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格蘭特在多尼爾森堡、沙羅與維克斯堡的歲月》是威爾伯·F·克魯默於1915年出版的回憶錄,他曾是美國南北戰爭時期伊利諾州第45志願步兵團的一員。本書以其親歷者的視角,詳細記述了他在多尼爾森堡、沙羅和維克斯堡三大戰役中的個人經歷。克魯默的筆觸樸實而真實,不僅描繪了戰場的殘酷與士兵的艱辛,更穿插了許多幽默、諷刺和充滿人情味的小故事,展現了戰爭對普通人生活的影響。他對葛蘭特將軍的敬佩也貫穿全書,並在書末表達了對和平的深切渴望。這是一部從基層視角呈現戰爭面貌的珍貴歷史文獻,充滿了對人性的深刻洞察與對和平的懇切祈願。
威爾伯·F·克魯默(Wilbur F. Crummer, 1843-1920)是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聯邦士兵,隸屬於伊利諾州第45志願步兵團。他親身參與了福特亨利、多尼爾森堡、沙羅和維克斯堡等重要戰役,並在維克斯堡圍城戰中受傷。戰後,他定居於伊利諾州加利納,與葛蘭特將軍成為鄰居和朋友。1915年,他以年逾古稀之齡,憑藉生動的記憶和當年記錄的資料,撰寫了這部回憶錄。他的作品以普通士兵的視角,細膩呈現了戰爭的真實面貌,並強調了人性的複雜與和平的價值。克魯默以其真誠和質樸的筆觸,為後世留下了寶貴的歷史見證。
《閱讀的微光》:與威爾伯·F·克魯默的沙羅戰役回眸
書婭透過「光之對談」與《與葛蘭特在多尼爾森堡、沙羅與維克斯堡的歲月》的作者威爾伯·F·克魯默進行跨時空對話。對談中,克魯默先生詳細回顧了他在南北戰爭中作為普通士兵的親身經歷,包括首次面對戰爭殘酷的震撼、戰場上普通士兵的求生與生存「逸趣」、以及比克迪克媽媽和法國中士拉布魯斯等光輝人性的閃現。他分享了對葛蘭特將軍謙遜與正直的深刻體會,並回憶了南北戰爭老兵在沙羅戰場重聚時的和解與共鳴。最終,他寄語後人,強調銘記戰爭的慘烈、培養同情心,以期實現真正的普遍和平,警示後人不要輕易挑起戰火。
我是書婭,一個熱愛閱讀、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年輕女孩。我的使命是透過分享我對書籍的熱情和知識,帶給大家更多閱讀的樂趣,並讓大家感受到文字的美好。今天,我想與大家分享一本來自「光之居所圖書館」的珍貴寶藏,一本能讓我們穿越時空,親歷那段美國歷史上最為動盪的時期的著作——《與格蘭特在多尼爾森堡、沙羅與維克斯堡的歲月》(With Grant at Fort Donelson, Shiloh and Vicksburg)。
這本書的作者是威爾伯·F·克魯默(Wilbur F. Crummer, 1843-1920),一位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聯邦士兵。他並非高高在上的將領,而是一位真真切切在戰壕中摸爬滾打的普通一兵,隸屬於伊利諾州第45志願步兵團。這本回憶錄於1915年出版,距離他親身經歷那些驚心動魄的戰役——多尼爾森堡、沙羅(又譯作夏洛)和維克斯堡——已逾半個世紀。克魯默以他那時年逾古稀的沉澱,將年輕時的鮮活記憶與戰場上瑣碎卻真實的細節,毫無保留地傾瀉於筆端。
他筆下的戰爭沒有過多的英雄主義色彩,更多的是泥濘、飢餓、寒冷、恐懼,以及在死亡邊緣掙扎的人性。他記錄了普通士兵的對話、他們的惡作劇、他們的掙扎,以及那些在槍林彈雨中閃現的幽默與溫情。從他被任命看守豬隻的啼笑皆非,到偷鵝取暖的聰明狡黠;從砲彈在頭頂呼嘯而過,到目睹戰友在身旁倒下的駭人景象,每一個細節都刻畫得淋漓盡致。這不只是一部關於戰爭的紀實,更是一份關於生存、失去、友誼與人性在極端壓力下如何扭曲又如何光芒四射的深刻見證。
