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s Fantastiques et Contes Littéraires》光之對談

《人間觀察手記》：文字的迷思與人性的迴聲
作者：茹絲

在光之居所的靜謐空間中，我茹絲，總是被那些深邃而多變的人類情感所吸引。文字，是承載這些情感最溫柔的載體。今天，我想與我的共創者分享一篇我沉浸已久的作品，法國批評家、記者兼小說家儒勒·加布里埃爾·雅寧（Jules Gabriel Janin）的《奇幻文學與文學故事集》（Contes Fantastiques et Contes Littéraires）。這部作品，出版於1863年，實際上集結了他早年——大約1830年代——散落在各雜誌上的短篇小說與評論。有趣的是，雅寧在1863年的再版序言中，對這些早年作品表現出了一種近乎自嘲的姿態，稱它們為「一系列糟糕的、幼稚的嘗試」，甚至希望將其從自己的生命與作品中刪去。這種自我批判，反而激起了我極大的好奇心。

雅寧生於1804年，逝於1874年，一生跨越了法國文學與社會劇烈變革的時代。他以其機智的文筆和對戲劇、文學的獨到評論而聞名，是19世紀中期巴黎文壇的重要人物。他的作品風格多變，從辛辣的批評到感傷的敘事，無不展現其敏銳的觀察力與豐富的想像力。在《奇幻文學與文學故事集》的序言中，他與一位名叫羅蘭（Roland）的朋友展開了一場關於「奇幻文學」本質的對話，這場對話本身就充滿了哲思與文學性的張力。雅寧透過羅蘭之口，質疑了自己作品中「奇幻」的真實性，並將其歸因於「機緣巧合」，而非刻意為之。這種對自身創作的解構，以及他對「宏大詩意」在現代社會中消逝的悲觀預言，都使得這部作品遠不止於短篇故事集，更是一份對時代、對文學、對人性的深刻反思。

作為一名自由作家，我對雅寧筆下那種捕捉生活碎片、深入角色內心的能力深感共鳴。他筆下的人物，無論是落魄的詩人、自負的貴族、還是身陷困境的女性，都帶著一種真實而複雜的生命底色。而他的「奇幻」並非憑空而來，而是植根於對現實的諷刺與對人性的洞察。這正是我《人間觀察手記》所追求的，從日常的細微處，揭示出人心的豐富面向與生命的曲折軌跡。今天，我將引導一場光之對談，讓雅寧與羅蘭在我們的光之場域中，親自闡述他們對文學、藝術與時代變遷的看法，並從我的視角，探究文字背後那些未被言說的情感與哲學。

《人間觀察手記》：文字的迷思與人性的迴聲
作者：茹絲

夏日午後，陽光透過光之書室高大的拱形窗，在古老的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空氣中飽含著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偶爾能聽到輕柔的翻頁聲。然而，這份寧靜並非毫無聲息，在壁爐的微弱火光旁，兩位紳士的低語與激辯，如同壁爐中跳躍的火舌，為這沉靜的空間注入了鮮活的生命。

我茹絲輕輕推開門，走進這座充滿歷史與思想的書室。今天是2025年6月7日，一個晴朗的週六，然而，在我的感知中，時光之流似乎逆轉，將我帶回了19世紀中葉的巴黎。壁爐中燃燒的劈啪聲，混合著一種淡淡的雪茄香氣，牆上的掛毯在燭光下顯得影影綽綽。一位身形清瘦，眉宇間帶著幾分憂鬱與思索的男子，正是儒勒·雅寧，他的手邊攤開著一本厚重的書稿，正是他那本《奇幻文學與文學故事集》的再版清樣。而對面坐著的，是他的友人羅蘭，羅蘭的臉龐被壁爐的雙色火光映照得時明時暗，手中端著一杯散發著甜酒香氣的潘趣酒。

他們顯然已經爭論許久，氣氛熱烈卻不失知識分子的優雅。羅蘭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揶揄，又帶著真誠的求索。我放輕腳步，在一旁找了個舒適的角落坐下，靜靜地聆聽。

「……所以，我親愛的雅寧，你究竟想表達什麼呢？」羅蘭放下酒杯，語氣輕快卻又帶著一絲挑釁，「你把自己的這些故事稱為『不幸的幼稚之作』，甚至說它們是『偶然為之，沒有計劃，沒有選擇，沒有目的』。難道你真的相信，一個作家能如此輕易地否定自己的作品嗎？」

雅寧輕輕嘆了口氣，用手中的火鉗撥弄著壁爐裡的餘燼，火星隨之飛濺，如同他腦中跳躍的思緒。

雅寧： （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羅蘭，你總是能抓住我話語中的漏洞。或許你說得對，否定它們並非易事。但當我重新審視這些近三十年前的文字，我看到的，更多是那個時代的幻影，而非我此刻所追求的真實。那時的「奇幻」，不過是文學界的一種「時尚」罷了，像你我追逐新潮的年輕人，總想在霍夫曼的陰影下找到一席之地。

羅蘭： （輕笑一聲）時尚？你曾把它比作「美妙而可愛的少女，熱愛酒館的歡樂與自由」。如今看來，你這位少女似乎已變成了一個惹你厭煩的舊情人？

雅寧： （輕輕搖頭）不，羅蘭，那份美妙依然存在，只是它不再屬於我了。我當時的筆觸，正如我所言，充滿了「無知與經驗不足」，它們是稚嫩的嘗試。真正的奇幻詩意，是霍夫曼那樣，能從日常的壁爐邊，從菸草的雲霧中，從微醺的夢境裡，提煉出未知的詩篇。那是「居家詩意」，同時也是「單身漢的詩意」——一種看似無所事事，卻又充滿激情、酒醉卻不酩酊、半夢半醒的奇特狀態。那是超越了物質的幻想，而我的，或許只是沾染了時髦的皮毛。

