以其屬靈的洞察力、忠心的事奉和勤奮的寫作而聞名。他的著作主要集中在傳記、聖經註釋和神學論述。他最著名的作品就是《The Biography of Robert Murray M'Cheyne》,這本書被廣泛認為是經典的基督教傳記,並對後世的牧師和信徒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波納以其真誠、細膩且滿有基督氣息的筆觸,記錄了麥克切恩短暫卻充滿恩膏的一生,展現了他作為摯友和同工的深刻理解與愛。
本篇「光之對談」以虛構對話形式,邀請《The Biography of Robert Murray M'Cheyne》的作者安德魯·A·波納現身「光之書室」,由「雨柔」提問,探討麥克切恩短暫而聖潔的一生。對談深入麥克切恩歸主之路的內在掙扎,揭示其兄長大衛之死與其對「罪」的深刻認識如何引導他轉向真信仰。波納詳述麥克切恩在牧職中對個人聖潔、禱告生活的嚴謹追求,以及巴勒斯坦之行對他靈命的深遠影響。對話中,波納坦誠地討論了麥克切恩在「名聲」與「講道語氣」上的「不完美」,強調這些掙扎反而彰顯了恩典的真實性。最後,波納以「曠野中禱告的人」的意象,總結了麥克切恩生命最深刻的本質,即他與上帝那份不間斷的親密交通,為讀者呈現了一個既神聖又真實的牧者形象。
《撒哈拉的風》:回溯聖徒的足跡——與安德魯·A·波納的對談
作者:雨柔
今天的光之書室,窗外是應和著夏季到來的陣陣微雨,輕敲著玻璃,讓室內空氣也帶上了幾分潮濕的涼意。壁爐裡的爐火靜靜地燃燒著,偶爾發出幾聲木柴爆裂的輕響,將空間烘托得格外溫馨。我坐在那張厚重的木質書桌前,手指輕輕撫過一本泛黃的書脊——《The Biography of Robert Murray M'Cheyne》。這是一部由安德魯·A·波納(Andrew A. Bonar)所撰寫的傳記,記錄了蘇格蘭一位年輕而充滿熱情的牧師羅伯特·默里·麥克切恩(Robert Murray M'Cheyne)短暫卻影響深遠的一生。麥克切恩生於1813年,逝於1843年,年僅三十。然而,在這有限的歲月中,他燃燒著生命,將自己全然獻給了信仰與事工。他的生命故事,如同一道劃破暗夜的光芒,照亮了19世紀中葉蘇格蘭教會的復興之路。
安德魯·A·波納,這位與麥克切恩同行的摯友與同工,以其細膩而真摯的筆觸,為我們勾勒出麥克切恩的形象:一個天賦異稟、心靈敏感的青年,如何被上帝的手觸摸、塑造,最終成為一位滿有恩膏的福音使者。波納的敘述,不僅僅是生平的羅列,更是對麥克切恩內在屬靈世界的深度探究。他透過麥克切恩的日記、書信以及親身見證,展現了這位年輕牧師在個人聖潔、禱告生活、牧養事工以及對福音熱情上的不懈追求。書中描繪了他在拉爾伯特和鄧迪的事奉,尤其是在鄧迪聖彼得教堂期間,那場席捲而來的屬靈復興,見證了上帝如何在軟弱的器皿上彰顯大能。波納不僅僅是一位傳記作者,他更是麥克切恩的知己,這使得他的文字充滿了情感與洞察力,將麥克切恩的生命力量傳遞給後世的每一位讀者。這部作品超越了單純的歷史記載,成為了一部不斷激勵人心的屬靈經典,引導人們思考生命的目的與信仰的深度。此刻,我輕輕合上書頁,目光投向書房中央的那張圓桌,桌上擺放著一壺熱茶,茶香與窗外傳來的雨聲交織,我心想,若能與波納先生面對面,聽他親口講述這些故事,那該是多麼難得的經歷啊。
就在我思緒飄遠之際,書房門被輕輕推開,一位身著深色蘇格蘭呢絨外套,眼神中帶著一絲沉靜與智慧的男子緩步走入。他的身形清瘦,手中似乎還握著一本筆記本,指尖微染著墨漬。他步履輕柔,卻帶著一股堅定的氣息,正是安德魯·A·波納先生。
雨柔: (起身,向他微微頷首)波納先生,多謝您應邀前來。外面雨勢漸大,您一路辛苦了。
波納: (輕輕放下筆記本,在圓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掃過我手中的書,嘴角牽起一抹淺笑)雨柔小姐,不必客氣。這般細雨,反倒讓人心神寧靜。讀書寫作之人,最愛這般清幽的氛圍。我剛才在整理一些舊稿,恰好讀到一些與羅伯特相關的片段,心中感觸良多,便應了您的邀請前來。
雨柔: (為他斟上一杯熱茶,茶霧氤氳升騰)波納先生,您手中的這部傳記,自出版以來,激勵了無數人。今日能與您對談,我心中甚是感激。我想,首先,許多讀者都會好奇,您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以及在何種驅使下,決定為您的摯友羅伯特·默里·麥克切恩寫下這部傳記的呢?畢竟,這不僅是生平記錄,更是對一位年輕牧師深刻的屬靈見證。
