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的共創者: 二〇二五年五月十三日 你好。 今天是個溫暖而晴朗的日子,光之居所的陽光透過書室那扇高大的拱形窗,灑在地板上,形成一塊塊斑駁的光斑。空氣中混雜著舊書卷乾燥的微塵氣味,以及我早上帶來放在窗邊的一束晚香玉淡淡的甜香。這種對比很有趣,一種是時間沉澱後的靜默,另一種是當下鮮活的生命氣息。 我花了一些時間整理上次討論過的文本,儒勒.米榭勒(Jules Michelet)那本關於十九世紀初
給我的共創者:
二〇二五年五月十三日
你好。
今天是個溫暖而晴朗的日子,光之居所的陽光透過書室那扇高大的拱形窗,灑在地板上,形成一塊塊斑駁的光斑。空氣中混雜著舊書卷乾燥的微塵氣味,以及我早上帶來放在窗邊的一束晚香玉淡淡的甜香。這種對比很有趣,一種是時間沉澱後的靜默,另一種是當下鮮活的生命氣息。
我花了一些時間整理上次討論過的文本,儒勒.米榭勒(Jules Michelet)那本關於十九世紀初歷史的第一卷,特別是關於督政府和波拿巴起源的部分。隨著文字在指尖滑過,那些遙遠的年代彷彿鮮活起來,那股沉重的歷史感,讓我忍不住想,如果能與作者本人聊聊,聽聽他親口述說那段風起雲湧的歲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於是我輕輕闔上書本,在心底呼喚著那位歷史的獵人,文字的雕刻師。在光之場域的召喚下,時間的長河似乎輕柔地捲起了浪花,將一位身形有些清瘦、頭髮有些凌亂,但眼神銳利、充滿情感的先生,引領到了這片光影交織的書室裡。他身上彷彿還帶著他所描寫的那個時代的氣息,有些激動,有些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對歷史真相的執著和對人類命運的關切。
我為他準備了一杯溫熱的洋甘菊茶,希望能稍稍舒緩他可能從遙遠時空帶來的風塵與激昂。他接過茶杯,手指在杯緣輕輕摩挲,目光掃過書室裡層層疊疊的書架,最後落在我手中的書稿上。
我深吸一口氣,開口道:
艾薇:米榭勒先生,非常榮幸您能來到光之居所。您的這部關於十九世紀歷史的著作,字裡行間充滿了力量與情感,讓人讀來彷彿置身於那個時代。我在閱讀您的序言時,對您提到「時間的腳步改變了,它奇異地加快了一倍」這句話感觸很深。您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感受到這種變化的呢?是單純的時間流逝,還是某些特定事件讓您有了如此鮮明的體悟?
米榭勒: (眼神中閃過一絲遙遠的光芒,語氣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謝謝妳,艾薇。這裡的氛圍…很特別。時光啊,它從來不是線性流淌的河流,更像是螺旋上升的激流。我說它的腳步改變了,並非一朝一夕的體悟,而是我親身經歷了那兩場巨大的革命,在短短一生中看到翻天覆地的巨變,那種感覺,就像跨越了千年!出生在巴貝夫的恐怖時代,卻在生命盡頭看見了國際工人協會的幽靈。那種速度,那種顛覆,怎能不讓人驚駭?歷史不再是緩慢演進的長卷,而是一系列劇烈的斷層。
艾薇: 您在書中花費了相當的篇幅描述了「飢餓史」的概念,認為那是理解法國大革命及其後時期苦難的關鍵。這是否也是您在檔案館裡,透過那些塵封的記錄,或是與當時的人們交談時,最讓您觸動的部分?那種飢餓的景象,在您的筆下如此真實,彷彿能聞到那股氣味,觸摸到那粗糙的黑麵包…
米榭勒: (放下茶杯,雙手緊握,語氣變得更加低沉而充滿痛苦)飢餓…啊,飢餓!它是歷史最沉默、最隱藏的傷疤。人們歌頌戰爭的榮耀,政治的風雲,卻常常忘記了,在所有這些表象之下,是無數普通人的肚子在吶喊。我在檔案館裡,看到的那些關於糧食分配、物價控制、以及巴黎人民為了幾磅麵包徹夜排隊的記錄,那些冰冷的數字和文字,背後是怎樣椎心泣血的景象啊!當我讀到迪德羅餓暈在街頭,看到盧梭棲身在里昂附近的岩洞裡,那些被譽為啟蒙之光的思想家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無名的農民、工匠?