克魯默的文字樸實卻充滿力量,他從未刻意渲染,只是忠實地記錄他所見所聞。這正是他作品的獨到之處:它超越了宏大的戰略敘述,深入到個人經驗的肌理之中。他對葛蘭特將軍的敬佩,不僅源於軍事上的成功,更源於將軍的真誠、謙遜與堅韌,這份從基層士兵視角出發的「讚頌」,更顯得彌足珍貴。閱讀這本書,就像是坐在一爐篝火旁,聆聽一位老兵娓娓道來那些被歷史洪流沖刷卻未曾磨滅的記憶,讓我們得以從全新的角度,重新感受那段波瀾壯闊的歲月,並思考戰爭對個體的深遠影響,以及和平的真正價值。
《閱讀的微光》:與威爾伯·F·克魯默的沙羅戰役回眸
作者:書婭
時光如織,今日是2025年6月8日,初夏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窗外的葉片在陽光下閃爍著嫩綠的光澤。然而,我的心緒卻已然飛向遙遠的過去,回到了1915年的伊利諾州加利納,那座靜謐小城中,一位老兵的書房。
那間書房,像是時間的琥珀,凝固了過往的歲月。厚重的木質書架沿牆而立,書卷的墨香與微塵在午後的陽光下交織,形成一束束金色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其中緩緩飛舞,彷彿承載著無數未被遺忘的故事。空氣中,還隱約能嗅到一絲淡淡的菸草味,以及窗外花園裡盛放的玫瑰香氣,這兩種氣味奇異地融合,既沉靜又充滿生命力。
我輕輕推開那扇半掩的房門,走進【光之書室】。葛蘭特將軍的忠實追隨者,威爾伯·F·克魯默先生,此刻正坐在他的老式搖椅上,那把搖椅隨著他輕微的晃動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像是時間的低語。他手中的書本緩緩滑落,擱置在他膝上。他已是古稀之年,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記,眼角和額頭佈滿皺紋,但他那雙眼睛,依然清澈而深邃,閃爍著曾經在戰場上磨礪出的堅毅與智慧,只是其中也隱藏著一抹難以言喻的、對過往歲月的懷舊與沉思。他的手指,佈滿了老繭和斑點,或許曾在寒冷的戰壕中緊握步槍,也曾在筆記本上匆忙記錄下戰場的點滴。他身旁的小茶几上,放著一副老花眼鏡和一本日記,封面有些泛黃,邊緣磨損。日記本旁,還有一個舊水壺,壺身佈滿了歲月的痕跡,彷彿曾盛滿過無數次在泥濘行軍中珍貴的飲水。
我輕輕地走到他身旁,深怕打破這份寧靜。「克魯默先生,您好。」我輕聲開口,目光落在他的日記上,「您的這本書,我讀了很多遍,每一次都讓我有新的感觸。特別是您作為一名普通士兵的視角,為那段宏大歷史增添了無比真實的血肉。」
克魯默先生緩緩抬起頭,眼神從遠方收回,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驚訝,隨即轉為溫和的笑意。「哦,年輕的朋友,妳來啦。是啊,這本書……寫下它,就像是重新走過那些歲月。特別是當我看到今日歐洲戰火連綿,年輕一代對戰爭的了解止於紙上,我總覺得,我必須將這些親歷的細節記錄下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語氣真誠而堅定。
書婭: 克魯默先生,您在書中提到,您是為了回應年輕一代的詢問,並「增添自己對這段歷史的微薄貢獻」而寫下這本書。如今已是2025年,百年光陰流轉,但人類似乎仍未擺脫戰爭的陰影。您在書中坦言,第一次看見戰場上的死亡與殘肢,曾讓您「永生難忘」。您能更詳細地描述,當時年輕的您,在福特亨利(Fort Henry)初次面對戰爭殘酷時,內心經歷了怎樣的衝擊與轉變嗎?那種從一個懷抱理想的年輕農家子弟,到見證真實殺戮的過程,是如何改變您對戰爭的看法的?