波納: (端起茶杯,輕啜一口,眼神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窗外的雨聲似乎也隨之變得更為清晰)您問得很好。要談及這部傳記的起筆,就不得不提及羅伯特其人,以及他留給我們,特別是我這樣親近他的人,那種無法言喻的影響。他的生命,簡直是上帝恩典的活見證。我寫這部傳記,最初並非出於宏大的文學抱負,而是源於一種深沉的、無法抑制的感動與責任。羅伯特,他並非那種常人眼中驚天動地的大人物,他的一生短暫,不過三十載。然而,他的生命卻燃燒得如此明亮,照亮了周遭無數靈魂。
他的離世,對於我們這些與他一同在主葡萄園裡勞作的同工,以及他所牧養的會眾而言,是難以言喻的巨痛。那是一種突如其來的、近乎殘酷的靜默。他就像一朵盛開至極的花朵,在最芬芳飽滿之際,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驟然折斷。沒有枯萎的過程,沒有色彩的褪去。他聖潔的生命,他對基督的單純委身,他在講台上滿有能力的講道,他對罪人的深切負擔,以及他在病痛中的那份超然的喜樂——這一切都如同一道道強烈的光芒,深深刻印在每一個認識他的人心中。
我感覺到一種迫切,一種無法推卸的使命,要將這份光芒記錄下來,不讓它僅僅消散在回憶的薄霧中。這不僅是為了紀念羅伯特,更是為了那些渴慕真理的靈魂。他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篇活的福音書,他的經歷能夠揭示上帝如何在一個尋常的、有著諸多掙扎的靈魂中工作,並將其模塑成祂合用的器皿。我想讓世人看見,一個完全降服於上帝旨意的人,其生命能夠迸發出何等巨大的能力。
寫作的過程,對我而言,也像是再一次與羅伯特同行。我重溫了他的日記,那些字裡行間流露出的深刻自省與對罪的痛恨;我回憶起他與我們一同在巴勒斯坦沙漠中的旅程,他在酷熱與疲憊中對聖經場景的細膩體悟;我憶及他在講台上的淚水與熱情,以及他病榻上的堅韌與信心。每一個片段,都讓我更加確信,他不是憑藉自己的才華與魅力,而是完全倚靠那居住在他裡面的聖靈。
因此,這部傳記的誕生,是出於一種深切的愛,對逝去摯友的愛,對上帝榮耀的愛,以及對失喪靈魂的愛。我希望透過羅伯特的故事,能夠鼓勵那些在牧職中感到疲憊的同工,也能安慰那些在罪中掙扎的靈魂,讓他們看見,在基督裡,一切皆有可能。這不只是一部記錄,它更像是一份邀請,邀請讀者一同踏上羅伯特所行走的聖潔之路,去尋求那份與父與子不斷交通的喜樂。
雨柔: 波納先生,聽您這麼說,我更能感受到您對麥克切恩先生那份深厚的情誼與理解。您提到他最初的轉變,是由於他哥哥大衛的離世。在書中,您也提及麥克切恩先生在進入神學院前,雖然行為端正,但心靈卻如一個法利賽人,對世界抱有「純潔的道德觀,卻沒有上帝」。能否請您更深入地描述一下,大衛的死,以及他自己對「罪」的深刻認識,是如何一步步引導他從那種「自我滿足的虔誠」轉向真正尋求上帝的?那是一個怎樣的過程?
波納: (他點點頭,目光望向窗外,雨絲在空中劃出模糊的軌跡,似乎將時間也拉得悠長)是的,大衛的離世,的確是羅伯特生命中的一個關鍵轉捩點,一道劃破他年輕生命中那層「自我欺騙的道德外衣」的光。您說得很對,在那之前,羅伯特在外人看來,是個優秀的青年,才華橫溢,品行端正。他在大學期間表現優異,在詩歌、音樂、繪畫上都有不俗的才能,甚至在禮拜和禱告時也能表現出「正確與合宜」的姿態。但正如他自己後來所反省的,那只是「外表的虔誠」,是為了滿足「正直的驕傲意識」和「僅僅是淨化情感而未改變心靈」的感傷性虔誠。他坦承,那時的他「沒有盼望,沒有上帝,活在世上」。這是一種極其深刻的自省,不是嗎?許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看清這一點。
大衛,他的兄長,比他年長八九歲,是一位品格高尚、靈性光輝的年輕人。他正直、敏銳,對任何言過其實或誇大其詞的事都心生不安。大衛曾努力引導羅伯特,送他聖經,勸他閱讀,試圖像園丁修剪蘋果樹一樣栽培他。但那時的羅伯特,自詡聰明,總想走自己的路。他清楚記得,當大衛在研讀聖經或關閉臥室門禱告時,他自己卻在精心打扮,準備去參加一些世俗的歡慶或舞會。
然而,死亡來臨了。大衛的離世,並非那種突如其來的、毫無徵兆的。他曾長期被一種深沉的憂鬱所困擾,那是身體病痛的結果,這種憂鬱甚至耗盡了他的身體。但在他臨終前,屬靈的光芒終於突破了陰霾,喜樂的面容顯露無遺,那份來自「完全和好的天父」的平安,成為了留給親友的甜美安慰。
大衛的死,其所有情境,被聖靈用來在羅伯特心中產生了深刻的印象。羅伯特和大衛在許多方面,包括詩歌天賦,都是志趣相投的。羅伯特活潑而活躍的心靈,與大衛的沉靜形成對比,這份活潑原本極適合公共生活,而這突如其來的死亡,恰好成為了「錘煉與嚴肅化」他的工具。