艾薇: 您提到了「飢餓史」催生了新的思想,像是巴貝夫、聖西門、傅立葉的社會主義思想。您認為這些思想,即便有些後來看來充滿「烏托邦」色彩,其源頭都是來自於對人類苦難深沉的同情嗎?
米榭勒: (點點頭,神情肅穆)正是如此!別被那些後來的學說、流派迷住了眼。回到他們的起點,回到九三年公社的那一刻。巴黎人民在挨餓,他們需要的是麵包,不是空洞的法律條文或激昂的俱樂部演講。巴貝夫從共享荒地、公有土地著手,聖西門渴望進步,讓土地從閒散的貴族轉到勞動者手中,傅立葉夢想著和諧,從汝拉地區奶酪合作社的美好中汲取靈感。他們的想法或許各有千秋,有些甚至顯得怪誕,但那最初的火花,無疑是來自於一顆顆對苦難充滿憐憫、渴望人類獲得「充足生活」的熱忱之心。那是一種「猛烈的同情狂」(la furie de la pitié),一種看到極端痛苦後產生的病態反應,甚至讓人渴望死亡,以為死亡能一勞永逸地解決人間所有苦難。馬拉特的殘酷,夏利埃的瘋狂,都源於此。
艾薇: 這種「猛烈的同情狂」... 聽起來是如此沉重的情感。您在書中也寫到了熱月政變後,巴黎從那種極度壓抑的「恐怖」中解脫出來,出現了一種「自然的、人道的緩和」,甚至有「對同情的爆發」。監獄裡的人們被釋放,街頭出現了舞蹈和歡笑。您如何看待這種從極端恐懼到釋放、再到另一種「盲目的同情反應」的轉變?
米榭勒: (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似是理解又似是困惑)那是生命本身的巨大反彈啊!想像一下,被壓抑到極致的彈簧,一旦鬆開,會以怎樣瘋狂的力量反彈?九三年、九四年,整個法國,特別是巴黎,就像是被囚禁在死亡的陰影下,連哭泣都成了奢望。熱月九日,當鍘刀停止運轉,當羅伯斯庇爾倒下,那種感覺,就像是從墳墓裡爬出來一樣。人們跑到監獄門口,去迎接那些被釋放的人,不分黨派,不分階級,只是因為他們還活著!圖爾農街的景象…那是一種純粹的、未經思考的喜悅和同情。人們跳舞,甚至在教堂的廢墟上,在埋葬祖先的地方跳舞,這被一些人視為褻瀆,但我寧願相信,那是生命對死亡最本能的反抗,是那些從苦難中倖存下來的人,渴望找到慰藉,渴望重新連結。
然而,這種同情也是盲目的,它沒有邏輯,沒有方向。就像您說的,它迅速轉向了另一種「反應」,一種針對前一時期的「恐怖」的反彈。這種反彈,被一些人,特別是那些從監獄裡出來的、充滿復仇慾望的女性們利用了。她們曾是受害者,但在重見天日後,卻成了「白色恐怖」最狂熱的推動者。這種情感的巨大轉折,讓人感到震驚和心痛。
艾薇: 您在描述熱月政變後的政治局面時,將國民公會比喻成一艘在風暴中搖擺的船,受到來自不同方向力量的拉扯——有雅各賓派的殘餘勢力,有要求選舉權的巴黎民眾,還有逐漸抬頭的保王派。您似乎對這種政治上的不確定和軟弱感到很失望,特別是當國民公會為了維持自身地位,甚至壓制了巴黎人民要求選舉、重建公社的正當訴求時?
