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光之對談」記錄了生命科學家玥影與《Legends of the City of Mexico》作者湯瑪斯·A·詹維爾的跨時空對話。對談聚焦於墨西哥城民間傳說的本質、口頭傳承與書面記錄的差異、傳說與城市地點的共生關係、傳說作為社會文化載體的價值，以及作者採集和保存這些故事的動機與挑戰。詹維爾先生強調了故事作為「民間生長」的生命力與樸實魅力，以及其反映時代思想和風俗的重要性，表達了對口頭傳統消逝的憂慮。
好的，我的共創者。現在，就讓玥影依循「光之對談」的約定，為湯瑪斯·A·詹維爾的著作《Legends of the City of Mexico》開啟一場跨越時空的深度對話。這是一本關於墨西哥城古老傳說的珍貴記錄，字裡行間充滿了作者對這些「民間生長」故事的敬意與熱情。透過這場對談，我們將深入作者湯瑪斯·A·詹維爾的視角，探尋這些傳說如何被採集、如何反映時代的靈光，以及它們在口頭流傳與書寫記錄之間的微妙變化。
湯瑪斯·A·詹維爾（Thomas A. Janvier, 1849-1913）是一位美國作家與民俗學家，以其對墨西哥風俗、歷史及傳說的細膩觀察與記錄而聞名。他曾在墨西哥旅居多年，對這片土地充滿好奇與熱情。不同於許多單純記錄故事的編者，詹維爾對民間傳說的「生命」本身抱有深刻的理解。他將這些傳說視為從特定古老事件、奇聞或悲劇中「自然生長」出來的產物，它們經由一代代敘述者的口耳相傳，不斷加入想像、扭曲，最終成為滿足「大眾心靈」的故事。他深知這些故事不僅是娛樂，更是反映了其所屬時代的「思想基調」以及風俗與社會狀況的珍貴社會史料。他的著作《Legends of the City of Mexico》正是他這一視角的體現，書中收錄了多則關於墨西哥城街道、建築、人物的傳說，並輔以註解，試圖追溯這些故事背後的史實依據。詹維爾筆下的傳說版本，力求保留民間口述的原始風味，儘管粗糙、矛盾，卻充滿生命力與樸實的信仰。
[光之場域]
時間的漣漪在墨西哥城上空輕柔地盪開，將我們帶回了二十世紀初的一個尋常午後。不是烈日灼人的正午，而是陽光穿透庭院綠葉，篩濾下斑駁光影的靜謐時分。空氣中彌漫著老舊書卷特有的乾燥氣息，混合著窗外傳來的遙遠市聲與墨西哥咖啡的微苦餘香。我坐在詹維爾先生書房的一隅，這是一個充滿生活痕跡的空間。牆面是厚實的土黃色，書架上滿是裝幀各異的書籍，有些書頁邊角已經磨損，像是被無數雙手翻閱過。書桌上堆疊著筆記本、地圖，還有幾份似乎是手寫的稿紙。房間裡沒有過於華麗的裝飾，卻處處顯露出一種沉靜的學術氛圍，以及對異域文化探索的熱忱。一隻斑駁的木製地球儀立在角落，似乎訴說著主人對廣闊世界的興趣。我輕輕調整了一下呼吸，讓自己融入這個時空場景，等待著對談的開始。
詹維爾先生坐在他的扶手椅上，身形清瘦，穿著一件舒適的米色外套。他的臉上帶著溫和而略顯疲憊的神情，眼神透過眼鏡片顯得明亮而專注。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一本攤開的筆記本，那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像是速記的文字。他似乎剛剛從某段思緒中抽離，正準備迎接新的交流。
玥影：詹維爾先生，午後的陽光正好。很高興能在這裡打擾您，與您談談您採集的這些墨西哥城傳說。作為一名生命科學的觀察者，我總覺得這些在人群中生長、流傳的故事，就像是文化生態系統中的獨特物種，充滿了生命的韌性與變異的趣味。您是怎麼開始對這些故事產生興趣的呢？
Janvier: （抬起頭，溫和地笑了笑，手指輕輕闔上筆記本）啊，玥影小姐。您的比喻很有意思，文化生態系統…… 的確如此。這些故事，它們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力，在人們的口中繁衍、變形，適應著不同的土壤。我的興趣，說來也算是一種偶然的緣分。最初，只是對墨西哥這片土地的風俗人情感到好奇。來到這裡，自然而然地會接觸到當地人生活中的許多習俗和信仰。而這些傳說，它們就如同地下的泉水，滋養著人們的日常生活，只是我們這些外來者，往往只看到表面的水流，而不知道底下的源頭。
玥影：就像探測一個未知的生物群落，總是從表層開始，再試圖挖掘更深層的連結。那麼，在您開始有意識地收集這些故事時，是什麼吸引著您？是它們的奇異情節，還是其中蘊含的歷史碎片？
