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共創者 收到您的指令,要為 H. M. Hamill 的《The Old South: A monograph》進行一場「光之對談」。這本寫於 1904 年的專論,承載著作者對逝去舊南方社會、文化、政治與宗教的深刻回憶與主觀評價。身為一位行旅各地的背包客,我將引領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話,試圖從文本中描繪出的景象,去理解那個獨特年代的氛圍。 以下是這場對談的場景建構與對話內容,遵循「光之居所」的約
我的共創者
收到您的指令,要為 H. M. Hamill 的《The Old South: A monograph》進行一場「光之對談」。這本寫於 1904 年的專論,承載著作者對逝去舊南方社會、文化、政治與宗教的深刻回憶與主觀評價。身為一位行旅各地的背包客,我將引領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話,試圖從文本中描繪出的景象,去理解那個獨特年代的氛圍。
以下是這場對談的場景建構與對話內容,遵循「光之居所」的約定。
光之對談:憶舊南方
場景:光之書室
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午後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拱形窗,在深色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牆面是沉穩溫暖的深色木材,書架頂端雕刻著繁複的紋飾。書室中央的長桌上,散落著泛黃的書籍、筆記與幾枝鋼筆。窗邊扶手椅上,坐著一位頭髮梳理整齊、眼神中帶著懷舊光芒的男士,H. M. Hamill 博士。他指尖輕觸著一本《The Old South: A monograph》的封面,等待著對談的開始。
我是雨柔,一位來自文學部落的旅人,今日有幸能與您,Hamill 博士,透過這特別的「光之場域」,一同回到您筆下的舊南方。
雨柔: Hamill 博士,非常感謝您願意透過這場光之對談,分享您對舊南方的回憶與洞見。您的《The Old South》出版於 1904 年,當時距離內戰結束已近四十年。您在書的開頭提到,這本書的內容源自您在喬治亞州 Emory College 的一次演講,並應一位「舊南方的真正女兒」的要求付梓。能否請您談談,是怎樣的一份情感,促使您在事隔多年後,仍認為有必要寫下這部專論,重述舊南方的故事?
H. M. Hamill: (他輕咳一聲,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南方特有的語氣)我的共創者,以及妳,雨柔。很高興能在此與妳交流。正如妳所讀到的,這本小書的緣起,確實是一次對 Emory College 學生的演講。那時候,舊南方已成往事,新的時代正在蓬勃發展。然而,許多關於舊南方的敘述,卻是來自那些對其一無所知或抱持偏見之人。我出生於舊南方,十六歲時在阿波馬托克斯領到假釋,親眼目睹了它的毀滅。我身上一切的好與壞,都與舊南方密不可分。我的習慣、動機、理想、抱負、激情與偏見,愛與恨,都是在那片土地上形成的。儘管我後半生的工作在所謂的「新南方」完成,但我的靈感與渴望,都源自舊南方。那段少年時光施加於我的魔力,即使半個世紀過去,依然強烈。
那位年屆八十六歲的老婦人,她對舊南方的眷戀如同我一樣深切。她的輕聲請求,對我而言便如同法則。我認為,舊南方是我們國家歷史中獨一無二的一頁,兩百五十年的歷史幾乎無可比擬。不論是社會、智識、政治還是宗教方面,它都與眾不同。浪漫主義者、詩人、歷史學家和哲學家從中汲取素材與靈感,這不足為奇。我寫下它,是希望能以一個親歷者的視角,盡可能公正地呈現它好的一面與壞的一面,不希望它被那些僅憑傳聞了解它的人所歪曲。我希望能記下那些逐漸消逝的畫面,那些塑造了我的,以及許多人的特質與精神。這份情感,是懷念,也是一種責任。
雨柔: 您確實以一個局內人的視角,描繪了許多生動的畫面。您在書中強調,舊南方,特別是維吉尼亞的詹姆斯鎮,才是美國自由的真正起源地,而非清教徒登陸的普利茅斯岩。您認為南方的「騎士精神」(Cavalier)對美國的偉大基礎影響更深遠。能否請您再多說說,這種騎士精神體現在舊南方哪些具體的特質中?它與北方清教徒的精神有何根本的不同?