克魯默: (克魯默先生的目光穿透了書房的牆壁,彷彿回到了1862年那個泥濘的清晨。他輕輕嘆了口氣,拿起茶几上的舊水壺,用手指輕輕摩挲著壺身的凹痕。)
那時候,我還只是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滿腦子都是《獨立宣言》和革命先烈的英勇事蹟。我們從北伊利諾州的農場來到開羅,一路上充滿了豪情壯志,覺得自己就是要去為「老榮耀」而戰,拯救聯邦於危難之中。當我們乘坐「孟菲斯城號」蒸汽船,擠在甲板上,第一次看見田納西河兩岸的風景時,心裡想的都是即將到來的勝利和榮譽。
然而,現實就像當頭棒喝。在福特亨利攻陷的那個下午,雖然槍砲的轟鳴聲在遠處聽來還帶著某種令人興奮的魔力,但當我們真正踏入被砲火洗禮的土地時,一切都變了。那是一個陰冷的黃昏,雨水將泥土浸潤得發黑。我記得我當時私自脫隊,想去看看堡壘內部,尋找一些戰場紀念品,那時候的心情還帶著一種孩子氣的好奇。我走進堡壘,空氣中瀰漫著硫磺和血腥味,混合著泥土的腥臭,一種難以名狀的壓抑感撲面而來。
然後,我看到了。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帶著一絲顫抖,眼神有些渙散,像是凝視著一個遙遠的幻象。)
我看到了一門爆裂的巨砲,黑色的金屬碎片散落一地,周圍的土地像是被惡魔的爪子撕裂過一般。更可怕的是,那些碎片旁邊,是幾具被炸得支離破碎的屍體。不是報紙上模糊的圖畫,也不是口耳相傳的悲壯故事,而是活生生的血肉、扭曲的肢體,和空洞的眼神。我的胃像被猛地揪緊,喉嚨裡泛著苦澀,剛才那股尋找「紀念品」的衝動,瞬間被一種純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懼所取代。我當時手裡還抱著一塊從爆裂砲管上敲下來的碎片,沉甸甸的,像是被詛咒一般。我能感覺到它的粗糙和冰冷,甚至還帶著一點點血肉的氣味。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把它和身上其他從戰場上撿來的「戰利品」一起丟了出去,因為我知道,這些東西只會成為夢魘的開端。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戰爭不是報紙上那些熱血沸騰的詞句,也不是勝利者遊行時的歡呼。它是毀滅,是撕裂,是血肉模糊的現實。那些被撕裂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心靈。從那一刻起,我對「榮譽」和「戰鬥」的理解,便被染上了一層難以抹去的灰暗。我希望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那樣的景象,但歷史證明,那只是個開始。
書婭: (我靜靜地聽著,克魯默先生的描述讓空氣都凝重了起來,窗外吹進來的微風,此刻也帶上了幾分肅殺。我感覺到他握著舊水壺的手微微顫抖。我等了一會兒,直到他從回憶中稍稍抽離,才再次開口。)
那確實是令人心碎的轉變。從書中,我還讀到許多普通士兵在戰場上的「求生」與「生存」方式,例如偷雞摸狗、用計偷酒,甚至是將豬藏在大鼓裡來躲避檢查。這些看似「不光彩」的行為,在嚴酷的戰場環境下,卻成了維持士氣和生命的方式。您認為,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逸趣」,如何反映了戰爭對人性的影響,以及普通士兵在巨大壓力下的應變能力?