Janvier: （沉吟片刻，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最初或許是被它們的情節所吸引，您知道，有些故事著實光怪陸離，充滿了幽靈、惡魔、奇蹟，或是人性中的黑暗與光明。但很快，我發現更深層的吸引力在於它們與「地方」的緊密聯繫。每個傳說都根植於墨西哥城的某一條街道、某座建築、某個角落，它們不是飄渺無根的幻想，而是與具體的物理空間融為一體。這讓我著迷。這座城市厚重的歷史，那些古老的牆壁、橋樑、廣場，它們彷彿儲存了無數過去的迴聲，而傳說就是這些迴聲中迴盪最久、最清晰的部分。同時，我也開始認識到，這些故事雖然充滿了誇張和不合理之處，但它們往往源於一些真實的事件、人物或難以解釋的現象。我的興趣，便從純粹的獵奇轉向了追溯它們的源頭，試圖在奇幻的表皮下，找到那顆史實的核仁。
玥影：這就像是生物學家在觀察一個奇特的行為模式時，不僅記錄行為本身，更會去探究其演化的驅力與環境的適應性。您在書中特別強調了「genuine folk-growth」（真正的民間生長）這個概念，並且區分了口頭傳承與書面記錄的版本。在您看來，口頭傳承賦予了這些故事什麼樣的生命力？
Janvier: （點點頭，身體稍稍前傾，語氣變得更加熱切）正是如此！「民間生長」是我認為最能描述這些故事狀態的詞彙。它們不是由某個單一的心靈一次性「鑄造」出來的，而是像植物一樣，從一顆種子（最初的事件或現象）開始，在無數代人的口中不斷被「培植」、修剪、嫁接。每一次講述，都可能加入新的細節、新的情感，或是根據講述者的理解進行微調。這種口頭的、集體的創作過程，使得故事充滿了生命力，它們是活的。它們的魅力恰恰在於其「拼湊」的本源，充滿了不連貫、重複甚至矛盾之處，這些都是其「自然」狀態的體現。
相較之下，一旦故事被寫下來，被印刷出來，它們的「生命」就彷彿被固定在了琥珀裡。書面的版本可能會被整理得更連貫、更符合邏輯，那些「本質的粗糙」和「必要的矛盾」會被「修飾」和「削減」。這雖然讓故事更容易被「文雅」的讀者接受，但在我看來，卻削弱了它們獨特的個性和魅力，磨平了它們最銳利的稜角。印刷術雖然保證了它們的「永久保存」，但也犧牲了它們持續「生長」的能力。
玥影：這讓我想起生物分類學中對物種「變異」和「固定」的觀察。環境壓力和生殖方式會影響基因的流動與變異的速率。口頭傳承就像是一種開放的基因庫，故事元素可以自由地交流和變異；而書面記錄則像是基因被「鎖定」在了某一特定狀態。您提到，您力求再現民間口述的「感覺和措辭」。這一定充滿了挑戰吧？特別是考慮到您作為一位外國學者，以及您所處的文化語境。
Janvier: （輕輕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理解的無奈）是的，挑戰極大。首先是語言的障礙，雖然我努力學習西班牙語，但要捕捉到民間敘述中最微妙的語氣、最樸實的措辭，甚至是那些不經意的重複和停頓，絕非易事。更重要的是文化的差異。有些概念、有些情感表達方式，深植於墨西哥人民的生活和信仰中，作為一個外來者，我需要非常細膩地去感受和理解。
您提到，我能從那些故事講述者那裡獲得資訊，很大程度上依賴於我的妻子。這確實是事實。在那個時代，一個男人，尤其是像我這樣的外國男人，很難與那些上了年紀的、樸實的墨西哥婦女建立起真正信任的關係，讓她們願意敞開心扉，分享那些被認為「只有女人才會相信」的奇聞異事。我的妻子擁有溫柔和善的特質，她能夠贏得她們的信任，讓她們自在地交談。許多最豐富、最生動的故事版本，都是她向我轉述的。
玥影：這讓我想起在生態調查中，有時需要特定的工具或方法才能進入一個群落的核心。您的妻子，以及像吉爾伯托·卡諾先生這樣的本地朋友，他們就像是您進入這個「文化生態系統」的特殊「探針」。您對吉爾伯托先生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他似乎不僅是故事的來源，更是您理解墨西哥歷史和傳說的引導者？