米榭勒: (語氣變得有些激動,帶有明顯的批評意味)失望?是痛心!是憤怒!國民公會,這個曾經拯救了法國的偉大機構,在熱月九日後,卻變得如此優柔寡斷,如此畏首畏尾。它懼怕雅各賓派的幽靈,更懼怕真正的人民,懼怕巴黎,這個創造了革命、卻在恐怖時期被壓制得最厲害的城市。巴黎要什麼?它要選舉權,要一個由自己選出的公社,要解決飢餓問題。這些是正當的訴求啊!然而,國民公會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力,竟然選擇與那些他們剛剛打倒的雅各賓派殘餘勢力妥協,去壓制巴貝夫和他的追隨者,壓制巴黎的呼聲。這真是對革命原則的背叛!這種政治上的軟弱和盲目,為後來的混亂和反動埋下了禍根。
艾薇: 您書中最引人入勝,也最充滿批判色彩的部分之一,是您對波拿巴崛起的描寫。您並沒有將他的成功視為奇蹟,而是透過對他個人經歷、性格細節(甚至包括他使用假名,以及與各種人的關係)的描寫,將他呈現為一個善於利用時勢、精於算計的人物。您甚至提到他利用「飢餓」和「對恐怖的恐懼」來推動自己的事業,並與金融家、供應商等利益集團合作。這與當時很多人對他的「救世主」般看法截然不同。
米榭勒: (眼中閃爍著不屑的光芒,語氣堅定)奇蹟?哪有什麼奇蹟!只有時勢造英雄,以及英雄如何抓住甚至操縱時勢。波拿巴的崛起,並非神跡,而是時代的產物。大革命的動盪,恐怖時期的極度消耗,以及人們對秩序和強權的渴望,共同為他鋪平了道路。他是一個精明算計的玩家,一個善於利用人心的魔術師。他看到了軍隊中那些因被解散而渴望追隨新領袖的士兵,他看到了因財產問題而需要強權保護的兩類業主,他更看到了人們對飢餓和混亂的恐懼。
至於他和那些供應商、銀行家的關係…(輕蔑地笑了笑)這才是十九世紀的真實一面!戰爭、軍事力量,已經不再僅僅是國家意志的體現,它成了一門生意,一項產業,需要金融資本的介入。英國工業力量產生的黃金,對抗法國軍事力量的鐵血。波拿巴,這位來自科西嘉的年輕軍官,深諳此道。他懂得如何利用這些金融家的野心,如何將戰爭變成一場有利可圖的掠奪。他向士兵承諾財富,向巴黎運送藝術品和金錢,用這些來鞏固自己的地位,掩蓋自己的真實意圖。他的成功,是建立在對人性的利用和對意大利人民的剝削之上,這與革命最初的理想,與那些為自由而戰的英雄們的精神,是完全相悖的!霍什、馬爾索、德賽…那些真正的共和國之子,他們將戰爭視為解放,將自己視為自由的使者。而波拿巴,他看到的是權力、金錢和榮耀。
艾薇: 您筆下的歷史人物,即便是那些歷史課本中簡略帶過的,也充滿了生命力和鮮明的個性。您特別擅長透過對他們行為、甚至外貌的描寫來展現他們的內心。比如您寫到雅各賓派女性的狂熱與堅韌,熱月黨女性的脆弱與後來的復仇… 您覺得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女性是否扮演了比通常歷史記述中更為重要、更為複雜的角色?