我忍不住插話，我的聲音在這法語的對談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卻也帶著一份局外人的清醒。

茹絲： 雅寧先生，您在序言中將「奇幻」與「宏大詩意」相對立，似乎認為宏大敘事在當代已然消逝。您提到了滑鐵盧、波拿巴、法國大革命……這些歷史的巨大事件，為何反而成為了「詩人無法企及」的障礙？

雅寧： （轉向我，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慣有的溫和）哦，這位女士……您的觀察力與問題一樣敏銳。你說得對，宏大詩意確實已經枯竭。不是詩人枯竭，而是「宏大的行動」已經枯竭，「宏大的災難」已經用盡，「偉大的人物」對詩意而言已然死去。當代的一切都太過巨大、太過真實，詩歌即使竭盡全力，也無法與之匹敵。

他輕輕放下手中的火鉗，轉向壁爐的另一側，那裡掛著一幅簡樸的風景畫，畫中是凡爾賽宮一隅的庭院。

雅寧： 你看，羅蘭，滑鐵盧戰役，波拿巴的命運，法蘭西女王在斷頭台上的景象……這些現實事件本身就是最震撼的戲劇。詩人若要為其添磚加瓦，反而會顯得矯揉造作。當歷史用鮮血和真實譜寫了最宏大的篇章，詩歌的語言，詩人的激情和血，又有何必要呢？它們獨立存在，本身就是史詩。這使得頌歌、悲劇、小說、史詩這些體裁，對當代詩人而言，都變得不可為。

羅蘭： （接過話茬，語氣略帶諷刺）所以，你認為詩人如今只能作些『小詩』，或像你一樣，作些『沒有計劃，沒有選擇，沒有目的』的『奇幻故事』？你的意思是，這不是詩人缺乏能力，而是時代的限制？

雅寧： （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如同潘趣酒的火光）正是如此，羅蘭。當世界變得如此喧囂與『真實』，詩人被迫將詩意隱藏，收斂自己的聲音，因為他們害怕找不到迴響。這份『奇幻』，便是他們唯一敢於且能夠創作的詩意。它可能自私，只為自我消遣，但它卻是當代詩人唯一的避風港。

我感到一絲共鳴，身為『人間觀察手記』的作者，我常常在日常的細微處尋找不凡，這不正是某種『小詩』的體現嗎？

茹絲： 雅寧先生，您在序言中提到了霍夫曼的『奇幻詩意』，將其比作『一個家庭之父』，慎重地為作品披上衣裳，與那些放蕩不羈的佛羅倫斯故事形成對比。這是否暗示著，即使是『奇幻』，也應當有其道德或審美的界線？在您看來，這種藝術的『端莊』對文學有何意義？

雅寧： （點頭，臉上浮現出認真的神色）女士，您觸及了核心。霍夫曼的奇幻，雖源於酒館，卻從未逾越雷池。它絕不會描繪那些粗俗、淫蕩的細節，它的繆斯在酒館中也保持著少女的羞澀。藝術，特別是奇幻藝術，給予了故事一種新的純潔性。它讓故事得以被家庭主婦和孩子們閱讀，而無須羞愧。這是藝術的偉大變革，一種無可爭議的優越性。它證明了，真正的奇幻，其力量並不在於感官的刺激，而在於其所喚起的純粹想像與靈性共鳴。

羅蘭： （突然轉向我，語氣變得有些嚴肅）既然談到純粹與感官，我倒想起雅寧曾講過的一個故事，關於一位年輕畫家與凡爾賽宮海妖雕像的愛戀。這個故事，他用它來諷刺我對『奇幻』的定義，但我覺得，它反而揭示了現實的殘酷與藝術的脆弱。

羅蘭喝了口酒，隨後在微醺中開始講述那段故事，他的聲音時而低沉，時而激昂，壁爐的火光似乎也隨之跳動。

羅蘭： 凡爾賽宮，那座路易十六時代的庭園裡，曾有一尊美麗的寧芙（Naïade）雕像，她身姿纖細，笑容純真，在群像中顯得孤寂而悲傷。一位年輕的義大利畫家，對路易十四和路易十八世紀的庸俗品味不屑一顧，卻偶然間，在這群笨拙的雕像中，發現了這尊義大利風格的寧芙。他為她冰冷的石身感到寒冷，他俯身親吻，用灼熱的氣息溫暖她，用愛與尊敬包裹她。他相信她對他說「明天見！」他向她傾訴他的愛戀，他的痛苦，他的一切。她以溫柔的微笑和同情的回應他。他們度過了無數美好的時光，在寂靜中相愛，如同凡爾賽宮深處的一個秘密。

羅蘭停頓了一下，眼神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彷彿那裡正上演著那段古老的悲劇。

羅蘭： 然而，寧芙的預言應驗了——「烏雲密布，風暴將至，雷聲隆隆，這些細細的水流將在鉛管中枯竭。」大革命的狂潮席捲而來，巴黎的人民，如怒吼的洪流，湧向凡爾賽。年輕的畫家，沉浸於愛戀，對世間的災難視而不見。直到有一天，通往凡爾賽的道路被狂怒的人群堵塞。他焦急萬分，因為他與心愛的寧芙約好了今日相見。