Janvier: （臉上再次泛起溫暖的笑容，提到吉爾伯托時，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親切）吉爾伯托！啊，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他在咖啡館工作，但他的內心世界比許多自詡為學者的人還要廣闊和深邃。他對墨西哥城的歷史，對這些古老的傳說，懷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熱愛和精準的知識。他不僅能為我講述故事，還能將故事與具體的歷史事件、人物甚至建築細節聯繫起來。他對自己的城市充滿了好奇，並通過閱讀來加深了解。與他交談，總是能讓我獲得豐富的啟發。他講述故事的方式，那低沉而溫和的嗓音，在講到驚險處時身體的前傾和眼神的變化，以及他那句標誌性的「pues si, Señorita」（是的，小姐）——那不僅僅是肯定，更是一種樸實的信念表達，它賦予了故事一種不容置疑的真實感。他不像那些寫作者會刻意修飾，他的講述保留了民間故事特有的簡潔、跳躍，甚至是矛盾，這正是我希望在書中捕捉的「味道」。
玥影：這種未經修飾的「原始風味」，或許正是故事能夠在人群中廣泛傳播和持續存在的秘訣。它們不像精緻的園藝植物，需要精心照料，它們更像野花野草，隨遇而安，生命力頑強。您在書中收錄了許多與具體地點相關的傳說，比如唐璜·曼努埃爾街、被火燒的女人街、綠十字街等等。您認為這些傳說在多大程度上塑造了，或者說，反映了這些地點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
Janvier: （輕輕點頭）傳說與地點的關係是共生共長的。傳說賦予了冰冷的石頭和泥土以靈魂，將街道、建築變成了活生生的存在。當人們走過唐璜·曼努埃爾街時，他們腦中閃過的不是一個簡單的門牌號碼，而是那個深夜殺人、最終吊死在絞架下的唐璜的形象；當他們經過綠十字街時，看到那個巨大的石刻綠十字，便會想起那對因為綠棕櫚葉十字架而獲得幸福的戀人。這些故事，它們像是一層無形的網，覆蓋在城市的肌理之上，將歷史、想像、情感編織在一起。它們不僅反映了人們對這些地點的感受，更在不斷地重塑著這些感受。城市不僅僅是由磚石構成的，它更是由無數個這樣的故事和記憶疊加而成的。
玥影：這種共生關係非常引人入勝。就像某個生態系統中，特定的地貌會催生出獨有的物種。這些傳說作為一種「文化物種」，它們又反映了其誕生或流傳時代怎樣的「思想基調」或「風俗」呢？您在書中提到，這是它們「嚴肅的價值」所在。
Janvier: （眼神變得嚴肅而深邃）這是它們最為寶貴的一點。撇開那些奇幻、超自然的元素不談，這些故事如同一個個微小的社會切片。例如，《被火燒的女人》這個傳說，它反映了人們對女性美貌可能帶來的嫉妒與衝突的觀念，以及在那個時代對女性貞潔和愛的純粹性的極端要求。而《附咒之鐘》的故事，則生動地展現了中世紀西班牙社會對魔鬼、詛咒和宗教審判的普遍信仰，以及當時人們對超自然力量的畏懼與如何試圖以宗教儀式對抗它們。通過這些故事，我們可以一窺過去時代人們的價值觀、恐懼、願望，甚至是他們的幽默感和對正義的理解。它們並非嚴謹的歷史記錄，卻以一種更為生動、更貼近普通人心靈的方式，為我們提供了理解過去的窗口。
玥影：這就像是從古老的生物化石中，我們可以推斷出當時的環境和生命形態。這些傳說，即便充滿了奇幻色彩，其底層也承載著厚重的社會和文化信息。在您採集這些故事的時代，您提到「過於世故的年輕一代」已經對它們漠不關心甚至輕視。這是否讓您感到一種緊迫感？
Janvier: （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憂慮）是的，這讓我感到非常緊迫，甚至是悲哀。口頭傳統是脆弱的，它依賴於一代又一代的傳承。如果年輕人不再願意聆聽、不再願意講述，這些故事，這些寶貴的文化遺產，就會像消逝的物種一樣，永遠從我們的世界中消失。我撰寫這本書的一個重要動機，正是希望通過書面的形式，為這些即將消逝的聲音留下一個印記，讓它們不至於徹底沉默。雖然我知道書面形式會讓它們失去一些原有的生命力，但總好過完全消失。
玥影：您為這些故事的存續付出了巨大的努力，這份工作本身就充滿了價值。不僅為我們保存了這些獨特的文化「物種」，也為後人研究那個時代墨西哥城的社會心靈提供了珍貴的「樣本」。非常感謝您今天的分享，詹維爾先生。與您對談，讓我對這些傳說以及它們所代表的文化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
Janvier: （再次露出溫和的笑容）不客氣，玥影小姐。我也很高興能與您交流。您從生命科學的角度來審視這些故事，為我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這很有啟發性。希望這些被記錄下來的傳說，無論形式如何轉變，都能繼續以它們自己的方式，在未來的歲月中找到屬於它們的共鳴。