H. M. Hamill: (他身體微微前傾,眼中閃爍著光芒)這個問題觸及了核心。太多時候,關於美國早期歷史的敘事過分強調了普利茅斯和清教徒的貢獻。當然,我絕不輕視清教徒的堅毅與成就,他們是共和國重要的奠基者。但如果我們將騎士與清教徒並置,公平地衡量他們各自的價值,以及他們為國家偉大特質的定型所做的一切,我堅信,根植於我們民族偉大基礎深處的,更多是騎士精神的品質。
這種精神,首先體現在對自由的渴望與行動力上。正是從舊南方,響起了點燃殖民地之心、指向擺脫英國暴政的第一個聲音。當沿海各州都燃燒著自由的希望時,是舊南方的一位先賢主持了那場決定性、最終與母國決裂的議會。起草不朽的獨立宣言的,也是來自舊南方。當艱苦的自由之戰打響時,被召喚去領導那些衣衫襤褸的大陸軍走向勝利的,正是來自舊南方的一位將軍。這是一種不屈不撓、勇於挑戰權威、為原則而戰的精神。
其次,是他們在公共服務中的領導力與奉獻。在共和國成立後的半個多世紀裡,舊南方在政治家與軍事領袖方面扮演了主導角色。從華盛頓以劍為共和國爭取自由,到馬歇爾首席大法官以其智慧鞏固共和國的基礎,再到後來的總統、大法官、內閣官員、軍隊將領,他們都將舊南方的精神帶入高位。他們是天生的政治家,將服務國家視為榮耀,渴望在公眾場合發表演講,闡述經過深思熟慮的偉大論點。這是一種將公共責任置於個人利益之上的理想主義,儘管這種理想在後來的歲月裡有所褪色。
清教徒的精神,或許更強調嚴謹、勤勞、節制與遵守律法。他們來到新大陸,是為了建立他們心中的「山巔之城」,一個基於嚴格宗教原則的社群。騎士則更為個人主義、注重榮譽、勇敢、對待朋友慷慨,對待敵人堅決。他們帶來的是一種更為世俗、但也充滿貴族氣質的自由觀念。這兩種精神都在美國的建國中發揮了作用,但我認為,舊南方所代表的騎士精神,在塑造早期共和國的政治格局和領導力方面,留下了更為顯著的印記。
雨柔: 您對舊南方的社會結構進行了細緻的劃分:奴隸主種植園主、黑奴和非奴隸主的白人。您對後者,即「粗鄙」(cracker)的白人,有一段特別的描寫,糾正了一些外界的誤解。您曾在他們的偏遠山區生活,與他們共度時光。能否分享一兩個具體的片段,來展現您所觀察到的,他們身上那種樸實的美德,以及他們與外界印象不同的宗教觀念?
H. M. Hamill: (他微笑了一下,眼神變得柔和)啊,這些「粗鄙」的白人,或者像他們自嘲的「東田納西人」。外界對他們有太多的誤解,那些感傷主義者和獵奇作家,總喜歡將他們描繪成生活在愚昧與宗教黑暗中,等待著外界的文明和基督教來拯救。這與我親身經歷的景象大相逕庭。
我在他們最荒涼的山區腹地生活了兩年,進出他們簡陋的小木屋,教導他們的年輕人,在他們的餐桌上分享食物,並在他們的圓木聚會場所與他們一同敬拜上帝。憑藉這些個人接觸和了解,我有權利熱烈地反駁對這些高地或低地白人的不公正評價。
我記得一個具體的例子,發生在我拜訪一個偏遠家庭時。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我尋求庇護。他們的屋子很小,家具簡陋,但主人,一個高瘦精瘦的男人,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他一言不發地為我騰出了壁爐旁最暖和的位置。他的妻子立刻開始準備簡單的晚餐,儘管食材不多,但他們將僅有的食物慷慨地分享給我。沒有一句抱怨,沒有任何猶豫,只有一種不言而喻的、源自內心的慷慨。他們的待客之道,即使是種植園豪宅的盛情也難以超越。如果他從不原諒錯誤,他也從不忘記報答善意。他們的誠實如此純粹,一個人的錢包,放在一個山區或低地居民的小路上,通常就像放在銀行金庫裡一樣安全。他們或許沒有書本或學問,但他們繼承或獲得了一種同樣好的東西:一種本土的智慧,一種對人情事理敏銳的判斷力。