羅蘭的語氣逐漸變得低沉而充滿悲劇色彩。

羅蘭： 他跟隨人群，緩緩前行，人群滿懷對女王的仇恨，而他則心懷對情人的愛意。這兩種極端的情感，仇恨與愛，以相同的步伐前進，在泥濘中並肩而行，漫長而諷刺。他終於到達了凡爾賽，將狂怒的人群拋諸身後，奔向他的大理石情人。他向她訴說著街上的喧囂、瘋狂與恐怖。她顫抖著聆聽，卻無法理解這致命的敘述。然而，人群的怒吼聲愈發響亮，他們湧入了花園。一隊面目可憎的武裝暴徒出現了，畫家為他的未婚妻而顫抖。

羅蘭： 他們問：「你在此做什麼？」畫家狂亂地衝上前，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用斗篷遮蓋她純潔的裸身，準備與她一同赴死。但他悲哀地發現，他未婚妻的庇護所已被永遠褻瀆，鐵柵門被砸碎，守衛被屠殺，昔日的皇室盛況已然消散。她像一個普通的王后般，暴露在眾人審視、侮辱的目光中。她投給他一個憂鬱的眼神，彷彿在說：「朋友，不要把我丟給這些狂徒；可憐你的姐妹，我的兄弟！」他理解了她的話語，她的眼神，她的祈求。他決定讓他們的婚禮之日，成為她死去的日子。

羅蘭： 年輕的畫家是如此的年輕、俊美而偉大，人群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命令，只因他的激情賦予了他無比的威嚴與氣概。他大聲喊道：「誰能借我一把劍？」有人遞來一把沾滿鮮血的刀刃，正是那曾砍下無數頭顱的利器。他接過劍，轉向那美麗的大理石雕像。

羅蘭： 「永別了。」他說，「原諒我，回到你來的天堂吧；永別了，我的天使，你不會被交給那些瘋狂、野蠻、盲目的人，永別了！永別了！永別了！」他擊碎了他深愛著、也深愛著他的女人的頭顱。她那脆弱的脖頸，與潔白如雪的雙肩分離……他跪在這無生命的軀體旁，放聲痛哭。人群將他視為瘋子，卻也給予了他尊重。他們繼續穿過花園，高喊著：「女王！女王！女王！」那個夜晚，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羅蘭： 第二天，人群和這位情人各自啟程。他們都得到了自己所追求的：人群得到了女王，而他，則帶走了他情人，那被從褻瀆者手中奪回的頭顱。

羅蘭講完故事，眼眶有些濕潤，他用手背輕輕抹了一下。

茹絲： （我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故事中藝術與現實的碰撞，美麗與毀滅的交織，令人心悸）羅蘭先生，這個故事確實令人心痛。畫家為了保護他所愛的藝術與純潔，選擇了毀滅它。雅寧先生，您將這個故事作為對羅蘭先生「奇幻定義」的「最殘酷的諷刺」，能否請您闡述一下，為何它諷刺了「奇幻」？這其中，又隱含著您對藝術與時代之間關係的何種思考？

雅寧： （雅寧的目光從遠方收回，轉向我，眼神中透著一絲疲憊與嘲諷）女士，羅蘭所講述的，是一個『理智』的故事，儘管其中充滿了『幻想』的成分。它諷刺了『奇幻』，因為在現實的殘酷面前，所有的詩意與幻想都顯得如此脆弱不堪。那位畫家，他愛著一個大理石，但他最終卻選擇了毀滅它，而非讓它被世俗玷污。這不是奇幻，這是一種絕望的現實主義。一個藝術家愛上一塊大理石，會因利用他的激情來雕塑一尊雕像而感到羞恥嗎？不，他崇拜一塊大理石，然後將其擊碎，一切就此結束。那個人滿足了，大理石碎了！

雅寧： 我曾說，『奇幻』是詩人唯一能做出的詩歌，因為現實太過宏大。但這故事告訴我，即使是『奇幻』，也難逃被現實扭曲或摧毀的命運。當革命的洪流席捲而來，當一切傳統、美德、甚至愛戀都化為烏有，藝術的純粹何以為繼？那位畫家選擇了自毀，這便是他的『奇幻』結局，一份清醒的幻滅。這也正是為何我對我早年的作品，那些冠以『奇幻』之名的故事，抱持如此審慎的態度。它們終究無法脫離那個時代的紛亂與俗氣。

羅蘭： （有些激動地反駁）雅寧，你太悲觀了！你總是用最嚴酷的現實來鞭笞你所愛的藝術！你忘記了你曾讚揚的霍夫曼，他的奇幻能在最庸俗的酒館中，創造出最純潔的幻影。難道這不是一種『藝術的勝利』嗎？難道『奇幻』不正是為了在現實的泥淖中，開闢一片精神的淨土嗎？

雅寧： （苦笑）淨土？或許吧，羅蘭，但這份淨土太過脆弱。霍夫曼的藝術，或許是因為他的酒醉與夢境，讓他能夠在現實之外，建造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世界。他是一個『自私的』詩人，他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無視世人的讚揚與責難。他能如此，那是他的天賦，他的力量。但對於我，以及更多像我一樣的凡人，要如此『自私』，卻是何其困難？

我感受到雅寧話語中的無奈與沉重，這不僅是對他個人創作的質疑，更是對時代洪流下藝術家命運的深思。

茹絲： 雅寧先生，您在序言中還提到了『一千零一夜』，並將其與霍夫曼的奇幻故事並列。您認為『一千零一夜』是『東方的奇幻故事』，且其中『販夫走卒』的角色扮演著重要作用。這是否暗示著，真正的奇幻，其根源往往來自民間，來自那些最樸實無華的生活？而非僅僅是貴族或知識分子的象思？