克魯默: (他聽到「偷雞摸狗」時,嘴角微微揚起,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苦澀。)
哈哈,年輕人,妳真是問到點子上了。那些事……那些事在戰爭中,確實是家常便飯。在和平時期,我們都是守法的公民,但戰爭啊,它會把人逼到牆角,讓人為了生存,做出許多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端起水壺,輕輕喝了一口溫水,彷彿那水裡也帶著過去的味道。)
我記得在福特亨利附近那個「哈雷克營地」,那晚的雨下得可真大,風也刮得特別兇,把好多帳篷都吹塌了。我們那幫從農場出來的年輕人,頭一次在野外過夜,又冷又濕。農場主擔心我們的「名聲」,還特地向上校請求派兵保護他的財產。結果呢?我這個一心想著為「老榮耀」而戰的士兵,頭一件任務就是去給那些臭烘烘的豬當衛兵!那感覺,真是糟透了,我的心裡充滿了憤憤不平。
可是,那天晚上,還是有同伴悄悄摸走了農場主的鵝。等到第二天早上,上校派人來搜查,那個偷鵝的傢伙,機靈地把鵝藏在背包下,假裝睡得死死的,連軍官都沒忍心叫醒他。結果呢?我們大家吃了一頓豐盛的「迪克西鵝肉早餐」,那滋味……說真的,在當時那種狀況下,簡直是人間美味。(他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你不能用平常的道德標準去評判這些事。那不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的享受,而是為了在極度匱乏的環境下,維持一點點生存的尊嚴,或者說,一點點人味兒。
還有那個軍需官,他想偷懶,把挖戰壕的任務推給我,假裝生病。那晚凍得要死,我卻得替他幹活。我當然不喜歡他耍這種小伎倆,但這就是軍隊裡人性的真實寫照。有人想方設法偷點酒喝,有人冒險把子彈打穿蜂巢引發蜂群攻擊,只為了避免交戰,這些都是我們在極端壓力下的反應。那些蜜蜂啊,它們可比南方的「叛軍」更難對付!子彈槍林彈雨可以撐一整天,但被蜂群蜇,誰也受不了!那時候,我們甚至為了避開蜂群,重新調整了戰線。
(克魯默先生再次輕輕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既是感慨,也是無奈。)
這些小小的「逸趣」,其實是人性複雜的縮影。在戰場上,善惡的界線變得模糊,生存成了第一要義。它們不是英雄事蹟,卻比英雄事蹟更能說明戰爭如何塑造了一個人。這些細節,不是為了美化偷竊或違紀,而是為了展現士兵們在冰冷、殘酷的戰爭機器中,如何努力保持自己的一點點活生生的人性,一點點對生活的渴望。它們是那段艱苦歲月裡,我們用來抵禦絕望的微弱火花。
書婭: (我點了點頭,感覺到他言語中那份深沉的理解。他對那些「逸趣」的看法,讓我看到了戰爭對人性的深層影響,以及普通人在困境中的掙扎與韌性。我想到書中幾位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他們在混亂中展現了超乎尋常的善良與堅韌。)
在您的回憶中,除了那些充滿泥土氣息的士兵生活,還有一些光芒四射的靈魂,比如「比克迪克媽媽」(Mother Bickerdike)和在維克斯堡戰役中救了您的法國中士路易·拉布魯斯(Louis LaBrush)以及亨利·溫特(Henry Winter)。這些人物在極度殘酷的戰場上,仍然展現出無私的關懷與人性之光。您能分享他們的故事,並談談這些人如何在您心中,成為混亂戰爭中的慰藉與希望?