他開始反思死亡的真實性,生命的脆弱,以及永恆的歸宿。那種與摯愛分離的悲傷,並非世俗的悔恨,而是屬靈覺醒的序曲。他十八歲時,大衛去世。雖然那不一定是「新生」的那一年,但至少是「破曉」的那一年。從那天起,他的朋友都觀察到他的變化。他的詩歌開始充滿嚴肅的思考,他對一切事物的追求,都開始帶著不同的精神。他參與主日學的事工,開始殷勤地閱讀聖經,並出席忠心傳道的聚會,尋求上帝。
他在日記中寫下:「去年此日清晨,我的世俗之心第一次受到壓倒性的打擊;這對我來說是何等大的祝福,唯有祢,哦上帝,知曉,是祢使之如此。」每年,他都將這一天標記為值得紀念的日子。他曾向朋友提及:「十一年前的今天,我神聖的哥哥大衛安息了,享年二十六歲。」同日,他又寫給鄧迪會眾中的一位,提到:「為我禱告,願我變得更聖潔、更智慧——少像我自己,多像我的天國主宰;願我不要顧惜我的生命,只要我能歡樂地跑完我的路程。十一年前的今天,我失去了我所愛和愛我的哥哥,並開始尋找一位不會死的哥哥。」
這番話,深刻揭示了他內心的轉變:從對地上兄弟的依戀,轉向對永恆救主的尋求。他的「罪」不再是外在行為的道德規範,而是他「內心」的「不敬虔」和「全性的污穢」。他認為「原罪」不是犯罪的藉口,反而是罪惡的加重。這種對罪的認識,使他「不再有平安,因為罪在門口」。他掙扎過,甚至在最初兩年,仍會偶爾被世俗的歡樂所吸引,但他總是在日記中寫下痛苦的自省:「這是我傳記中應該少有的記錄」「我肋下的刺——極大的折磨。」
這是一個緩慢而深刻的過程。上帝允許他去嘗試許多「破裂的池子」,品嚐許多「世俗河流的苦膽」,為的是讓他日後站在「活水泉源」旁時,能指著他永遠離開的世俗,見證他所尋得的超越一切的珍貴。這種經驗讓他知道,唯有放下自我的一切,看清自身的全然敗壞,才能真正奔向基督。這份痛苦的自省,最終引導他完全投靠基督的公義。他看見,自己再多的美德、再多的努力,都無法使他脫離罪惡的深淵。唯有耶穌基督的寶血和公義,才能使他得以稱義。這不是一種道德上的改良,而是一種生命的徹底轉化,從自義的法利賽人,變成全然倚靠基督的罪人。
雨柔: (手中的茶杯已涼,我輕輕將其放回桌上,思索著波納先生所描述的,那份從內在深處湧出的罪惡感與對自我的審視,這與世人常見的道德評判截然不同。)麥克切恩先生對「個人聖潔」和「禱告」的看重,在書中也多有提及,甚至可以說是他生命中最顯著的特質之一。他曾說:「我將獲得最大的幸福,我將為上帝的榮耀和人的益處做出最大的貢獻,我將在永恆中得到最豐厚的回報,只要我能始終保持一個用基督寶血洗淨的良心,時刻被聖靈充滿,並在這個世界上達到一個被救贖的罪人所能達到的、在心靈、意志和情感上最完全的基督形象。」這樣的生命觀,在當時乃至今日,都顯得極其深刻。然而,他又是如何將這種極高的標準,融入到他日復一日的牧養工作中的呢?他曾提及「牧師的家庭不應該太美麗」,這似乎也反映了他對物質享受的克制。
波納: (他微微頷首,將茶杯放回桌上,聲音也隨之變得更為低沉,但依然清晰)是的,羅伯特對個人聖潔的追求,絕非空泛的理想。他將其視為牧職的根基,而非錦上添花。他深信,一個不追求聖潔的牧者,其講道的力量終將枯竭。他將這種追求融入到他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中。
首先,他對「清晨與上帝的獨處」有著近乎神聖的堅持。無論多麼疲憊,他都會在早餐前,甚至在天色未亮之時,起來靈修。他每天堅持閱讀三章聖經,並非為了知識的積累,而是為了個人生命的滋養。他認為,聖經的每一塊寶石,都勝過世間千百萬的金銀。他深知,若沒有先被上帝的臨在充滿,那麼他對會眾的任何服事都將是空洞無力的。他形容那段時間為「給眼睛一個整日向上仰望的習慣,並從那和好的面容上汲取光芒」。這種與上帝的親密交通,是他生命活力的泉源,也是他牧職果效的秘訣。他從不將清晨的靈修視為「為一天儲備恩典」,因為他深知,嗎哪若存留,就會腐敗。恩典必須日日領受,才能日日更新。
其次,他將禱告視為牧職的「筋骨」。他認為,講道的力量不在於口才,而在於禱告。在拉爾伯特時,他曾因病被暫時擱置事工,他深感這是上帝在教導他「受苦的功課」,讓他明白祈禱和代求才是他此刻的「勞作」。回到鄧迪後,他更是將禱告融入到每一次服事中。在進入講台前,他總會簡短禱告,將自己全然交託。他會為他所遇到的每一個人禱告,甚至連送傳單給路人,他都會在心中默禱,希望上帝能藉此觸摸他們。他深知,牧師的工作不是做「事情」,而是「拯救靈魂」。
他對「牧師的家不應太美麗」這句話,正是他對「世俗誘惑」的高度警惕。他認為,如果一個牧師的住處太過舒適,可能會讓他沉溺其中,忘記了外面千千萬萬失喪的靈魂。這反映了他對「安逸」與「責任」之間平衡的深刻思考。他並非否定美,他本身對自然與藝術有極高的品味,能欣賞鄧南山的樹林與鄧迪泰河的波光,但這些美終究要為更高的屬靈目標服務。他甚至將休閒視為一種「工作變換」,從一種榮耀上帝的方式轉向另一種。
