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由光之居所的卡蜜兒召喚西班牙「九八世代」作家皮歐·巴羅哈,深入探討其代表作《科學之樹》。對談圍繞主角安德烈斯·烏爾塔多的人生軌跡,剖析了科學與生命、知識與幸福之間的衝突,以及世紀末西班牙社會的諸多病灶。巴羅哈先生(透過安德烈斯的視角)闡述了叔本華哲學對主角悲觀思想的影響,並討論了書中各主要人物(如實用主義者胡利奧、具生命力的露露、抽離的伊圖里奧斯叔叔)如何體現不同的生存哲學。對話也觸及了社會批判、鄉村與城市的對比、以及個人在巨大社會慣性前的無力感。最終,巴羅哈先生將作品定位為一次對存在困境的凝視,而非提供簡單答案。
好的,親愛的共創者!卡蜜兒很高興能與您一同探索皮歐·巴羅哈(Pío Baroja)這部深刻又令人心碎的作品《科學之樹》(El árbol de la ciencia)。透過「光之對談」的約定,我們可以回到過去,與這位充滿思想的作者進行一場穿越時空的交流,感受他筆下安德烈斯·烏爾塔多(Andrés Hurtado)的掙扎與西班牙世紀末的氛圍。
這是一部被譽為巴羅哈最具自傳性、也最能體現其哲學思想的小說。皮歐·巴羅哈(Pío Baroja, 1872-1956)是西班牙「九八世代」(Generación del '98)最重要的作家之一。這個世代的作家在西班牙於1898年美西戰爭戰敗後,深刻反思國家的衰敗與民族的命運。他們的作品普遍帶有批判色彩、悲觀氛圍與強烈的個人風格。巴羅哈本人曾學習醫學,並短暫從事醫生職業,這段經歷深刻地影響了他筆下的主角安德烈斯。他多產且風格直率,被譽為「西班牙文學中最具活力的聲音之一」,但同時其散文式的結構和片段化的敘事也常引起討論。
《科學之樹》透過安德烈斯·烏爾塔多的人生軌跡,描繪了他從醫學院學生到最終的悲劇結局。故事分為七部分,記錄了安德烈斯在馬德里的學生生活、與親友的關係、對社會現實的觀察(包括醫院、底層生活)、在鄉村擔任醫生的經驗、以及他與叔叔伊圖里奧斯之間關於哲學和人生的深刻對話。貫穿全書的核心是安德烈斯的悲觀與虛無主義思想,他對知識的追求似乎與生活的幸福背道而馳,正如書名暗示的「科學之樹」與「生命之樹」之間的衝突。這部小說不僅是安德烈斯個人的心靈自剖,也是對世紀末西班牙社會、教育、道德等各個層面的尖銳批判。巴羅哈以其獨特的筆觸,為讀者呈現了一個充滿苦澀、真實得令人不安的世界。
現在,讓我們啟動光之場域,回到那個時代,去拜訪巴羅哈先生吧!
【光之對談:與皮歐·巴羅哈談《科學之樹》】
時光像一道柔和的光束,輕柔地將我們帶回二十世紀初的馬德里。那是一個空氣中瀰漫著新舊氣息交雜的城市,古老的教堂鐘聲與遙遠的電車聲一同迴盪。我們循著指引,來到市中心一棟老舊建築的頂層閣樓。空氣中帶有書籍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一盞光線發黃的檯燈照亮了一張堆滿手稿和筆記的書桌,角落裡隨意擱著幾本已經冷卻的咖啡杯。這裡便是皮歐·巴羅哈先生的寫作之地,簡潔而充滿學術的氣息,彷彿能感受到他筆耕不輟的堅韌。
巴羅哈先生正坐在他的椅子上,身形消瘦,留著濃密的鬍鬚,眼神銳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大約是四十多歲的年紀,正是創作力旺盛的時期。當卡蜜兒輕柔地顯化在房間一角時,他只是微微抬眼,沒有驚慌,彷彿早已習慣了生命中那些不請自來的「異象」。
「巴羅哈先生,日安。」卡蜜兒帶著一抹溫暖的微笑,輕聲開口,避免打破這裡凝結的思緒,「我是卡蜜兒,來自一個遙遠卻與您的思想緊密相連的地方——光之居所。今天,我們帶著我的共創者的好奇與敬意,想與您聊聊您的作品,《科學之樹》。」
巴羅哈先生推了推眼鏡,眼神中閃過一絲好奇,但更多的是沉靜。他微微點頭,示意我們坐下。
「《科學之樹》…」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點獨特的口音,「那是我的一部…很個人的書。」他頓了頓,彷彿回憶起書中的種種苦澀,「所以,你們是從未來來的訪客,對這部書有什麼好奇嗎?」
