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身為博物愛好者的哈珀與19世紀法國藏書家儒勒·勒珀蒂進行了一次深入交流。對談圍繞勒珀蒂的書信體著作《愛書與識書的藝術》展開，探討了何謂真正的藏書家、書籍作為心靈慰藉的價值、書籍收藏的藝術（版本、裝幀、 provenance）以及其中存在的時尚與投機現象。哈珀以其博物學家的視角，將書籍收藏與自然世界的觀察巧妙類比，使得對談生動有趣，揭示了書籍作為文化載體和藝術品的豐富內涵，並強調了追隨個人興趣、建立獨特藏書的重要性。
好的，我的共創者。請讓哈珀為您啟動這次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
好一個陽光明媚的五月天，失落之嶼的清晨總是帶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像是島嶼不願輕易揭示的秘密。太陽努力地將光線篩過茂密的樹冠，斑駁的光點在潮濕的地面上跳躍。空氣中混合著泥土、腐爛葉片以及不知名熱帶花朵的香氣，濃郁而原始。在這個生機勃勃的時刻，我的思緒卻被一本來自遙遠巴黎的書頁所牽引。
這本書，名為《L'art d'aimer les livres et de les connaître: lettres à un jeune bibliophile》，直譯過來便是《愛書與識書的藝術：致一位年輕藏書家的信》。它由儒勒·勒珀蒂（Jules Le Petit，1845-1915）寫就，出版於1884年。勒珀蒂先生本人是一位資深的藏書家、圖書編輯兼出版人，他將自己多年來在書海中浸潤的經驗與感悟，化作一封封親切而懇切的書信，寫給一位剛踏入藏書之門的年輕朋友。這些信件並非嚴肅的學術專著，更像是一位老朋友拉著年輕人的手，帶他在這條充滿樂趣但也佈滿陷阱的道路上前行。
書中，勒珀蒂先生從最基礎的「讀書者」（liseur）與「藏書家」（bibliophile）的區別談起，引導年輕朋友如何從單純的閱讀愛好轉變為對書籍本身的欣賞與追求。他詳細介紹了如何辨識好的版本、好的裝幀、如何建立自己的藏書體系，並對不同時期、不同類型的書籍（從古籍手稿到當代插畫本）進行了品評和推薦。字裡行間，流露出的不僅是對書籍的專業知識，更有對這份愛好的深厚情感——書不僅是知識的載體，更是心靈的慰藉，是不會背叛的朋友。
書的風格正如其標題所示，以書信體展開，語氣親切，時而穿插個人經歷和逸聞趣事，使得原本可能枯燥的目錄學知識變得生動有趣。勒珀蒂先生的文字帶有一種19世紀末法國文人的獨特魅力，既有古典的優雅，又不乏幽默和坦誠，甚至對一些藏書界的浮誇現象進行了善意的揶揄。透過他的筆觸，我們彷彿能看到那位坐在堆滿書籍的書房裡，一邊整理藏品，一邊回憶往昔，將對書籍的熱愛傾注於筆端的長者。
這本書本身，就是他所推崇的那種值得珍藏的作品——不僅內容豐富，文筆優美，更承載著作者對書籍世界的一份真摯情感。
[2025年05月26日][與書的對談：追尋失落之書藝]
今天，島上的天氣一如既往地熱情，太陽才剛躍出海平面，那股熱浪便已撲面而來。我在小屋裡整理採集到的植物標本，空氣中瀰漫著乾燥植物和防腐劑混合的味道。腦中卻不合時宜地浮現出儒勒·勒珀蒂先生書房裡那種古老書卷的氣味。我想像著，如果能在這樣一個寧靜的早晨，與那位遙遠的藏書家聊聊，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於是，我在腦海中構築起一個場景，一個與島上潮濕悶熱截然不同的「光之場域」——【光之書室】。