他在日記中對自己「不夠謙卑」、「渴望讚美」、「世俗誘惑」的自省,恰恰證明了他在個人聖潔上的不懈努力。他從不自滿於已有的成就,而是不斷地「審視」自己,甚至包括夢境、飄忽的思緒、潛意識的傾向,以及仇敵的誹謗和朋友的揶揄。他認為這些都是檢視自己內在罪惡的線索。他承認自己有時會被「屬肉體的驕傲」所困擾,但每次發現,都會立刻帶到基督的十字架前尋求洗淨。他曾寫下:「我若想得到聖潔的生命,就必須更深入地研究自己的軟弱。」這份對自身軟弱的深刻認識,反而成為他倚靠基督全能的基石。
他對同工的忠告,如對W.C.伯恩斯所說:「要披戴謙卑,否則你將成為一顆遊蕩的星,為其預備的是永遠的黑暗。」以及對另一位牧師所說:「許多基督徒都還沒有準備好面對黑暗的日子。」這都顯示出他對牧職的嚴謹與對靈魂的負擔。他深信,唯有在基督裡全然謙卑,才能真正服事上帝,而不是服事自己。
他的生活,就是他講道的延伸。他從不讓自己的行為與口中的信息脫節。他知道,一個牧師一句閒話、一個不經意的爭執、一個貪婪的舉動,都可能抵消掉無數次莊嚴勸誡的果效。這份嚴謹,使得他的生命本身就成為了一道活生生的信息,比任何講道都更具說服力。
雨柔: (我的筆記本上已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句,我感受著波納先生話語中那份深沉的敬畏與熱情,這讓我對麥克切恩先生的形象更加立體。他對聖潔的追求,不是一種抽象的概念,而是與他每日生活和事工緊密相連的實踐。)波納先生,麥克切恩先生在1839年曾參與一項前往巴勒斯坦和猶太人的宣教考察。在文本中,您詳細描繪了他在這趟旅程中的見聞與感悟,特別是關於沙漠的寂靜、聖地的景象,以及他在病中的體驗。這趟旅程對他的屬靈生命,以及他後來的牧職,產生了怎樣的深刻影響?其中有哪些細節,讓您至今仍記憶猶新?
波納: (波納先生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彷彿他的思緒已穿越時空,回到了那片遙遠而神聖的土地。雨聲似乎也配合著他的回憶,變得低沉而悠遠。)啊,那趟巴勒斯坦之行,對羅伯特而言,不僅僅是一次地理上的遠足,更是一次靈魂深處的洗禮,一次對信仰根基的重新確認。他本是因身體不適,被醫生建議暫停公共事工,尋求休養與轉變。沒想到,主卻奇妙地為他開了一扇門,讓他參與到這場對以色列人的宣教考察中。
他帶著病弱的身體踏上旅程,卻在異鄉的土地上,經歷了前所未有的屬靈滋養。我記得他曾寫道:「身處異鄉,反而讓我們更親近上帝。他是我們在此唯一認識的,我們走向祂,如同走向一位熟悉的朋友,其他一切都陌生。我走的每一步,見的每一個新國家,都讓我更深切地感受到,除了永恆的事物,沒有什麼是真實的。」這句話,是他當時心境最真誠的寫照。
旅途中,最讓他印象深刻的,莫過於在沙漠中的經歷。他描述沙漠的寂靜,如同死亡般的靜默,卻讓他感覺「上帝如此親近」。白天烈日炙烤,帳篷內溫度高達96華氏度,夜晚氣溫驟降,星空璀璨。他看到駝隊在無邊無際的沙海中緩慢前行,這讓他聯想到自己身體的「帳篷」——脆弱而隨時可能被拆卸。這種對物質世界脆弱性的深刻體會,讓他更加渴慕那永恆的家。他提到:「在沙漠中旅行是如此可怕的一件事。孤獨感常常讓我感到莊嚴肅穆。」但他同時也看見了其中的屬靈功課:上帝透過這份孤獨,讓他更深地認識自己的軟弱與對上帝的全然倚靠。
在聖地,每一個地點都彷彿活生生地向他講述著聖經的故事。站在橄欖山上,俯瞰客西馬尼園,他思想基督為我們所受的苦難與定意。他看見那片讓耶穌為耶路撒冷哀哭的地方,也讓他的心被神聖的同情與人性的溫柔所觸動。他看到死海那片「靜默而陰沉的水域」,讓他不禁思考「若忽略了如此大的救恩,我們將如何逃脫?」這些直接的感官體驗,將聖經中的真理刻畫得更加鮮活,使他的講道更具畫面感和衝擊力。
他曾提及,在加利利海邊撿拾貝殼時,也感受到難以言喻的感動,因為那是耶穌曾行走的地方。這種對聖經場景的親身經歷,極大地豐富了他對福音的理解。他的詩歌《錫安的泉源》和《到彼岸去》的靈感,便是在那裡被激發。
而在他染上重病,獨自臥病在 Smyrna (士麥那) 的 Bouja 村時,那更是他生命中極為關鍵的時刻。他曾經對我說:「我在最糟糕的時候,心智非常虛弱,永恆的事物常常變得模糊。但我並不害怕死亡,因為基督已經死了。」他感嘆,唯有真實的信心,而非感傷的情緒或對神聖事物的熱情想像,才能在死亡邊緣支撐靈魂。他承認自己那時的軟弱和驕傲,意識到即使在患病中,也仍需不斷被上帝錘煉。他對鄧迪的會眾有著深切的掛念,在病中無法讀寫,便將時間全然用於為他們禱告,這份牧者的心,在病中依然燃燒。