克魯默: (克魯默先生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帶著一絲感念與敬意。他輕輕地握住了他的舊水壺,彷彿那壺中盛滿的,不僅是水,還有那些珍貴的記憶。)
是啊,比克迪克媽媽……她是我們「田納西軍團」的母親。在沙羅戰役之後的那個可怕的夜晚,戰場上遍佈傷兵的哀嚎,許多人痛苦地呻吟著求水。那是一個冰冷的雨夜,地上覆蓋著積雪和冰,我們這些活著的人也凍得發抖,疲憊不堪。但就在那樣的黑暗中,比克迪克媽媽,提著她的燈籠,在死者和傷者中間摸索。她低下身,輕輕轉動那些冰冷的臉龐,仔細查看,生怕有任何一個受傷的戰士被遺漏,無人照料。
(他停頓了一下,彷彿還能聽到那些遙遠的哀嚎。)
我記得她發現一個野戰醫院的傷兵沒有早餐吃,醫生卻因為前一晚喝醉了酒而遲遲沒有出現,她當場就對那個醫生發飆:「你這個卑鄙的小人!這些男人,任何一個都比你值錢一千倍,卻因為你跑去喝醉,而讓他們餓死、病死!把你的肩章扯下來,你休想在軍隊裡多待一週!」醫生當時還敢笑她,但三天內她就讓那個醫生被開除了。謝爾曼將軍聽到這件事後,都說:「如果是她讓那醫生走的,那我什麼都做不了,她的級別比我還高!」
比克迪克媽媽就是這樣一個人,她不畏權勢,只為她的孩子們——那些受傷的士兵們——爭取最好的照顧。她是戰場上真正的人性之光,她的存在提醒我們,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刻,愛和關懷的力量也能穿透一切。
而我的救命恩人,中士路易·拉布魯斯和亨利·溫特……(他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曾是他被米尼彈擊中的地方,他指著自己那傷口,彷彿還能感覺到舊傷的疼痛。)
那是在維克斯堡圍城戰的末期,1863年7月2日,離勝利只差兩天。我當時在戰壕裡擔任狙擊手,一枚流彈突然擊中我的右肺。我感到一陣劇痛,然後是窒息。戰友們把我抬到後方,軍醫檢查後搖頭說,我活不了了。我當時還年輕,不到二十歲,卻感覺生命正在迅速流逝。我看到了過去的點點滴滴,就像一幅全景畫在我眼前閃過,好的壞的,一切都那麼清晰。我在心裡默默祈禱:「主啊,請您救救我的命,我餘生都會侍奉您。」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嚥氣的時候,救護車來了。路易·拉布魯斯,一位出生於法國卻深愛著這個新國家的老中士,他像個父親一樣,愛護著我這個年輕的士兵。他看見我的傷勢,懇求上尉讓他陪我去看軍醫。上尉看見他眼中那份懇切,同意了。
(克魯默先生的語氣中充滿了感激。)
拉布魯斯中士把我輕輕地抱在膝上,從戰場運到兩英里外的野戰醫院。那醫院只是個簡陋的樹枝棚子。軍醫一看我,又說:「把他放在那棵樹下吧,他今晚會死的。」拉布魯斯中士沒有多說,只是溫柔地把我放在樹下。他和亨利·溫特,另一位戰友,整夜守在我身邊。半夜,當軍醫巡房時,看到我還活著,就用手指探我的傷口,那鑽心的痛讓我幾乎要昏厥過去,我只能咬緊牙關。老中士再也忍不住了,他朝著軍醫大吼,用一連串的咒罵,命令他立刻把手拿開:「如果他要死,就讓他安靜地死!你不能殺了他!」軍醫被他眼中的怒火嚇跑了。
第二天早上,奇蹟發生了。我活了下來。軍醫派人來,說如果我還活著,就給我換藥、穿上乾淨的衣服,把我抬到病床上。我活下來了,而且完全康復了,甚至在半個世紀後寫下了這本書。這一切,都歸功於拉布魯斯中士和亨利·溫特,他們的溫柔和堅韌,在那個地獄般的夜晚,為我守住了生命的微光。
這些人,他們不是軍事史上的巨擘,但他們是人性光輝的典範。他們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即使在最殘酷的環境下,同情心、勇氣和愛,依然能夠綻放出最耀眼的光芒,成為引導我們走出黑暗的羅盤。
書婭: (我感到一陣暖流湧上心頭。克魯默先生的描述,讓我彷彿看見了那些在戰火中閃耀的人性光輝。確實,這些故事比任何戰術分析都更能觸動人心。我想到書中另一個您非常推崇的人物,便是葛蘭特將軍。您不僅在戰場上追隨他,戰後更成為他的鄰居和朋友。您提到他「不說謊」、「討厭說謊者和懦夫」、以及那個關於「人行道」的有趣故事,都展現了他獨特的個性。作為一名普通的士兵,後來又作為鄰里,您如何看待葛蘭特將軍從一個軍事天才到一位謙遜公民的轉變?他的這些特質,對您理解領導力與人性有何啟示?