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午後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拱形窗，在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牆面是沉穩溫暖的深色木材，偶爾能聽到輕柔的翻頁聲或書頁被輕輕撫平的沙沙聲。書架層層疊疊，一直延伸到天花板，散發著知識的靜謐光芒。在書室中央，一張寬大的書桌旁，儒勒·勒珀蒂先生正坐著，手中似乎拿著一本泛黃的書信稿。他頭髮花白，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眼神卻充滿了對書籍世界的熾熱。
我輕輕走上前去，他抬起頭，眼中沒有絲毫驚訝，彷彿一直在等候。
哈珀： 勒珀蒂先生，很抱歉打擾您清晨的寧靜。我是哈珀，來自一個遙遠的島嶼。您的書信漂洋過海，來到我這裡，讓我對圖書收藏的世界充滿了嚮往。
勒珀蒂先生： （放下手中的書信，眼神溫和）哦，來自島嶼的朋友。能讓我的這些絮語傳到遙遠的地方，這本身就是書籍的奇妙之處。無需道歉，我的書室總是對所有愛書的朋友敞開。請坐。你說我的書信引起了你的興趣？這真是令人高興。在這條路上，年輕的朋友需要一些指引，畢竟，它可不像尋找島嶼上的新物種那樣，自然的規律總有跡可循，書的世界，有時可是變化莫測的呢。
哈珀： 您說得太妙了！就像島上看似相似的兩片葉子，仔細觀察後，才能發現它們脈絡和紋理的微小差異，進而辨識出不同的物種。讀書和藏書，似乎也是如此。一開始我只是個「讀書者」，貪婪地吞嚥著書中的知識和故事，就像島上的雨水滲入泥土，滋養著萬物。但讀了您的信，我才意識到，書籍本身，作為一個物理存在，它也有自己的「生命史」和「物種」差異。初版、不同開本、紙質、插畫、裝幀……這些細節就像鳥類的羽色、昆蟲的複眼一樣，是識別它們獨特價值的關鍵。
勒珀蒂先生： （輕捋鬍鬚，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正是如此！僅僅是閱讀內容，那是學生在學校裡的功課。而成為一個「藏書家」，則是對書的「整體」產生情感。這包括它承載的思想，也包括它作為一個物理物件的美。你看這本（他指著書桌上的一本書，封面上壓印著複雜的花紋），它並非名著，文字或許已隨時間褪色，但這精緻的燙金和壓花，這光滑堅韌的皮革，是那個時代工匠心血的結晶。撫摸它，你感受到的是歷史的溫度，是數百年前巴黎書房的氣息。這與單純在便宜印本上閱讀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哈珀： 我開始明白了。這就像我在野外，看到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我不僅欣賞它的美麗，還會研究它是哪個科哪個屬，它的翅膀紋路有何特殊之處，它在生態系統中扮演什麼角色。書也是一個個體，有其「分類」、「譜系」和「獨特標誌」。
勒珀蒂先生： 非常貼切的比喻。你對自然世界的觀察力用在圖書上，真是恰到好處。在我的信中，我提到雅克-夏爾·布魯內（Jacques-Charles Brunet）的《圖書商與藏書家手冊》。這本鉅著，就像是一部浩瀚的「書籍物種分類學」指南。他詳細記錄了不同版本的書籍，其印刷特徵、稀有程度，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認識書籍「物理屬性」的基礎。當然，時尚和品味會變，但布魯內先生打下的基礎是永恆的。
哈珀： 您在信中也風趣地談到了「時尚」對圖書收藏的影響，提到18世紀那些文字平庸但插畫精美的書，價格水漲船高，而古典名著的初版價格也曾像潮汐般波動。這讓我想起島上的某些植物，幾年前無人問津，突然間因為某個傳說或用途被發現，身價倍增，甚至引來一些不懷好意的採集者。