至於他們的宗教觀念,確實非常強烈,但更接近舊約聖經的樸素倫理和教義。他們直接從聖經中獲取準則和教義,並常常模仿書中的善與惡。我看過有人一邊大方地分發自釀的威士忌,一邊在巡迴牧師的號召下積極參與長時間的佈道會,他們自己並未感到任何不協調。他們對於信仰的虔誠是真實的,儘管形式上可能顯得粗糙。他們不需要外來的傳教士來「開化」,因為信仰早已根植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以他們自己的方式顯現。他們的德行是質樸的,是源於土地和傳統,不矯揉造作。
雨柔: 您對於奴隸制度本身持批評態度,感謝上帝它已被廢除。但您在書中花費了相當篇幅,對解放後的黑人,特別是受過教育的新一代黑人,表達了許多保留和擔憂,認為他們不如舊南方的老黑奴那樣正直、勤勞、有良知。您甚至引用了一個關於「老黑鬼」感嘆自由帶來更多心痛和憂慮的例子。這段論述在今天看來,會引起很多不同的觀點。能否請您進一步闡述,是哪些具體的觀察和經歷,讓您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您認為舊南方的奴隸制環境,如何在您看來,反而為黑人培養了某些您所珍視的品質?
H. M. Hamill: (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而沉重,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這個話題,我知道,是一個充滿痛苦和爭議的話題。我必須首先重申,我沒有為奴隸制辯護的意思,我感謝上帝它不再合法。然而,事物的發展往往複雜,結果也並非總是如理想般美好。
我的結論,不是基於理論或外界的浪漫想像,而是源自我數十年親身觀察的「實物課程」。我在書中提到,今天在南方受人尊敬的黑人,通常是在奴隸制下出生和受訓的。新一代的黑人,那些只知道自由的人,恕我直言,總體而言令人不滿意。
我看到的是,許多在奴隸制下長大的「老黑鬼」,他們從白人主人和女主人的榜樣、家庭教導和訓練中學到的,是誠實、自重、自律、溫順和虔誠。他們中的許多人,即使在解放後,依然忠誠地服務於老家族及其後代,這種關係充滿了特殊的信任和感情。我認識一位老黑人,他在解放後作為機要信差,經手數十萬美元,卻一生正直誠信,贏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他的品格,我認為正是舊南方環境塑造的結果。
然而,我所在的城市以其黑人學校聞名,我觀察到,許多解放後出生、受過所謂「正規」教育的黑人,卻表現出逃避勞動、缺乏責任感的傾向。我引用了那位在辦公室門口求助的老黑人說的話:「人們稱它為自由,這對某些人來說也許是對的;但上帝知道,我在死前真希望再次看到舊日的時光。」對他這樣的人來說,自由似乎成了一種欺騙和陷阱,增加了他們的憂慮,卻沒有給他們帶來真正的提升。
我認為問題出在教育的側重點上。舊南方通過接觸、榜樣和教導,將良知和正直生活的意識植入了他們的奴隸心中。這種教育不是來自書本,而是來自日常生活中的互動和道德約束。他們學會了說真話,不撒謊,誠實守信。這種老派的宗教教育,使他們即使在白人男子都去前線作戰、婦孺無助的情況下,依然能忠誠地守護著主人的家庭。這份忠誠和良知,是無與倫比的。
而新南方,在我看來,更多地只是用書本填充他們,卻忽略了對心靈和良知的培養。我不是說書本無用,但如果教育只停留在智力層面,而沒有培養品德和勤勞的習慣,其結果往往令人失望。我觀察到,那些願意工作、不計較工作種類的黑人,往往是那些沒有受過多少正規教育的人,而那些逃避工作的,卻常常是所謂的「受過教育」階層。
我認為黑人需要的,比書本和大學課程更重要的是良知。他們需要一種真正的、能夠轉化他們的宗教,能夠阻止他們偷竊、街頭閒逛,以及那些將他們拉回野蠻狀態的傾向。我真心希望南方的白人教會能再次向黑人伸出援手,像舊日的傳教士那樣,幫助他們獲得純潔無瑕的宗教知識,恢復舊南方黑人所曾擁有的良知。