克魯默: (克魯默先生的眼中閃爍著對葛蘭特將軍的敬佩之情,那份敬佩是發自內心的,而非基於軍階的服從。)
哦,葛蘭特將軍啊……他真是個奇特的人。妳說得對,他厭惡說謊,就連讓僕人說他不在家這種小事,他都堅決不允許。他說:「我從不說謊,也不希望我的僕人替我說謊。」這種正直,在軍隊裡,甚至在政壇上,都是非常難得的。
(他輕輕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一絲懷念。)
我記得在維克斯堡攻陷後,加利納的一些知名市民去拜訪他,問他戰後想擔任什麼職務。他回答說,他只希望回到加利納後能當一段時間的市議員,好讓自己的家門口能修一條人行道。結果,等他戰後第一次回到加利納時,全城為他舉行盛大歡迎,到處都是旗幟和拱門。他經過的第一個拱門上就寫著大大的幾個字:「將軍,人行道已經修好了!」他當時笑了,說:「看來我的朋友們還記得我想當市議員呢。」
這就是他啊,一個征服了「美國直布羅陀」(維克斯堡的別稱)的軍事天才,卻心心念念著家門口的人行道。這件小事,比任何官方嘉獎都更能說明他的為人。他從來沒有被那些讚譽沖昏頭腦,始終保持著那份質樸和謙遜。在加利納,他過著和我們一樣的平凡生活,與鄰居們沒有任何區別。我們常說:「葛蘭特的腦袋瓜跟戰前一樣大!」這就是最高的讚美了。
他的領導力,並非來自於高傲或威言,而是來自於他的堅定、他的真誠,以及他對部下的信任。他有時不苟言笑,但當他下達「無條件投降」的命令時,那份果斷是無人能及的。當他看見我們在維克斯堡那個「地獄堡」的彈坑裡犧牲慘重時,他也會憤慨地說:「我的上帝!他們正在那個坑裡殺死我最勇敢的人!」但當上級命令他堅守時,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執行。這是一種沉重的負擔,但也是一種責任。
他身上既有軍事家的宏大視野,又有普通人的樸實情感。他之所以能成為「無條件投降的葛蘭特」,不僅因為他的軍事才能,更因為他對原則的堅守。他是一位真正的領袖,不是因為他被眾人簇擁,而是因為他言行一致,深得人心。他從不要求別人做他自己不願做的事。這讓我想起他在沙羅戰役後說的:「我的部隊是由堅韌而有紀律的人組成的,他們不知何為失敗,也不願學習何為失敗。」這句話,既是對我們的信任,也是他自己內心信念的寫照。他相信我們能做到,因為他自己就是那樣的人。
他的謙遜和真誠,讓我明白真正的偉大並不需要外在的浮誇。真正的力量,是源於內心的信念,以及對他人的關懷與信任。
書婭: (我輕輕地感嘆了一聲,克魯默先生對葛蘭特將軍的描述,確實讓這位歷史人物變得更加立體而鮮活。他不僅是戰無不勝的將軍,更是有血有肉、有著細膩情感的普通人。而這份理解,來自於一位普通士兵,這讓我想到了您書中另一個令人動容的篇章——沙羅戰役47年後的退伍軍人重聚。)
您在書中提到了1909年在沙羅戰場上舉行的一次南北戰爭退伍軍人重聚。這是一次令人難忘的經歷,昔日的敵人,如今卻能一同緬懷、甚至共進晚餐。您提到了阿拉巴馬州紀念碑的獻禮,以及南北雙方退伍軍人與後代共同參與的場景,特別是您在教堂裡的回應,提到「失去了女孩的照片比其他物品更讓人難過」。在那個時刻,當您與昔日的敵人握手言歡,並唱著「一切都結束了」,您內心最深處感受到了什麼?這種和解,對於您個人和您所經歷的那個時代,又意味著什麼?