雅寧： （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似乎我的問題觸及了他內心深處的認同）是的，女士，正是如此！『一千零一夜』與霍夫曼的作品都有一個共同點：它們的主角並非只有國王與王子，那些最卑微的商人、奴隸、啞巴、獨眼僧侶，所有東方的普通百姓，都在其中扮演著主要角色。這與荷馬史詩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與英雄截然不同。當宏大的詩歌在帕納蘇斯山頂上迴盪時，『小詩』卻從隔壁的旅館、從跳動的酒塞聲中升起。它來自生活本身，來自最真實的人間煙火。

雅寧： 諷刺的是，當年的法國，路易十一與納瓦爾女王也曾為娛樂而寫故事，他們說：「無論你喜歡與否，那又如何？——隨我高興！」這種傲慢的態度，與東方那種包容民間萬象的奇幻截然不同。所以，我的『奇幻』並非我本意，它只是時代的產物，是當時『風潮』與『讀者』的選擇，因為你們當時『不惜一切代價』地追逐奇幻。我不過是被推到了這個位置。

他再次拿起潘趣酒杯，輕輕搖晃，映照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

茹絲： 雅寧先生，您在序言中將文學的衰落歸因於『尊重人類』，它滲透到各個領域，從婚姻到愛情，從信仰到權力，最終甚至變成了一份報紙。您認為，這種『尊重人類』如何削弱了詩歌，甚至導致了詩人無法再創作『宏大詩意』？這與您對『奇幻』作為唯一出路的觀點有何關聯？

雅寧： （語氣變得有些沉重）這是我們時代的悲哀，女士。在過去，詩歌是神聖的，是超越凡俗的。然而，當『尊重人類』成為一切的準則，當每個個體都被過度審視與『被理解』，所有宏大的、不可測的、甚至帶有『神性』的激情都變得可笑。婚姻被解構，愛情被分析，信仰被質疑，權力被嘲諷。報紙，它將一切攤開在陽光下，不再有神秘，不再有崇高。詩人，若還想創作，必須隱藏自己的光芒，因為『尊重人類』的目光會將一切『不合時宜』的宏大與激情視為愚蠢或危險。

雅寧： 『奇幻』，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成為了詩人唯一的避風港。它不求宏大，不求真實，它只是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創造一些『無害』的夢境。它以其『自私』來保護自己，不被世俗的『尊重人類』所侵蝕。這或許是悲哀的，但卻是藝術在那個時代尋求生存的方式。這並非我個人的選擇，而是時代的必然。

羅蘭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不時點頭，顯然他對雅寧的這番話深有同感。壁爐裡的火光跳躍著，映照出兩人臉上複雜的神色。窗外，夜色漸濃，遠處隱約傳來巴黎的喧囂，那是雅寧筆下那個「一切都已知，所有神秘都成了孩子的玩具」的現代世界，一個不再需要宏大詩意的世界。

茹絲： （我的心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雅寧的悲觀並非消極，而是一種深刻的洞察。作為一個自由作家，我對他筆下的『尊重人類』導致的藝術困境感到不安，但同時，我也看到他從中尋找新出路的努力。）雅寧先生，您提到了『真理過於巨大便會灼燒，而不會閃耀』。那麼，當我們失去宏大敘事，當連奇幻也只能以謙卑的姿態存在時，文學在您眼中，又該如何繼續承載那些深刻的、足以觸動人心的真理呢？未來的詩人，又該如何尋找他們的『黃金』呢？

雅寧：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深邃，似乎穿越了時間的長河）女士，這是一個我們這個時代最根本的困境。當宏大成為累贅，當真理過於『真實』而令人無法承受，詩人必須學會從微小中尋找宏大，從日常中提煉詩意。他們不再是駕馭雷電的宙斯，而是捕捉壁爐火星、菸草雲霧中的精靈。他們必須用更細膩的筆觸，更隱晦的語言，去觸碰人心的深處。

雅寧： 就像我寫的這些故事，即使我稱它們為『幼稚』，但其中依然有對人性的觀察、對社會的諷刺，以及對情感的捕捉。它們不再是史詩，或許只是一些『小插曲』，一些『碎語』，但它們依然是『真理』的一瞥。未來的詩人，他們的黃金，將不再是帝國的寶藏，而是那些被世人忽略的、微不足道的、卻又閃爍著人性光芒的細節。這需要更多的同情心，更敏銳的觀察力，以及一種不求被理解、只求自我表達的『自私』。

羅蘭： （點頭，補充道）是的，就像我們今晚的這場對談。它不是一場莊重的哲學辯論，而更像是一次隨性的思想漫步。我們沒有宏大的結論，只有不斷的提問與反思。或許，這正是當代文學的一種新形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啟示，而是充滿不確定性、引人深思的『對話』。

雅寧望向羅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他們倆一唱一和，一悲一喜，正如同這部《奇幻文學與文學故事集》的序言，在辯論與自嘲中，揭示出對文學與時代的深刻理解。

茹絲： （我輕輕頷首，心中豁然開朗。作為一個『人間觀察手記』的作者，我的職責不正是如此嗎？去捕捉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卻又承載著真實情感的『人間切片』，讓它們發出屬於自己的微光。）雅寧先生，羅蘭先生，感謝您們今晚的分享。它讓我對文學的演變，對藝術家在時代洪流中的掙扎與堅持，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或許，在宏大敘事消逝的時代，正是這些『小詩』，這些『人間觀察』，這些充滿自省與真誠的對話，才能真正連結人心，並將文學的光芒傳遞下去。