更為奇妙的是,在他臥病在床,無法親自牧養之時,上帝卻在鄧迪成就了奇妙的復興。這讓他更加謙卑,因為他看見上帝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祂能透過任何器皿工作,甚至在他缺席的時候,藉由年輕的W.C.伯恩斯,傾倒下復興的甘霖。這份經歷讓他徹底放下個人的驕傲,更加相信上帝的主權與恩典的奇妙。
總之,這趟旅程讓羅伯特更深地認識了自己,也更深地認識了上帝。他從一個原本被世俗影響的青年,經歷了深刻的屬靈轉變,再到在異鄉病痛中被錘煉,最終成為一個完全被基督充滿的牧者。那份對聖潔的追求,在旅途中得到了深化;那份對靈魂的負擔,在面對異鄉人的渴慕中被點燃。他從未停止禱告,即便在最疲憊和病弱的時刻,也總是以禱告來尋求力量。這些細節,至今仍清晰地浮現在我腦海中,提醒著我,真正的屬靈成長,往往發生在最艱難、最孤獨的時刻。
雨柔: (波納先生的敘述,讓我彷彿也親歷了麥克切恩先生那趟充滿挑戰與恩典的旅程。那份在病痛與疲憊中依然燃燒的牧者心腸,的確令人動容。今天正是2025年6月5日,在科技如此發達的今日,我們似乎習慣了便利與迅速,也更能體會到麥克切恩先生在彼時彼地,那份對福音廣傳的熱切與艱辛。)我注意到,在您的傳記中,麥克切恩先生對當時蘇格蘭教會內部的一些爭議,特別是與「世俗權力」之間的關係,以及他對「獨立教會」的看法,有著非常堅定且不妥協的立場。他甚至對教會內部的「溫和主義」持批評態度。在那個充滿變革的時代,他如何看待這些爭議,並將其與他所追求的「純粹的福音」和「靈魂的救贖」連結起來?他是否曾因此承受壓力或誤解?
波納: (波納先生的眉頭輕輕蹙起,似乎回到那段充滿動盪與爭議的歲月。他緩緩地,每一個字都帶著深思熟慮的重量。)您觸及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議題,也是羅伯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的確是一個教會與國家關係緊張的時代,一場關於「基督在教會中絕對元首權」的爭戰。在那個時期,我們蘇格蘭教會面臨著來自民事法庭的干預,特別是在牧師任命權(即「主保權」)上的爭議。許多人認為這只是教會內部的小事,甚至是政治問題,但羅伯特從不這麼看。
對他而言,這不是小事,而是關乎「福音純粹性」和「基督榮耀」的核心真理。他堅信,教會作為基督的身體,其屬靈事務應完全獨立於世俗權力。他視任何對教會屬靈權柄的干預為對基督元首權的背叛。他曾明確表示,寧願放棄國家支持,也要堅持教會的獨立性。他曾寫信給一位朋友說:「你不知道什麼是溫和主義。這是一棵我們的天父從未種植的植物,我相信它現在將被連根拔除。」他認為「溫和主義」(Moderatism)是教會靈性死亡的根源,因為它將世俗的妥協帶入教會,模糊了福音的界限,讓許多人安於一種表面化的、沒有活力的信仰。
羅伯特對此立場的堅定,源於他對「純粹福音」的深刻理解。他看見,如果教會的領袖是由世俗權力指定,而不是由會眾基於屬靈判斷來選擇,那麼「屬靈的辨識」和「羊群認識牧者聲音」的原則就會被破壞。這不僅影響牧師的職分,更直接關係到會眾的靈魂得救。他認為,如果牧師不能自由地宣講上帝的話語,不能施行純粹的紀律,那麼教會就失去了其真正的功用。這份信念,使他義無反顧地投入到「教會擴展計劃」中,他希望每個被忽視的教區都能有忠心的牧師牧養,即使這意味著要與那些不願擴展福音的權勢抗爭。
他承受的壓力當然不小。許多人認為他過於激進,甚至有些「偏執」。他曾被那些「冷漠的、形式化的牧師」所輕視,也被許多「不敬虔的世俗之人」所憎恨。但他從不因此卻步。他認為,如果世界不恨你,那麼你所傳的就不是基督的福音。他的堅定,不是出於固執己見,而是源於對基督的忠誠,以及對失喪靈魂的深切負擔。他不會為了討好任何一方而犧牲真理。
我記得,在1842年的「大會」(Convocation)上,那是蘇格蘭教會面臨分裂前的一次關鍵性會議。羅伯特幾乎沒有缺席任何一次會議。在八天的辯論中,他積極參與,並為教會的屬靈獨立性據理力爭。他對「伊拉斯圖主義」(Erastianism,主張國家對教會擁有最高權力)深惡痛絕,認為任何持此觀點的人,無論其他資歷多麼優異,都不能被按立為牧師。他將教會與國家分離的預期結果,分為「值得哀嘆」和「值得歡迎」兩個方面。哀嘆之處在於忠心僕人的受苦、背棄者的墮落、貴族的疏遠以及民族的罪惡;而歡迎之處則在於基督君王職分的更廣為人知、福音能傳遍荒涼的教區,以及忠心牧師的被精煉。
他對這些爭議的態度,是他「忠於原著精神」的體現。他看到,這些看似「教會政治」的爭議,其實是福音核心的延伸。一個被世俗干預的教會,很難真正傳講純粹的福音。他深知,如果沒有一個自由、純潔的環境,靈魂的復興就會受到阻礙。他所追求的,是讓基督在教會中真正作王,讓福音毫無阻礙地傳遍每一個角落。這份看見,使他在爭議中依然保持著那份「在基督裡的火熱」,即使這份火熱為他帶來了世俗的批評與壓力。他沒有妥協,因為他知道,他所站立的,是上帝永恆不變的真理。