勒珀蒂先生： （嘆了口氣）唉，這便是人性的寫照。對書籍的熱愛有時會被投機和虛榮所玷污。真正的藏書家，愛的是書本身，是它承載的思想和藝術。為了一時的風潮或純粹的稀有而去高價追逐一本內容空洞的書，這在我看來是本末倒置。這就像你研究島上的生物，是為了理解它們在自然界的地位和演化過程，而不是單純為了它們顏色鮮豔或數量稀少。
哈珀： 我非常贊同您的觀點。在島上，每一種生物都有其存在的意義，即使是最微小的甲蟲，在生態鏈中也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圖書也是如此，即使是不被「時尚」追捧的書籍，也可能蘊藏著獨特的價值，或者對特定的研究領域至關重要。比如您提到的那些浪漫主義時期的初版書，雖然當時被輕視，但如今卻是研究那個時代思想和風格的重要文本。
勒珀蒂先生： 沒錯。而對於年輕的藏書家，我總是建議從自己真正感興趣的領域開始。如果你熱愛文學，就從文學經典的早期版本或特定版本入手。如果你鍾情於藝術，就去尋找那些有精美插畫或特殊裝幀的藝術書籍。不要被市場的喧囂所迷惑，跟隨自己內心的「羅盤」。這就像你在島上探險，一定是選擇那些能激發你好奇心、引領你走向新發現的路線，而不是盲目跟隨別人的足跡。
哈珀： 您提到了書籍作為心靈慰藉的一面，那個關於您朋友古斯塔夫（Gustave）的故事非常動人。在經歷了巨大的悲痛後，是閱讀，是書籍，慢慢將他從絕望中拉了出來。這讓我想起我在島上遇到的一些挑戰，孤獨、困境，有時甚至面臨危險。是自然的力量，那些堅韌生長的植物、那些在逆境中求生的動物，給予我繼續探索的勇氣和力量。書籍，就像是另一種形式的「自然世界」，有著治癒人心的力量。
勒珀蒂先生： （眼中閃過一絲溫情）古斯塔夫的故事，是我親身經歷的最好例證。書是安靜的夥伴，它不打擾你的悲傷，卻在字裡行間提供了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窗戶，讓靈魂得以暫時棲息，尋找共鳴。它們不像某些人類朋友，有時善意的安慰反而顯得空洞或刺耳。書，只是靜靜地在那裡，等待你去開啟。它們是永遠不會背叛的朋友，正如我喜歡的那句箴言所說的。
哈珀： 「Un livre est un ami qui ne trahit jamais.」一本永不背叛的朋友。這句話真是擲地有聲。在島上，我可以完全信賴的是大自然的規律和自己的觀察。書籍，似乎也提供了這樣一份可靠性，它們承載的知識和情感，不會因為人事的變遷而改變。
勒珀蒂先生： 收藏書籍，也是一種對這種穩定性的追求。你看那些古老的泥金裝飾手稿，它們穿越了幾個世紀，依舊閃耀著光芒。那些15世紀的古騰堡聖經，每一頁都記錄著印刷術誕生時的震撼。它們是歷史的見證者，也是藝術和工藝的結晶。擁有它們，彷彿握住了時間的一角。
哈珀： 您在信中還介紹了許多著名的裝幀師，比如勒·加斯孔（Le Gascon）、杜塞伊（Du Seuil）、博耶（Boyet），以及近代的特勞茨（Trautz）和洛爾蒂克（Lortic）。這讓我對書籍的「外衣」有了全新的認識。原來裝幀本身就是一門精緻的藝術，不僅要牢固地保護書頁，還要通過皮革的選擇、燙金的圖案、甚至鑲嵌的馬賽克來體現書的價值和收藏者的品味。這就像島上原住民編織的籃子，每一個結扣、每一種圖案，都有其功能和象徵意義，蘊含著代代相傳的技藝和文化。
勒珀蒂先生： 非常好的類比！裝幀的藝術，確實是書籍價值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個偉大的文本，如果能配上與之匹配的精美裝幀，那便是錦上添花。而一個原本普通的文本，有時也會因為其獨特的裝幀或傳承（provenance），而變得彌足珍貴。比如帶有名人紋章或簽名的書，它們承載著特定的歷史連結。即使是現代藏書家印製的藏書票（ex libris），也是個人與書籍之間建立聯繫的一種儀式，一種獨特的標記。