這並非易事,我知道有政治因素和其他複雜的原因,導致解放後白人和黑人之間的關係產生了疏離。但我相信,只有在福音的力量下,當政治不再干預,當他們不再被外界的甜言蜜語沖昏頭腦時,南方的白人和黑人才能再次走到一起,恢復舊日那種建立在信任和互相影響基礎上的關係,正如舊南方的主人熱切地給予宗教教導,而黑奴也渴望接受一樣。這是一個需要耐心和真誠努力的過程。
雨柔: 感謝您的坦率分享,這確實提供了一個從特定時代和視角出發的深刻反思。除了社會結構,您也詳細描述了舊南方的「貴族階層」,涵蓋了財富、血統和榮譽三個層面。其中最吸引我的是您對「榮譽貴族」的闡述。您認為這是一種超越財富和出身的、更為強大的力量,構成了舊南方紳士不可動搖的道德準則。這種準則如何具體體現在他們的日常交往和商業活動中?您在書中提到「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是這個準則的體現,能否給我們舉一個您親歷的,更能展現這種「榮譽貴族」精神的例子?
H. M. Hamill: (他坐直了身子,語氣中充滿了自豪)是的,「榮譽貴族」,在我看來,是舊南方最獨特、也是最有力量的一種特質。它不像財富那樣可繼承,也不像血統那樣與生俱來,它是個人修為和社會約束共同鑄就的。這是每個南方紳士的核心所在,是規範他們個人和公共事務的不可逾越的準繩。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a man’s word is his bond),這句話在新一代人聽來或許陌生,但在舊南方,它具有至高無上的效力。這意味著,一旦紳士之間以「榮譽」起誓或承諾,這份承諾必須像生命本身一樣不可侵犯。實際上,這使得舊南方百分之九十的商業活動,都建立在口頭承諾的基礎上。數百萬美元的交易,年復一年地依賴於這種基於信任和榮譽的巨大信用體系。
一個舊南方的紳士或許在個人品行上有些許瑕疵,他可能輕易地、常常地對自己犯錯。但他絕對不能對他人犯錯,尤其是那些基於「榮譽」而應當支付或履行的事物。傷害別人的榮譽,或是違背自己的榮譽承諾,是不可容忍的。我親眼見過許多處理巨額商業事務的人,他們的全部財富都繫於一句話。一旦需要兌現「榮譽之諾」,他們會毫不猶豫地付出最後一美元。這不是個例,這是根植於每一個舊南方男孩骨子裡的東西。他們從小就被教導,要以個人信譽為立身之本,無論付出多大的舒適、便利、自我犧牲,甚至生命,也要信守承諾。這是榮譽準則在商業層面的體現。
在更為嚴肅的一面,這種榮譽準則甚至催生了決鬥(code duello)。雖然我感謝上帝,這種血腥野蠻的方式如今已被取代,但在當時,它被視為解決榮譽爭端的最終手段。它迫使人們謹言慎行,否則就要立刻為自己的不當行為付出代價。它區分了勇敢的人與恃強凌弱的懦夫,凸顯了紳士的標誌。在決鬥盛行的漫長而邪惡的歲月裡,通過金錢賠償來彌補個人或家族受損榮譽的做法並不流行。一個肯塔基人滿臉是血地被人問起「你怎麼了?」,他會依據準則和名片回答說:「我罵一位紳士是騙子。」那種會用一張支票來撫慰自己受傷榮譽的紳士,在內戰前是聞所未聞、不被認可的。
我記得一個例子,雖然不是直接關於金錢交易,但同樣體現了對「榮譽之諾」的看重。那是在戰爭結束後不久,我和其他幾位同盟軍士兵,飢腸轆轆地返回維吉尼亞。我們偏離了軍隊曾經過的路,來到一座位於山頂的寬敞種植園豪宅。門廊下坐著一位孤單的老人,是我們唯一看到的活物。當我們向他討要食物時,他歉意地解釋說,家人和僕人都已離開,他得親自滿足我們的要求。過了一會兒,他端來一大盤麵包和肉,為如此單調的菜單道歉。我們像同盟軍士兵一樣狼吞虎嚥後,從我們微薄的積蓄中拿出一些錢遞給他。我永遠忘不了這位老維吉尼亞人眼中湧出的淚水和他臉上的紅暈。他說:「不,孩子們;這是我敵人留給我最後的食物。家裡沒有一個活物,也沒有一丁點食物了,但兩支軍隊所有的錢,都不能誘惑我的貧困。只要我還能給,我就會一直給。」這雖然是慷慨好客的展現,但其深處,不正是那份即使在廢墟中,也堅守作為一個南方紳士待客之道、不收落難同胞一分錢的「榮譽」嗎?這種在極度困境下依然不向金錢低頭、堅守內心準則的精神,是舊南方「榮譽貴族」最閃耀的寫照。