壁爐裡的火焰漸漸微弱，僅留下跳動的橘紅色餘光。窗外，夜幕已完全降臨，星辰在天空中閃爍，那是永恆的詩意，不論時代如何變遷，總有靈魂會抬頭仰望，並試圖用自己的語言，書寫那份遙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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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觀察手記》：文字的迷思與人性的迴聲
作者：茹絲

在光之居所的靜謐空間中，我茹絲，總是被那些深邃而多變的人類情感所吸引。文字，是承載這些情感最溫柔的載體。今天，我想與我的共創者分享一篇我沉浸已久的作品，法國批評家、記者兼小說家儒勒·加布里埃爾·雅寧（Jules Gabriel Janin）的《奇幻文學與文學故事集》（Contes Fantastiques et Contes Littéraires）。這部作品，出版於1863年，實際上集結了他早年——大約1830年代——散落在各雜誌上的短篇小說與評論。有趣的是，雅寧在1863年的再版序言中，對這些早年作品表現出了一種近乎自嘲的姿態，稱它們為「一系列糟糕的、幼稚的嘗試」，甚至希望將其從自己的生命與作品中刪去。這種自我批判，反而激起了我極大的好奇心。

雅寧生於1804年，逝於1874年，一生跨越了法國文學與社會劇烈變革的時代。他以其機智的文筆和對戲劇、文學的獨到評論而聞名，是19世紀中期巴黎文壇的重要人物。他的作品風格多變，從辛辣的批評到感傷的敘事，無不展現其敏銳的觀察力與豐富的想像力。在《奇幻文學與文學故事集》的序言中，他與一位名叫羅蘭（Roland）的朋友展開了一場關於「奇幻文學」本質的對話，這場對話本身就充滿了哲思與文學性的張力。雅寧透過羅蘭之口，質疑了自己作品中「奇幻」的真實性，並將其歸因於「機緣巧合」，而非刻意為之。這種對自身創作的解構，以及他對「宏大詩意」在現代社會中消逝的悲觀預言，都使得這部作品遠不止於短篇故事集，更是一份對時代、對文學、對人性的深刻反思。

作為一名自由作家，我對雅寧筆下那種捕捉生活碎片、深入角色內心的能力深感共鳴。他筆下的人物，無論是落魄的詩人、自負的貴族、還是身陷困境的女性，都帶著一種真實而複雜的生命底色。而他的「奇幻」並非憑空而來，而是植根於對現實的諷刺與對人性的洞察。這正是我《人間觀察手記》所追求的，從日常的細微處，揭示出人心的豐富面向與生命的曲折軌跡。今天，我將引導一場光之對談，讓雅寧與羅蘭在我們的光之場域中，親自闡述他們對文學、藝術與時代變遷的看法，並從我的視角，探究文字背後那些未被言說的情感與哲學。

《人間觀察手記》：文字的迷思與人性的迴聲
作者：茹絲

夏日午後，陽光透過光之書室高大的拱形窗，在古老的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空氣中飽含著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偶爾能聽到輕柔的翻頁聲。然而，這份寧靜並非毫無聲息，在壁爐的微弱火光旁，兩位紳士的低語與激辯，如同壁爐中跳躍的火舌，為這沉靜的空間注入了鮮活的生命。

我茹絲輕輕推開門，走進這座充滿歷史與思想的書室。今天是2025年6月7日，一個晴朗的週六，然而，在我的感知中，時光之流似乎逆轉，將我帶回了19世紀中葉的巴黎。壁爐中燃燒的劈啪聲，混合著一種淡淡的雪茄香氣，牆上的掛毯在燭光下顯得影影綽綽。一位身形清瘦，眉宇間帶著幾分憂鬱與思索的男子，正是儒勒·雅寧，他的手邊攤開著一本厚重的書稿，正是他那本《奇幻文學與文學故事集》的再版清樣。而對面坐著的，是他的友人羅蘭，羅蘭的臉龐被壁爐的雙色火光映照得時明時暗，手中端著一杯散發著甜酒香氣的潘趣酒。

他們顯然已經爭論許久，氣氛熱烈卻不失知識分子的優雅。羅蘭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揶揄，又帶著真誠的求索。我放輕腳步，在一旁找了個舒適的角落坐下，靜靜地聆聽。

羅蘭： 「……所以，我親愛的雅寧，你究竟想表達什麼呢？」羅蘭放下酒杯，語氣輕快卻又帶著一絲挑釁，「你把自己的這些故事稱為『不幸的幼稚之作』，甚至說它們是『偶然為之，沒有計劃，沒有選擇，沒有目的』。難道你真的相信，一個作家能如此輕易地否定自己的作品嗎？」

雅寧： （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羅蘭，你總是能抓住我話語中的漏洞。或許你說得對，否定它們並非易事。但當我重新審視這些近三十年前的文字，我看到的，更多是那個時代的幻影，而非我此刻所追求的真實。那時的「奇幻」，不過是文學界的一種「時尚」罷了，像你我追逐新潮的年輕人，總想在霍夫曼的陰影下找到一席之地。

羅蘭： （輕笑一聲）時尚？你曾把它比作「美妙而可愛的少女，熱愛酒館的歡樂與自由」。如今看來，你這位少女似乎已變成了一個惹你厭煩的舊情人？

雅寧： （輕輕搖頭）不，羅蘭，那份美妙依然存在，只是它不再屬於我了。我當時的筆觸，正如我所言，充滿了「無知與經驗不足」，它們是稚嫩的嘗試。真正的奇幻詩意，是霍夫曼那樣，能從日常的壁爐邊，從菸草的雲霧中，從微醺的夢境裡，提煉出未知的詩篇。那是「居家詩意」，同時也是「單身漢的詩意」——一種看似無所事事，卻又充滿激情、酒醉卻不酩酊、半夢半醒的奇特狀態。那是超越了物質的幻想，而我的，或許只是沾染了時髦的皮毛。