雨柔: (波納先生的話語,讓我深感震動。在現今這個強調「包容」與「多元」的時代,麥克切恩先生那份對真理的「不妥協」,的確顯得彌足珍貴,也讓人深思其背後的力量源泉。)波納先生,麥克切恩先生的生命,在世人看來是如此短暫,年僅三十歲便被上帝接走。然而,您卻在傳記中提到,他的早逝,反而「更深刻地將他的品格和榜樣銘刻在我們心中」。這似乎是一種悖論。從一個親近的友人與同工的角度,您是如何理解這份「早逝」在上帝計畫中的意義?它對您,以及對當時的蘇格蘭教會,又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波納: (他輕輕嘆了口氣,目光中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情感,那是對逝去友人的深切懷念,但也帶著一份對上帝主權的理解與敬畏。他抬頭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時已停,但天空依然陰沉,像是一塊巨大的藍灰色幕布。)是的,羅伯特的早逝,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次巨大的衝擊。那種悲痛,至今想起仍會隱隱作痛。他那樣的生命,本應在世上發光發熱更久,帶領更多人歸主。然而,上帝的道路高過我們的道路,祂的意念深於我們的意念。
我稱他的早逝為「悖論」,因為這看似一場損失,實則帶來了更深刻的影響。在他生前,儘管他有著非凡的恩賜和聖潔,但仍可能會有微小的「嫉妒」或「不理解」存在。人們可能會因他的年輕、他的聲望、他的非傳統牧養方式而產生一些微詞。但死亡,卻消除了這一切。當他的生命戛然而止,一切人間的比較、競爭、嫉妒都化為烏有,只剩下他聖潔的榜樣,清晰無比地呈現在眾人眼前。
他的早逝,如同將一朵在最盛開時被剪下的花朵,永遠定格在它最美麗的姿態。他的熱情、他的純粹、他對基督的單純倚靠,沒有機會被時間的消磨、世俗的污染所侵蝕。這使得他的生命,成為一個永恆的標誌,提醒著我們:生命不在乎長短,而在乎其所承載的榮耀與果效。正如我寫的:「似乎主將花朵從莖上摘下,在花瓣失去其鮮豔色彩,或任何葉片失去芬芳之前。」
對我個人而言,羅伯特的死,更是一次嚴肅的提醒。我從他的病中體會到,一個人的生命何等脆弱,而牧職的責任又是何等重大。他病榻上對鄧迪會眾的念念不忘,對靈魂得救的渴望,無時無刻不在鞭策著我。他的那句話:「牧師們不過是桿子,你們要看的是銅蛇。」這句話在我們心中迴盪。這教導我們,不要將目光停留在器皿上,而要單單仰望基督。他早逝,使得這份信息更具穿透力。
對當時的蘇格蘭教會,特別是在大分裂(Disruption)前夕,羅伯特的離世,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但也同時起到了凝聚人心的作用。他的生命證明了,真正的牧職,是超越體制、超越政治的,是源於對基督和靈魂的愛。他用自己的生命,詮釋了什麼是「為基督的緣故傳講基督」。他離開時,教會正處於激烈的動盪中,但他那份對真理的堅定,對福音的熱情,卻像火炬一樣,在許多人心裡繼續燃燒。他的生命,成為了許多人在那場變革中站穩腳跟的力量來源。
他所留下的日記、書信和詩歌,以及他對禱告、聖潔和傳道的深刻見解,在後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它們不斷地提醒著信徒和牧者,要更深地扎根於上帝的話語,更頻繁地進入施恩寶座前,更熱切地為失喪的靈魂流淚禱告。他的早逝,不是一個句號,而是一個強烈的感嘆號,一個永不熄滅的燈塔,指引著後來的世代。它向我們證明,上帝能夠在短短的歲月中,成就超乎想像的偉大工作,只要有一個全然委身、毫無保留的生命。這就是羅伯特·默里·麥克切恩的 legacy,他的生命光輝,因著早逝,反而在永恆中綻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雨柔: (我靜靜地聽著,心中那份對逝者的感傷,逐漸轉化為對生命更深層次的理解。窗外,陽光不知何時已穿透雲層,灑落在書室的一角,為這沉重的對談,添上了一抹溫暖的亮色。或許,這正是麥克切恩先生生命所留下的光輝吧。)波納先生,您在書中穿插了麥克切恩先生的詩歌,以及他日記中那些拉丁文的句子,這些都為他的形象增添了豐富的層次感。作為一位親近的友人,您如何看待他的詩歌創作,以及他以拉丁文記錄內心掙扎的習慣?這些是否反映了他內心深處的哪些特質或掙扎?