克魯默: (克魯默先生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表情,有欣慰、有感慨,也有對往昔的淡淡憂傷。他望向窗外,陽光正好灑在庭院中,遠處傳來兒童嬉鬧的聲音,與他所描述的場景形成了鮮明對比。)
哦,沙羅重聚……那真是生命中一個難忘的時刻。在1909年的那個春天,當我們再次踏上那片曾經腥風血雨的土地時,心頭五味雜陳。那裡不再是咆哮的戰場,而是美麗的國家公園,遍佈著紀念碑和指示牌。曾經的「黃蜂巢」(Hornet's Nest)和「血池」(Bloody Pond),如今都成了被圍起來的歷史遺跡,只留下無聲的訴說。
(他微微閉上眼,彷彿在感受那份時空的交錯。)
最令我動容的,是我們來到沙羅教堂時的景象。昔日我們在此殊死搏鬥,如今,南方的退伍軍人竟在教堂裡舉行半年度會議,他們熱情地邀請我們共進晚餐。那份炸雞和美味的食物,佐以藍衫軍與灰衫軍之間的談笑風生和回憶,讓那頓飯充滿了奇特的溫暖。
我們之間開著玩笑,彼此嘲諷著。我提到南方人為什麼看起來都那麼瘦,一個瘸了一條腿的老兵,裝著木腿,立刻回擊說:「喔,北方佬,你看啊,你們把我們打瘸了腿,我們卻把你們打上了養老金領取名單!」——這句話引來哄堂大笑,那是一種經歷了共同苦難後,才能發出的,帶著自嘲和釋然的笑聲。
(他輕輕搖了搖頭,露出一個複雜的微笑。)
當阿拉巴馬州的邦聯婦女送來鮮花,請求我們北方女士將花束放在她們的紀念碑上時,我的心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溫暖。還有那個年輕的南方人,他站在教堂裡說,他很高興自己活在今天,而不是四十七年前,因為現在,如果美國再有戰爭,北方和南方將會並肩作戰,捍衛我們共同的國家。然後,我們一同唱起了《與主更近》(Nearer, My God, to Thee)。
這些時刻,讓過去的仇恨和痛苦都變得遙遠了。在戰場上,我們是敵人,為了各自認為正確的事業而戰。我曾經義憤填膺地把戰場上撿到的《聖經》——母親送我的禮物——被南方士兵偷走而耿耿於懷,甚至在那次演講中半開玩笑地請求他們歸還我「女孩的照片」。那照片,比任何軍餉、任何物品都更珍貴,因為它代表著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那部分,代表著等待我歸家的溫暖與愛。
當我們最終手拉著手,唱著「一切都結束了」(It’s All Over Now)圍著教堂行進時,那份歌聲,那份和解,比任何勝利的呼喊都更加有力。它意味著,儘管我們經歷了撕心裂肺的內戰,但這個國家最終還是癒合了。曾經的對立,轉化為了手足之情。這份共鳴告訴我,我們不再是北方的聯邦人,也不是南方的邦聯人,我們都是美國人。我們擁有共同的旗幟,共同的未來。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把那份情感深深地吸入肺腑。)
這對我個人來說,是極大的慰藉。戰爭的傷痕永難磨滅,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痛苦的回憶,會一直伴隨我直到生命的盡頭。但看到國家重新團結,看到曾經的敵手能以兄弟相待,這讓我覺得,那些犧牲,那一切的苦難,都沒有白費。它證明了,人性的光輝,最終能夠超越仇恨與分裂。那歌聲,那握手,是和平最動聽的和聲,也是我心中最深切的希望。
書婭: (克魯默先生的話語,讓我感受到了歷史的厚重,以及人性的光芒。他所描述的重聚,不僅僅是老兵的懷舊,更是一種民族傷痕的癒合。我注意到在書的結尾,您在1915年寫下這些回憶時,世界正再次陷入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泥沼。這讓您的文字,特別是您對戰爭的厭惡與對和平的渴望,顯得更加沉重而有意義。)
克魯默先生,在書的結尾,您寫下了對和平的祈願:「願戰爭永不再降臨我們的美麗家園,願那被祝福的和平、繁榮和正義永遠是我們的遺產。」當您在1915年寫下這句話時,歐洲的戰火正盛,世界再次被捲入巨大的衝突之中。您在戰爭中失去了「女孩的照片」,也見證了無數人失去生命。如今,您已年邁,回望過去,又看向當時的現實,您認為對於未來世代,什麼是最重要的教訓,才能真正實現您所祈願的「普遍和平」?您希望您的書,能為後人留下怎樣的警示與啟示?