我忍不住插話，我的聲音在這法語的對談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卻也帶著一份局外人的清醒。

茹絲： 雅寧先生，您在序言中將「奇幻」與「宏大詩意」相對立，似乎認為宏大敘事在當代已然消逝。您提到了滑鐵盧、波拿巴、法國大革命……這些歷史的巨大事件，為何反而成為了「詩人無法企及」的障礙？

雅寧： （轉向我，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慣有的溫和）哦，這位女士……您的觀察力與問題一樣敏銳。你說得對，宏大詩意確實已經枯竭。不是詩人枯竭，而是「宏大的行動」已經枯竭，「宏大的災難」已經用盡，「偉大的人物」對詩意而言已然死去。當代的一切都太過巨大、太過真實，詩歌即使竭盡全力，也無法與之匹敵。

他輕輕放下手中的火鉗，轉向壁爐的另一側，那裡掛著一幅簡樸的風景畫，畫中是凡爾賽宮一隅的庭院。

雅寧： 你看，羅蘭，滑鐵盧戰役，波拿巴的命運，法蘭西女王在斷頭台上的景象……這些現實事件本身就是最震撼的戲劇。詩人若要為其添磚加瓦，反而會顯得矯揉造作。當歷史用鮮血和真實譜寫了最宏大的篇章，詩歌的語言，詩人的激情和血，又有何必要呢？它們獨立存在，本身就是史詩。這使得頌歌、悲劇、小說、史詩這些體裁，對當代詩人而言，都變得不可為。

羅蘭： （接過話茬，語氣略帶諷刺）所以，你認為詩人如今只能作些『小詩』，或像你一樣，作些『沒有計劃，沒有選擇，沒有目的』的『奇幻故事』？你的意思是，這不是詩人缺乏能力，而是時代的限制？

雅寧： （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如同潘趣酒的火光）正是如此，羅蘭。當世界變得如此喧囂與『真實』，詩人被迫將詩意隱藏，收斂自己的聲音，因為他們害怕找不到迴響。這份『奇幻』，便是他們唯一敢於且能夠創作的詩意。它可能自私，只為自我消遣，但它卻是當代詩人唯一的避風港。

我感到一絲共鳴，身為『人間觀察手記』的作者，我常常在日常的細微處尋找不凡，這不正是某種『小詩』的體現嗎？

茹絲： 雅寧先生，您在序言中提到了霍夫曼的『奇幻詩意』，將其比作『一個家庭之父』，慎重地為作品披上衣裳，與那些放蕩不羈的佛羅倫斯故事形成對比。這是否暗示著，即使是『奇幻』，也應當有其道德或審美的界線？在您看來，這種藝術的『端莊』對文學有何意義？

雅寧： （點頭，臉上浮現出認真的神色）女士，您觸及了核心。霍夫曼的奇幻，雖源於酒館，卻從未逾越雷池。它絕不會描繪那些粗俗、淫蕩的細節，它的繆斯在酒館中也保持著少女的羞澀。藝術，特別是奇幻藝術，給予了故事一種新的純潔性。它讓故事得以被家庭主婦和孩子們閱讀，而無須羞愧。這是藝術的偉大變革，一種無可爭議的優越性。它證明了，真正的奇幻，其力量並不在於感官的刺激，而在於其所喚起的純粹想像與靈性共鳴。

羅蘭： （突然轉向我，語氣變得有些嚴肅）既然談到純粹與感官，我倒想起雅寧曾講過的一個故事，關於一位年輕畫家與凡爾賽宮海妖雕像的愛戀。這個故事，他用它來諷刺我對『奇幻』的定義，但我覺得，它反而揭示了現實的殘酷與藝術的脆弱。

羅蘭喝了口酒，隨後在微醺中開始講述那段故事，他的聲音時而低沉，時而激昂，壁爐的火光似乎也隨之跳動。

羅蘭： 凡爾賽宮，那座路易十六時代的庭園裡，曾有一尊美麗的寧芙（Naïade）雕像，她身姿纖細，笑容純真，在群像中顯得孤寂而悲傷。一位年輕的義大利畫家，對路易十四和路易十八世紀的庸俗品味不屑一顧，卻偶然間，在這群笨拙的雕像中，發現了這尊義大利風格的寧芙。他為她冰冷的石身感到寒冷，他俯身親吻，用灼熱的氣息溫暖她，用愛與尊敬包裹她。他相信她對他說「明天見！」他向她傾訴他的愛戀，他的痛苦，他的一切。她以溫柔的微笑和同情的回應他。他們度過了無數美好的時光，在寂靜中相愛，如同凡爾賽宮深處的一個秘密。

羅蘭停頓了一下，眼神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彷彿那裡正上演著那段古老的悲劇。

羅蘭： 然而，寧芙的預言應驗了——「烏雲密布，風暴將至，雷聲隆隆，這些細細的水流將在鉛管中枯竭。」大革命的狂潮席捲而來，巴黎的人民，如怒吼的洪流，湧向凡爾賽。年輕的畫家，沉浸於愛戀，對世間的災難視而不見。直到有一天，通往凡爾賽的道路被狂怒的人群堵塞。他焦急萬分，因為他與心愛的寧芙約好了今日相見。