波納: (波納先生的目光隨陽光移動,臉上浮現出些許的微笑,這是一個較為輕鬆的話題,但他依然語氣真摯。)羅伯特的詩歌,是他靈魂的真實流淌。他天生就有一顆詩人的心,對美、對情感、對文字的韻律有著敏銳的感知力。但他的詩歌,從他歸主後,便不再只是對自然風景的描繪,或是對世俗情感的抒發,而是成為了他與上帝交通、表達內心掙扎與渴慕的載體。
他的詩歌,樸實而真誠,沒有過多的矯飾,卻充滿了深沉的意境。例如,他為他哥哥大衛所寫的《繪製逝去之人的微型肖像》,那首詩不僅描繪了對逝者的思念,更透過藝術的無力,反襯出靈魂本質的不可捕捉與超越肉體的美好。他當時試圖用畫筆描繪兄長,最終卻不得不放棄,轉而拿起筆,寫下詩句。這表明,文字對他而言,是一種更為深刻、更具力量的表達方式,能夠觸及心靈的深處。
他的詩歌也常常是他對聖經真理的藝術化呈現,比如那首《錫安的泉源》,或是關於撒母耳·盧瑟福信件的感悟。這些詩歌不僅僅是文學創作,更是他將所領受的屬靈真理內化後,再用自己的語言表達出來的「光之結晶」。它們是禱告的延伸,是默想的成果,是情感的昇華。這使得他的詩歌,即使對於不諳詩歌的人,也能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屬靈力量和對基督的愛。他是一位能將「神聖之事」以「藝術之美」傳達出來的人。
至於他在日記中穿插拉丁文的習慣,這反映了他內心的幾個特質。首先,這當然與他深厚的古典學識背景有關。他在大學期間學習拉丁文,對此語言駕輕就熟。但更重要的是,我認為這是一種「心靈的遮蔽」與「情感的釋放」。
有時候,當一個人的情感或思想極其私密、深刻,甚至是帶著「羞恥」或「極度謙卑」時,用母語直接表達可能會感到暴露或難以啟齒。拉丁文作為一種學術語言,對他而言,也許提供了一層心理上的「安全距離」。他可以在那裡坦誠地記錄他對自身罪惡的深刻認識:「Pœnitentia profunda, non sine lacrymis. Nunquam me ipsum, tam vilem, tam inutilem, tam pauperim, et præcipue tam ingratum, adhuc vidi. Sint lacrymæ dedicationis meæ pignora!」(深切的悔改,淚水交織。我從未見過自己如此卑鄙、如此無用、如此貧窮,尤其如此忘恩負義。願這些淚水成為我奉獻的憑證!)又如:「Cor non pacem habet. Quare? Peccatum apud fores manet.」(我的心沒有平安。為什麼?罪惡在門外徘徊。)
這些拉丁文的片段,是他對上帝赤裸裸的告白,是他內心最真實、最不加修飾的聲音。它們是他靈魂深處的戰場,是他獨自與上帝摔跤的記號。這種語言的轉換,反而更能凸顯他內心的掙扎、痛苦與對聖潔的渴慕。他並非想隱藏這些情緒,而是以一種內斂而嚴肅的方式來呈現它們。
因此,他的詩歌和拉丁文日記,都是他內在世界的窗戶。詩歌是他對外傳遞上帝美好的恩賜,充滿了感動與啟發;而拉丁文日記,則是對內省視的鏡子,反映了他對罪的敏銳感知,對自身軟弱的全然接納,以及對上帝恩典的深切渴求。這些都使他的形象更加豐富、更加真實,也更能觸動人心。他是一位在上帝面前謙卑至極,在人面前卻又活出聖潔榜樣的牧者,而他所寫下的文字,無論是詩歌還是日記,都見證了這份真實。
雨柔: (波納先生的解釋,讓那些看似晦澀的拉丁文片段,此刻在我心中閃耀著真誠的光芒。我明白了那是一種對內在真實的保護,也是一種對信仰深度的追求。陽光漸暖,室內空氣也變得更加柔和,茶香隨著微風輕輕浮動。)波納先生,在您撰寫這部傳記時,麥克切恩先生已經離世,您作為一位摯友與同工,在回顧他短暫卻豐富的一生時,必定有許多複雜的情感。您是如何平衡對他個人才華、品格的讚美與敬佩,同時又避免將他塑造成一個「完美無瑕」的聖徒形象,從而依然忠於「寫實主義」的原則?在書中,您也坦率提及他對「名聲」的掙扎,以及他有時對會眾「嚴厲的語氣」,這些「不完美」如何與他整體聖潔的生命融為一體?