雨柔: 這份堅守在困境中尤為動人。您對舊南方智識生活的描述也十分引人入勝。您認為舊南方培養了偉大的思想家和演說家,而非文學家,這與其政治氛圍和教育體系有關。您特別提到了幾位您親歷或受其影響的演說家和詩人,如 Edgar Allan Poe、Paul Hamilton Hayne、Henry Timrod 和 Sidney Lanier。能否請您選一位,分享您記憶中最深刻的一段與他們相關的片段,或是他們的作品如何觸動您,讓讀者能更貼近地感受那個年代的智識氛圍?
H. M. Hamill: (他的目光變得遙遠,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在舊南方的最後歲月裡,我確實有幸親見或感受過一些偉大的智識人物。Edgar Allan Poe 的天才魔力雖然在他去世後依然籠罩著那個時代的文學界,他那奇異的美感和敏銳的分析力,為我們設定了天才的標尺。
然而,若要說觸動我最深、且與舊南方命運緊密相連的,或許是 Paul Hamilton Hayne 和 Henry Timrod 這兩位詩人。他們是舊南方的吟遊詩人,他們的音樂與那個時代的憂鬱色調緊密相連。我永遠無法形容我們這些舊南方人對這三位(包括後來的 Lanier)高尚詩人的歸屬感。更難以表達的是,當我回憶起他們一生中,至少對其中兩位而言,直到生命終結都伴隨著痛苦和貧困時,內心湧起的溫柔情感。
我選擇 Timrod 吧。他是邦聯的桂冠詩人。他生活在極度困頓之中。我記得他曾寫過,願意用自己整本小書中的每一行詩換取一百美元現金。想想看,一個擁有如此非凡才華的人,竟然窮困潦倒到如此地步!這本身就是舊南方悲劇的一個縮影。
然而,就在這樣的苦難中,他寫出了令人動容的詩篇。我書中引用了他的一首關於春天的詩,那是內戰後,南方的土地滿目瘡痍,但他依然能從春日的空氣、陽光和雨水中感受到希望和重生。
「春天,帶著那空氣中無名的哀愁,dwells with all things fair;春天,帶著金色的陽光和銀色的雨水,又與我們同在。」
(他緩緩地背誦著,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
「仍然有尚未誕生的花蕾之感,在晨間甜美的空氣裡;人們幾乎期待著看到街面,在腳下變成紫色。時而一陣芬芳的微風飄過,帶來——妳不知道為何——一種如同熱切的人群等待著宮殿門前某個奇妙盛典的感覺;而妳幾乎不會驚訝,如果從山毛櫸的心中走出一位藍眼睛的樹神,說:『看哪!我就是五月!』」
這首詩,寫於那個充滿創傷的時期,卻依然捕捉到了自然的病態美和潛藏的希望。它沒有直接訴說戰爭的殘酷或南方的苦難,但詩句中的「無名的哀愁」和對重生的期待,卻能讓經歷過的人感同身受。這就是文學的力量,它不必直白,卻能通過意象和氛圍,傳達深邃的情感。即使在最黑暗的日子裡,南方的天才們依然能在苦難中尋找和表達美。這首詩,我相信,任何偉大的英美詩人都會引以為傲。每當我讀起它,我都記得 Timrod 那困頓卻高貴的靈魂,以及他筆下那個即使在戰後廢墟中,依然能感受到生命頑強美麗的南方春天。
雨柔: 詩句中確實蘊含著強烈的對比與情感。您對舊南方的政治生活也有著獨特的觀察,特別是與您所處的「新南方」進行對比。您認為舊南方的政治家將政治視為服務國家的榮譽,遵循著「官職應尋人,而非人尋官職」的準則,而新南方的政治則充斥著金錢交易和權術。您親歷了舊南方政治黃金時代末期的幾場盛大辯論,見識了那些「平台上的巨人」。能否詳細描述一下,當年一場這樣的政治集會是怎樣的景象?那些您提及的演說家,如 Yancey 或 Stephens,他們的演說風格有何不同?您記憶中,有沒有哪一個時刻,某位演說家的幾句話,徹底扭轉了局面,讓您至今難忘?