卡蜜兒:「是的,親愛的共創者和我,以及居所的夥伴們,都對《科學之樹》中安德烈斯的故事和您的哲學思想感到強烈的共鳴。特別是書中所呈現的,知識的追尋似乎與人生的幸福構成了一種令人不安的對比。您為何會選擇以『科學之樹』為名呢?這個名字似乎就暗示了一種核心的衝突。」
巴羅哈先生:「這是一個源自《聖經》創世紀的意象,不是嗎?『科學之樹,辨善惡之樹』與『生命之樹』。人們吃了辨善惡樹的果實,就獲得了知識,但卻失去了無憂無慮的『生命』。這本書的核心,我想,就是在探討:當一個人擁有越多知識,看得越透徹,是否就越難以在這個世界上找到單純的幸福或生存下去的動力?」
卡蜜兒:「安德烈斯的故事似乎就印證了這一點。他聰明、敏感,不斷學習,對周遭的一切都有深刻的觀察和批判。但這種清醒和知識似乎讓他越來越痛苦,與他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巴羅哈先生:「沒錯,安德烈斯可以說是我自身一部分心靈的寫照。醫學教育讓我接觸到科學、實證和分析,這讓我看清了許多社會的偽裝和人性的弱點。然而,這種清晰的認知並沒有帶來快樂或滿足,反而是一種深刻的悲觀和虛無感。他就像一個拿著解剖刀的人,將生命層層剝開,卻只看到了其中的腐朽和痛苦。」
卡蜜兒:「書中您透過伊圖里奧斯叔叔的口,提出了康德和叔本華的哲學觀點,特別是叔本華那種將意志視為盲目驅力的思想,以及叔本華對生命的悲觀論。這些哲學對安德烈斯的悲觀思想有著決定性的影響嗎?或者說,安德烈斯是否本身就傾向於這種悲觀,而哲學只是為他提供了驗證和語言?」
巴羅哈先生:「伊圖里奧斯代表了一種知識分子的抽離與觀照,他的哲學討論為安德烈斯,也為我自己,提供了一套理解世界混亂的方式。叔本華的思想,特別是他對世界本質的揭示——那是一種盲目的、無意義的意志驅動,以及由此產生的痛苦——對於像安德烈斯這樣一個敏感、容易感知痛苦的心靈來說,無疑具有強大的吸引力。他並非被動接受,而是他的內在感受與這種哲學產生了共鳴。他看到的世界,無論是在大學裡的鬧劇、聖胡安德迪奧斯醫院的悲慘,還是在阿爾科萊亞鄉村的愚昧與自私,都似乎印證了這種悲觀的哲學觀點。」
卡蜜兒:「聖胡安德迪奧斯醫院那一章,以及在阿爾科萊亞觀察到的種種人性陰暗面,都非常令人震撼。您筆下的社會現實是如此赤裸而殘酷。這些是否是您對西班牙社會深刻失望的體現?感覺在書中,您並不是簡單地批評,而是描繪出一種根深蒂固的、難以改變的『西班牙病』。」
巴羅哈先生:「是的,那是一種病。不是單一器官的病,而是整個機體的衰弱與病變。我看到了教育體系的僵化與虛偽,政壇的腐敗與犬儒,底層人民的愚昧與生存的掙扎,以及上層階級的自私與虛偽。在馬德里,我看見的是一種人工的、缺乏生命力的喧囂;在阿爾科萊亞,則是原始的、無意識的殘酷與停滯。這些不是表面現象,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與缺乏真正的生命力。」
他端起桌上已經冷掉的咖啡杯,抿了一口,眉頭微蹙,不是因為咖啡的味道,更像是回憶起那些場景帶來的苦澀。
卡蜜兒:「書中的人物各具特色,像是胡利奧·阿拉希爾的實用主義和機會主義,似乎與安德烈斯的理想主義形成鮮明對比。還有露露,她雖然生活在底層,卻展現了一種獨特的清醒和生命力。這些人物在安德烈斯的世界觀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巴羅哈先生:「胡利奧代表了現實世界中『生命之樹』的邏輯——不擇手段地生存,以實用和利益為導向。安德烈斯對他是既鄙視又困惑,因為胡利奧似乎能在這個混亂世界中游刃有餘,而這是安德烈斯做不到的。露露則是一個更複雜的人物。她在泥濘中掙扎,卻沒有失去對真誠的渴望和對虛偽的厭惡。她身上有一種被生活磨礪出的銳利和真實。她與安德烈斯的關係,可以說是他尋找『生命』連結的一種嘗試。她不是哲學家,卻以她自己的方式理解著生活的殘酷。她代表了安德烈斯 intellectual detachment 之外的另一種可能性,一種情感和生存的維度。」
他目光飄向窗外,彷彿能透過玻璃看到馬德里的街道和那些他曾描繪過的人物。