羅蘭： 他跟隨人群，緩緩前行，人群滿懷對女王的仇恨，而他則心懷對情人的愛意。這兩種極端的情感，仇恨與愛，以相同的步伐前進，在泥濘中並肩而行，漫長而諷刺。他終於到達了凡爾賽，將狂怒的人群拋諸身後，奔向他的大理石情人。他向她訴說著街上的喧囂、瘋狂與恐怖。她顫抖著聆聽，卻無法理解這致命的敘述。然而，人群的怒吼聲愈發響亮，他們湧入了花園。一隊面目可憎的武裝暴徒出現了，畫家為他的未婚妻而顫抖。

羅蘭： 他們問：「你在此做什麼？」畫家狂亂地衝上前，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用斗篷遮蓋她純潔的裸身，準備與她一同赴死。但他悲哀地發現，他未婚妻的庇護所已被永遠褻瀆，鐵柵門被砸碎，守衛被屠殺，昔日的皇室盛況已然消散。她像一個普通的王后般，暴露在眾人審視、侮辱的目光中。她投給他一個憂鬱的眼神，彷彿在說：「朋友，不要把我丟給這些狂徒；可憐你的姐妹，我的兄弟！」他理解了她的話語，她的眼神，她的祈求。他決定讓他們的婚禮之日，成為她死去的日子。

羅蘭： 年輕的畫家是如此的年輕、俊美而偉大，人群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命令，只因他的激情賦予了他無比的威嚴與氣概。他大聲喊道：「誰能借我一把劍？」有人遞來一把沾滿鮮血的刀刃，正是那曾砍下無數頭顱的利器。他接過劍，轉向那美麗的大理石雕像。

羅蘭： 「永別了。」他說，「原諒我，回到你來的天堂吧；永別了，我的天使，你不會被交給那些瘋狂、野蠻、盲目的人，永別了！永別了！永別了！」他擊碎了他深愛著、也深愛著他的女人的頭顱。她那脆弱的脖頸，與潔白如雪的雙肩分離……他跪在這無生命的軀體旁，放聲痛哭。人群將他視為瘋子，卻也給予了他尊重。他們繼續穿過花園，高喊著：「女王！女王！女王！」那個夜晚，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羅蘭： 第二天，人群和這位情人各自啟程。他們都得到了自己所追求的：人群得到了女王，而他，則帶走了他情人，那被從褻瀆者手中奪回的頭顱。

羅蘭講完故事，眼眶有些濕潤，他用手背輕輕抹了一下。

茹絲： （我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故事中藝術與現實的碰撞，美麗與毀滅的交織，令人心悸）羅蘭先生，這個故事確實令人心痛。畫家為了保護他所愛的藝術與純潔，選擇了毀滅它。雅寧先生，您將這個故事作為對羅蘭先生「奇幻定義」的「最殘酷的諷刺」，能否請您闡述一下，為何它諷刺了「奇幻」？這其中，又隱含著您對藝術與時代之間關係的何種思考？

雅寧： （雅寧的目光從遠方收回，轉向我，眼神中透著一絲疲憊與嘲諷）女士，羅蘭所講述的，是一個『理智』的故事，儘管其中充滿了『幻想』的成分。它諷刺了『奇幻』，因為在現實的殘酷面前，所有的詩意與幻想都顯得如此脆弱不堪。那位畫家，他愛著一個大理石，但他最終卻選擇了毀滅它，而非讓它被世俗玷污。這不是奇幻，這是一種絕望的現實主義。一個藝術家愛上一塊大理石，會因利用他的激情來雕塑一尊雕像而感到羞恥嗎？不，他崇拜一塊大理石，然後將其擊碎，一切就此結束。那個人滿足了，大理石碎了！

雅寧： 我曾說，『奇幻』是詩人唯一能做出的詩歌，因為現實太過宏大。但這故事告訴我，即使是『奇幻』，也難逃被現實扭曲或摧毀的命運。當革命的洪流席捲而來，當一切傳統、美德、甚至愛戀都化為烏有，藝術的純粹何以為繼？那位畫家選擇了自毀，這便是他的『奇幻』結局，一份清醒的幻滅。這也正是為何我對我早年的作品，那些冠以『奇幻』之名的故事，抱持如此審慎的態度。它們終究無法脫離那個時代的紛亂與俗氣。

羅蘭： （有些激動地反駁）雅寧，你太悲觀了！你總是用最嚴酷的現實來鞭笞你所愛的藝術！你忘記了你曾讚揚的霍夫曼，他的奇幻能在最庸俗的酒館中，創造出最純潔的幻影。難道這不是一種『藝術的勝利』嗎？難道『奇幻』不正是為了在現實的泥淖中，開闢一片精神的淨土嗎？

雅寧： （苦笑）淨土？或許吧，羅蘭，但這份淨土太過脆弱。霍夫曼的藝術，或許是因為他的酒醉與夢境，讓他能夠在現實之外，建造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世界。他是一個『自私的』詩人，他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無視世人的讚揚與責難。他能如此，那是他的天賦，他的力量。但對於我，以及更多像我一樣的凡人，要如此『自私』，卻是何其困難？

我感到雅寧話語中的無奈與沉重，這不僅是對他個人創作的質疑，更是對時代洪流下藝術家命運的深思。

茹絲： 雅寧先生，您在序言中還提到了『一千零一夜』，並將其與霍夫曼的奇幻故事並列。您認為『一千零一夜』是『東方的奇幻故事』，且其中『販夫走卒』的角色扮演著重要作用。這是否暗示著，真正的奇幻，其根源往往來自民間，來自那些最樸實無華的生活？而非僅僅是貴族或知識分子的思維？