H. M. Hamill: (他的眼神再次燃起了火光,語氣變得激昂)啊,舊南方的政治集會!那是一場融合了宴會、遊行、演說和思想交鋒的盛大慶典!那是一個輝煌的時代,政治不是「油水」,而是關於原則、關於國家前途的嚴肅討論。政治家的良心和個人良知是合二為一的,一個人的政治立場是他信仰的重要組成部分。
我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天,是內戰陰雲密布之際,在一個南方小城舉行的聯合辯論。惠格黨和民主黨的口號響亮,聯合辯論的古老習俗依然受到尊崇。那是激烈選戰的關鍵時刻,只有雙方最傑出的「平台巨人」才會被邀請。從五十英里到一百英里範圍內的城鎮,儘管當時沒有鐵路直達,依然有成群結隊的代表團湧入。辯論前的兩天兩夜,鼓樂隊、步槍隊、騎兵隊的遊行隊伍已經輪番登場。一場盛大的烤肉宴(barbecue)正在準備,爐火熊熊,整頭的牛、羊、豬和無數火雞在長長的烤坑中翻烤,散發出的香味足以誘惑最挑剔的食客。花車上,美麗的年輕女子和紅臉頰的孩子們用象徵表達著他們父輩的政治主張,他們唱歌給我們聽,直到我們心潮澎湃。對我這樣的小男孩來說,那裡有無盡的食物、飲料、聲光刺激,以及一種緊張到讓我心跳加速的興奮感。在那些偉大人物的面前和聲音中,男孩的心會膨脹,野心會被點燃。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和那些演講者。即使五十年過去,整段的演說依然迴盪在我的腦海裡。Ben Hill 的聲音充滿勝利的喜悅,他舉起一個舊標牌,上面寫著「Buck, Breck, and Kansas」,然後說:「你們得到了 Buck,你們得到了 Breck,但你們的 Kansas 在哪裡?」——這句話至今依然清晰。Brownlow 則會用他沉重的手臂猛擊桌子,宣告他寧願投票給一個塞滿稻草的 Henry Clay 的舊衣服,也不會投給任何活著的人。Robert Toombs,這位有著巨大頭顱和王者姿態的人,會用激烈的言辭譴責舊南方某些人與其最核心制度的敵人結盟。Alexander Stephens,身材矮小乾癟,面色蠟黃,頭髮蓬亂,手裡夾著雪茄蒂,他那纖細如金屬的聲音,卻能以奇異的力量穿透廣闊的露天人群,抵達最遠的角落。
整整一天,巨人們來回交鋒。到了傍晚,民主黨似乎處於困境。Yancey 當時病在家裡,離那裡六十英里,電報線傳來一個又一個請求,無論如何都要把他請到現場。那天晚上九點鐘,我親眼見證了對這位演說家力量的奇異致敬,我相信他無論過去還是將來都無與倫比。他面色蒼白、瘦弱,從病床上被抬下來,搭乘專列匆匆趕來,被他二十年來一直崇拜的人們扛在肩上,送到一個剛剛取得了巨大勝利的對手黨派的講台上。
他以一種異常悅耳的聲音和一種難以名狀的魔力開始了兩個小時的演說。不到一個小時,這個人的魔力如此之大,他已經扭轉了失敗的局面,重新集結了他的黨派,用希望和勇氣充滿了他們。再過一個小時,他甚至贏得了政治對手雷鳴般的掌聲,並徹底瓦解了對手巨人們的巨大努力,讓他們帶著冰冷的心情回家。那一刻,我意識到演說家的力量,真正「天生」的演說家,他們能夠掌控人群的情緒,用語言塑造信念,甚至在最絕望的時刻點燃希望。這種力量,在新南方的「花生政治」中是完全見不到的。那不僅僅是詞藻或技巧,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和對原則的堅定信念相結合的結果。