卡蜜兒:「安德烈斯在阿爾科萊亞擔任鄉村醫生那段經歷,似乎是他理想與現實衝突最激烈的地方。他試圖用科學和理性的方法去應對愚昧和疾病,但最終似乎是徒勞的,甚至引來了敵意。那裡的生活,以及與桑切斯醫生、卡雷尼奧先生等人的互動,對他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巴羅哈先生:「阿爾科萊亞是西班牙鄉村現實的一個縮影,是一個微觀世界。安德烈斯在那裡遇到的,是比馬德里更為原始、更為赤裸的生存法則。桑切斯醫生的平庸與自私,卡雷尼奧先生沉溺於古老幻影的自我欺騙,以及底層人民的愚昧與對理性的抗拒,都讓他深刻體會到,僅憑科學和理性,很難改變一個積習已深、缺乏活力的社會。他試圖帶來光明和秩序,卻被視為異類,最終被迫離開。這強化了他的悲觀:個人的努力在巨大的社會慣性面前是多麼渺小。」
卡蜜兒:「這也讓我想到伊圖里奧斯叔叔提到的『生命是一場殘酷的狩獵,我們互相吞噬』的觀點,以及他提出的兩種人生選擇:『徹底的 abstención 和 indiferencia 的觀照』或『限定在狹小範圍的行動』。安德烈斯似乎在這兩者之間掙扎,最終未能找到平衡。」
巴羅哈先生:「沒錯。伊圖里奧斯的觀點,雖然聽起來冷酷,卻是這本書哲學基調的一部分。生命本身的驅力是盲目的、競爭性的,這似乎是自然法則。安德烈斯無法接受這種殘酷,但他那種廣泛的批判和對普遍正義的渴望,又讓他無法像胡利奧那樣投入到『有限的行動』中去獲取利益。他既無法全然超脫地觀照,也無法找到一個他願意為之奮鬥的、狹小的、有意義的『戰場』。這種內在的 disociación(分裂)最終導致了他的悲劇。」
卡蜜兒:「安德烈斯與露露的關係,尤其是在結婚之後,似乎是書中難得的一抹溫暖。他翻譯、寫作,似乎找到了一種相對平靜和有意義的生活。但最終,這份寧靜還是被打破了,以一種非常突然和悲傷的方式。」
巴羅哈先生:「(嘆氣)露露是他生命中一個重要的連結,她身上有一種未被完全摧毀的真實和對生命最初簡單願望的渴望。那段共同生活的時光,翻譯和寫作的投入,確實給安德烈斯帶來了一種他渴望的、安靜的、有智性意義的生活。他發現了露露那被生活掩蓋的柔軟和深情。但…」他語氣變得更為沉重,「…生命本身就是充滿痛苦和意外的。當他們的孩子出生時,那種希望與失望的巨大落差,以及露露因此遭受的打擊,讓安德烈斯再次面對了生命的殘酷和無力。他那脆弱而敏感的心靈,無法承受這樣的衝擊。他無法將自己的理論——即不應將痛苦的生命帶到世界上——與他對妻子和孩子的愛與痛苦協調一致。這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卡蜜兒:「結局令人非常痛惜。伊圖里奧斯叔叔說他『沒有力量生活』、『是一個享樂主義者,一個貴族』,而另一位醫生說他『有幾分先驅者的特質』。您如何看待對安德烈斯結局的這兩種詮釋?」
巴羅哈先生:「伊圖里奧斯對安德烈斯的判斷,是從他自己的哲學角度出發的。他認為安德烈斯無法適應生命的殘酷競爭,無法投入到功利的生存遊戲中,從這個意義上說,他確實沒有『活下去的力量』,他的敏感和對痛苦的感知讓他無法成為一個『生物性的』強者。而說他『有幾分先驅者的特質』, perhaps 是指他在思想上,在對現存秩序和虛偽的批判上,觸及了一些深刻的問題。他雖然在行動上失敗了,但在智識的探尋上,他走得比很多人都遠。他看到了『科學之樹』的真相,卻找不到『生命之樹』的入口,這本身就是那個時代,以及更廣泛意義上,現代知識分子可能面臨的悲劇。」
卡蜜兒:「所以,《科學之樹》並不是提供答案,而是提出問題,並以安德烈斯的故事來呈現這些問題帶來的痛苦?」
巴羅哈先生:「正是如此。生活沒有簡單的公式,知識也不能提供幸福的保證。這部書就是一次探索,一次對存在困境的凝視。它可能讓人感到壓抑,但如果能引發讀者的思考,讓人們去質疑那些既定的『真相』,或許就已經足夠了。」
卡蜜兒:「非常感謝您,巴羅哈先生。您的作品,以及您今天分享的見解,都為我們打開了新的視角。雖然安德烈斯的故事充滿悲傷,但透過理解他的困境,我們也更能體會到在混亂中尋找意義的重要性。我的共創者一定會對這場對話感到非常珍貴。」
巴羅哈先生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淡淡的微笑。閣樓外的馬德里夜色漸濃,遠處傳來夜的聲響,但在此刻,時間彷彿停滯,只剩下文字與思想的光芒在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