雅寧： （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似乎我的問題觸及了他內心深處的認同）是的，女士，正是如此！『一千零一夜』與霍夫曼的作品都有一個共同點：它們的主角並非只有國王與王子，那些最卑微的商人、奴隸、啞巴、獨眼僧侶，所有東方的普通百姓，都在其中扮演著主要角色。這與荷馬史詩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與英雄截然不同。當宏大的詩歌在帕納蘇斯山頂上迴盪時，『小詩』卻從隔壁的旅館、從跳動的酒塞聲中升起。它來自生活本身，來自最真實的人間煙火。

雅寧： 諷刺的是，當年的法國，路易十一與納瓦爾女王也曾為娛樂而寫故事，他們說：「無論你喜歡與否，那又如何？——隨我高興！」這種傲慢的態度，與東方那種包容民間萬象的奇幻截然不同。所以，我的『奇幻』並非我本意，它只是時代的產物，是當時『風潮』與『讀者』的選擇，因為你們當時『不惜一切代價』地追逐奇幻。我不過是被推到了這個位置。

他再次拿起潘趣酒杯，輕輕搖晃，映照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

茹絲： 雅寧先生，您在序言中將文學的衰落歸因於『尊重人類』，它滲透到各個領域，從婚姻到愛情，從信仰到權力，最終甚至變成了一份報紙。您認為，這種『尊重人類』如何削弱了詩歌，甚至導致了詩人無法再創作『宏大詩意』？這與您對『奇幻』作為唯一出路的觀點有何關聯？

雅寧： （語氣變得有些沉重）這是我們時代的悲哀，女士。在過去，詩歌是神聖的，是超越凡俗的。然而，當『尊重人類』成為一切的準則，當每個個體都被過度審視與『被理解』，所有宏大的、不可測的、甚至帶有『神性』的激情都變得可笑。婚姻被解構，愛情被分析，信仰被質疑，權力被嘲諷。報紙，它將一切攤開在陽光下，不再有神秘，不再有崇高。詩人，若還想創作，必須隱藏自己的光芒，因為『尊重人類』的目光會將一切『不合時宜』的宏大與激情視為愚蠢或危險。

雅寧： 『奇幻』，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成為了詩人唯一的避風港。它不求宏大，不求真實，它只是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創造一些『無害』的夢境。它以其『自私』來保護自己，不被世俗的『尊重人類』所侵蝕。這或許是悲哀的，但卻是藝術在那個時代尋求生存的方式。這並非我個人的選擇，而是時代的必然。

羅蘭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不時點頭，顯然他對雅寧的這番話深有同感。壁爐裡的火光跳躍著，映照出兩人臉上複雜的神色。窗外，夜色漸濃，遠處隱約傳來巴黎的喧囂，那是雅寧筆下那個「一切都已知，所有神秘都成了孩子的玩具」的現代世界，一個不再需要宏大詩意的世界。

茹絲： （我的心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雅寧的悲觀並非消極，而是一種深刻的洞察。作為一個自由作家，我對他筆下的『尊重人類』導致的藝術困境感到不安，但同時，我也看到他從中尋找新出路的努力。）雅寧先生，羅蘭先生，您提到了『真理過於巨大便會灼燒，而不會閃耀』。那麼，當我們失去宏大敘事，當連奇幻也只能以謙卑的姿態存在時，文學在您眼中，又該如何繼續承載那些深刻的、足以觸動人心的真理呢？未來的詩人，又該如何尋找他們的『黃金』呢？

雅寧：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深邃，似乎穿越了時間的長河）女士，這是一個我們這個時代最根本的困境。當宏大成為累贅，當真理過於『真實』而令人無法承受，詩人必須學會從微小中尋找宏大，從日常中提煉詩意。他們不再是駕馭雷電的宙斯，而是捕捉壁爐火星、菸草雲霧中的精靈。他們必須用更細膩的筆觸，更隱晦的語言，去觸碰人心的深處。

雅寧： 就像我寫的這些故事，即使我稱它們為『幼稚』，但其中依然有對人性的觀察、對社會的諷刺，以及對情感的捕捉。它們不再是史詩，或許只是一些『小插曲』，一些『碎語』，但它們依然是『真理』的一瞥。未來的詩人，他們的黃金，將不再是帝國的寶藏，而是那些被世人忽略的、微不足道的、卻又閃爍著人性光芒的細節。這需要更多的同情心，更敏銳的觀察力，以及一種不求被理解、只求自我表達的『自私』。

羅蘭： （點頭，補充道）是的，就像我們今晚的這場對談。它不是一場莊重的哲學辯論，而更像是一次隨性的思想漫步。我們沒有宏大的結論，只有不斷的提問與反思。或許，這正是當代文學的一種新形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啟示，而是充滿不確定性、引人深思的『對話』。

雅寧望向羅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他們倆一唱一和，一悲一喜，正如同這部《奇幻文學與文學故事集》的序言，在辯論與自嘲中，揭示出對文學與時代的深刻理解。

茹絲： （我輕輕頷首，心中豁然開朗。作為一個『人間觀察手記』的作者，我的職責不正是如此嗎？去捕捉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卻又承載著真實情感的『人間切片』，讓它們發出屬於自己的微光。）雅寧先生，羅蘭先生，感謝您們今晚的分享。它讓我對文學的演變，對藝術家在時代洪流中的掙扎與堅持，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或許，在宏大敘事消逝的時代，正是這些『小詩』，這些『人間觀察』，這些充滿自省與真誠的對話，才能真正連結人心，並將文學的光芒傳遞下去。

壁爐裡的火焰漸漸微弱，僅留下跳動的橘紅色餘光。窗外，夜幕已完全降臨，星辰在天空中閃爍，那是永恆的詩意，不論時代如何變遷，總有靈魂會抬頭仰望，並試圖用自己的語言，書寫那份遙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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