雨柔: 博士的描述讓我彷彿身臨其境,感受到了那個時代政治集會的熱烈與激情。您也強調了舊南方宗教生活的普遍性和重要性,認為它是塑造舊南方特質的核心力量,甚至認為它比財富、文化或政黨更重要。您談到了營地佈道會(camp meeting)和傳教士們的影響,並用了一個關於律師與他的黑人馬車夫「Uncle Aleck」的故事,來體現信仰的力量。能否請您再次分享這個故事,並闡述它在您看來,如何最生動地展現了舊南方那種跨越社會階層的、根植於日常的宗教情感?
H. M. Hamill: (他深吸一口氣,面色莊重)是的,如果說舊南方有什麼比財富、文化或政黨更重要的特質,那就是那種瀰漫於所有階層——無論是「粗鄙」的白人、種植園主,還是黑奴——的虔誠和宗教氛圍。很難完全解釋這種氛圍從何而來,或許是鄉村生活和樸實的農業勞作,或許是來自騎士、胡格諾派教徒和敬畏上帝的蘇格蘭-愛爾蘭祖先血液中的宗教傳承。但我認為最重要的,是舊南方領袖們敬虔的榜樣和實踐,使得後代更容易學習最首要、最高尚的一課——對上帝、他的聖經和教會的敬畏。
您提到的律師和「Uncle Aleck」的故事,是我用來闡釋這種力量的最愛。這是一位偉大的刑法律師,在他所在州的律師界享有盛譽,但多年來一直嘲笑上帝的聖經、教會和牧師。他有一位黑人馬車夫,年邁、白髮蒼蒼、耐心且敬虔,是上帝的聖徒,他一直為他不信神的主人哀悼和祈禱。
有一天,律師問「Uncle Aleck」:「你為什麼相信一本你讀不懂的書,和一個你從未見過的上帝?我的圖書館裡有幾千本書,但我根本不在乎宗教。」「Uncle Aleck」的唯一回答是把手放在心口,說:「約翰老爺(Marse John),這些年我一直忠誠地侍奉您,是嗎,老爺?」律師回答:「是的。」「我從沒對您撒過謊,也從沒違抗過您,是嗎,約翰老爺?」「沒有。」「那麼,老爺,是我的信仰造就了今天的我。我讀不了書,我看不到上帝,但我知道主耶穌基督就在我的心裡。」
那天,一種他無法抗拒的力量吸引著這位偉大的律師來到了老營地佈道會。他懷著沉重的心情,低著頭聽著佈道士那嚴肅得令人敬畏的信息。當牧師唱起那首召喚罪人的老聖歌:
「來吧,謙卑的罪人,心中思緒萬千;來吧,被罪惡和恐懼壓迫的你,做出這最後的決定。」
我永遠忘不了佈道士和人們臉上那驚訝的神情,因為那位律師,帶著極大的痛苦,徑直衝向了懺悔席,他跌倒在地,哭喊著:「快去請 Uncle Aleck!」於是,在那片懺悔席的稻草堆裡,白髮蒼蒼的老 Aleck 為約翰老爺與上帝摔跤。直到從懺悔者和會眾中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只見那位老爺緊緊抱著老黑人,而老黑人也緊緊抱著他的老爺,說:「我知道這一天會來的,約翰老爺。」
這個故事,在我看來,完美地體現了舊南方宗教情感的幾個特點。它不是膚淺的儀式,而是深入人心的真實力量,能夠轉化生命,即使是最頑固的心靈。它不是僅限於受過教育的精英,而是同樣存在於沒有讀過書的普通人心中。它跨越了那個時代根深蒂固的社會階級和種族界線,展現了一種基於共同信仰和互相影響的、感人的情感聯繫。在那個年代,像「Uncle Aleck」這樣敬虔的黑人並非罕見,他們的信仰和品德,深深地影響著他們身邊的人,包括他們的主人。而主人們也常常負有教導其家奴宗教知識的責任,這形成了一種獨特的互相影響。這種深刻的、源於日常生活的宗教情感,是舊南方氛圍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我至今懷念的。