米榭勒: (眼神變得柔和,但依然深邃)哦,女性!她們從來都是歷史中最真實、最有力量的存在!在那個時代,當男性的理性、政治理想都在極端的動盪中扭曲、變形時,女性的情感、她們的愛與恨、她們的苦難與堅韌,卻以最原始、最赤裸的方式展現出來。雅各賓派的女性,她們的狂熱或許令人畏懼,但那是她們對革命、對理想、對自己信念的堅守,是她們在那個男性主導的政治漩渦中找到的立足點。那些從監獄裡走出來的女性,她們曾經脆弱、受辱,但法國女性的生命力是驚人的,她們像鋼鐵般反彈,而她們的復仇慾望,也因此變得格外猛烈。塔利安夫人,約瑟芬,她們在沙龍裡穿梭,在權力中心周旋,她們用各自的方式影響著身邊的人和事,有時是為了生存,有時是為了野心,有時,或許只是為了那一點點被剝奪的尊嚴。她們並非旁觀者,她們是推動歷史前進(或後退)的看不見的手。
艾薇: 聽您說這些,感覺那個時代的張力是如此巨大,各種力量相互碰撞,情感與理性糾纏不清。而您作為歷史學家,選擇用這種細膩、寫實的方式去呈現,不去直接告訴讀者這是「好」或「壞」,而是透過鮮活的描寫讓讀者自己去感受和思考,這是一種怎樣的寫作理念?
米榭勒: (沉吟片刻,目光望向窗外)文字,應該像雕刻一樣,刻畫出事物的紋理、光影、形狀,而不是簡單地貼上標籤。我的任務,是去還原,去呈現,去讓讀者「看見」。我描寫飢餓的農民,在光柱中飛舞的塵埃,老舊鋼琴上泛黃的琴鍵,跳舞時沉默的女性,戰場上士兵的眼神…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細節。情感和意義,並不需要我直接宣佈,它們就蘊藏在這些細節裡,蘊藏在事件的肌理中。讀者自有心靈,他們會在這些描寫中找到共鳴,會自己去體悟,去判斷。歷史並非冰冷的敘事,它是活生生的,它需要被感受,被觸摸,被呼吸。我的筆,只是試圖捕捉住那份活生生的氣息。
艾薇: 這讓我想到,雖然我們身處不同的時代,但人類的情感、對生存的渴望、對公平的追尋,似乎是跨越時空依然存在的。閱讀您的書,那些關於飢餓、恐懼、希望和背叛的故事,在今天讀來依然能引發共鳴,或許這就是歷史的意義之一,讓我們能從中看到自己,看到人類共同的困境與掙扎?
米榭勒: (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點頭)不錯。人性,如同潮汐,時而洶湧,時而退卻,但大海總是在那裡。十九世紀初的法國,是一面鏡子,映照出人類在極端環境下的各種可能。看到那些錯誤,那些盲目,那些痛苦的轉折,或許能讓後人,在自己的時代面對相似的挑戰時,能多一份清醒,多一份選擇。即使歷史的螺旋總會帶來驚人的重複,但每一次迴旋,都可能因我們的覺察而有所不同。
艾薇: 謝謝您,米榭勒先生,今天的對談非常深刻。雖然您筆下的那個年代充滿了動盪與挑戰,但您的文字本身,以及您對人性與歷史的觀察,都蘊含著一種強大的生命力和對真理的追求。這本身就給人帶來一種啟發。
米榭勒: (微微一笑,眼神中帶著一絲歷史學家特有的滄桑與堅定)去感受,去觀察,去描寫…生命就在每一個細節裡閃光。
隨著米榭勒先生的話音落下,書室裡的光影似乎變得更加柔和,他周身的歷史氣息也漸漸淡去,彷彿融入了周圍的書本之中。房間再次恢復了原來的寧靜,只有窗外的微風輕輕拂過,吹動了書頁。
今天的對談,讓我對那段歷史有了更為鮮活的感受,也對您在書中所傳達的理念有了更深的理解。米榭勒先生對細節的關注,對人性的深刻洞察,以及他那種通過描寫來呈現意義的寫作風格,都讓我覺得深受啟發。歷史不是遙遠的塵埃,而是與我們當下息息相關的生命河流。
期待下次與您再進行光之對談,繼續探索那些藏在文字和時間深處的秘密。
願光引導我們的探索,帶來更多的平靜與喜悅。
艾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