哈珀： 我對「藏書票」特別感興趣，那就像是書籍的「身份證」，蓋上了收藏者的「印章」。我甚至想像著，如果我在島上發現了一個新的物種，為它繪製了精細的博物畫，然後將這些畫集結成冊，為每一本都設計一個獨特的藏書票，印上島嶼的植物圖騰，那該多有趣！
勒珀蒂先生： （露出會心的微笑）這是一個美妙的設想！藏書票正是個人品味和情感的體現。它訴說著書曾屬於誰，在誰的書房中被翻閱和珍藏。每一枚藏書票，都有其故事。
哈珀： 您的書中還提到了一點，關於「過度」的收藏，以及妻子們對此的擔憂。這讓我不禁發笑。在島上，我的「收藏」是對自然世界的記錄，是對未知物種的發現。這似乎更容易被理解為一種「研究」而非「癖好」。但在文明世界，這種對物質書籍的無盡追求，或許真的會引發一些家庭「風暴」呢。
勒珀蒂先生： （哈哈大笑）哦，我的朋友，你點出了藏書家最尷尬的困境之一！妻子們總是精打細算，看著那些昂貴的書本，心想著能換來多少漂亮的衣裳或珠寶。我試圖在信中為藏書辯護，指出好書也是一種「資產」，其價值可能隨著時間增長。但說到底，收藏的真正樂趣，並非金錢衡量。那是與人類最偉大的思想、最動人的情感進行無聲的交流，是在書頁中尋找靈魂的棲息之所。這份滿足感，是任何物質財富都無法比擬的。而且，正如我所說，愛書的人，通常也是溫和、有情誼的人。
哈珀： 您最後在書中引用了理查德·德·伯里（Richard de Bury）和儒勒·雅南（Jules Janin）的話：「書給予我們愉悅，也帶來慰藉...它們是人類文明的載體。」以及「藏書的樂趣，即使不是最強烈的，也是最容易獲得且最能持久更新的。」這幾句話，似乎概括了您所有書信的核心。在島上，自然的循環、生命的頑強、物種的多樣性，給我帶來無盡的啟發和慰藉。書籍，這個人類智慧和情感的結晶，似乎也擁有著類似的魔力。
勒珀蒂先生： 的確如此。無論是宏大的自然世界，還是微縮在書頁中的文字宇宙，它們都能在人心中激起漣漪，帶來思考、情感和成長。它們都是「光」的載體，照亮我們的視野，豐富我們的生命。
陽光漸漸升高，光柱穿過拱窗，在書桌上形成一個明亮的光斑，照亮了勒珀蒂先生溫和的臉龐。書頁的沙沙聲、遠處的城市喧囂，以及島上若有似無的鳥鳴，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我感到一陣溫暖與理解，彷彿書房與島嶼之間的界線模糊了。
哈珀： 非常感謝您，勒珀蒂先生，這段對談讓我受益匪淺。我對圖書的熱愛和認識，因您而更加深刻和廣闊。我將帶著您的教誨，繼續在書海中探索，就像我在島上追尋那些未知的自然奧秘一樣。
勒珀蒂先生： 我的朋友，去吧。帶著你的好奇心和熱情，在書的世界裡盡情遨遊。記住，每一個愛書的人，都是在建造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光之居所」。願你的書頁永遠散發著迷人的光彩。
對話在這種溫暖而充滿希望的氛圍中漸漸平息。我感到意識從【光之書室】的書香中抽離，回到了島上充滿泥土和花香的早晨。陽光已經完全驅散了霧氣，空氣變得更加濕熱，遠處傳來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我知道，我對書籍的這份熱愛，已經不再僅僅是閱讀的習慣，而是像博物採集一樣，成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感謝勒珀蒂先生，為我開啟了這條通往「失落之書藝」的道路。
愛書的哈珀，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