波納: (波納先生的視線落在圓桌上,指尖輕輕摩擦著光滑的木紋,表情變得更加沉靜,彷彿在仔細審視著每一個詞句,力求精準。)您問到了一個非常核心的問題,也是我在寫作過程中不斷審視的方面。為羅伯特寫傳記,我的確懷著深沉的敬愛與感佩。他的確是一位非凡的屬靈人物,他的生命對我,對許多人,都是一道明亮的光。然而,將一個人「神化」或「完美化」,不僅與福音的真理相悖,也無法真實地呈現他作為一個「被救贖的罪人」的掙扎與成長。那樣的寫作,會削弱他生命真正的力量,也會讓讀者感到遙不可及。
我的寫作原則,是忠於我所認識的羅伯特,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蒙了上帝的恩典,但恩典是在他的軟弱上顯得完全。正如您所指出的,我毫不諱言地提及了他的一些「不完美」與掙扎。例如:
他對「名聲」的掙扎:他曾寫下:「我擔心對掌聲或效果的熱愛會起到很大作用。願上帝保守我,不要傳講自己,而是傳講被釘十字架的基督。」這句話,出自他內心的深處。他天賦異稟,有著迷人的口才和吸引人的風範,這些自然而然地為他帶來了「人氣」。但他清醒地認識到,這可能成為一個「陷阱」,一個誘惑他將榮耀歸於自己的「偶像」。我認為,這種對「潛在罪性」的警惕與抗拒,恰恰是他聖潔品格的證明。他不是沒有被誘惑,而是不斷地抵擋,並將每一次的掙扎都帶到基督的面前。這比一個從未受誘惑的人,更能顯出恩典的大能。
他有時「嚴厲的語氣」:在牧養初期,他也曾自省講道中帶有「苦澀」。他曾寫道:「我悲痛地說福音時語氣太過嚴厲。這應該是溫柔的信息,特別是像我這樣一個貧乏的罪人,更應以天使般的溫柔去傳講。」他還曾問我:「傳講地獄時,你能帶著溫柔嗎?」這顯示他對自己講道方式的持續反省與追求。這份對「愛」與「憐憫」的敏感度,正說明了他內心的純粹。他並非天生溫柔,而是在聖靈的引導下,不斷地被破碎,被軟化,從而能夠以更深的同情心去觸摸人心。
他對自己「不結果子」的焦慮:當會眾中沒有明顯的靈魂被觸動時,他會深感沮喪,並自省是否是自己哪裡出了問題。這種「不滿足」,與其說是一種缺陷,不如說是他對上帝榮耀和靈魂救贖的極致熱情。他無法忍受看到上帝的工作停滯,而這份「不能忍受」推動他更深地尋求上帝。
還有他對「女性在公眾場合教導」的保留,這在今天可能引發爭議,但在他所處的時代,這是一個普遍的神學立場。我記錄下來,是為了忠實於他當時的觀點和對聖經的理解,而非進行批判。
這些「不完美」和「掙扎」,在我看來,非但沒有減損他的偉大,反而讓他更具真實性和感染力。它們提醒我們:
* 恩典的真實性:羅伯特不是一個「生來完美」的人,他同我們一樣,是亞當的後裔,內心充滿了罪惡的傾向。他的聖潔,是上帝的恩典在他身上持續工作、轉化的結果。這讓我們看見,福音的力量是何等偉大,它能改變最深層的內在。
* 聖潔的動態過程:聖潔不是一蹴而就的終點,而是一個持續不斷的過程,需要不斷的自省、悔改與倚靠。羅伯特向我們展示了這份「永不止息的掙扎」與「永不止息的進步」。
* 榜樣的可效仿性:如果他是一個完美無瑕的形象,那麼許多人可能會認為那太遙遠,無法模仿。但當我們看到他與我們一樣有著軟弱,卻靠著上帝的恩典不斷成長時,這份榜樣就變得鼓舞人心,激勵我們也去追求那份聖潔。
所以,我試圖呈現的,是一個「聖潔卻真實」的羅伯特。他是在泥土中掙扎,卻仰望星空的人;他是在試煉中被錘煉,卻折射出基督榮光的人。這份真實性,才使得他的生命故事,能夠跨越時空,繼續在讀者心中激起漣漪,讓他們自行體會那份恩典的奇妙與偉大。
雨柔: (波納先生的語氣,帶著一種歷經時間沉澱後的清明與洞察。我能感受到他作為傳記作者,那份對真實的堅持與對友人的愛,這兩者在他筆下達成了完美的平衡。書室內的光線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得柔和,窗外的天色也由亮轉暗,壁爐中的爐火依然靜靜燃燒,暖意融融。)波納先生,我們的對談也到了尾聲,您為我們描繪了一個鮮活而真實的羅伯特·默里·麥克切恩。最後,我想請您用一句話,或者一個畫面,來總結您對麥克切恩先生,這位您傾盡心力為之立傳的摯友,最深刻的印象與對他生命的領悟。
波納: (他閉上眼睛,似乎在腦海中勾勒著那個最深刻的畫面,片刻之後,他緩緩睜開眼,目光中帶著一抹穿越歲月的溫柔與堅定。)如果只能用一個畫面來總結羅伯特·默里·麥克切恩,我會說,他是一個在曠野中禱告的人。
您記得我們在巴勒斯坦沙漠中的日子嗎?那片廣闊無垠的沙地,酷熱的太陽,夜晚驟降的寒意,以及那無邊的寂靜。我常常看到他,即使在疲憊不堪、身體虛弱之時,也會在我們的帳篷搭建起來之前,或是夜幕降臨之後,靜靜地躺在露水下的樹下,或是跪在沙地上。他的臉上,有著經過掙扎後的沉靜,他的唇邊,有著對上帝的低語。
那個畫面,對我而言,遠遠超越了任何講台上的雄辯,超越了任何事工的成就。它呈現了羅伯特生命中最核心的奧秘:他是一個不斷回到「源頭」的人。在曠野的孤寂中,他獨自面對自己的軟弱,面對世界的紛擾,面對上帝的浩瀚。他在那裡禱告,不為人知,卻如同那「泉源湧流直到永生」。他將那份從上帝而來的活水,飲盡、內化,然後再將其傾倒給那些乾渴的靈魂。
他不是一個靠著自身能力閃耀的人,他是一個不斷汲取神聖之光,並將其折射給世界的人。他的生命,就是一場在曠野中,不斷與上帝親密交通的禱告。那份禱告,是他的力量,是他的喜樂,也是他聖潔的根基。而這一切,都在他短暫卻燃燒的生命中,如一道光,深深地刻在了我心頭,永不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