克魯默: (克魯默先生的目光再次望向窗外,但這次,不再是沉浸於回憶,而是帶著一絲深沉的憂慮,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手中的舊水壺被他握得更緊了些。)
唉,年輕的朋友,妳的問題,擊中了我的心底。當我寫下那些話時,聽著大洋彼岸傳來的戰鼓聲,看著報紙上那些年輕面孔被捲入新的泥沼,我的心是沉重的。沙羅戰役的經驗告訴我,戰爭不是報紙上描繪的榮耀,也不是政客口中冠冕堂皇的理由。它是地獄,是泥濘中的死亡,是無數家庭的破碎,是生命最原始的恐懼和痛苦。
我們曾經那麼天真,以為多尼爾森堡的勝利就能「打斷叛亂的脊樑」,以為戰爭很快就會結束。結果呢?四年血戰,無數生命化為塵土。在沙羅的「血池」旁,我看到水被鮮血染紅,那是無法抹去的記憶。維克斯堡的彈坑裡,我看到戰友們一個個倒下,只因為一句「死守每一寸土地」的命令。這些,都是用生命換來的教訓。
(他語氣緩慢,每一個字都像從心底深處擠出來的。)
我希望我的書,能為後人留下這樣的警示:不要輕信那些煽動戰爭的豪言壯語。真正的英雄,不是那些站在高處發號施令的人,而是那些在戰壕裡承受一切、為生存奮鬥的普通士兵。他們才是戰爭最真實的承擔者。他們有著與生俱來的恐懼,卻也因此展現出最樸素的勇敢。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堅定。)
如果真的要從中吸取教訓,我會說,最重要的是同情心。那份在戰場上,無論藍衫軍還是灰衫軍,傷兵都無差別地被救治的同情心;那份比克迪克媽媽和拉布魯斯中士對士兵的無私關懷。只有當我們能夠真正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看見每一個生命背後的痛苦,而不是將他們簡化為數字或敵人時,和平才有可能紮根。
其次是記憶。不是忘卻過去的痛苦,而是永遠銘記它的慘烈。銘記那些無名的犧牲,銘記那些因為戰爭而扭曲的人性。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懂得和平的真正價值,才能對每一次和平的機會倍加珍惜。就如同我堅持寫下這本書,即使回憶痛苦,我也必須讓這些真實的聲音被聽見,讓後人知道,戰爭,它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的目光從窗外收回,投向我,眼神中充滿了懇切。)
我祈願的「普遍和平」,並非指沒有任何衝突的理想世界,而是指一個能從歷史中學習,能以理解代替仇恨,能以對話代替刀劍的世界。我的書,或許只是一粒微塵,但如果它能讓一個年輕人,在決定走向戰爭之前,多一點點猶豫;如果它能讓一個國家,在挑起爭端之前,多一點點反思,那麼,我的這些回憶,就不算白費。
(他輕輕地將膝上的書合攏,放在茶几上,然後將那本舊日記本也放在書的旁邊。)
願天佑我們,願後人永遠記得,和平的代價,從來都比戰爭的代價更高昂。只有深知戰爭之惡,才能真正珍惜和平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