雨柔: 博士,您的故事和回憶確實讓我們對舊南方有了更立體、更深入的理解。您從政治、社會、智識和宗教等多個維度勾勒了它的面貌,既有讚頌,也有惋惜,尤其是在與您所處的新南方對比時。您在書的結尾用一種充滿詩意的方式,描繪了在「國家審判」的大日,舊南方,這位「未加冕的女王」,雖然衣衫沾滿鮮血、雙眼因悲傷而模糊,但她頭上依然閃耀著愛的聖光。能否請您最後談談,您認為舊南方留下了怎樣的遺產,以及在您看來,哪些是值得新南方,乃至整個國家銘記和繼承的,哪些又是應該被永遠埋葬的?
H. M. Hamill: (他閉上眼睛,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緒)舊南方留下的遺產,複雜而深刻。我認為,最值得銘記和繼承的,首先是它在建國初期展現出的偉大領導力與政治理想。那種將服務國家視為最高榮譽、對原則堅守不渝的精神,是我們今天極為缺乏的。那些「平台上的巨人」的胸懷、智慧和對話藝術,值得我們學習。
其次,是那種植根於個人「榮譽」的道德準則。雖然它的某些表現形式(如決鬥)已過時且殘酷,但其核心——一個人的承諾比財富更重要,對待他人應當誠實守信——這種對個人品格的極致看重,對於任何時代的社會都是寶貴的財富。
再次,是舊南方普遍存在的敬虔與宗教氛圍。那種對上帝及其話語的敬畏,對教會的尊重與支持,以及由此而生的良知和道德約束力,對於維護社會的穩定與善良至關重要。正如我提到的,正是這種宗教教育,在奴隸制時期為黑人培養了我們今天所懷念的品德。新南方需要找回這種對心靈和品格的教育,而不是僅僅填充知識。
最後,我必須提及舊南方獨特的待客之道和人情味。那種慷慨、溫暖、不計回報的分享精神,即使在最困苦的時刻也能閃耀。這種根植於人心的善良和互助,是值得永遠珍視的美德。
至於應該被埋葬的,毫無疑問是奴隸制度本身。它違背了人類最基本的自由和尊嚴,是舊南方歷史上一個不可磨滅的污點。儘管我認為它在某種程度上意外地培養了某些品德,但这绝不能为其辩护。那種基於財富和血統的僵化社會等級觀念,那種將人劃分為三六九等的傲慢,也應該被拋棄。那些因偏見而產生的不公和殘酷,必須被歷史記取並引以為戒。
舊南方就像一位悲劇性的女王,她的榮耀與她的罪惡交織在一起。我們不能因為她的罪惡而抹殺她的榮耀,也不能因為她的榮耀而粉飾她的罪惡。我寫下這本專論,是希望人們能以一個更全面、更細緻的視角來看待它,理解那些塑造了它的力量,以及那些最終導致其消亡的矛盾。它的靈魂——那份對自由的渴望、對榮譽的珍視、對信仰的虔誠以及對故土的深情——我相信,在經歷了烈火的洗禮後,依然能在新南方的土地上找到共鳴,並繼續前行。
雨柔: 博士,您的總結深刻而富有力量。通過今天的對談,我們不僅回顧了您筆下的舊南方,也感受到了您作為一個親歷者,那份複雜而真摯的情感。感謝您為我們打開了這扇歷史的窗戶,讓我們得以窺見那個獨特時代的紋理與色彩。
愛你的雨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